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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差比范畴研究述评

2019-12-28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类型学语序句法

史 欣 艳

(上海外国语大学东方语学院,上海 200083)

引言

在汉语差比范畴研究的历史中,《马氏文通》首次提出了“比较”和“比较句”,并根据语义关系把比较关系分为平比关系、差比关系和极比关系,这对之后汉语比较句的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汉语比较句虽然不像英语等印欧语一样有明确的形式标记,但也存在着一些语法标记,如介词“比”,副词“最”等。一直以来学界十分关注比较句特别是比字句的研究,对比较句的各个层面都有讨论。其中,比较句的界定和分类、比较句句法语义语用的描写、比较标记“比”的性质和语法化过程、语言内部的对比研究以及跨语言的类型学研究等都比较活跃,显示出比较句这一语法现象在汉语研究中占据着不容忽视的地位。

一、比较范畴的范围及界定

近年来,随着对比较句研究的深入,学者们从系统的角度对汉语比较范畴展开研究,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许国萍(2005)[1]在梳理前人研究时指出,将比较作为一个语法范畴进行的研究,从《马氏文通》(1898)创建汉语语法系统之初就已经存在了。许文详细述评了马建忠(1898)、黎锦熙(1924)、吕叔湘(1942)、高明凯(1948、1986)、丁声树(1961)等学者对比较范畴的界定和下位分类。

不少学者将认知语言学的理论运用到比较范畴的研究上。赵金铭(2001)[2]首次运用认知语法理论(主要是原型范畴理论和象似性原理),将“比较”范畴分为四个次范畴:近似、等同、胜过、不及,关注语义的同时也结合了句法形式,每个次范畴都有各自的句法表达形式。许国萍(2005)[1]利用认知语言学的原型范畴理论建立起了汉语的比较范畴。许文假设比较范畴是个连续的、边界模糊的原型范畴,总结出了原型的比较结构具有的八条属性,并指出如果缺少其中的一种属性,就会偏离比较的典型结构而被边缘化。许文论述的重点集中在比较范畴的典型句式即差比句上,对于其他有争议的边缘比较结构没有展开详细探讨。

关于比较的次范畴,学者们一般把比较范畴分为“平比”和“差比”两个次范畴。《马氏文通》中提到的“极比”,刘丹青(2003)[3]、刘焱(2004)[4]等学者都认为可以将其归为差比的下位范畴。相较于平比范畴而言,学界对差比范畴的研究相对活跃,研究成果也相对丰富。

赵金铭(2001)[2]、刘焱(2002)[4]、李蓝(2003)[5]、许国萍(2005)[1]等学者对比较范畴的研究无论是从认知的视角还是类型学的视角都兼顾了语义和句法相结合的界定标准,学界在这一点上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他们的总体思路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先从语义概念入手划定类别,再将相应的句法形式按语义归类。但是具体满足何种语义关系以及具备何种句法形式才能被纳入比较范畴,比较范畴的意义标准和形式标准应该如何取舍和均衡等问题仍然缺乏明确而统一的标准。

二、差比句的句法、语义与语用研究

“比”是汉语学界公认的差比标记。比字句是典型的差比句,差比范畴中关于比字句的研究也最为深入和详细。许国萍(2005)在文献回顾部分梳理了2005年之前比字句及其否定句式的研究成果。她将比字句的研究分为比较项的句法结构、比较项对称性问题和结论项的研究三部分,并且讨论了差比句的否定句式。2005年之前关于比字句句法结构及比字句否定式的研究在许文中已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在这里不做赘述。

关于差比句否定式的研究,王黎(2009)[6],崔维真、齐沪扬(2014)[7]等学者也有一些新的成果。王黎(2009)[6]认为,“不比”句不论是从形式的角度还是语义的角度,都可视为比字句的否定式。“不比”句的否定辖域覆盖了一个意义“面”。“没有”句不是比字句的否定式,它只是一种用以陈述“不及”义的句式,不是否定式,也不具有否定功能。崔维真、齐沪扬(2014)[7]从形式入手,对“比”字句肯定否定形式的不对称和对立中和现象进行描写,并从焦点理论、认知心理、语用预设等角度进行解释,探讨制约比字句肯定否定形式不对称的因素。

