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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驰聘的草原及远方

2019-12-27空灵部落

星星·诗歌理论 2019年11期
关键词:故乡诗人诗歌

空灵部落

诗歌是一个人的密室突围。这不是受之于肉身之困,而是灵魂的挣脱,向着诗人驰骋的草原及远方。诗人印子君,一个本该在马背上叱咤风云的蒙古汉子,却降生于川南才子之乡富顺,那里都是深丘浅丘,于是其人生高一脚矮一脚,颠簸出生存的诸多况味而积于心中不吐不快。也许诗人的诗集《身体里的故乡》便是他对现实世界客观和主观反映的体温表,“高烧”不退,持续二十余年,这既是故乡之魂,也是心灵之托。

如果说鹰隼是天空之精灵,那么诗人则是大地之子。印子君感怀于大地的恩赐,从富顺到北京再定居成都桃花故园龙泉驿,走的是一条诗歌线路。他在诗集中将第一个专辑《锦瑟》献给了他的“第二故乡”成都,将这片人文精华所在的厚土,唱得桃花朵朵开。诗人骨子里是一位抒情诗人,将无限地抵达美作为目标和自觉的行动。《我是一场雪下在成都》可见其用心,南方少雪而诗人愿碎骨粉身成为白雪向成都的历史文化致敬,他献给司马相如和扬雄,献给杜甫、薛涛。诗人不是过客,而是文化的承载者、传承者。诗人在《回龙溪》中将故乡之情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回到龙泉山深处,回到/古驿道客栈,就回到了父亲的/脚窝,就回到了母亲的心坎”。如此回到童年,在父亲母亲的爱心之下成长是人生不可或缺的幸福时光,回想一次便幸福一回,你我也不外如此,因而颇能引起共鸣。

深爱这片厚土而生虔诚之心。《石经寺遇雪》无疑是印子君的代表作。笔者读着读着忽然想起台湾诗人洛夫的《金龙禅寺》,其禅味十足,让人明心见性,云开雾散。而印子君的诗则直面世相,在佛的面前敢于承认“自己六根不净”,做真实的自己。作为一个非佛教徒而虔诚地剖析自我,拒绝伪抒情,实为鲜见。其诗语言精准,气息迷人,叙述简约,内在逻辑清晰,结句出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读完意犹未尽,瞬间你便有了复读的念头。正如诗人将自己喻为庙,其文字背后的想象与喻义都十分丰富、深刻,六根不净的“庙”又自相对立而尖锐,既有自我反省,也有对现实的抨击。诗人已不是异乡人,他深入到成都的人流之中去探寻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奥秘。他在组诗《成都搜索》中,从九眼桥、琴台路、簸箕巷、杜甫草堂、武侯祠、大慈寺、百花潭到宽窄巷子,林林总总一路寻来,都有了诗人的气息。

往事并不如烟。回首的疼痛是现今唯有的记忆。印子君将第二辑《琴瑟》献给了他不再复来的青春。他将现实的流浪换来心灵中对美好生活的想往,将梦呓作为他自信的歌声,写铺排的组诗,展现出了他浪漫盛溢的才情。他在诸多组诗后呈现的几首诗,其排序甚有意思: 《镜》《教堂》《图书馆》《大地》,從自省、忏悔、充电到长风奔波于大地是一个人的自我救赎。正如《教堂》的表达:“走进森林……/我看见了巨大的沉默在枝丫间晃动/这个时候,我不怕野兽出没/哪怕一条毒蛇,一头豹子/都会成为朋友……/只有走出这片孤独和寂静/我才能听到那悠悠的诵经声/才能找到那座古老的教堂”。这也许是他心路历程的独白,是他追求真善美的执著品格而让人敬佩的精神所在。随后是赠友诗,品小鲜、喝老酒,生活有了情趣,诗便是书记员、见证者。这些还原生活的诗,让我们看到了苦尽甘来的印子君,在诗风中摇曳的印子君。

身体里的故乡,最疼不外亲人父母亲。他将第三辑《心瑟》打成了墓碑。他写祖母的乳房,写为父亲洗澡,写26岁病逝的母亲杨固英,特别是这首《母亲》,写出了深入骨髓的亲情之爱和难以忘怀的无声疼痛:“这么多年了,无论在哪里/你都是藏在我心里的一小团雪/无论多么想念/我都无法把你搀扶起来/只能悄悄将你一根一根白在我的头上”。不仅如此,他的疼痛还来自于哭师友伍松乔、吴鸿,也哭诗人余光中。这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孝道,他的善良,他明月一样透彻的心境。此时,诗人的诗已经写得通透而走心,去除了抒情的浮华,才艺不外露,达到了真实和谐自然之美,每一根弦都拨动到自己的情深之处,读者最为柔软的部分。我相信,诗人在哪里,他的故乡就在哪里。诗人才是故乡的根。

