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逆城镇化视野下的乡村振兴

2019-12-26

武陵学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城镇化要素人口

陈 鹏

(1.安徽师范大学 法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3;2.华东政法大学 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201620)

城乡关系一直以来是影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关系,城镇化发展进程与乡村命运有着密切的内在关联。城镇化是人口和资源不断向城市集聚、城市生活方式影响不断扩大的过程。城乡空间的阻隔打开后,乡村的命运就与城镇化进程息息相关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城镇化进程发展迅速,2011年我国的城镇化率首次突破50%,达到了51.27%,到2017年底,我国的城镇化率达到了58.52%①。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导致资源和要素不断向城市集聚,城市对乡村资源和要素的不断汲取,使得乡村不同程度地出现衰败迹象。为此,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了实施乡村振兴的重大战略。“十九大”报告指出,农业农村农民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性问题,必须始终把解决好“三农”问题作为全党工作的重中之重,实施乡村振兴战略。

在城镇化进程不断推进的同时,我国部分地区开始出现逆城镇化现象。2018年“两会”期间,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全国人大广东代表团审议时强调:“城镇化、逆城镇化两个方面都要致力推动。城镇化进程中农村也不能衰落,要相得益彰、相辅相成。”[1]逆城镇化的出现,使得城乡间人口、资本等要素流动的方向和规模出现反转,城市对乡村、工业对农业由资源汲取转变为反哺。与此同时,国家启动了大规模的资金、项目和人员下乡;特色小镇建设也在乡村地区不断推进,加上越来越多的农民工返乡就业或创业,乡村振兴的时机已渐趋成熟,乡村振兴的前景可期。考察城镇化进程与乡村发展之间的内在关联,有助于更好地认清城镇化进程中我国乡村发展所处阶段的特征,也有利于提升涉农政策的针对性和有效性。笔者尝试将乡村发展置于国家城镇化发展的宏观视角,运用人口、资本等要素在城乡间阶段性流动的方向来分析乡村衰败的原因,并力图探寻乡村振兴的路径。

一、乡村振兴问题的提出

改革开放以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的提出,使得资源和要素的内在活力被不断激发,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地位促进了国民经济的较快增长,我国广大乡村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乡村地区的面貌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伴随我国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和农业生产效率的提升,城市在人口、资金等要素和资源方面的集聚能力不断增强,城乡差距呈现出逐步扩大的趋势,城市对乡村的虹吸效应导致乡村地区出现了以产业空心化、人口老年化等为标志的乡村衰败问题。作为对这一问题的积极回应,党中央和国务院将乡村振兴乡作为国家战略提了出来。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成效,不仅关系到广大乡村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前景,关系到全面小康社会的建成,更关系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能否如期实现。

