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创作与评价的路径选择

2019-12-27马季

网络文学评论 2019年6期

马季

中国网络文学二十年

在中国网络文学二十年发展历程中，有几个节点值得回顾。互联网接入中国第三年，1996年网易开办个人主页，文学作品通过个人窗口得到展示；1997年首家具有交互特征的榕树下文学主页以虚拟社区形式开通；1998年台湾网络作家痞子蔡以《第一次的亲密接触》风靡大陆，“网络文学”获得正式命名；1999年榕树下独立门户网站上线。2003年，“明扬品书网”首推VIP 收费阅读制度，随后“起点中文网”也开始采取这一制度，并实行“原创文学作品网络版权签约制度”，之后，付费阅读制和签约作家制成为网络文学传播与创作的基本模式，网络文学步入商业化阶段。2005年，起点中文网出现了年收入过百万的网络作家，网络文学商业模式宣告正式确立。网络作家和文学网站签约所形成的关系模式，成为网络文学的主导方向，这种模式可以确保一大批网络作家从事职业创作，并以此为生计。此后，网络VIP 收费阅读模式与纸媒出版双翼齐飞，助推网络文学涌现出一批创作、传播和实现IP 化的优质原创作品。

有数据显示，在2008年网络文学达到第二个高峰时，已有超过150 万签约作家，到2012年时达到了250 万，目前签约作家超过了600 万。2008年，中国作协《长篇小说选刊》杂志社与中文在线17K 文学网组织了包括《人民文学》《收获》《十月》《当代》《作家》《花城》在内的二十家文学期刊进行“网络文学十年盘点”，《此间的少年》等荣获优秀作品十佳；《尘缘》等荣获人气作品十佳，此举开启了网络文学经典化之路①。2010年，中国移动手机阅读基地正式商用，单月访问用户数突破2500 万，单月付费用户数突破1800 万，移动阅读将网络文学推向了大众阅读的首选。这一年，鲁迅文学奖首次向网络文学敞开大门，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将网络文学纳入中国出版政府奖评选范围，三家网站的三部网络长篇小说首次获得中国作协重点作品扶持②。网络文学由边缘化正式走向了文学舞台的中心，社会关注度达到了峰值。网络文学的个性化发展特征愈发清晰和鲜明，与传统文的融合主要体现在如何主流化和经典化等议题上。网络文学的学术研究和理论批评得到传统媒体的广泛关注，建立一套适应网络文学创作、传播、阅读的评价体系和筛选机制的基本条件已经形成。

2013年以来，微信朋友圈、微信公众平台等自媒体的兴起再次拓展了网络文学的边界，拥有离线信息推送功能的微信在这方面占据了很大优势，文学内容一经发布，即可快速以离线的形式到达用户手机中，引导读者不断刷屏，同时以导流方式出现的新的文学平台也借助这一途径，给人们带来一种新型的文学阅读体验。2015年由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主办、中国作家网承办的“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季度榜单和年度榜单开始推选发布。排行榜的评选和推出过程，是建构网络文学评价体系的重要探索和实践，也是网络文学主流化的重要标志。中文在线在年初成功上市，成为国内“数字出版第一股”；腾讯集团斥资50 亿元人民币兼并盛大文学，成立阅文集团，将腾讯巨大用户流量的优势与盛大文学丰富的内容资源相结合，形成网络文学阅读平台与传播手段的跨越式升级。这一年，游戏、影视剧和网络剧改编聚焦网络文学IP，网络文学成为新一轮文化产业升级创新的核心动力。由《鬼吹灯》改编的两部大电影《九层妖塔》《寻龙诀》和校园青春剧《何以笙箫默》先后搬上银幕。电视剧《琅琊榜》《花千骨》《芈月传》《华胥引》相继掀起收视高潮。

《2018 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显示，2018年各类网络文学作品累计达到2442 万部，较2017年新增795 万部，同比增长48.3%。其中，签约作品达129.1 万部，年新增签约作品24万部。在巨大数量规模基础上，网络文学精品力作也在不断涌现，IP 化进一步推动网络文学向精品化方向发展，目前已累计改编电影1195 部，改编电视剧1232 部，改编游戏605 部，改编动漫712 部，改编网络剧和网络电影的规模则更为庞大③。经过二十年的发展，网络文学的生态系统正在逐步优化，呈现多元健康发展态势，社会影响力持续攀升。网络作家的社会地位逐年提升，针对从业人员的各类专业培训也如雨后春笋，创作群体蓬勃兴起，读者的数量和覆盖面急速扩张，影响力和读者群也在逐年扩大。

中国网络文学现场

网络文学究竟与传统纸媒文学存在哪些差异，我们该如何去看待和认识它，进而在未来的文学史当中如何阐释它，这已经是一个摆在我们面前不容忽视的议题。从总体上看，中国网络文学是世界性文化流动的产物，网络作家深受西方大众文化的影响，在数字化阅读时代，年轻一代对文学经典的理解和认知发生了变化，并将文学和影视、动漫、游戏等其他文艺样式视同为一个整体。因此在创作方式和标志性作家的产生过程中与传统纸媒文学逐渐拉开了距离。

二十年来，中国网络文学以类型化为主要创作形态，在不同领域进行创作实践，目前大约有六十多个大的类型，大致分为玄幻、奇幻、仙侠、架空、穿越、武侠、游戏、竞技、都市、言情、军事、历史、科幻、抗战、惊悚、魔幻、修真、黑道、耽美、同人、太空、灵异、推理、悬疑、侦探、探险、盗墓、末世、丧尸、异形、机甲、校园、青春、商场、官场、职场、豪门、乡土、纪实、知青、海外、同人、图文、女尊、女强、百合、美男、宫斗、宅斗、权谋、传奇、动漫、影视、真人、重生、异能、女生、童话、明星等，它们还可以进一步细分为近百种小的类型，比如仅玄幻类一项就可分为东方玄幻、转世重生、魔法校园、王朝争霸、异术超能、远古神话、骇客时空、异世大陆、吸血家族等，其内容与形式各具特色。同时，类型之间的相互借鉴和混用已成为常态，也就是说类型文学在网络上形成了自己的生态系统，类似于文学流派的各种“流”与“文”（如洪荒流、无限流、民国流、技术流，种田文、重生文、抗战文、总裁文、兵王文、轻小说等），都拥有自己的固定粉丝群④。类型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会出现明显的裂变，集大成者往往会背离原有的类型原则成为新类型的开创者，或跨越类型融入新的艺术创作领域，用脱胎换骨来形容这种裂变并不为过，从有形中来到无形中去，从商业中来到精神中去，是类型文学经典化的必然之路。

