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约真的“脑死亡”了？

和静钧

欧洲国家，是回归“世界岛”的和平事业，还是与“世界岛”之外的边缘强权一道唯恐世界不乱？

12月3日到4日在伦敦召开的北约70周年峰会，是北约成立以来召开的系列峰会中最为错乱的一次。法国总统马克龙会前诊断北约濒臨“脑死亡”，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反指个别北约成员国领导人处于“脑死亡”。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则希望赴英临会的美国总统特朗普“脑约束”，管好嘴，不要干预英国大选。过去往往看似“生日Party”的峰会，现在连这点表面的团结都难以维持。

从临床医学的角度上看，“脑死亡”并非“真死亡”，马克龙等人使用这类词语时，绝非指北大西洋组织气数已尽，危在旦夕。北约是当今世界仅存的军事共同防务国家集团组织，依然保持着美国霸权体系中最重要的强权工具的作用，但随着冷战的结束及华约的解散，北约陷入找不到对手和来不及塑造敌人的迷茫中。按“历史的终结”理论，北约在华约解散之时就应该予以“休克疗法”，自行解散。但自柏林墙推倒以来，北约组织见证了最迅速的扩充，2020年北马其顿加入之后，北约成员国扩张到了30个，向东扩张直逼外高加索，加上北美哥伦比亚的北约全球伙伴国，北约事实上已经成长为“数量和版图巨人”，北约的“死亡论”显然是个假命题，尤其是乌克兰危机及克里米亚事件，促成北约与俄罗斯合作的中止，“俄罗斯威胁”重新成为北约的正当存在理由之一。

但马克龙认为，当今世界格局下北约的存在理由应更多体现在反恐行动上，而不是对抗俄罗斯和中国;美国特朗普政府则忙于把北约的注意力引向中俄。前不久导致十多名法国军人丧身的马里恐袭及造成多人伤亡的伦敦桥恐怖事件，更坚定了马克龙对北约优先议程的判断。在叙利亚问题上，美国及土耳其各行其是，各搞一套，也令法国和其他北约成员国大为不满。在防务一体化问题上，马克龙认为北约组织只是个军事国家集团，绝不是欧盟这类超国家的一体化组织，有的国家试图把北约沦为某一国的垄断的武器销售市场，这是有害成员国主权的做法，美国一再施加压力让成员国购买昂贵的F-35战斗机，已经损害到欧洲多国航空军工行业的长远利益。当然，马克龙对土耳其执意购买俄罗斯反导防御武器系统的做法也不赞成，但他至少认为各北约成员国有权决定采购和研发什么样的武器系统，马克龙明白特朗普要求提高分摊北约军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随着德国默克尔在国内政治势力的减退，德国在欧洲的影响力也开始让位于法国，加上英国的退欧消极主义，马克龙从一开始提出的建立“欧洲军队”或“欧盟统一防务”等构想，与今天对跨大西洋杂乱的庞大组织的“脑死亡”判断，其实是一脉相承的，这相当于在做一道选择题：是保持牧羊少年大卫的战斗力，还是走向哥利亚巨人的不堪一击？如果北约不能实现功能与结构的改良，那么法国自认为有义务给欧洲的未来一个明确的指引，而不是捆绑在跨大西洋松散的战车上，坐视它从“脑死亡”走向“自然死亡”。

马上要开演的大选有可能把工党的科尔宾推到首相位置。科尔宾的“解散北约，各自回家”之说，绝非只是个别欧洲政党领导人的个人想法，德国默克尔只是强调欧洲现在还不能保护自己，并不是说北约永远不可替代。在多极化趋势越加明显，美俄退出《中导条约》把欧洲推到冲突带的风险加大的情况下，再加上中美陷入贸易战并延展成科技战等背景下，处于欧亚非大陆板块上的欧洲国家，是回归“世界岛”的和平事业，还是与“世界岛”之外的边缘强权一道唯恐世界不乱，是北约的欧洲成员国必须思考的问题，这一问题的回答关系到北约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