在国家层面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前,学术界围绕乡村衰败、乡村复兴和乡村振兴等问题展开了多视角、多层面的探讨,形成了一些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当前,学术界对于乡村振兴的思考,主要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乡村产业、乡村经济的振兴。关注这一主题的学者认为,乡村衰败的主要原因在于乡村产业的空心化,它直接导致了乡村经济的衰败。要振兴乡村,首要的是要振兴乡村的产业和农村集体经济。党国英研究发现:“乡村财政危机发生的根源在于县乡公共管理体制本身,因此复兴乡村经济的关键是建立一个公共品供需平衡的乡村治理结构,具体包括实行村民自治制度、推动乡村民间组织发展、成立农民自愿参与的各种专业合作社、广泛实行委托服务制等。”[2]有研究者发现,当前导致村庄凋敝的直接原因是集体经济被强行瓦解,政府财政又长期不下村,这两方面的错误政策扼制了村庄财政和村庄公共品供给,因此,乡村经济的复兴需要依靠发展集体经济来实现[3]。二是乡村政治的振兴。张劲松认为,中西部地区乡村的衰败与“空心化”是一个令人忧虑的现实问题,其根源在于现代化的工业文明具有超越农业文明的发展优势。乡村文明是由人构建起来的,让乡愁生根,吸引资本、精英归根,是乡村振兴的根本所在[4]。因此,乡村衰败的根源在于乡村精英的缺乏和精英的流失,而“乡村复兴的根本关键是实现对人的改造,通过培育优秀的村庄精英,使其主动、积极地参与农村公共事务,最终永续推动乡村的总体发展”[5]。三是乡村文化振兴。乡村文化是维持乡村秩序的基础,乡村文化公共性的消解使乡村秩序失去了理论基础,乡村文化公共性再造涉及乡村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应坚持以人民群众为主体,把乡村社会各方面的力量调动起来,充分发挥基层党员干部的带头作用,发挥乡村知识分子的主动性,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乡村文化公共性再造之中[6]。郑文堂等研究发现,当今乡村传统文化呈现碎片化,道德滑坡、诚信缺失等问题严重,保护与传承乡村传统文化能使人们形成相近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通过增进彼此认同来提高诚信度和凝聚力,从而实现乡村复兴的目标[7]。四是乡村社会网络振兴。工业化进程和城镇化进程的加速推进,使得乡村传统的社会网络和社会结构发生解构,村干部从维护集体利益的保护者变成了代表上级治理乡村的代理者,乡村振兴需要重构被不断消解的传统乡村社会网络。要“深化村民自治实践,发展农民合作经济组织,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调动方方面面的资源和力量,投入乡村振兴的火热实践,确保乡村社会充满活力、安定有序”[8]。

通过梳理已有的研究成果发现,当前学术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乡村振兴的可能性、必要性和如何进行振兴的路径等方面,而对于乡村振兴的本质内涵、乡村衰败的原因和现阶段乡村振兴的时机是否具备等问题涉及较少。乡村振兴,固然需要振兴乡村的产业、经济、文化以及培育乡村精英和重构乡村社会网络。但是,这些问题都只是乡村振兴的表象,乡村衰败与乡村振兴,从根本上说还是人口、资本等要素是流出还是流入乡村的问题。乡村振兴的根本是人口、资本等要素从乡村之外的空间往乡村地区的回归;没有一定规模的人口、资本等要素的持续流入,将无法实现乡村的真正振兴。因此,分析人口和资本等要素流动的规模和趋向,是把握乡村发展节奏、判断乡村命运走向的关键。

二、城镇化进程中乡村命运的转折

自城镇出现始,人类生活的物理空间就被分为城镇空间和乡村空间;城镇化进程就是人口和资本等要素不断从乡村空间向城镇空间流动的过程。城镇化进程所处的阶段不同,人口和资本等要素在城乡间流动的方向、规模和速度也表现出不一样的节奏,进而直接影响到乡村的命运。观察城镇化发展进程中人口和资本等要素流动的方向,可以清晰地看出乡村地区由发展到衰败的变迁过程。城镇化初期,少数进城务工人员将务工获得的收入带回了乡村,一定程度地推动了乡村的发展;伴随城镇化进程的不断加速,乡村出现了人口和资本等要素的持续性流出,乡村衰败开始凸显;伴随城镇化高潮的退去,逆城镇化阶段的到来,资源和要素开始一定程度地向乡村地区回流,在城市对周边区域特别是乡村地区产生的扩散效益的带动下,乡村振兴悄然启动。纵观城镇化与乡村命运的变奏,可以说城镇化进程推动了城市的繁荣,而逆城镇化的出现,必将带来乡村振兴的良机。

(一)城镇化初期的城乡共进:人口进城和资金回乡

城镇化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包括人口从乡村到城市的迁移和劳动力从农业向第二、三产业的转移两个层面。城市和乡村从属于不同的地域空间,从文化属性和生活样态来说无所谓优劣,只是不同主体的选择倾向和价值判断不同而已。但是,在生产效率高低和推动经济发展的作用大小上,城市远远强于乡村。因此,人口、资本等要素从乡村流入城市是必然趋势。城镇化初期,少数乡村人口进入城市就业,将务工所获得的工资带回乡村,他们在供给城市劳动力的同时也改善了自身和原生家庭的生活状况,而留守在乡村的劳动力的收入也随着人均可耕土地等资源的增加而不断提高。这一时期,在城镇化的推动下,城乡之间进入了城市和乡村共同发展的阶段,城乡关系比较和谐。20世纪80年代是我国城镇化启动的阶段,也是城乡收入差距不断缩小、城乡共同发展的时期。