《目瑟》专辑将读者带入他关注现实的悲悯情怀之中,这是向内之后的反作用力,由内向外的人格魅力。《今夜,我带你去丹麦》,在圣诞之夜突然想起安徒生,想起去看看“埋在雪里的童话/是否已经发芽”。当今世界乱象横生,诗人的想象不是多余的。曾经那个划火柴的小女孩每划一根,闪出的那朵火花都照亮了我们的童心,如今安在?这是一朵不可熄灭之火,越是寒冷越是期盼。诗人关注底层人物,现实主义的直接让人震撼和心碎。《疯子》曾在微信朋友圈读过,这伤痕之上的玫瑰是血的颜色。如今读来依然感慨万千而哑然失语。我们不能让“疯子”无人照料,流离失所,多一些关怀与仁慈,也许是诗之外的慈悲发问。《小黑》是儿时的朋友,一个乡村教师头上现已铺满了粉笔灰。现实是一面镜子,诗是镜子的反光,有时是从天堂射进教堂的光亮,直抵人心。

诗人在北京有过几年的打工生涯,他乐于将生活的苦涩化为诗歌的元素。他写《亚运村》《地下室》《存在主义》《命中的羊》,他写《深夜》《早晨的麻雀》,都是他生存的现实写照。他的诗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对生存的挣扎和对理想的追求。他虽然走的是泥泞之路,但已在内心铺设了一条诗歌的轨道。众所周知,美国诗人庞德在大刀阔斧之后除了成就了T·S·艾略特和《荒原》之外,就是其最著名的两行如铁轨的意象派名作《在地铁站内》:“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笔者对这个地铁的印象十分深刻,当读到诗人印子君的《送吾师张新泉乘地铁》时,下意识地进入比较诗学的范畴而使人心花怒放。庞德的诗在于呈现活脱脱的意象,将现代工业产品还原到自然环境之中,将春夏秋冬定格在花枝招展的春天。而印子君的诗长于深入到张新泉老师的内心,彰显其能量和诗人以吹笛鸣奏生命之光的情景,显现了诗人胸怀的坦荡和豁达。其诗气息流畅,将诸多信息融合贯通,用词精准而笔力老到至简,甚有强大的阅读驱动力和酣畅淋漓的艺术快感。诗人张新泉,将印子君带入了诗歌的快车道。在龙泉驿,在成都的诗歌活动中多能见到印子君的身影,他已完全融入其间。因而他给这本诗集取名为《身体里的故乡》便不难理解了。

我们可以在《年瑟》中看到,近年印子君写了一组《邛海十八屏》,可视其为诗人的野心之作。这是一组写远方的诗。他去参加了“西昌邛海‘丝绸之路国际诗歌周”,他将其作为生命之中一个重要的转斩点,把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生命感悟带到了月亮城,一个灵魂圣洁的月光高地,面对辽阔的邛海,倾情书写了十八首诗,场面壮观,气势逼人,为人所注目。但愿印子君的诗路能走得顺风顺水,按着内心的指向,坚守自己的良知和信念,从富顺豆花、龙泉驿桃花到心灵之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春天。

附:印子君的诗(二首)

石经寺遇雪

龙泉山把一座古寺

藏得这么深,也被雪

找到了。我跨进大院

看见满地的白,才相信

雪早已皈依佛门

这些云游四海的行脚僧

总是在冬天带回福音

无处下脚的我,刚抬头

一朵雪花,从高高的屋顶

跳下来,直接扑进我怀里

很显然,不是我招人喜欢

是他投错了庙

在神面前,我必须承认

自己六根不净

送吾师张新泉乘地铁

这里是古老的龙泉驿,这个站口可以一直通往三国

先生铁匠出身,用整整六年

锤打过大大小小的铁

但唯独没有打过地铁

今天,这个阳光灿烂的中午

先生站在站口外的音乐广场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块

他四十年前反复敲击,至今仍红得

不知羞耻的铁饼

转身走向电梯

一头雪山,在我们的瞩望里

缓缓降低海拔

下面有无数的铁,次第为他开门

最后,先生不得不面对一条长长的铁

他并不认为这是一头怪物

在他眼里,这同样是一根笛管

这回,他不用站在管外吹奏

只需袖手坐进管心

就能让灵魂飞奔

半小时后,又回到蜀国的皇城

注:首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张新泉先生,先后当过搬运工、纤夫、铁匠、剧团乐手和编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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