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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的存在主义解析

2019-12-28梁少飞

文化学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挪威的森林存在物时间性

梁少飞

存在主义虽然是一种带有悲观主义色彩的哲学,反映了人们在面临困境时产生的消极情绪,认为现实生活没有意义。与此同时,存在主义又是一种以人为本的生命哲学,作为人生存的主题“生与死”,必然与存在主义息息相关,因此存在主义中便包含着生死问题,这是永恒的哲学追问。存在主义哲学家们极其关注生死问题,在他们眼里,生命的意义与死亡的注定早已作为思考的前提而存在,思考的问题是面对注定的死亡时我们作为存在该如何。“直面死亡,向死存在,把死亡同整个人生规划和人的自由相联系起来”[1],许多哲学家与作家都受此影响,从而将生与死列为一个重要的主题。

二战结束后的日本社会充斥着迷茫与空虚的消极情绪,这时存在主义思想在文学上得到了深刻体现。存在主义的思想和世界观影响了许多日本近现代作家,他们深切关注“生”与“死”这两大主题,并通过文学作品展现了世界的荒诞与人的困境,而村上春树更是在其作品中展示了很多对生命与死亡的反思与探索。在《挪威的森林》中,“死亡”并不是作为一种生存的非常态行为而出现的,其更是一种人生的常态,“死不是生的终结,而是生的一部分”,这就与海德格尔“向死之在”的观点极其相近。那么,死与生作为人的存在状态,相互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这二者与存在主义之间究竟有何关联?这便是我们所要探讨的问题。

一、何为“此在”

假如要在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中找出生与死的关系与意义,首要的任务便是深刻理解生与死的主体“人”本身,而人作为一种存在物对于存在主义哲学体系而言其地位是特殊的。因此,我们必须从这个特殊的“人”着手,才能进而领会《挪威的森林》中各个人物的形象关系与生死的问题。

在存在主义哲学体系中,所研究的对象毫无疑问当然是“存在”本身,要去追问的便是“什么是存在”,而世界上的存在物茫茫之多,首先该如何选择存在物作为对象?该以什么标准去筛选对象存在物?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选择的便是“人”自身,理由是人具有与存在本身交流的特性,人在不清楚存在是什么的前提下便发出了这样的追问 :“存在是什么”?因此,人在存在层面上具有着所有其他存在物都不具有的能力,即“追问其自身”,海德格尔称这样的存在物为“此在”。这样便将模糊的一般存在复归到了人本身,给予了人作为存在物的最优先级意义。海德格尔的“存在”与老子的“自然”一样,在大多场合中都不是名词,而是状词,甚至是动词,尤其是海德格尔的“此在”,它是被揭示、被逼问和被领悟出来的,“在”是“在者”在时空中的集合,所以是“让其在”。我们要从不同的角度考虑,通过特殊存在者也就是此在,进而使存在的价值得以完全体现,这也是对存在的深入研究。

在此时还并没有厘清此在的一般意义,我们只找到了何为此在,却还没有从此在逼问出一般意义上的存在,因此,现在要从此在的身边下手,也就是对于此在而言最切近也最普通的事物对象。此在既然作为人这个存在物存在,其最重要的便是存在的空间,而作为人的存在空间就是“世界”,而“世界”本身又是作为一种存在物而存在。人作为此在和世界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既然要追问人的存在,那就要紧接着从“世界”这个存在物身上下手,找出此在的意义。

二、“此在”与世界

在《挪威的森林》中,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空洞,存在即是一片虚无,人们沦为没有意义的空壳,而无时不刻的失落与迷茫并不是哪一个时代所特有的问题,而是与日常生活所紧密联系的常态。在村上春树这里,需要在这样一个无望的环境中寻求一种生存的本真意义以确证人存在的理由。人生理应是具有意义、具有价值的,但实际的人生却恰恰相反,充满意义的人生似乎是永远无法获得的。人们渴求的本真意义与世界的无意义和荒谬冲突,使处于其中的人们充斥着痛苦,进而将人赖以存在的信念摧毁,导致人在面对虚无的世界时感到无可奈何。

在《存在与时间》中,此在作为存在物是依寓于世界之中的。世界作为存在论概念指的是一般概念的世界,世界并不被作为一种存在物所看待,而是此在的一个要素;因此,世界就是一个包含于此在的生存论环节,是此在的向来我属性质。人作为日常此在所依寓的即为日常的周围世界,我们在这样的一般世界中与其他存在者“打交道”,而此在与相关的存在者之间这种打交道的方式就表现为领会的基本生存能力、谋划能力与理解能力。海德格尔将这三种表现方式统称为“沉沦”,也就是“无聊”和“烦”,而“烦”则是生存论的一种基本现象。这种“无聊”与“烦”即为日常世界的本质。在加缪的哲学中,荒谬是一个先验的存在,当你对这平淡无奇的生活提出为什么时,荒谬就诞生了。“荒谬之于人,同样也之于世界,它是目前为止人与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它将人与世界联系起来,犹如共同的仇恨能够把每个存在联系起来一样,这便是在我的遭遇没有继续下去的情况下,我能在这世界上辨认出的一切。”[2]荒谬是人与世界的对立,是人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无穷渴望和世界充斥着的绝望现实的强烈反差。一方面,人看到了这绝望世界的毫无意义;另一方面,对美与幸福的渴望又根植于人自身。因此,荒谬就是“人的呼唤与世界不合理的沉默”[3]。