1.乡村劳动力从农业转移到第二、三产业,带来了城市劳动力供给的增加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相较于乡村,城市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更高的工资回报和更好的生活条件,很容易吸引乡村人口的进入。在工业化和城镇化初期,城市劳动力的供给难以有效满足市场的需求的情况下,在政策层面的城乡二元空间阻隔松动之后,一部分乡村人口在个体的理性选择和市场的驱动下,不断涌入城市寻找就业机会;他们的到来,有效缓解了城市劳动力供给的不足,城市劳动生产效率得到了提高,有利地推动了工业化,促进了城市的发展。

2.进城务工收入的增加使乡村居民生活得到很大改善。我国广大农村人多地少,人均占有的生产资料非常有限,如果没有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必将陷入持续性的贫困状态。改革开放以来,一部分乡村人口进城后获得了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就业机会和就业收入,这既解决了自身的发展问题,也带回乡村发展急需的资金,推动了乡村地区的发展,所谓“人出去、钱回来”。同时,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城后,留守乡村的人,人均可使用的生产资料增加了,他们因此获得了扩大农业生产经营规模的条件,其劳动生产率和生活水平也有明显的提升。

(二)城镇化进程中后期的乡村衰退:人口和资本向城市集聚

城镇化是改变城乡间人口、资本和其他生产要素流动方向的大事件。特别是随着城镇化进程不断加速,人口和资本等要素从乡村向城市流动的数量和规模不断扩大,资源和要素在城市空间的加速集聚推动了城市的繁荣和乡村的衰退。面对有限的人口和资本的不断流失,乡村发展的停滞和衰落不可避免。

1.人口和资本的不断集聚,推动了城市的持续繁荣。我国的现代化和城市化没有经历西方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而是得益于农民、农村和农业的助力和推动。尤其是城镇化进程进入中期以后,乡村劳动力持续地从农业转移到第二、三产业,城市对资源和人口的汲取能力不断增强,大都市区发展逐渐成型。在乡村人口持续流入城镇的同时,城镇体系内部的人口也呈现出从小城镇、中小城市向大城市转移的特征。城镇化发展进入大都市区化和以大城市为核心的城市群阶段后,城市群经济成为我国区域经济发展的主要空间载体,参与城市群分工与协作的各城市之间的发展取得了显著成效,城市特别是大城市在人口和资源的不断集聚下走向繁荣。

2.人口和资源持续流出,导致乡村地区渐趋衰退。2001年以后,随着我国工业化进程的不断加速和农业生产率的不断提高,农村剩余劳动力开始加速向城市流动。大量乡村人口进入城市,给城市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力,有力地支撑了工业化的快速推进。反过来,工业化又推动了城市化进程的快速发展。大城市因较好的收入条件、较多的就业机会、较完善的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对人口具有较强的吸附能力,在资本和要素上拥有良好的集聚效益和规模效益,使得乡村地区的人口在加速推进的城镇化浪潮中不断向大城市集聚。大城市对人口、资本等要素的巨大虹吸效应,使得乡村地区的人口和资源面临持续流出的尴尬境地,诱发了持续性的乡村衰退,乡村空巢化、人口老龄化、产业空心化、乡村治理失序等问题凸显。同时,伴随大量村民到城市定居,乡村社会组织结构和内生治理秩序不断瓦解,乡村逐渐走向衰败。其表现在以下几个主要方面。