网络作家来源庞杂，学养基础千差万别，对文学的理解和认识迥然相异，这是导致网络文学内容色彩斑斓、雅俗并存的主要根源。据调查，网络大神级作家中70%以上是非文科生，例如桐华在北大学的是金融专业；江南毕业于北大化学系，后又在华盛顿大学获得分析化学硕士学位；猫腻曾被保送四川大学电力系统及自动化系，后自动退学；辰东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血红毕业于武汉大学计算机专业；酒徒从事电力设备调试工作多年；阿越一开始从事火车头修理工作，后去川大历史系读书；烟雨江南和徐公子胜治长期在证交所工作；石章鱼一直在一家医院当医生；我吃西红柿是苏州大学数学系的学生；天下归元和藤萍长期从事公安工作；唐欣恬是伊利诺伊理工大学的金融学硕士，曾任上海中华对冲基金美股分析师；海晏供职于一家房地产公司；阿耐是一家著名民营企业的高管；随波逐流是一位女工科硕士等。大量非文科专业、没有接受过文学训练的原生作者，通过现代流通量巨大的信息化时代所获得的信息，进入了文学创作领域，因此改变了已有的文学生态。

从审美上讲，网络文学反映了新生代作家群体对生活的理解和认知，与上代人的观念存在一定差异。从文化脉承上看，网络文学与传统的通俗文学有着极深的渊源。可以说，成功的网络作家都曾经大量阅读中国古典文学，甚至研究程度要比传统作家更细致。网络作家的思想资源来源于青少年时代、读书期间所阅读的一些经典作品，既有中国古典文学，比如《红楼梦》《封神榜》《七侠五义》《西游记》，“三言两拍”、《聊斋志异》，甚至金庸、古龙等，也有很多西方大众文学，比如《指环王》《哈利·波特》《暮光之城》《冰与火之歌》等。更加宽泛的东西方文化交融，是中国社会不断改革开放的必然产物，它为网络写作提供了新的空间，也为中国当代文学向海外进军提供了可能性。在行业发展方面，政府逐步加大了对网络文学的引导和扶持力度，目前全国已有26个省、市、自治区以不同形式建立了网络文学组织机构，网络文学的发展由此进入了黄金时期。

2018年3月，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上海市作家协会和阅文集团在上海联合主办了“中国网络文学20年发展专题探讨会”，“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优秀作品”评选在会议期间揭晓。20 部作品可以说是网络文学20年的一个缩影，让人们回想起网络文学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壮大的成长之路⑤。

猫腻发表于2009年的《间客》荣登榜首，评委给予“网络小说的巅峰之作”之评语，发表于1998年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居次席，今何在的《悟空传》和阿耐的《大江东去》紧随其后，后者曾获“五个一工程奖”。20 部作品中还包括萧鼎的《诛仙》、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唐家三少的《斗罗大陆》、萧潜的《飘邈之旅》、桐华的《步步惊心》、酒徒的《家园》、金宇澄的《繁花》、月关的《回到明朝当王爷》、天下霸唱的《鬼吹灯》、wanglong 的《复兴之路》、天蚕土豆的《斗破苍穹》、血红的《巫神纪》、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我吃西红柿的《盘龙》、蝴蝶蓝的《全职高手》、辰东的《神墓》。其中，金宇澄的《繁花》曾获茅盾文学奖⑥。

网络文学最新动态显示，行业边界日趋淡化，IP 延伸出新的格局。“网络文学”IP生态急剧升温，通过对网络文学原创作品进行影视、游戏、动漫等不同内容形式的再开发，带动泛娱乐生态链各环节产生联动放大效应。高潜力吸引资本入局，为创新注入新动力。高能量、高价值和高潜力吸引了资本市场的密切关注。部分重点网络文学企业先后上市，创新型企业在一级市场获得的风险投资和私募基金融资都保持了强劲增长。为网络文学IP 涌现和精品领域转化，注入了强劲的动力。二次元类作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热点。互联网用户群当中二次元用户逐年攀升，市场规模于2017年已突破1000 亿元，用户规模已超过3 亿人。在2018年3月，作为二次元用户聚集地的B 站赴美上市，国内二次元行业正式进军海外，在发展上迈出重要的一步⑦。二次元最早始于日本动画、游戏作品，因其画面是平面二维空间，因此被称为二次元。二次元类作品由二次元概念衍生而来，是针对二维空间而创作出的文学作品，故事相对简单，但生活趣味更加浓厚，读者对象是喜爱动漫的95后和00后网生代，主要文学类型包括：动漫、穿越、游戏、同人、校园、科幻、奇幻等。这类作品想象力丰富，作者通过对现实场景和虚拟人物进行文学加工，具有强烈的画面感，带给人较强的阅读冲击力。每一次市场变化都将大力推动网络文学的创新与变革，未来两三年包括小说、漫画、动画、游戏等二次元类作品将会紧密互动，由此而产生一波新的网络文学浪潮。

网络文学持续发展，催生了各类孵化IP产业平台的诞生，阅文集团、中文在线、网易云阅读、阿里文娱、爱奇艺文学等已在这个领域形成竞争之势，但在运行形态上各有不同。阅文集团主推IP 合伙人制，从源头介入IP 开发过程，联合产业内合作伙伴，提升IP 价值；中文在线则致力于超级IP 孵化战略；网易云阅读主攻以文学IP 为源头的影视、动漫、游戏等全版权生态战略；阿里文娱通过阿里文学提供创意和网文IP，由阿里影视以及投资的几大影视制作公司参与孵化。掌阅科技从2017年开始积极调整产业链，计划从网络剧进军IP 产业；百度文学被完美世界重新收购后也开始发力IP 孵化，推出了网络剧、游戏作品。值得一提的是，晋江文学城的做法是坚持网文品种“多元共存”“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给小众题材以生存空间”的原则，给作者提供良好的土壤。而在IP 类型化方面，黑岩网的摸索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们倾力打造国内最大的悬疑类网络文学平台，成为90后的主流阅读审美时尚。

关注现实题材创作

近年来，中国网络文学周、上海网络文学周、江苏扬子江网络文学周、四川网络文学周陆续在杭州、上海、南京和成都登场亮相，江苏网络文学创意产业园落户南京江宁、江苏网络文学谷落户南京秦淮，江苏网络作家村暨宜创文化传媒落户镇江宜园，天津网络作家村暨新文化传媒（团泊）小镇落户静海区团泊湖畔。2019年5月，在以“守正道、创新局、出精品”为主题的第二届中国网络文学周上，中国作家协会发布了《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2018）》，全面介绍了网络文学发展状况。2019年9月在北京召开的第三届网络文学+大会，延续“网络正能量，文学新高峰”的主题，成为业界交流最广泛的平台，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在会上发布了《2018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围绕庆祝新中国成立70 周年这条主线，搭建网络文学及相关行业的权威发布平台、行业交流平台、产品交易平台、成果展示平台、互动体验平台和宣传推广平台等六大平台。众多文学网站借助这一平台总结一年取得的成绩，并发布最新计划。

