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词的意象选择及情感表达研究

赵爱荣

李煜在我国古代文明史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单“词帝”这一称号，就足以说明李煜在词界的重要地位。李煜在意象选择上有十分独到的见解，能够将自身情感最大程度地表达出来。意象来源于生活，是诗人表达情感的重要载体。或许是因为南唐后主的身份，李煜一生所创作的词虽然数量不多，但意象的运用格外新奇，给人以荡气回肠、留恋不舍之感。在李煜的词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梦、月、流水等意象，这些意象直观承载了他的喜怒哀乐。意象和情感相辅相成，二者浑然一体、巧妙结合，为读者呈现了李煜如梦如幻般的人生。

一、运用欢乐的意象，抒发内心的愉悦之情

在李煜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经常看到，他乐于用明快的意象直观地抒发内心的愉悦与欢快之情，这些情绪主要用于表达男欢女爱。梦、花、月等意象，都有此作用。众所周知，李煜是南唐的最后一位皇帝，他在位期间，南唐已处于走下坡路阶段，十几年来，他无心国事，只一心沉溺在个人的醉生梦死中，因此，在亡国前，他的词更多的是欢乐、舒适的情感表达。例如：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1]

——《菩萨蛮》

这首词描写了一幅绮丽非常的画面。月色朦胧，投射在这广阔的大地上，在月色的映衬下，花朵显得格外娇媚和艳丽。如此良辰美景，这么好的夜晚，女子当然是要和心爱的情郎见面。两人要悄悄见面，于是，女子便将鞋子脱了下来，只穿着一双袜子，一步一步地压低声音，迈上台阶。女子手中还一直拿着那双金缕鞋。终于走到了画堂的南侧，见到了情郎。女子依偎在情郎怀中，内心带着窃喜和紧张，身子不禁颤抖。情郎你不知道，我今天能够出来见你，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尽量来爱怜我!

这首词中，“明月”“花”等意象的运用，映衬出女子欢乐的心情，虽然与情郎见面十分不易，且要小心翼翼，不辞辛苦地奔赴，但见到情郎后，女子又是无比的愉悦，希望情郎把握今宵，好好爱怜她。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描述，充分展现了李煜当时绮丽柔媚的生活画面，可以说是李煜生活状态的一个真实写照。这首词所表达的情绪十分直观和激烈，从中我们不难看出李煜明快欢乐的情绪。正因为李煜心情大好，才会凸显出“花朵”的艳丽、“月色”的朦胧，意象与情感统一，李后主当时隐晦的喜悦之情跃然纸上。

二、运用愁苦的意象，抒发内心的苦闷与悲凉之情

在亡国前后，李煜的词作有很大不同。亡国前，李煜生活安逸、奢靡，作品也大多真实地反映了他内心的欢快之情。即便有表达愁苦的词作，也都是通过描述妇人的哀愁来呈现其内心情感。这些词作没有家国情怀，更多的是个人情绪的表达，因其描写的独特性，往往能够令读者产生共鸣，无法不为之感伤。例如：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2]

——《捣练子令·深院静》

这首词从妇人的角度出发，描绘了一个失眠者夜听砧上捣练之声的画面。庭院深深，夜深人静，在秋风的吹拂下，能够听见寒砧声。小小的庭院，此时却显得那样空荡，即便这样细小的声音，也能够听得真真切切。夜色是那样长，却迟迟无法入睡，寒砧声和月色纷纷进到帘子里，不由得想到了出征在外的丈夫，又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李煜用“空”来描写庭院，充分表达了主人公内心的孤独和寂寞。千百年来，月亮都给人以团圆美满的想象，但在这首词中，它却更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冷漠者，这更显现出主人公的凄苦和悲凉。女子躺在床上，听见寒砧声和风声，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不知道丈夫出征在外过得好不好？何时才能够归来？这样一想，愁绪更多，哪里还能够睡得着？整首词中并没有愁苦等字句，却将妇人内心的愁绪表达得淋漓尽致。月亮这一意象，在此时渲染了一种悲凉情绪，表达了妇人渴望一家团圆的美好心愿，映射出妇人心中的凄凉和寂寞。

南唐消亡后，李煜成了俘虏，身份转变之快令他整日“以泪洗面”。之前醉生梦死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此时不得不接受国破家亡的事实，内心备受煎熬，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快乐的时光已逝，美好的日子消失不见，唯有偶尔做梦、往日一一浮现，才能够得到些许安慰。亡国后，李煜的词已不复原先的明朗，充满了哀伤之情。