首先,乡村空巢化和人口老龄化。乡村就业机会缺乏、收入增长乏力、基础设施落后、教育和文化等基本公共服务供给不足,导致大量乡村原住民选择进城务工并常住于城市,乡村的常住人口规模大幅度减少。新生代农民工,由于大多出生于或者生长在其父母打工的城市,从小接受的是城市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缺乏对乡村的认同,他们即使在城市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愿意返乡。农村人口只出不进,导致乡村空巢化现象严重。

没有了新生代的注入,乡村出现了空巢化,随之而来的是留村人口的老龄化问题。与新生代农民工不同,第一代农民工除少数在城市定居外,大多数在结束打工生涯后选择了回乡,和未外出务工的老年人构成了现有乡村常住人口中的主体。近年来,乡村中青年女性外出务工比例越来越高,小孩也主要随父母进入打工城市生活和学习,只有春节和寒暑假才会回乡。“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秘书长赵树凯主持的一项大规模调查表明,在农村外出人口中,35岁以下的年轻人占总数的86.3%,且外出人口的整体素质普遍高于未出者。由于农村精英流出太多,以致于在家乡务农的人主要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在这种情况下,传统农村生产方式由于缺乏知识、技术等先进生产要素的注入只能维持原有水平的简单再生产。”[9]

其次,乡村产业空心化。农民工进入城市后,其务工收入远远高于在家耕种土地的收入,且无需担心天气状况和自然灾害影响收成,加上近年来粮食价格的涨幅远远低于化肥、农药等农资价格的涨幅,导致农民种地积极性不高,农村土地抛荒现象比较严重,家庭农业经营遭遇挫折。近年来,国家一直在培育农业种植大户、家庭农场等新型农业生产主体,但由于资金、种植结构、销售渠道、土地流转成本和流转时间的稳定性等问题,新型农业生产主体的生产效率不高,扣除国家给予的各类财政资金补贴和奖励,农业种养植的利润提升缓慢,农业生产的工业化程度和农业内部的经济结构有待进一步提升和优化。

再次,乡村传统社会组织结构面临瓦解。“在典型的传统社会阶段中,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社会上,都是农村支配着城市,而在农村里,则是由少数土地所有者组成的贵族集团支配着大群被动的农民。……城市很可能是政府所在地,但政府本身并不需要多少专业性官员,它被那些依仗对土地的控制而得到财富和权力的乡绅们所把持着。在这种社会里,乡村占统治地位,城乡都太平无事。现代化改变了城市的性质,打破了城乡之间的平衡。”[10]在以工业化、城镇化、市场化为主要特征的现代化作用下,我国长期以来以返乡退伍军人、老党员、村干部、乡村教师和宗族领袖等乡村精英为主体形成的乡村社会治理结构,也因乡村精英群体的老化、出走和权威下降面临瓦解的风险。与此同时,乡村产业经纪人、乡村企业家等经济能人赢得了村民的仰慕;村委会的角色也发生着改变,村干部正从维护村民利益的保护者变成政府基层治理的代理人,部分地方干群关系恶化和对立现象严重。

最后,乡村传统文化式微,内生治理秩序开始消解。乡村文化是乡村的灵魂,文化传统的存续是维持和延续乡村内生动力的根本。“在近代中国走工业化道路的过程中,中国传统的城市文明最终与西方工业文明结合,形成了一种以西方文明为基础的现代科学体系,它虽然仍有中华文明的影子,但毕竟属于工业化、现代化体系,所以它区别于中华传统文明。近一百多年来,中国的城市逐步融入现代化体系之中,原有作为乡村重要组成部分的集镇脱离乡村体系,成为城市的一部分,也即城镇,乡村逐步退缩到原始的村落中。”[4]乡村社会治理依然由其内生的结构和秩序来主导,而城镇化进程的加速,改变了乡村地区既有的内生治理秩序。城镇化既是乡村人口向城市流动的过程,也是城市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向乡村地区不断传播的过程。在城镇化和市场化浪潮的冲击下,异质性的城市生活方式和以利益交换为核心的价值观念不断影响乡村地区,传统的乡村文化和延续几千年的熟人社会传统开始式微,乡规民约对村民的约束力下降,乡村文明遭受挫折。