三、“此在”的时间性

日常世界不仅仅是“荒谬”和“无聊”的,这个日常世界也具有一种时间性,时间的流俗变化,而此在依寓于这个流俗变化的世界,此在理所当然也拥有这样的时间性。存在者并非是因为处在历史中而具有时间性;相反,是因为时间性就是它存在的依据,所以它才能够历史地生存。时间性寓于一切存在物之中,此在的存在也不例外。

海德格尔对于时间的概念是以时间性来衡量此在,把过去、现在、将来的环节紧密相连,而形成一种境况。“此在的存在向来是从它的将来方面‘演历’的,此在就以它的存在方式‘现在正是它的过去’”[4],而海德格尔采用了从本质到现象的现象学去揭示在时间过程中的此在的存在意义,得出的结论是“依时间性阐释此在,解说时间之为存在问题的超越时间境遇”[5],“作为我们称之为此在的这种存在者的意义,时间性就被展示了出来”[6],所以这种时间性并不是指一种时间流。把时间视为已知的存在者,把时间性可能产生的问题暴露出来,时间性并不代表已知的存在者,同时,把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三者统一于一个有机整体。最初的时间性,是从将来复归到现在,因此将来在此在的时间性中占有绝对的优先地位。

那么因此而得出结论,“此在之所以可以被把握为‘在场’,这就是说存在者是就一定的时间样式即‘现在’而得到领会的”[7],并且此在为“去存在”,也是因为存在的时间性是从将来向过去演历的,所以此在的“去存在”也就是存在的可能性,这么就把捉到了此在之为存在的一般存在,也就是“可能性”,换句话来说就是“时间性”。此在问题到此为止才真正得到了解答。

在《挪威的森林》中,时间性也不单单表现在剧情的推进与时间的变化上,作者村上春树在书的一开始便表现出了“此在”的时间性特征,这本书是从将来的此在开始向着过去的此在“回溯”的,也就是海德格尔所说存在是由将来向过去“演历”的,渡边在书的一开始坐向去往德国的飞机,听到了《挪威的森林》这首歌,才回想起了当初的经历。

四、“此在”的死与生

“此在”由古希腊时期的模糊不清的定义到作为名词使用然后作为存在论环节的关键转向了日常世界,最后发现其本质就是时间性与可能性,也就是作为从将来向过去“演历”的一种存在,而时间的流俗便是人的可能性的延伸,但最终人的可能性是具有一个尽头的,那便是死亡。可能性作为此在的性质,最终只能延伸到它的终点,在死亡那一刻所有的可能性戛然而止,此在的性质在这个终点面前显得异常空虚与无意义,似乎人对于可能性的一切努力在死亡这里都是可笑而无奈的。在海德格尔这里,死亡是作为生存的保证而出场的,“本质是消失了的存在”。“向死而生”由此得到成立,死点亮、照彻着生,死与生融为了一体。

死亡作为生存的一种对立状态,成为《挪威的森林》中各人物对现实生活失望继而转向对生存意义进行逼问的解脱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仿佛通过死亡就能够在当下荒诞的生存环境中探求到生存的意义,就能获得形上的真我,这种生存的荒诞就能被如愿消解,但殊不知这种方法仅仅是一种自我欺骗。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结束,任何意义都随之消失,伴随着死亡所有的追问与答复都烟消云散,这本身就是虚无,死亡绝不是消除荒诞的方法。《挪威的森林》的主角渡边在文末站在电话亭里,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行人,分不清身处何处,荒诞的现实社会容不下他,美好的挪威森林他也遍寻不到。村上春树最终也没能给出一个关于生死问题的明确答复,他只是将世界上普遍存在的生死矛盾揭露在读者面前。无论生或死,最终还是无意义的,这是小说中各人物的矛盾与抗争,也是雅斯贝尔斯所描述的终极境况。

《挪威的森林》中虽有着对生活与生存感到无意义的悲观主义,但催人奋进的青春激情才是其真正呈现的生命景观。死亡仅仅是将人的抗争与努力化为乌有,而书中各人物对于生死的矛盾在更多意义上是对生命存在的一种讴歌。《挪威的森林》这部作品从始至终都贯穿着存在主义“向死之在”的生命哲学。而村上春树真正想要诉说的观点就是 :死就是生的延续,是另一种形式的生。即使在死亡迫近的时候,也能淡然地面对死亡,不畏惧死亡,并且以一种积极的态度继续抗争,用生命的希望火种照亮心底死亡的黑暗。真正的存在即是在面对已知的死亡终点时,接受这一现实然后抗争,不断追寻生命的意义,直到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那片挪威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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