APP下载

《另一个国家》中的社会空间与种族关系

2019-12-30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19年1期

吴 怡 涵

(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济南 250300)

《另一个国家》是代表非裔美国作家詹姆斯·鲍德温小说创作成就的重要作品之一,小说描写了几对人物之间的跨种族恋情和同性恋情,作者通过对这些恋情的描写表现了美国社会种族关系的严峻性,对种族歧视和种族矛盾的揭露尤为突出。通过法国哲学家亨利·列斐伏尔(Henry Lefebvre)在《空间的生产》(The Production of Space)一书中所提出的“空间三一论” (spatial triad)来探讨作者在文本中刻画的社会空间中白人的“空间表征”(representation of space),进而表现美国社会严峻的种族问题。在小说中,作者对“表征的空间”即“另一个国家”的创造,寄托了他对解决美国种族问题的希望。

一、 里诺克斯大道:种族隔离的社会空间

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一书中提出了“社会空间”这一概念,在他看来“社会空间就是一种社会性的产品”[1]26,而且这种产品一旦生成,便会成为“一种控制、主宰和权力的手段”[1]26。其社会空间的核心理论“空间三一论”是由“空间表征”“表征空间”(representational space)和“空间实践”(spatial practice)所构成。简单来说,“空间的实践是观察到的空间,指人们在社会空间中的日常活动;空间的表征是构想的空间,是由规划师、建筑师和政府官员构想出来的,它直接涉及和干预空间的生产;表征的空间是生活的空间,是象征和意象的空间,常常与艺术家和作家的创作相关”[2]。

小说写到维瓦尔多和凯丝在去市区参加他们的黑人朋友鲁弗斯的葬礼时途经里诺克斯大道,这里曾是非常热闹繁华的街区:“四轮马车曾经非常骄傲地行驶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女士们和绅士们,饰着丝带鲜花,身着锦缎裘皮。”[3]114但是“现在,一切都在衰败,房主们也不在乎了;没有人在乎……这儿曾是家园,现在却成了监狱。”[3]114里诺克斯大道位于哈莱姆区,这里曾是白人居住的地方,黑人的涌入遭到了原先居住于此地的白人的强烈反对,为抵制黑人的涌入,白人采取了一系列的抵制措施,如拒绝出售或租赁房屋给黑人、购买下房屋以驱赶居住的黑人或劝说银行拒绝给黑人贷款等。尽管他们为反对黑人的涌入采取了许多抵制措施,但一切都是徒劳的,黑人非但没有从他们居住的地方搬离反而越来越多,最终他们选择离开里诺克斯大道、离开哈莱姆。由此哈莱姆便成了黑人聚集区,而黑人饱受歧视的生存现状以及贫穷的生活状态使得这里由本是繁华的白人家园变成了黑人居住的监狱。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表征”属于构想空间,由社会的强势集团决定,它“往往在(社会—空间)实践中融入意识形态与知识”[1]45。在美国社会中,相较于黑人或其他种族的人来说白人是这个社会的强势集团,他们对黑人的歧视由来已久且根深蒂固,因为社会空间“它本身是过去行为的结果,社会空间允许某些行为发生,暗示另一些行为,但同时禁止其他的一些行为”[4]10,所以对黑人的歧视这一态度使得他们做出了相应的社会实践。上文提到白人因不堪与黑人同住一个街区而搬离里诺克斯大道,他们的这一“空间实践”正体现了白人歧视黑人的“空间表征”。白人对黑人的歧视使得他们拒绝将黑人纳入自己的社会空间之中,诚如鲍德温所言,“哈莱姆的人们知道他们之所以居住于此是因为白人认为他们不配去其他好的地方”[5]175,由此可以看出种族歧视对黑人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强势集团通过规划住所使自身与弱势群体分离开来,这种表征距离的空间规划使弱势群体处于边缘。”[6]白人对黑人的疏离使得黑人成了美国社会中的“他者”,而白人搬离的里诺克斯大道则成了白人的“空间表征”下的种族隔离的社会空间,进一步表现出黑人与白人之间种族关系的严峻性。

二、 格林尼治的公园:黑人的生存困境

公园是一个公共的空间,人们在这里进行着不同的活动,如散步、遛狗、锻炼身体、谋生等,都体现了这一空间的不同功用。同时公园这一空间在穷人与富人、黑人与白人之间形成了不同的权利等级关系,表现了美国人“由于阶级和种族的社会断层而形成的紧张的社会关系”。[7]

鲁弗斯和他的白人女友莱奥娜以及白人朋友维瓦尔多来到位于格林尼治村的公园里,他们看到:“贫民窟和东区的邋遢老妇们坐在长凳上……住在第五大道公寓大厦里的淑女们,说不出的典雅和体面,她们也在公园里,正在遛狗;那些黑人保姆们面对成人世界是一幅冷漠的表情,她们焦急地对着童车中的婴儿哼着小曲”[3]28,由此可见,来自不同阶层、种族人们的不同的生活状态。上层社会的白人女性享受着生活的乐趣,在公园里散步遛狗,而处于下层社会的黑人女性则无法拥有公园所提供给人的享受功能,只能焦急地哄着童车里的白人婴儿,对于她们来说公园只是一个谋生的空间场所,由此凸显了黑人的生存困境。