三、逆城镇化视野下乡村振兴的实现路径

从西方发达国家城镇化发展的经验看,城镇化经历高速发展之后,特别是城镇化率达到70%~80%时,高速扩展的城镇化进程基本结束,城镇化的速度会逐渐放缓。此后,便是已高度城镇化的地区在经历一段时期的稳定之后,出现人口、资本等要素部分地向近郊和周边乡村地区的流动,即出现逆城镇化的趋势。“逆城镇化”(Counter Urbanization)作为与“城镇化”相对的概念,由Berry最先提出[11],用以描述大城市人口向小城市和农村回流的现象。此后,部分国外学者在研究中更加具体地将逆城镇化描述为人口由城市向农村迁移的过程。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李培林先生认为,“‘逆城镇化’可以说有三个属性:一是乡村人口的外流出现逆转,但农耕者人数可能继续减少;二是乡村居住人口的结构发生深刻变化,绝大多数居民成为非农从业人员;三是乡村生活复兴,改变了凋敝和衰落的状态。”[12]与城镇化一样,逆城镇化是经济发展和城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产物。按照西方国家的经验,逆城镇化一般在城镇化率达到70%时开始出现。按照西方的标准,以我国2017年58.52%的城镇化率来说,我国离逆城镇化的出现尚有10年左右的时间②。因此,“如果单从这一情况来看,我国还没有完成人口向城市集中和郊区化的城镇化阶段,还根本谈不上‘逆城镇化’。多数学者根据国际城镇化的经验也推论,我国城镇化会达到75%时才稳定下来。然而,判断我国的城镇化实际过程,又要考虑到我国的一些特殊因素,比如户籍因素、小农因素和农村土地产权、农民住宅产权因素等……从这些因素的综合分析来看,我国城镇化的发展阶段,由于区域之间的发展不平衡,可能会出现叠加的特征,即在城镇化总体上尚未完成人口由乡村向城市集中的阶段和郊区化阶段的时候,‘逆城镇化’现象已经开始大量产生,并预示着未来的发展潮流”[13]。

与西方主要发达国家的逆城镇化进程不同,我国的逆城镇化特征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城镇化与逆城镇化叠加。目前,我国中西部地区在加速城镇化,而东部地区已出现逆城镇化的端倪,部分一线城市的常住人口开始出现减少的趋势。当前,我国的城镇化率虽然只有58.52%,但这是全国的平均数据,我国东部地区的城镇化率远远高于平均水平,东部地区出现逆城镇化现象在情理之中。例如,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6年底,上海、北京、天津、广东、江苏、浙江等东部地区省市的城镇化率分别为87.6%、86.5%、82.93%、69.2%、67.7%和67%③。二是中西部地区的农业人口逆城镇化倾向开始显现。近年来,原本一直外出务工的农民工越来越多地选择返乡创业和居住,且人数逐年增加。虽然“我国的许多特殊的‘逆城镇化’现象,可能从严格的学术定义上看并不典型,即并非长期居住人口从城市向乡村的流动,而是在特有制度约束下形成的一些‘走入乡村’、‘走向小城’的人口活动趋势。这些趋势可能还仅仅是一些先兆,预示着未来某种发展大潮的涌现”[12],但是,在大力推进中西部地区城镇化的同时,要对东部地区和中西部地区乡村人口逐步回流的逆城镇化现象予以应有的关注。

