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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拉夫曼:无意问鼎,却已然巅峰

2019-12-25朱星月

音乐爱好者 2019年12期
关键词:格拉夫柯蒂斯手型

朱星月

金庸说,人生无非大闹一场,悄然离去。青年时光芒万丈,暮年时举重若轻。无意问鼎,却已然巅峰,或许这,便是加里·格拉夫曼一生的写照。

“媒人”格拉夫曼

2019年6月2日,郎朗大婚。

这位被视为“中国名片”的世界级青年钢琴家,在三十七岁这一年,终于迎娶了他的公主——吉娜·爱丽丝。

消息一出,瞬间占据各大媒体头条,引爆古典乐圈。

隔日,这对神仙眷侣在法国凡尔赛宫举行婚礼,各国大咖悉数到场,众星云集,一时风头无两。席间两人的一曲四手联弹,让人惊叹,原来美貌与才华,竟可以同时兼得。

翻开爱丽丝的履历,四岁习琴,八岁公开演出,其间多次在钢琴比赛中获奖,之后进入法兰克福音乐学院就读,并曾师从郎朗的恩师加里·格拉夫曼。

原来,郎朗和爱丽丝,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妹。

今日的我们无从考证格拉夫曼是否间接促成了两人的姻缘,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段同门的经历,一定为两人的相处增加了不少共同话题。

那么,今天,当全世界都在谈论郎朗和爱丽丝,让我们来聊一聊他们的老师格拉夫曼吧。

音乐神童的传奇人生

格拉夫曼何许人也?

音乐世家、钢琴神童、左手大师、金牌教头、大师高徒、名校院长……每一个名号都赫赫有名,如雷贯耳。

这位出生于犹太裔小提琴世家的钢琴天才,一生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因为扛不动小提琴而未能子承父业,却在学了六个月钢琴后崭露出了天才般的音乐天赋;七岁考入柯蒂斯音乐学院,十七岁即跟随钢琴大师霍洛维茨学习钢琴,是大师唯一承认的几个弟子之一;二十一岁赢得利文特里特音乐大奖,此后三十年,以每年超过一百场的演出数量踏遍世界各地;五十一岁因为右手腱鞘炎而无法炫技,于是转向左手领域的探索,二十年里凭着惊人的毅力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左手钢琴家之一;六十七岁那年接受母校邀请,成为了享誉世界的柯蒂斯音乐学院院长。

这一串的履历中任何一个,都是专业音乐家一辈子追求的职业高度,更不要说这样包揽似的“大满贯”了。如果不算上右手受伤的话,这样的履历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

命运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正是由于右手的受伤,格拉夫曼有了更多的时间从事教学研究。如今,九十一岁高龄的格拉夫曼尽管已经卸去了柯蒂斯音乐学院院长一职,但仍然以极其旺盛的精力活跃于乐坛,就在三年前,他还来到中国选拔学生,并上了大师课。而这,已经是他近第四十次来到中国。

格拉夫曼对中国怀有强烈的兴趣,他曾表示现在的很多乐趣都来自中国。他曾自学中文,为自己的大陆历险做足了准备。几十年间,新疆、西藏等地都留下了他的身影。他还收藏各种中国艺术品,从汉唐到明清的陶瓷器皿、书法字画,都在他的收藏清单里。

这或许与格拉夫曼收了那么多中国学生存在着某种关联。在他的二十六个学生里,有十三个来自中国大陆、香港和台湾,其中就包括了郎朗、王羽佳、张昊辰、贾然这些在国际乐坛享有盛名的新生代钢琴家。

钢琴界的“黄金教頭”

一流的院校培养优秀学生,卓越的院校打磨优秀学生,顶尖的院校为天才提供舞台。柯蒂斯音乐学院正是这样一所顶尖音乐院校。它的办校格言是“一个极具天赋的青年音乐家从一开始学习音乐就应该师从好老师”。因此尽管每年只招收一百六十多名学生,柯蒂斯却配备了一百多名教师。同时,在“在实践中学习”(Learn most by Doing)这一理念的指导下,学校每年为学生提供超过一百场公开演出的机会。柯蒂斯的任教老师们无一不是活跃在乐坛的著名音乐家,这也使得学生在一踏入学校之时,便拥有了顶级的艺术圈人脉,与只能通过比赛在乐坛崭露头角的普通院校学生相比,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音乐技术的雕琢中。

作为柯蒂斯音乐学院的院长,格拉夫曼在“伯乐”这一重任上走得更远。他几乎能叫出柯蒂斯所有学生的名字,常与他们交谈,毫无架子。而他在音乐圈积累的深厚人脉,更使得他的学生能够借由引荐,获得含金量更高的演出机会和唱片合约。

对于郎朗而言,格拉夫曼是他职业生涯的开启者。格拉夫曼是个坚决的比赛反对者,他曾说过:“我从来不允许郎朗和王羽佳参加比赛。”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郎朗是一路比赛晋级的中国天才琴童。因此,这对师徒在合作之初,也有过一段磨合期。最终,格拉夫曼说服了郎朗和他的父亲,让郎朗撕掉了比赛清单,抛开了国内一路比赛晋级的成功模式,潜心于琴艺。之后,格拉夫曼又为十五岁的郎朗联系了公司,为其演艺生涯铺路。在郎朗一次于卡内基大厅举行的与克利夫兰交响乐团的合作中,他的才华终于被发现,从此一马平川,走上了职业钢琴家的道路。在自传《千里之行,我的故事》中,郎朗提起这段经历,深深感激老师的睿智:“我为曾经怀疑过我的老师而表示歉意。如果我不听他的话,硬要参加比赛,此刻也许我会在欧洲的哪个国家参赛,而不是即将开始一段真正的事业。”