阅文集团旗下多家知名原创文学网站联合主办了三届网络原创文学现实题材征文大赛。一批具备相当实力的文学网站也在根据自身的特点实施发展计划，如阿里文学的“HAO 计划”、爱奇艺的“云腾计划”、咪咕阅读的“威漫计划”等均取得了不俗的业绩。吾里文化、连尚文学等业内新兴力量的出现代表着网文的发展趋势。以第三方形象出现的橙瓜网，将其电子杂志《网文圈》内容升级并下线定期出版，作为网络文学行业首个期刊，《网文圈》致力于展现来自业内的不同声音，在传播资讯、观点和正能量的同时，始终与读者同步，分享网络文学行业的乐趣和智慧。网络文学的社会影响力持续攀升，在党的国家政策引领行业主管部门和具体推动下，网络文学生态呈现多元健康发展之势。网络文学作者社会地位逐年提升，针对从业人员的各类专业培训也如雨后春笋，创作群体蓬勃兴起，读者的数量和覆盖面急速扩张，影响力和读者群也在逐年扩大。

近期在网络上产生重要影响的作品有：唐家三少的《拥抱谎言拥抱你》、顾漫的《你是我的荣耀》、天下霸唱的《火神》、月关的《逍遥游》、烽火戏诸侯的《剑来》、会说话的肘子的《大王饶命》、蒋胜男的《燕云台》、无罪的《平天策》、宅猪的《牧神记》、阿彩的《盛世天骄》、北倾的《他与爱同罪》、priest 的《无污染无公害》、志鸟村的《大医凌然》、爱潜水的乌贼的《诡秘之主》、天下归元的《山河盛宴》等。仅这十五部作品中有五部现实题材，三部大女主文，三部东方玄幻，仙侠、历史、传奇、系统文各一部。从作品的网络分布情况和社会影响力综合来看，幻想类、各种非现实题材类和现实题材类初步形成三分天下的格局，这基本呈现了当下网络文学的总体态势。

2019年度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网络文学作品八部：《大国航空》（华东之雄）、《旷世烟火》（陈酿）、《铁骨铮铮》（我本疯狂）、《孤军》（却却）、《匠心》（沙包）、《成浩宇的幸福生活》（邓元梅）、《山根》（胡说）、《致我们勇敢的年华》（小姐姐安如好）。全国网络文学重点园地工作联席会议扶持网络文学作品三十一部：《渔火已归》（沐清雨）、《许你春色满园》（糖罐小润）、《刑警荣耀》（不信天上掉馅饼）、《无字江山》（小神）、《暗夜》（轩胖儿）、《星辉落进风沙里》（北倾）、《命悬一线》（千羽之城）、《第二次初婚》（凌晨）、《云过天青》（漠兮）、《双生》（知更）、《瓷美人》（绛河清浅）、《匠心独你》（梨花颜）、《核医荣光》（王鹏骄）、《别爱无恙》（金陵雪）、《命悬》（李枭）、《同在金水湾》（沸丽也讨好）、《天使国》（萧南）、《金牌女律师》（云月如白）、《待我有罪时》（丁墨）、《乔先生的黑月光》（姒锦）、《天空之城》（满城烟火）、《星纪元恋爱学院》（八面妖狐）、《绿茵峥嵘》（林海听涛）、《真龙》（青狐妖）、《全职武神》（流浪的蛤蟆）、《开天录》（血红）、《长宁帝军》（知白）、《山河盛宴》（天下归元）、《铁血胭脂》（蒋胜男）、《大清首富》（阿菩）、《大明望族》（雁九）。从中国作协的网络文学扶持计划可以看出，在创作类型多样化的基础上，关注现实生活是一个主导方向。

2019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2018年度“中国好书”盛典在央视一套、十套播出，32 本年度获奖图书全部揭晓，榜单中首次出现了网络文学作品的身影，单独成项，一部幻想题材作品和两部现实题材作品获奖，分别是桐华的《散落星河的记忆4：璀璨》、郭羽、刘波的《网络英雄传2：引力场》、吉祥夜的《写给鼹鼠先生的情书》。

在政府积极倡导和扶持的创作方向大势影响下，现实题材创作成为2019年中国网络文学“主流化”的年度旗帜和风向标，越来越多由网络文学现实题材作品改编的影视剧热度不减，市场对于优秀现实题材作品的需求也进一步增大。2019年是IP 的重大变革年，大男主玄幻剧因为篇幅长，改编难度大，改编周期长，影视化投入比较大等原因，更多的影视公司虽然也关注，但是由于短期变现能力差以及之前的几部玄幻剧的成绩不是特别理想，短期内市场进入一个低潮期。以前一味以爽为核心的创作方向，开始会考虑到拍摄的成本合理性及用户群体等多重因素，正能量的网络文学现实主义题材作品持续不断地出现，未来的内容版权市场会涌现一批故事情节俱佳、人物刻画鲜明的网络文学现实题材IP。

随着中国网络文学进入新的历史拐点，主流意识形态对网络文学的重视、赋能与规制，文学创作从规模扩张向质量至上转型，以及如何提升网络作家的文学地位、培育新生力量，让网络文学向精品化、高端化发展成为业界关注的焦点⑧。由此，网络文学研究和人才培育也逐渐成为一个热门话题。继中南大学、北京大学之后，山东大学也挂牌成为中国作协网络文学研究基地。华东师范大学创建了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并设立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硕士学位点，为中国网络文学发展和文化创意产业繁荣提供人才支持。学术研究与人才培养点对点服务也拉开了序幕，阅文集团与上海大学创意写作学科产学研合作，共建中国网络文学第一个创意写作硕士学位点；掌阅文学联合北京大学和中国传媒大学，分别建立了“北大原创人才基地”和掌阅、中传“IP 研究基地”，成为这一领域的领跑者。归根结底，中国网络文学缘起于这个时代，成就于这个时代，它也为这个时代创造了独特的价值，数亿读者、上千万写作者、数百家文学网站共同守卫这个时代赋予的机缘，如此广泛的大众参与精神创造活动实乃史无前例，将谱写怎样的文化传奇，我们拭目以待。

网文向传统文学致敬

类型化倾向是文学的一种常态，在网络文学领域，这一常态经历了由小众到大众再到分众的过程。可以这样说，网络类型文学的迅速发展极大丰富了当代文学谱系，为中国文学开创新的空间提供了可能性，由于其创作门槛相对较低，给广大写作爱好者提供了话语舞台，经过大浪淘沙，一批80后、90后有实力的作者脱颖而出，为创作队伍提供了新生力量。