徐勇认为,城市的发展不能以乡村的衰败为代价,中国的发展除了城市突破以外,还必须有“绿色的崛起”,即乡村的发展和稳定,需要实现由人口流动到土地流转的体制创新[14]。逆城镇化带来的是人口和资本等要素向乡村的回归,况且城市的扩散效益也在加速推动资源和要素回流到乡村,进而有效地推动乡村振兴。大体说来,逆城镇化视野下乡村振兴的实现路径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1.破除体制机制障碍,推动资本下乡。工业化进程的启动,推动了城镇化的加速发展。城镇化的发展又推动着资源和要素向城市集聚,资源和要素集聚到一定规模后,城市的集聚效益和规模效益开始显现,推动周边要素和资源加速向城市的集聚。但是,城市集聚的资源和要素并不是越多越好,如果超过了规模经济的临界点,资源和要素的进一步集聚带来的便是规模不经济,这时企业的边际成本上升、边际效益下降。因此,当城镇化发展到一定阶段时,随着城市生产成本的不断攀升,对生产成本非常敏感的企业就必然向乡村地区迁移以降低生产成本,因此,企业在乡村的投资带动了资本下乡。而资本下乡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一环。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4月考察海南时强调,乡村振兴要靠产业,产业发展要有特色。

当前,我国很多地方政府都在鼓励资本下乡,但是资本是逐利的,如果无利可图,资本是不会进入乡村地区的,而逆城镇化的出现,改变了资本下乡的态度,原来的被动下乡变成了现在的主动下乡,为乡村产业振兴提供了难得的机遇。城市资本对于市场的判断往往比较准确、信息获取能力强,它们的到来推动了乡村地区特色产业和优势产业的发展,这不仅为乡村居民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也使乡村发展有了特色产业的支撑。例如,以浙江“云栖小镇”为代表的特色小镇就是以优势和特色产业作为支撑,形成了兼具生产、生活和生态功能的集聚区,成为推动乡村振兴的有利支点。目前,我国很多省份正积极地“将乡村振兴战略和特色小镇战略结合起来,共同推进,让后者成为推动乡村振兴的重要途径。因地制宜、大胆创新,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作用,以企带政”[15]。因此,改变阻碍城市资本下乡的城乡二元分割的体制和机制显得尤为重要。为此要推进城乡土地市场、劳动力市场和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等方面的统一,为资源和要素在城乡之间的自由流动提供保障。

2.加大扶持力度,鼓励村民返乡。与西方国家城镇化进程进入高潮后再步入逆城镇化的情况不同,我国的“逆城镇化并非西方国家经历过的大规模的城市人口回流,而是指现阶段我国城镇化进程中出现的农业人口逆城镇化倾向”[12]。当前,在我国城镇化进程不断推进的同时,外出务工农民的流向出现了分化,跨省流动的农民工数量逐年下降,省内流动的农民工数量逐年上升,返乡就业或创业的农民工数量不断增加。企业向乡村地区的迁移,带来了就业人口向乡村地区的流动,大量进城务工人员选择返乡就业或创业,带来了更多村民的返乡,为乡村振兴带来了新生力量。

但是,我们也要注意到,我国现有的以农民工返乡为主要特征的逆城镇化趋势尚处于起步阶段,农民工返乡的趋势能否持续和返乡的规模能否不断扩大,主要还取决于他们返乡后能否找到更好的就业岗位并获得更高的收入。因此,各级政府要在政策、资金、产业、技术等方面加大对返乡农民的扶持力度,使返乡农民回得来、留得下,给乡村振兴提供强大的人口动力。有了外出人口的不断回流,乡村地区的社会组织结构就能不断复苏,乡村治理秩序也能修复或重生,从而促进乡村进一步发展。

3.改善乡村环境,吸引城市人口入乡。城市居住成本上升和乡村优质的生态环境,也推动着部分城市居民向乡村地区暂时或永久性迁移。城镇化进程带来了人口、资本等要素向城市的不断集聚,导致了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城市空间迅速蔓延,城市地价和房价不断攀升,人口膨胀、交通拥堵、环境污染等问题凸显,城市的生活成本随之上升、生活质量下降。为了寻求更低价格、更舒适的居住空间,城市核心区的市民开始陆续离开城市,选择到乡村短暂居住或永久性迁移。比如,城市居民在乡村租房养老;短期内入住农家乐、乡村民宿等。“据不完全统计,2015年全国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接待游客超过 22亿人次,营业收入超过4 400亿元,从业人员790万,其中农村从业人员630万,带动550万户农民受益。”[13]部分城市人口向乡村转移,带来的新思想、新观念和新文化有利于乡村文化的振兴;资本的进入,推动了乡村经济和产业的振兴。“近年来,城市老年人结伙搭伴到农村养老,已经成为一种潮流。在大城市人满为患、物价高昂,异地养老成为老年人改善生活品质的自发选择。在我国云南、贵州、四川、海南、广西等省区,乡村中都出现了一些来自全国各地形形色色人的聚居点,这些城里人的到来,使乡村生活重新活跃起来。”[12]