唯一例外的是张昊辰,然而他的获奖也并非是刻意为之。在参加范·克莱本钢琴比赛之前,张昊辰就已经拥有了丰富的演奏经历。格拉夫曼曾表示:“听过他演奏的行业大咖都说他棒极了,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不能马上和他签约。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去参加比赛了,因为他没什么可损失的,他的职业发展通道已经打开,比赛对他来说不再是负担,而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所以张昊辰参加范·克莱本钢琴大赛,格拉夫曼没有阻止他,而张昊辰最终也以第一名的成绩证明了格拉夫曼理念的先进。

先进的教学理念

如果你听过郎朗、王羽佳、张昊辰的演奏,你会发现,尽管师出同门,又都是中国人,这三位钢琴家的演奏风格却截然不同。这得益于格拉夫曼先进的教学理念。优秀的钢琴家并不一定是好的钢琴老师,天才的产生常常存在着极大的偶然性。霍洛维茨的一些学生就曾经很长时间活在老师的阴影之下。然而对于格拉夫曼而言,能够培养出如此众多的优秀钢琴家,与他完备的教育思维是分不开的。

“永远不说你是错的”

尽管格拉夫曼培养出了那么多世界闻名的钢琴家,但当你聆听他们的演奏时,却根本听不出是同出一门。这正是格拉夫曼的厉害之处:能进入柯蒂斯的学生们都拥有最佳的演奏水平、鉴赏能力和表现能力,因此格拉夫曼从来不尝试让学生们和自己弹的一样,只有当他们弹错时才会纠正,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建议学生换个角度试试。

张昊辰曾这样评价他的老师:“格拉夫曼教我在练琴中学会思考,要对每一首乐曲形成独特的想法,在演奏中到达自由的境界。多年来的积累让我受益匪浅,也让我一毕业就能开始职业生涯。”

格拉夫曼的这一套教学理念或许来源于他的老师霍洛维茨,他回忆自己跟随霍洛维茨的学习时说道:“当我练习时,他从不会自己走到钢琴边,然后说,‘不不不,要这么弹……他没有在我弹琴的时候走过来纠正我,然后自己演示一遍,从来没有……他会在理解我兴趣的前提下指导我怎么弹,告诉我怎么在自己喜爱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手型不是最重要的”

与很多老师一上来就强调手型不同,格拉夫曼认为手型对钢琴演奏并不重要,强调手型是传统的俄式教育方式。“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个钢琴家的手型都不一样,最重要的是演奏出来的效果。每个人手的大小、柔软度都不同,手型没有定式。”

无独有偶,我国著名钢琴家、钢琴教育家周广仁教授也持有相似的观点。她认为:“过去许多教科书强调弹琴的姿势和手型,特别是对初学者先要定规矩。但如果是教条式地对待这些规定,就会把人束缚住。……实际上,在演奏的过程中,一切手段都要根据乐曲的需要而定。”

如果你看过钢琴家们的演奏,就会发现他们的手型几乎没有相似的:霍洛维茨的手几乎完全与琴键平行,古尔德弹琴时坐得极低,手腕低于琴键并喃喃自语,但這些都不妨碍他们成为顶尖的钢琴大师。或者,我们更应该说,比起手型来说,借由手型而发出的声音动听与否,才是最重要的。格拉夫曼深谙这一点,于是才有了郎朗的浓郁,王羽佳的热烈,以及张昊辰的沉静。

“多读书”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钢琴教育家,格拉夫曼在关注技术的同时,也同样重视学生综合艺术素养的提升。柯蒂斯的学生们从被录取的那一刻起,便开始接触大量艺术史料。他们需要学习莎士比亚,学习文学、艺术、美国历史、文化等等。格拉夫曼认为,这样可以“帮助音乐家理解作品”。

我由此联想到了贾然,这位格拉夫曼的中国弟子在七年的柯蒂斯学习生涯后,转而前往德国科隆音乐学院攻读博士学位。而去德国的重要原因,竟然是因为学语言。谈及这段经历,她表示:“要演奏德奥作品,不懂其生活中的语言,音乐里的语言也是不懂的。我只有学习了德语才能更好地理解德奥作品。”

没有艺术能够孤立于时代与历史,想成为一位优秀的演奏者,功夫不仅仅花在琴上,更在琴外。这一点,格拉夫曼与柯蒂斯已经传递给了他的学生们。

何为成功?

王家卫借《一代宗师》说出了大师的三境界:“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格拉夫曼少年成名,足迹踏遍全球,能看的都已看遍。而现在,提起成功,他却说:“我在学生时代认为,成功就是能够跟非常有名的乐团、大师级人物合作,在同一辈中能够非常出众。现在就完全不同了,如今我认为成功就是对这些看得很平淡,珍视每一次合作,做好每一场演出。”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几年来,我们既可以在金碧辉煌的演奏厅里听见格拉夫曼穿越世纪、千锤百炼的琴声,也可以在大大小小的大师课上看见他平易近人、俯身躬亲的身影。

金庸说,人生无非大闹一场,悄然离去。青年时光芒万丈,暮年时举重若轻。无意问鼎,却已然巅峰,或许这,便是加里·格拉夫曼一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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