在中国移动阅读成为网络阅读的首选方式之后，分众化阅读模式渐趋明朗，受众对类型小说有了更高的心理期盼。很长一段时间，网络小说背负着“胡编乱造”的坏名声，但近年来一批有追求的作者开始关注作品的“真实性”。十年前，技术流小说甫一出现，读者欢欣鼓舞地看热闹，如今却是在看门道，齐橙描写工业改革的小说《工业霸主》《材料帝国》提升了这一类型的门槛，此后不仅现实类作品出现了技术流，幻想类作品亦然，爱潜水的乌贼的异界大陆小说《奥术神座》以物理科学为基础，开创了在异世界崛起的新思路，方想的科幻小说《卡徒》则描写了一个以卡片为核心的流派林立、利益纷争的联邦社会。

2019年“硬核技术流”这一名词在网上成为热词。先是彩虹之门继《重生之超级战舰》之后的科幻力作《地球纪元》受到读者追捧，随之医学题材小说《大医凌然》和都市题材小说《天工》也在网上引起热议。所谓“硬核技术流”，是指客观、冷静地观察描写生活，揭示生活的本质，不管是现实题材还是幻想题材，都以追寻事物的客观真实为目的。《大医凌然》描述的是纯粹的医学世界，很多细节连医学专家都难以挑出毛病。《天工》讲述顶尖文物修复师苏进重生在一个新的世界，运用绝技修复破损文物的故事。

女频文也同时出现了“硬核”的概念，如会做菜的猫的现代都市小说《美食供应商》和米兰的古代美食题材小说《司宫令》从不同角度切入美食世界，都有各自十分巧妙、严谨的设定。会做菜的猫自己经营过餐厅，小说中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而是通过蛋炒饭、清汤面、凤尾虾、东坡肘子等一道道美食将全书连缀起来，美食才是真正的主角。《司宫令》以南宋美食典籍《中馈录》作者浦江吴氏为原型，力求做到每一道美食皆有出处，在古代美食类型文中有了较大的突破。丁墨和玖月晞的推理言情小说《有生之年遇见你》《亲爱的阿基米德》，森林鹿的古代都市小说《唐朝定居指南》等作品都是具有一定专业知识含量的类型小说。不难看出，类似的创作倾向正是网络类型文学向传统文学的致敬。

类型文学发展到一定阶段，会出现明显的裂变，集大成者往往会背离原有的类型原则成为新类型的开创者，或跨越类型融入新的艺术创作领域，用脱胎换骨来形容这种裂变并不为过，这种变化在网络上俗称“开脑洞”，这无疑是对类型小说这一文学样式的深入发掘和外延拓展，如《家电人生》《天道图书馆》《放开那个女巫》《从前有座灵剑山》《大王饶命》《我有特殊沟通技巧》等作品，虽然作者神格不高，但作品清新脱俗自成一体，为网络文学的类型化吹来了新风，证明类型文学创作永无止境。从有形中来到无形中去，从商业中来到精神中去，是类型文学经典化的必然之路。

跨类型创作尽管风险很大，却挡不住网络作家实践的步伐，唐家三少以玄幻小说著称，在创作十多部幻想题材作品之后，推出了《为了你我愿意热爱整个世界》《拥抱谎言拥抱你》两部现实题材作品。历史小说大神月关从《回明》出发，经过《醉枕江山》《步步生莲》，再到《逍遥游》《龙王觉醒》和《大宋北斗司》，一改当年的历史文写实套路，作品中加入大量幻想元素。更俗同样剑走偏锋，从古代军事文《山河英雄志》《枭臣》起步，到重生文《重生之钢铁大亨》、玄幻文《大荒蛮神》再到现实题材作品《大地产商》，一直在不断变换中寻找自己的创作之路。他们的“转身”也遭到了部分读者的质疑，甚至有人追问：这是一个作家的游刃有余还是时代脚步的倒逼？作为一种探索，尝试不同类型的写作，或许是一个作家的使命。

网络文学的出现为类型文学迅速提速，并使类型文学进入了全新的发展阶段，在网络上，类型之间的相互借鉴和混用已成为常态，也就是说类型文学的系统已经在网络上形成，它的内在流动十分迅捷，但也存在同质化的问题，大量跟风是网络类型文学的一大弊端。总体来说，目前我国的类型文学创作还处在粗放型阶段，理论研究也相对滞后，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特别是对网络类型文学有待深入研究。

2019年10月11日，在举国欢庆中华人民共和国70 周年之际，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和中国作家协会联合推介 “庆祝新中国成立70 周年”主题网络文学作品暨2019年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25 部网络文学佳作上榜：《大江东去》（阿耐）、《繁花》（金宇澄）、《浩荡》（何常在）、《宛平城下》（任重、邱美煊）、《传国功匠》（陈酿）、《粮战》（洛明月）、《铁骨金魂》（红雨）、《大国重工》（齐橙）、《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辛夷坞）、《为了你，我愿意热爱全世界》（唐家三少）、《长干里》（姞文）、《太行血》（骠骑）、《朝阳警事》（卓牧闲）、《燕云台》（蒋胜男）、《青春绽放在军营》（千崖秋色）、《雷霆突击》（刘猛）、《观音泥》（马玫）、《一脉承腔》（关中老人）、《全科医生》（肖尧月）、《八四医院》（王鹏骄）、《吻安，我的费先生》（袁语）、《魔力工业时代》（二目）、《地球纪元》（彩虹之门）、《星域四万年》（卧牛真人）、《沉鱼策》（解语）。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网络文学的成果，更代表了网络文学的走向。

网络文学IP 的新走向

在IP 概念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网络文学以试水者的身份始终站在行业的前端。一个IP 的出现，无论是取得巨大成功赢得盆满钵满，还是铩羽而归散落一地鸡毛，似乎都有一根线隐隐约约牵扯着网络文学，网络文学受益于斯也受制于斯。换句话说，网络文学就像一枚多棱镜，透过其一角便能觉察到IP 领域的五光十色。