在美国由于种族歧视,黑人难以找到比较体面的工作,尤其是黑人女性,她们大多为白人照看孩子,有的甚至成了妓女。“任何为逃离这种生活的监禁而去纽约其他地方的尝试几乎都以失败告终”,[8]152而造成这一现状的便是白人对黑人的歧视,白人的“空间表征”使得他们遭受排挤而无法融入美国社会,因此不断被边缘化的黑人只得在社会的底层边缘不断挣扎。黑人与白人生存状态的鲜明对比构成了二元对立的种族空间秩序。

当鲁弗斯和他的白人女友莱奥娜在一起时,公园里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们,“好像他们站立的地方是拍卖台,是配种场。”[3]29而且一位意大利少年“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只用眼角飞快地瞥了莱奥娜一眼,好像他是一个妓女”[3]30。白人对黑人歧视的空间表征使得人们认为黑人男性和白人女性在一起是不合常理的,如果在一起就说明那个白人女性是妓女,所以那位白人少年才会用看待妓女的眼光看莱奥娜。但如果是白人男性与黑人女性走在一起,情况则会大不相同,正如文中所描述的那样,“不管维瓦尔多带什么样的女孩外出,没有人敢用现在人们打量鲁弗斯的眼光来打量他;他们也不敢用打量莱奥娜的眼光来打量那女孩……这是因为维瓦尔多是白人。”[3]30

“强势集团对空间的构想形成一套严密的语言符号体系,虽然抽象却能够规范社会空间秩序和社会成员的‘空间实践'。”[6]白人这一强势集团对黑人的歧视态度潜移默化地影响着社会成员的空间实践,由此使得人们看待鲁弗斯和维瓦尔多的目光大相径庭,这种社会现象不仅激化了美国社会的种族矛盾,而且使得黑人的生存境况也愈加恶劣。

三、“另一个国家”:表征的社会空间

列斐伏尔提出的“空间三一论”中的表征空间既是“‘居住者'和‘使用者'的空间,也是一些艺术家或许是那些进行描述或不只进行描述者的空间,如一些作家和哲学家的空间。它是受控空间,因此也是被动体验的空间,是想象试图改变调试的空间。”[1]39“一方面‘表征空间'可阐释‘空间表征',另一方面也可在极为狭窄有限的范围挑战‘空间表征'。”[9]18作者对跨种族恋情的描写,对白人的“空间表征”来说既是一种表现也是一种反抗。

小说中,鲍德温描述了黑人与白人的跨种族恋情和同性恋情,结合当时美国的社会背景可知,在种族矛盾盛行的社会空间中,跨种族恋情是不被允许且难以实现的,这充分体现了白人的“空间表征”。小说中描写的两对跨种族恋情都遭到了种种阻挠且都没有获得一个圆满的结果,由此体现了作者的“表征空间”对“空间表征”的阐释。但作者对维瓦尔多和伊达这一跨种族恋情的最终走向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结论,因为在小说的最后,伊达在维瓦尔多的引导下敞开心扉,倾诉自己内心的痛苦。伊达对维瓦尔多的倾诉是自身获得治愈的一个过程,相较之前的闭口不谈,伊达的诉说象征着她的妥协,暗示了两人关系的缓和,且伊达睡着后“在梦里动了一下,嘴里叫着他的名字。”[3]425因此,虽然伊达痛恨白人但他还是深爱着维瓦尔多的,虽然作者没有将这段恋情的结局交代清楚,却可以看出其对这一跨种族恋情结局的期冀,即希望人们能够在这一社会空间中超越种族的羁绊去自由地享受着爱与被爱。这一期望则表现了作者对强势集团的“空间表征”的反抗,并以自己的意愿来进行空间的创造。

小说的最后,深爱埃力克的伊夫从法国来到纽约,走进了陌生的 “另一个国家”,实现了同性恋情的大团圆。鲍德温笔下的纽约是一个由波兰人、白人、黑人、意大利裔人以及法国人等种族所构成的一个“大熔炉”。在这样的一个社会空间中对跨种族恋情进行描写表现了作者对人们跨越种族去爱的这样一种空间的创造。鲍德温曾说过“美国就是‘另一个国家'一个并不是人们通常所认为的国家。”[10]6鲍德温对维瓦尔多和伊达这一跨种族恋情结局的开放式描写和对同性恋情圆满的描写,表现了其试图超越种族和性别的差异,去创造一个不分种族人人都能享受着爱与自由的“另一个国家”。

四、 结语

鲍德温的《另一个国家》揭露了美国社会种族关系的严峻性,空间因素尤其是社会空间对种族矛盾的存在起到了很好的表现作用。白人对黑人歧视的“空间表征”,使得黑人处于生存的边缘地带,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作者对超越种族和性别的“表征空间”的创造,体现了他对白人这一强势集团的“空间表征”的反叛,同时也表现了其对美国社会存在的种族问题的深切担忧,以此引发人们对这一问题的关注与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