比如：《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中的第一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就将李煜当时的凄惨充分表达了出来。“残春”“雨”等意象，又将李后主悲伤、孤苦、郁闷之情表达得十分到位。门帘外面，雨水潺潺，不停地下，春天已快走到尽头，意兴阑珊。就算身上披着锦被，也依旧抵挡不住这五更时分的寒冷。只有在睡觉做梦的时候，才能够摆脱羁旅客的身份，在梦中寻求快乐。实在不应独自上楼远眺，这样只会想到故国风光，留下一身眷恋和思念。在“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归去也，天上人间”这些句子中，落花、流水等意象表现出美好的时光已悄然过去，李后主内心追悔莫及，可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只留下无限眷恋和无奈。可以说，这首词将李后主的哀伤和痛苦表达得淋漓尽致，意象的妙用更是将情绪渲染到极致，读者读来只觉十分动容，忍不住为李后主落泪，感慨万分[3]。

三、运用欢快的意象，抒发内心的悲苦之情

在李煜的作品中，运用欢快的意象表达悲苦之情也是比较常见的现象。

比如：《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这首词，是李煜最具有代表性、千古流传的佳作之一，直到今天还被后人广泛传播和运用，可见其文学性之高。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花秋月，这些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呢？往事还有多少能够知道的呢？昨天晚上，在这座小楼中，又有春风吹来，明月当头，寒风凛冽，故国已不堪回首。雕刻精致的栏杆、玉石堆砌而成的台阶，这些美好的景物应该都还在，但想念他们的人，已经慢慢老去，容颜不同以前。倘若要问我有多少愁思，就像是那春天的江水一般，一直朝着东边流去。

在整首词中，“春花”“秋月”“雕栏玉砌”等意象，都象征着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可是，李煜通过运用这些意象表达的感情却十分哀愁和忧伤，没有半分愉悦、欢喜之情。意象的反差表达，更映衬出李煜内心的苦闷，让整首词都笼罩在一股淡淡的哀愁之中，挥之不散。

同样地，李煜在《望江南》中也有类似的表达。“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中“春风”“花朵”“流水马龙”等意象，描述的都是美好的场景，但表达的却是作者无限的追忆和悔恨之情。作者在睡梦中再次回到了过去的美好时光，感受到当时醉生梦死的美好生活，与现实形成强烈反差，痛苦之情加倍增长。李煜在写词时运用特有的意象表达内心的哀伤，对后人有无限的参考价值，备受赞誉。

四、运用清冷的意象，抒发内心的欢快之情

借助昏暗的意象抒发内心的喜悦，这种写作手法比较稀少，但在李煜的词中也有运用。

如《菩萨蛮·蓬莱院闭天台女》这首词，描述的是男子在正午时分寻找自己心爱的女子幽会的美妙场景。安静优美的庭院中，一个妙龄女子住在这里。因为是正午时分，大家都在午睡，所以整个殿堂都静悄悄的，听不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这时，有个男子偷偷地进入殿堂，没有惊动一旁的侍从，也没有吵到沉迷梦乡的美人。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爱人，那一头亮丽浓密的黑发就这样随意地散落在枕头上，睡觉时不安分地挪动着身体，夏天的衣裳带有绣花，随着身体的移动，散发出淡淡香气，让人不由得心生醉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不小心的晃动，男人身上的玉佩发出了声音，一下子将美人给惊醒了。美人慢慢地张开双眸，与男子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脸上泛出了笑意，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无限的情思飘荡[4]。

通常来说，蓬莱山是十分安静、清幽的地方，是清冷的意象，诗人一般借此表达内心的悲苦和寂寞，但在这首词中，李煜却通篇描述了男子和女子的沉醉与缠绵，充分表达了两人的喜悦之情。整首词中，全然没有难过哀伤的情绪，不论是“相看无限情”，还是“笑盈盈”等描写，都刻画出男女之间的欢愉和幽会时的窃喜，充分表达了作者的欢快之情。这种反衬对比的描写形式，在李煜的词中出现过多次。通过清冷的意象表达欢乐的情绪，形成反差，把情绪推到极致，使读者深陷其中，被情绪所渲染，从而感同身受。

五、结语

李煜对意象的选择和运用有别出心裁的理解，这些意象充分展现了其内心的情绪状态。不管是反衬还是直抒胸臆，都能最大程度地呈现李煜当时的真情实感，使读者在欣赏的过程中真切感受到其人生境遇，而且，李煜独特的意象运用，使得其词作广泛传播，并受到后人无限的敬仰和崇拜，为后人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是我国中华文明史上重要的文化瑰宝，值得我们不断传承和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