2019年，业态显示IP 发展不再好大喜功、急于求成，而是趋于谨慎收缩、稳中求进，但在理念上却大面积铺展、曲径探幽，深入人心。这一年，由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网络剧、游戏和动画、漫画依然有所突破并涌现出一批现象级作品。据《2018年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统计⑨，2018年1月1日至10月31日，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备案的最新网络剧数量共有311 部、网络电影2141 部、网络动画片603 部。其中网络剧第一季度到第三季度总量为214 部，全年预计280 部，较2017年295 部的总量略有下降。但网剧创作题材却日渐丰富，包括古装宫廷剧、都市悬疑剧、历史正剧都成为用户最爱的网剧类型。自2014年到2018年，网络电影上新数量走出了一波曲线，分别为450 部、680 部、2463 部、1892 部、1373 部。在这些网络电影中，付费比例已近八成，优酷、爱奇艺、腾讯以95.1%的播出比例显示出压倒性优势。爱情、悬疑、动作、喜剧、剧情五大类型占据上新总量的82.1%。中国网络影视市场虽有起落，但总体发展态势良好，网络影视整体品质和地位正在迅速提升，其发展趋势逐渐明朗，一是符合主流价值，二是遵循经济规律，具体表现则是内容为王，这在一定程度上对网络文学发挥了导向作用。

2018年无疑是女频网文IP 改编剧霸屏的一年，业界因此有“得女频者占IP 之先”的说法。从开年大戏《穿越赌妃》《凤囚凰》《国民老公》《柜中美人》《风光大嫁》，到暑期热门剧集《扶摇》《天盛长歌》《芸汐传》《如懿传》《香蜜沉沉烬如霜》《媚者无疆》，再到年末《你和我的倾城时光》《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加上《结爱·千岁大人的初恋》《萌妻食神》《同学两亿岁》《双世宠妃2》等网络小说IP 改编剧，不仅收视点击数据亮眼，也频频出现在热门话题榜单中，其中《如懿传》和《扶摇》的全网播放量超过100 亿次。《延禧攻略》和《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两部热播剧虽然不是由网络小说改编而成，却明显带有网络传播特色，《延禧攻略》出现了反向定制的网络小说。当然，男频或者说非典型女频文的表现也不容忽视，其中都市悬疑、灵异剧《盗墓笔记少年篇·沙海》《镇魂》《S.C.I.谜案集》《天坑鹰猎》《罪案心理小组X》，现实题材剧《橙红年代》《大江大河》《守护神之保险调查》，历史传奇剧《夜天子》《盛唐幻夜》《唐砖》《回到明朝当王爷之杨凌传》，古装玄幻武侠剧《武动乾坤之英雄出少年》《斗破苍穹》《倾世妖颜》《将夜》，古装爱情悬疑剧《我在大理寺当宠物》《锦衣之下》，年代剧《降龙之白露为霜》等都有较为出色的表现。

总体来看，目前网络文学IP 古装剧占据的份额明显大于现实题材剧，大男主玄幻剧因为篇幅长，改编难度大，改编周期长，投入大，短期变现能力差等原因，市场将进入一个低潮期。受上述因素的影响，一味以爽为核心的创作方向必然会发生一些变化，IP则是这一变化的杠杆，可以预见，未来的版权市场会涌现一批故事情节生动、人物刻画鲜明的网络文学现实题材IP。

IP 开发与产业链的重塑

网络游戏开发领域也加快了步伐，2018年由网络文学IP 改编的游戏受到市场的积极反馈，优质内容的稀缺性使得平台深入产业链与上游的原创文学，平行端的影视、动漫等形成了更深入的合作。IP 驱动下的游戏作品系列化，在不断放大价值的同时形成品牌效应以促进增值业务的发展，形成IP 开发到衍生价值的良性循环，围绕网络文学IP 进行全产业链开发由此呈现出全新的格局。

据《2018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⑩称，2018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2144.4亿元，同比增长5.3%，用户规模6.26 亿人，同比增长7.3%。中国上市游戏企业199 家，仍有二十余家企业正在申请上市，预计港股上市游戏企业数目将会进一步提升。游戏端口的变化显示了年轻一代用户的选择，移动端销售收入1339.6 亿元，同比增长15.4%；用户规模6.05 亿人，同比增长9.2%。PC 客户端销售收入619.6 亿元，同比降低4.5%；用户规模1.5 亿人，同比降低5%。网页游戏销售收入126.5 亿元，同比降低18.9%；用户规模2.23 亿人，同比降低13%。中国自主开发的网络游戏实际销售收入1643.9 亿元，同比增长17.6%。

相比客户端游戏与网页游戏，移动网络游戏已成为游戏企业新的发展方向，步入快速发展阶段。随着4G 网络覆盖范围的不断拓展，以及5G 网络技术的呼啸而至，移动网络游戏用户规模将不断提高。借助用户规模的增加和游戏盈利模式的不断创新，未来两年移动网游将持续呈爆发增长态势。随着游戏行业高速发展，大量网文因为得天独厚的内容优势被改编成游戏，IP 概念备受追捧。一方面网文较长的更新周期能够支撑游戏的后续更新，延长游戏的使用寿命，另一方面影游联动能够极大挖掘用户价值，全产业链相互借力，提升IP 效应。

近两年，根据唐家三少、江南、南派三叔、流潋紫、天蚕土豆、辰东、耳根、我吃西红柿、无罪、天下归元等头部作家创作的热门网络小说《绝世唐门-横扫天下》《如懿传》《天盛长歌》《锦绣未央》《盗墓笔记Q》《龙族幻想》《斗罗大陆》《尘缘》《圣墟》《诸天至尊》《武动乾坤》《大主宰》《楚乔传》《剑王朝》《真我欲封天》《雪鹰领主》等百余部手游陆续上线。正在公测，即将上线的《峨眉传》《万空道仙》《踏天封仙》《剑道烟尘》《造法之门》《大劫主》《御剑仙瑶》《踏道洪荒》《红尘不问道》《穹顶之下》《仙武道纪》《战恋雪》充分说明原创网络小说是网络游戏改编的主要源头。

自从IP 概念形成以来，网络文学与游戏、影视、动漫通过不断磨合已经铸成血肉关系，相互之间并非简单的借力，而是有机渗透，西南大学文学院教授黎杨全通过网络文学与游戏之间的关系，分析了这一模式的深层结构。黎杨全认为：两者不能仅仅理解为工具意义上的借鉴，而应是本体意义上的植入，经由游戏中介，网络文学表现了网络社会重构的部分“新现实”，由此构成了它与传统文学的重要区别。网络文学对游戏经验既有明显的借鉴，也有无意识的化用，对两者关系的研究不能只停留于表层，而应注意游戏经验的深层影响。不能只从消极的、负面的方面去理解游戏对网络文学的意义，需要注意它带给网络文学的新质。总括来看，游戏对中国网络文学的“世界”想象、主体认知及叙述方式这三大方面产生了深刻影响⑪。从另一个角度看，网络游戏与网络文学同根分流，各自从流量时代、换皮时代慢慢转向内容为王时代，渠道的作用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减弱，已不再是决定性的环节，IP 的价值不再是唯一的法宝。换句话说，一个游戏的好坏根本在于内容，而不在于它的IP 值有多高。IP 衍生对网文的要求不再是数据和榜单，对内容要求有了明显的提升。