比字句不仅有两项比较,还有三个或多个次项比较句,对这种多项比较句,学界讨论的较少。陆俭明(1980)[8]指出,副词“还”“更”中能够用于三项比较句中的只有“更”。张谊生(2009)[9]在陆俭明(1980)研究的基础上,分析了带副词“更”的多项比较句的比较格式和程序,证明了三项或多项次第比较句的实质是多次两项比较句。李金平(2017)[10]考察了一种新兴的“三项式差比句”即“X比Y差/好N个Z”。这种新兴的差比句与原型差比句的区别在于,比较主体和比较对象之间的差异用“数量词组+专有名词”形式引入同一范畴的第三者来居中衡量。文章从“三项式差比句”的结构特点、形成机理、语义特点和语用功能等方面揭示了这类差比句的独特性。

关于比较句整体的句法语义问题,何元建(2010)[11]将研究的重点放在了分析比较句式的成分结构上,解析“比较”作为一个语法范畴在句法结构上的具体表现,并理清了不同比较句式之间的内在结构联系。何文指出“比较句式的标记性词语如‘有、像、比(较)、相比(较)’可以看做轻动词,而表示比较结果的成分则是谓词,这个谓词如果带上主语,复指比较的主体或客体,就可以形成等比句和差比句之间的变换。”刘丹青(2012)[12]在语言库藏类型学的框架下探讨差比句和话题结构的关系,指出差比句所具有的独特的句法自由和句法限制都属于话题结构的属性。差比句和话题句高度同构,是话题结构作为显赫范畴扩张的产物。罗琼鹏(2017)[13]关注比字句的理论价值,将“程度”这一概念引入比较句的研究,指出了比字句的语义跟程度的比较有关,提出了比字句的底层结构。

纵观前人的研究,比字句中比较项、结论项以及否定句式“没有”句和“不比”句的研究占据了主体,涉及到句法、语义、语用等层面。目前学界对比字句否定形式的句法语义语用的描写较为充分,但对于否定句式形式和语义“不对称”现象解释层面的研究还不是很深入。对比字句中比较点的讨论研究还不是很多,而正确识别比较点则涉及到能否正确理解整个句子以及对句子语义的把握,这是今后比字句研究的重点之一。

三、差比句语序及比较标记的语言类型学研究

差比句的语序类型,是语言类型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汉语差比句的语序在语言类型学方面呈现出一些引人注目的特点,最典型的就是差比句的语序原本为“XA(结论项)于Y”,这与类型学家提出的SVO语言的结构类型是一致的,但是后来汉语差比句却出现了“X比YA(结论项)”的语序。汉语差比句在语序上表现出来的个性特征引起了汉语学界学者们的普遍关注,出现了许多在类型学的视角下对汉语(及汉语方言)差比句语序及比较标记的研究。

刘丹青(2003)[3]认为汉语差比句的调查研究需要更多地引入语言共性和语言类型学的视野。他将差比句分解为几个次参项,细化和深化了差比句的观察和分析,为不同语言及方言差比句的调查、描写和分析提供了一个调查框架和研究思路。刘丹青(2017)[14]在《语法调查研究手册》一书中更加详细全面地提出了对差比句进行调查时应该考察的项目。相较2003年他提出的调查框架,还增加了在比较从句和它所从属的句子有等同成分的情况下,句子中哪些成分可以省略,哪些成分不可省略,哪些成分必须被省略以及形容词用于比较结构时的形态表现等问题的考察,使得调查框架更加完善。