目前,能够吸引城市人口进入的乡村地区在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和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优势。但那些在交通和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基本公共服务供给等方面较为落后的乡村,很难吸引城市人口的入住,而这些地区正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点和难点地区。对此,需要加大基础设施建设的力度,构建城乡统一的基本公共服务供给体系,改善乡村地区环境,吸引城市里的外来人口和产业入住,实现乡村的持续发展。

4.加快城乡互动,实现城乡协同发展。一方面,城市对乡村地区的扩散效益,有力地推动了乡村振兴。城市是制造业和服务业的中心,城市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通过前期的集聚效益和后期的扩散效益来体现。另一方面,城市对特定区域人口和资本等要素的吸附所产生的集聚效益,在推动城市发展繁荣的同时,也造成了乡村的衰退。在逆城镇化阶段,城市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逐渐从集聚效益向扩散效益转变,有力地推动了乡村振兴。如果说城镇化是人口和资本等要素从乡村到城市的单向度迁移,带来的是城市的繁荣和乡村的衰退的话,那么,逆城镇化就是人口和资本等要素部分地从城市向乡村的回流,在实现城市持续繁荣发展的同时推动了乡村振兴。在城镇化和逆城镇化的共同推进下实现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发展的目标。但是,当前我国在城乡互动和城乡协同发展上还存在一定障碍。为了更好地实现城乡互动,迫切需要改变与户籍制度挂钩的社会保障制度,构建全国统筹的社会保障制度体系,允许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跨地区自由转接,实现城乡社会保障制度的一体化和城乡社会保障标准均等化;构建城乡一体的空间规划体系,推动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建设标准的统一,切实保障城乡协同发展目标的实现。

综上所述,城镇化与乡村振兴过程中呈现出人口、资本等要素流动的不同方向,同一时期要同时实现两个目标难度很大。城镇化进程中,乡村出现一定程度的衰败是正常的,无需过度担忧,但也不能视而不见,听之任之。逆城镇化现象的出现,改变了人口和资本等要素从乡村向城市单向流动的格局,城市的资源和要素开始向乡村扩散和回流。外来人口的加入、资本下乡、城市扩散效益等因素共同作用为乡村的全面振兴提供了条件和机遇。同时,我国逆城镇化进程与城镇化呈现叠加态势,持续的城镇化过程中城镇的发展和繁荣,带动了乡村的发展,有利于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一方面,乡村振兴是一个资源和要素从城市向乡村逐步回流的过程,是城市扩散效益逐渐显现的过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另一主面,资源和要素在特定空间内的集聚和扩散有其自身的内在规律。正如乡村衰败是伴随乡村资源和人口持续流出而缓慢发生的现象一样,由资源、人口等要素的回流推动的乡村振兴也必将是渐进的过程,既不能消极等待、无所作为,也不能操之过急、揠苗助长。

注 释:

①数据来源于201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公报。

②以我国城镇化率每年增长约1个百分点来计算,到70%的城镇化率至少需要10年时间。

③数据来源于各省2017年度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

猜你喜欢

城镇化要素人口
《世界人口日》
人口转型为何在加速 精读
新型城镇化对农民收入的影响
掌握这6点要素,让肥水更高效
人口最少的国家
1723 万人,我国人口数据下滑引关注
2016年推进新型城镇化在发力
也谈做人的要素
2015年8月债券发行要素一览表
城镇化与报纸双赢——二论赢在守护这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