同样，近年来视频和音频价值的升级也说明了互联网文艺各个环节之间的关联度更加密切。在用户积累到了一定规模的前提下，视频平台内容把控能力不断升级，由传统台网剧到纯网剧再延伸到超级剧集，不断拓展影响力。超级剧集作为网络剧是升级版，必须符合几个条件，首先是剧情内容质量较高，即便是优质IP 也需要专业制作团队加持；其次，用户对于内容的认可度及接受度较高；再次，视频平台的号召力为超级剧集赋予更大能量；最后，超级剧集应该有能力拉动整个产业链甚至是泛娱乐布局的全面升级，从剧集的制作、宣发到商业化探索相比网络剧都更具专业化和系统化，积聚和散发更大能量。

2017年，优酷提出了超级剧集的概念，并用两年时间成功打造了多部优质剧集，成为优酷文娱内容的核心竞争力之一，超级剧集和网络剧集也越来越成为创新内容的驱动源泉。超级剧集在商业化探索过程中逐渐摸索形成一套有效体系，逐渐摆脱对电视剧的追随，与电视剧既有融合又有区分，拓展出一条独特的、有别于电视剧的创新发展道路，《大军师司马懿之军事联盟》《白夜追凶》和《大明皇妃·孙若薇》《长安十二时辰》是其代表性作品。

2017年和2018年音频作为IP 渠道进入快速增长阶段，智能手机、联网汽车和智能音箱等技术的发展有力推动了在线收听市场的繁荣，音频IP 与视频、社交、户外等优质投放渠道共同成为数字营销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随着场景营销不断践行。2018年，由大网文改编的音频IP 成为年度创新的重要根据地，越来越多根据网络文学IP 改编的影视作品先以有声书、广播剧的形态登录音频平台。相较于动漫、影视这类IP 衍生品，有声书具有同步性强、还原度高、成本低、圈层广等特点。网络文学下线出版后优先做有声化尝试，以内容付费或广告的形式测试市场接受程度，再确定IP 开发方案成为新的模式。由于音频IP 的高变现能力，让很多流量大户选择跟音频平台合作，这不仅大大降低了音频平台的获客成本，而且依靠此类机构的行业资源和经验，更有利于内容方进行跨平台运营和品牌塑造。

随着《盗墓笔记》《超能兵王》《仙逆》《傲世九重天》《凡人修仙传》《武动乾坤》《斗破苍穹》《百炼成仙》《侯卫东官场笔记》《首席医官》《赘婿》《最后一个道士》《陈二狗的妖孽人生》《雪中悍刀行》《大宋的智慧》《无限恐怖》《黄金瞳》《超级仙医》等一批网络小说走红音频市场，网络文学IP 的活跃度再次上升。2018年9月，网络有声平台“喜马拉雅”和腾讯视频推出《联合IP 孵化计划》，决定打通两个平台的流量，对优质IP进行商业化包装，同一个IP 在腾讯视频上播放电视剧，在喜马拉雅上则播放广播剧，以此满足VIP 会员不同层次、不同场景的需求。

网文+动漫值得期待

2018年12月，新浪微博数据中心发布的最新《2018 动漫在年轻人中的影响力》⑫报告显示，截至2018年11月，微博泛动漫兴趣用户达到2.48 亿，核心动漫用户达到3126 万，头部KOL 账号规模达3.4 万，覆盖粉丝规模3.5 亿以上。年度新增动漫话题3.6万个，话题讨论增量1.1 亿次，话题阅读增量高达1034 亿。同时，从用户阅读的内容类别来看，国产漫画人气最高，将近70%，在微博上阅读过国产动漫的用户达到了90%。

网络文学IP 改编动漫历程已久，以《全职高手》《斗罗大陆》《斗破苍穹》等为代表的一批作品极大丰富了动漫作品的内容，深受读者喜爱。从近两年的发展情况看，全维度考量一个IP 的价值变得越来越重要，网文IP 改编动漫往往只是衍生的第一步，凭借作品凝聚的人气推动下游的衍生开发，是检验动漫平台能量的试金石。2018年网文改编漫画的作品依然强势；头部漫画作品中，动画、网大、小说和游戏等形式的改编以及联动值得关注；奇幻、玄幻类作品在头部漫画中的地位难以动摇，女性向漫画的潜力正在被激发，而联动、虚拟偶像商业化和出海则成为这个赛道里不可忽视的新机遇。在缺乏大爆款的情况下，平台从小众精品漫画中挖掘IP。在与2017年统计腾讯动漫和有妖气的国漫年度Top10 作品产品表格对比中可以看到，《一人之下》《驭灵师》《英雄？我早就不当了》《镇魂街》等产品依然稳定在2018年国漫年度榜单上。从类型上来看，奇幻题材的作品依旧保持着靠前的位置，为漫画增加奇幻元素能够让漫画家用夸张的手法表现自己的创意，有助于吸引读者的注意力。

动漫平台相对于网文平台而言数量较少，比较有影响的有快看漫画、腾讯动漫、微博动漫、有妖气等。从类型上看，快看漫画的作品类型多为女性向，这与平台的定位有直接关系。近年来，女性向在影视、游戏和文学领域越来越受到市场和资本的关注，由网络小说改编的漫画在快看漫画付费优势明显。腾讯漫画排名前十的作品均采用了偏向奇幻玄幻的设定，有妖气排名前十的作品中也有五部采用了奇幻架空的设定。腾讯动漫因为总体漫画数量较多且平台用户相对活跃，头部效应并不是那么明显。微博动漫注重开发现实题材作品和创新意识，推行以“发现、制造和放大好故事”为要素的计划，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用户呈现出爆发式的增长。由此可见，各个漫画平台在市场的差异化开始进一步细分，但具有鲜明特色的平台也在进一步扩大自己的用户规模。当不同内容形式的内容上线，作品的IP 效应将被进一步扩大，同时特别是小说改变为动画和漫画之后，粉丝对于作品角色能产生更多的羁绊，多元化变现的方式。

在上述平台中，作品的来源大致可分为三类：小说改编漫画、原创漫画和游戏或剧改漫画，其中小说改漫画的作品占比最大，超过了50%。小说改编的动漫和游戏、影视出现了多元“联动”，比如《斗罗大陆》动画第二季开播，《新斗罗大陆》手游在11月9日做了大的版本更新，更新后的游戏与动画在内容方面做了官方联动，而动画的片头也加入了手游的宣传消息。动画与漫画的联动则可以把漫画的粉丝导入播放动画的视频平台。完结的漫画也开始作为改编小说的源头，漫改剧则成为新的时尚亮点。