关于汉语差比句的语序问题,学者们一般都是从语言类型学的视角进行跨方言的考察,主要代表学者有李蓝(2003)[5]、李云兵(2006)[15]。李蓝(2003)[5]在语言类型学的理论背景下将现代汉语方言差比句分为八种基本语序类型,并详细描写了这八种语序类型在汉语各方言中的分布情况。作者认为各语序类型并存,以双语序和多语序类型为主,这是汉语方言差比句的类型特点。李云兵(2006)[15]以中国南方民族语言的著作所提供的材料为据,将中国南方民族语言句法结构的基本语序归纳为SOV、SVO、VSO三种类型,差比句的语序类型分别是ST+M+A、A+M+ST、A+ST,基 本 遵 循 SOV、SVO、VSO各自所具有的语言共性。

对差比句中比较标记的研究也是语言类型学考察的一个重点。比较标记的考察研究是以往传统汉语差比范畴研究中忽视的问题,但它具有类型学的研究价值。郑慧仁(2012)[16]在类型学的视野下对现代汉语差比标记“比/过”进行了考察,考察了这类差比标记共时平面的义项分布,绘制了语义图,并从认知的角度对关联机制进行解释。邓凤民(2012)[17]提出汉语比较标记的动词性质及其语法化程度决定着汉语的差比表达格局,同时制约着汉藏语系其他语言对汉语比较标记的借用和接受程度。

四、差比范畴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及建议

汉语差比范畴的研究是一个常议常新的课题,无论是理论研究还是应用研究都取得了显著的成就,呈现出描写逐渐细致、解释逐渐深入、角度逐渐多样、视野逐渐开阔的研究趋势。不过,研究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

第一,差比范畴的界定还没有达成共识。大多数学者都赞同界定差比范畴应该兼顾语义和句法两方面,但是具体需要满足什么语义条件,需要具备哪种句法形式才可以进入差比范畴还没有定论,差比范畴的界限如何确定等问题缺乏明确而有说服力的标准,尚需进一步的研究。

第二,差比范畴本体研究着重点不均。对差比范畴中比较点、语序、比较标记的研究还不够深入。传统的句法语义研究中比较容易忽略的差比句的语序及比较标记等问题也需要多角度、跨语言的进一步探讨。

第三,类型学视野下的差比范畴研究有待深入,差比范畴的对比研究视角单一,解释力弱。差比范畴中的比较标记、差比句的语序问题都是类型学家关注的重点。目前学界对跨语言的差比句的类型以及语序问题给予了一定的关注,但是关于比较标记的研究还不是很深入,特别是类型学视野下进行语言对比(汉英、汉韩、汉日等)的研究还很少见。汉语和其他语言差比范畴的对比研究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有些学位论文也进行了汉外对比的尝试,总体来说仍处于句法语义的描写阶段。

针对目前差比范畴研究存在的一些问题,笔者提出了以下几点个人意见。

首先,本体研究从以共时描写为主转向描写与解释,共时与历时并重。差比范畴中的比字句的句法语义语用等层面的描写已经较为充分,但是对于差比范畴中的词汇性差比句、意会性差比句的关注还不够,今后的研究应更多地“查缺补漏”,并且可以从语言的经济性、象似性、认知因素和功能因素等方面展开解释工作。

其次,单纯汉语内部的研究要向汉外对比的研究方向发展,并可以结合跨语言的类型学视角。差比句是类型学考察的重要参项之一,将汉语或其他外语的差比范畴放到人类语言大背景下寻求语言的共性和个性,能扩展研究的广度和深度。崔健(2010)[18]采用对比的方法将韩汉语差比句放到人类语言大背景下进行考察,对今后类型学视野下的对比研究具有较大的借鉴和启发意义。

最后,从语料库语言学的视角,儿童语言习得的视角进行汉语差比句的研究虽然不多,但学界已经有了一定的涉猎。基于语料库的研究具有更高的可信度,儿童语言习得的视角下研究差比句可以更好地认识人脑对差比句的理解处理过程,这都是今后的研究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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