2018年上线的80 多部国产动画中，有27 部为漫画改编作品，其中包括了10 部动态漫画；原创动画作品有34 部，占到总数的41%，诞生了《刺客伍六七》《凸变英雄LEAF》这样的小众爆款；小说改编动画有15 部，占到总数的18%，虽然数量较少，但是总体的IP 价值突出。在腾讯视频播放量最大的4 部国产动画均由网络文学IP 改编，《斗罗大陆》《魔道祖师》《斗破苍穹第二季》《武庚纪第二季》的播放量均超过10 亿。与之相比，因为粉丝基础比小说改编作品薄弱，漫改动画受到的关注程度要相对小得多，目前，漫改作品更倾向于在细分品类上打造爆款，一些精致但是相对小众的漫画正在被挖掘出来，取得相对出色的改编成绩。

国漫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曲折的过程，长期以来创作环境深受日漫影响，对漫画的理解和认识停留在直观层面，注重画面完成度，忽视角色形象塑造，故事内容单薄，往往只有主人公动机和背景设定，缺乏故事线索、细节描述和人物关系的设计，导致上线前期表现稳定，当故事进展到10-20 回时，数据便开始快速下跌。经过几年的沉淀，漫画市场开始从以量取胜的增长模式向以追求优质内容为核心的模式转型，对于抱有“读者爱吃鱼，我就承包一片鱼塘”想法的CP们，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鱼塘干涸的危机。在众多平台刹车、选题限行的2019年，进一步建立筛选机制，聚焦精品化内容、创立漫画的工业化生产流程已成为行业发展和提升的关键。对用户的关注和维护是动漫平台的核心工作，腾讯视频对上线作品的统计排名，在多维度看待作品的同时，更看重粉丝的口味，其维度包括口碑、粉丝心中的虚拟偶像爱豆、弹幕热词、周边等。内容为王的理念也在动漫领域有所彰显，2018年微博动漫的用户调研数据显示，用户因剧情、人物、画面而看动漫的占比分别为77.48%、71.7%和59.95%。炫酷的画面不再成为一部动漫的吸睛点，读者对于漫画这道菜从一开始看品相挑选，到试吃一口再做决定的选择方式说明，漫画已经从画面审美整体转为故事审美，而此时，好故事作为漫画内容的核心需求便极速突显出来。

重点网络平台在2018年底陆续宣布了自己的年度改编计划，腾讯视频将集中上线七部由网络小说改编的动漫作品，其中包括辰东的《完美世界》、耳根的《一念永恒》、梦溪石的《千秋》、墨香铜臭的《穿书自救指南》、石头羊的《黄历师》、priest 的《默读》和我吃西红柿的《吞噬星空》，哔哩哔哩宣布的网络小说改编动漫计划二次元特征较为明显，其作品为《残次品》《我开动物园的那些年》《元龙》《天宝伏妖录》《仙王的日常生活》和《异常生物见闻录》，爱奇艺也将推出天蚕土豆的《大主宰》、七英俊的《有药》、苏小暖的《邪王追妻》和观棋的《万古仙穹》第三季等动漫作品。据橙瓜网文（cgwwzj）不完全统计，2019年将有30 多部网络小说改编动漫上线，有望引发一波关于动漫的话题热潮。这些作品中约有近四分之一已经播过至少一季，由于前期改编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如《斗罗大陆》系列，《斗破苍穹》第三季以及《斗破苍穹特别篇2》，《全职高手》第二季及大电影，《万古仙穹》第三季，《魔道祖师2》和《星辰变》第二季等，后续剧情颇令观众期待。除此而外，还有忘语的《凡人修仙传》、天蚕土豆的《武动乾坤》、云天空的《灵剑尊》和《妖神记》、国王陛下的《崩坏星河》、庚新的《热血三国》和任怨的《元龙》等重要网络小说将改编为动漫。

漫画作为一种网络读物，比小说更直观，比影视剧轻松、不容易“辣眼”，在快节奏生活下的年轻一代，更倾向用碎片化的时间在其中寻找乐趣。根据近期发布的《腾讯00后研究报告》⑬，被称作“互联网原住民”一代的00后较之80、90后能更高效地尝试多种阅读，对信息的摄入也远超前辈，这意味着阅读的广度不再稀罕，对某个领域的见解和参与成果成为彰显自我的表现。在漫画领域，00后对国漫和日韩漫都有涉猎，对内容也有着更为挑剔的眼光。在胡润首次发布的动漫IP 价值榜上，《全职高手》《斗破苍穹》《一人之下》摘得本次动漫IP 价值榜的前三名，由于国漫在内容方面还比较匮乏，使其无法对全年龄层次的人群形成良好的吸引力，随着二次元文化的兴盛，国漫将会迎来一次大飞跃。业界认为，在网络文学IP 的推助下，动漫必将出现强劲增长，网文+动漫的模式值得期待。

网络文学IP 价值重估

2018年12月20日，胡润研究院携手国内领先的IP 版权运营机构猫片，联合发布《2018 猫片·胡润原创文学IP 价值榜》⑭，100 个最具价值的中国原创文学IP 上榜。同时发布了《2018 猫片·胡润原创文学IP 潜力价值榜》和《2018 猫片·胡润原创动漫IP价值榜》。这是胡润研究院与猫片连续第二年发布原创文学IP 价值榜和潜力价值榜，以及第一年发布动漫IP 价值榜。

IP 价值榜依据1998年以来各大原创文学平台的作品，通过全网的阅读量、月票量、推荐量和收藏量的大数据做出初步筛选，再由胡润研究院以及业内资深文学编辑根据作品影响力、文学价值和历史转化价值综合评分后排列出结果。《猫片·胡润原创文学IP价值榜》打破了过往依靠单个平台或单项数据来评选的传统模式，从文学平台专业数据、百度公共数据、资深编辑人文数据，多纬度较为全面地给出了原创文学IP 公正的价值评价。IP 潜力价值榜由包括起点中文网、纵横中文网、17K 小说网等业内领先的原创文学网站评选出各自最有潜力的三部作品，再由胡润研究院和猫片根据作者知名度和作品是否适合转化进行综合考量后排列出结果。该榜单囊括了各大文学网站半年内提升最快的作品，也被认为是最具IP 孵化价值的新作。

在年度网络文学IP 的角逐中，阅文集团、掌阅科技、阿里文学、爱奇艺文学、晋江文学城、网易文漫、咪咕阅读、黑岩网、火星小说、博易创为、吾里文化、连尚文学等平台针对自己的业务特色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盈利模式，几大重要平台基本形成共识：全程参与设定制作、发布及推广改编产品，探索更深入参加娱乐产品开发过程的方法，与上下游全产业链的合作伙伴共同推动IP 泛娱乐开发不断优化升级，提升开发的精品率。同时，平台还通过优化企业海外布局，有力推动了网络文学“走出去”。

阅文集团为了拓宽IP 链路，在2018年也进行了战略调整，音频方面，在投资喜马拉雅后又创建了新的有声阅读品牌“阅文听书”；影视方面，100%收购了新丽传媒。这些布局在阅文看来“有助于释放阅文高质量原创IP 的全部价值潜力，使阅文IP 业务结构进一步完善，有助于阅文全面掌控IP 改编过程以推动影视、网络剧、网游动漫的全方位开发，并加强作家与用户的参与度”，同时进一步推进现实题材创作，IP 运营支持等多角度联动，实现了现实题材“分类”，加快了现实题材创作专业化进程。阿里文学和阿里影业联合启动了网络电影HAO 计划，共同投入10 亿资源赋能网络电影内容生产者，提供集IP 衍生、项目融资、内容制作、电影宣发在内的全链路支持。其中，阿里文学的职责是开放IP 资源，提供创作环境、内容扶持和知识产权保护。通过HAO 计划的实施，阿里文学在电影、动漫、音乐、衍生品等各个方面都进行了探索，以文学IP 为起点撬动网络文学产业的全新升级，再以泛娱乐IP 产品反哺原生网文作品，增加文学IP 价值，努力把整个文学市场往上提一个层次。咪咕阅读发布自有小说漫改项目——“威漫计划”：共发布57 部书单，定稿37 部，已上线17 部。爱奇艺云腾计划取得初步成效，共收到了950 余封标书，380 余家影视公司参与招标，213部网络文学原创作品已定标，100 部影视作品的拍摄计划正在酝酿之中，其中《在悠长的时光里等你》《等到烟暖雨收》《道师爷》三部作品已正式上线。《在悠长的时光里等你》在暑期档会员转化率中排名第二，也是艾瑞数据Top20 里唯一一部分账的网剧；《等到烟暖雨收》流量破亿，上线当天便登顶爱奇艺分账网剧榜首，猫眼热度排行榜中位居前列；《道师爷》上线首日分账破百万，首周破千万。

掌阅科技从2017年开始积极调整产业链，计划从网络剧进军IP 产业；纵横文学几经重组后也开始发力IP 孵化，推出了网络剧、游戏作品。值得一提的是，晋江文学城的做法是坚持网文品种“多元共存”“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给小众题材以生存空间”的原则，给作者提供良好的土壤。而在IP 类型化方面，黑岩网的摸索也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他们倾力打造的国内最大的悬疑类网络文学平台，成为90后的主流阅读审美时尚。网易文漫与艺恩联合创建并发布了影视IP 生态评估体系，对作品的价值评估提供系统化的指标；2018年，网易文漫与万达影业合作，共建“IP 实验室”计划，充分利用双方的优质资源向全社会征集优质内容，目标是打造中国的“超级IP”和“垂直精品IP”。博易创为另辟蹊径，约请流浪的蛤蟆、马伯庸、跳舞、月关、天使奥斯卡等国内幻想小说领域的知名作家联手，试图将中国古代传说和真实历史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自成体系的架空世界，围绕这个超级IP，将会在实体出版、有声剧、二次元动漫、影视等领域产生衍生品。收购老牌平台逐浪的连尚文学以“免费”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也在积极扩大IP 开发价值，从以前改编漫画、有声小说为主向影视和网络大电影方面拓展。火星小说以独有的“方法论”来吸引用户，从而找到了破局的关键点。

在一片欢腾的形势之下，IP 潜藏的危机也不容忽视，阿里文学副总裁周运直言“网络文学行业的确在2018年有摸到天花板的迹象”，由于IP 被资本疯炒，从曾经的几十万、百万上涨到几千万，甚至上亿。但是，大IP+流量明星转化成流量剧的资本快速变现手段在2018年遭遇了滑铁卢，传统头部大IP 内容生产与价值验证和变现机制失灵，一些奉行“大IP+流量明星”投资胜利逻辑的人纷纷败走麦城。究其原因，慈文副总裁赵斌在谈及网络小说IP 转化的局限性时认为：网络小说时效性非常强，题材内容的重复度很高，相当多世界观架构过于宏大，影视化难度高等等，而这些问题在“商业价值极高”的认知面前很容易被忽视和掩盖。但是归根结底，剧的核心一定都是内容为王，而上述问题往往直指这个核心，伴随着大量模式重复、达不到预期的影视作品的出现，观众的热情被消耗。为了降低时效性的影响、剔除重复性，IP 内容要进行大量的删改，高价购买IP 的意义甚至仅仅停留在保留名字的阶段，这就得不偿失了，市场必然逐步转向冷静⑮。

类似问题在实际运作中的确存在而且更加复杂，其核心主要是两个方面，首先，网文IP 本身因具有高度商业化的特点，不免出现情节雷同、撞梗、融梗等现象，而制作公司购买IP 时也多集中在言情、仙侠、宫斗、青春等几种题材，造成同一类型的剧集过于集中，市场趋于饱和。其次，在IP后期的开发运营过程中，同一网文的剧版、影版、网络版改编相继上线，也将原有IP 过分消耗，导致整个行业似乎陷入一个“IP 同质化困境”。

毋庸讳言，当前网络文学IP 改编模式仍显粗放，如何通过创新模式来提升IP 改编的精品率，是网络文学发展面临的严峻挑战，尽管众多文学平台高管和影视公司高管均认为，2019年网络文学IP 改编风头不减，头部的依然是头部，只是更注重类别和改编方式，但现实总是比想象更加严酷。说到底，网络文学IP 能走多远，关键还在内容建设，没有精品意识，流量越大泡沫自然就越大，“呼唤精品”，将是整个行业二十年后再出发的发令枪。

注释：

①网络文学十年盘点《此间的少年》等胜出，人民日报，2009.7.1.

②白烨.北京：中国文情报告（2010～2011），2011.

③马季.网络时代的故事回归于文学想象.小说评论，2017（1）.

④2017 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

⑤“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 部作品”在沪发布.文汇报，2018-03-30.

⑥“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 部优秀作品”揭晓.光明网，2018-03-30.

⑦速途研究院：2018年Q1 中国二次元产业研究报告.

⑧少君.第X 次浪潮：网络文学（此文系少君在厦门大学、福建师范大学所作有关“网络文学”的演讲稿）.

⑨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中国网络视听大会.成都，2018-11-28.

⑩中国音数协游戏工委（GPC）.伽马数据（CNG）：2018-12-21.

⑪黎杨全.中国网络文学与游戏经验.文艺研究，20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