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文心,寻画道
2019-12-24徐桑妮
徐桑妮
摘要:南宋著名画论家邓椿于《画继》中提出“画者,文之极也”的观点,并将中国画的文化艺术境界与精神追求层次提高到极致,认为具“文心”者方能于绘事有成。这一观点虽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并未考虑画者自身艺术天赋的影响,但其对反思当代中国画的“文人气”与当代中国画画者的传统文化修养二者的缺失现象,提供了发人深省的深刻启示。
关键词:文人气;当代性;当代中国画;文心
“专业搞不好才去搞理论”,这是不少获得市场青睐的当代中国画家异口同声的一句话。回顾绚烂辉煌的中国文明千年历史星河,那些耀眼夺目为中国传统文化艺术长明的古代绘画先贤大师们,东晋有顾恺之高古游丝、云台论画,五代有荆浩太行匡庐、笔法解记,唐有摩诘辋川桃源、山水诗境,宋有郭熙氤氲早春、林泉高致,元有赵孟頫秋色鹊华、直追古意,明有董其昌高逸八景、画禅南北,清有石涛搜尽奇峰、一画论心,至于近现代,则有黄宾虹山川卧游、大成集论,古之达理通文得绘事造化神功者未见销声匿迹鲜为人知者,皆留芳至今亦将馥郁万世,而观当代中国画坛,理论与实践界限分明、相互怠慢,论艺者不识画技、晓画者不通文理,如此各行其道,导致身处于当代开放包容、和谐平润优良创作环境,却至今并无真正意义上划时代入史册代表当代中国时代风貌的“高峰”之作出现。细究其根本原因,是当代中国画画者“文人气”的缺失,即缺乏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年蒙养,缺乏對绘画背后精神世界的刻苦追寻,缺乏自画品外修炼人品的深刻认识,无“文心”之画便如无根之木、无睛之龙,神不备、气难支,恐难久矣,更遑论传世千秋而不朽。
那么中国画之“文人气”究竟何如?所谓“画者,文之极也”,便是“文人气”之于中国画的最明晰的诠释,剖寻其意,不过“画者”、“文”、“极”三词。
一、画者——百岁如流,富贵冷灰
所谓“画者”,古今有异。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艺术分为“民间艺术”、“宫廷艺术”、“文人艺术”,相应的画者亦有民间画者、宫廷画者、文人画者,历朝历代画坛话语权主导者不尽相同。自魏晋南北朝文人画创作思想发端,北宋苏轼提出“士夫画”一词,到元代在野文人掌握时代艺术话语权、追求精神性灵的超逸自由,至此文人画发展成熟。在当代,文人与画家二者合修之例已不多见,故当代中国画的“文人气”、“书卷气”更难一遇,究其原因则是缺乏对“传统”的正确认识与继承,抛弃璀璨千年伟大的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盲目追求西方“高层次”的艺术语言与审美形制,这样的作品不会在历史翻滚不停的激流中留存下来,更不会辗转多年后成为他时他日中华民族新传统的一部分。
二、文者——畸人乘真,手把芙蓉
所谓“文”者,虽古今少异,然古今画者所处之境,相去甚远矣!“文”之一字,于此可解释为文化。古之为文者,上至《三坟》、《雅》、《颂》,下至五经四书,知书达理,明史鉴今,心有戚戚,而后作画,方有成“神”、“逸”品之可能。陈师曾有言,文人画区别于民俗画、宫廷院画,更重“品”、“学”、“才”、“思”,即“人品”、“学问”、“才情”、“思想”四大要素。艺术本就是“以人感人”,换言之便是将艺术家抽象的精神思想挥洒成可触动他人的客观图像,达成观者与画者“精神相应”目的,人品道德不高则画难守正,学识文养不深则画难行远,才华天赋不达则画难抒意,思想理念不时则画难得新,古之文人画非件件兼具此四者,然兼具者未有不为历史所纪念。
而在当代中国画坛,守静研学修文炼画者少,盼名望利苦心经营者多,有“文人气”与否已经不为大多画者判断中国画层次高低的主要参考标准。画工或文人画家已难在当代画家中具体区分,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降低了艺术的自律性,从而使画作卖价高低几乎直接决定了画家们在画坛中享有的话语权。今之“文”,虽越千年历史长河本应厚积薄发,然科技发达使得“画者”的生存环境被科技产品充溢,极易流连于往来交错的霓虹喧嚣中失去本心,且中国传统教育方法被西式教育方法所取代,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习愈加缺乏,知西方的梵高、达芬奇却不识倪瓒、徐渭,如此之例比比皆是。不通诗理,更谈何跨越千年与古人同呼吸?更谈何“尽最大的努力打进去”继承传统发扬传统?更谈何“精气神”?更多的画作,莫不是虚有其搬运古籍的寥寥跋文,而其文心何在?
三、极者——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所谓“极”者,至高境界也。邓椿先生其意将画者之“文心”提高到了绘画最高精神追求的层次,笔者认为其于如今并未有言过之意。即便中国古代的院画体系在中国画历史上依然光芒万丈熠熠生辉,诸多院画家的作品对后世影响依旧深远,但浸染在中国画者骨髓中的以“心斋”之心为主体的中国艺术精神,指引着中国画者向着能发明本心的文人精神不断追寻。这也正是当代中国画家们所缺失的精神文化素养。从另一角度斟酌思量,古人将画作分为“逸”、“神”、“妙”、“能”四品,虽“逸”、“神”二品的高下之分多有争辩,但院画之作却极少列入二者之一。“逸”之一字,不拘常法,超然也,正如庄子所论“技近乎道”也。
为文者,“爰自风性,暨于孔氏,玄圣创典,素王述训,莫不原道心以敷章”,从伏羲到孔子创制各种典章,素王陈述各种训诫,未有不追溯“道”之精义铺设文章。正所谓得文心者,方可得画道。
清初诗论家叶燮有云:“惟有识则是非明,是非明则取舍定”。画者必须有过人之“识”,有“识”,才能明辨是非,立定心中所见,举世非誉不为其所动摇。而“识”如何得进?修文也!自中国五千年博大精深的传统文化中获得滋养,“不学诗,无以言”,诗文自古高峰无数,至于今人何如?当今中国画坛众家皆在呐喊创新求变,然于立意提款常随意拾取诗集搜罗两句抄来了事,不学不思,“识”难进矣!“识”不进,如何能谈真正开拓时代的创新!所以为画者,读万卷以修文心,行万里以鉴玄道!
恰如刘勰于《文心雕龙》中所谈,人生有尽,求知无尽,用有尽人生寻无尽知识本是十分困难的事,但若能在疏林野泉中纵情恣意,终得文心,加以载之,又何尝不失为一种“以有尽化无尽”,画亦是如此,体味苍穹造化之乐,觅得文心画道之趣,自在也。
参考文献:
[1]刘勰.文心雕龙[M].北京:中华书局,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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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4]陈师曾.陈池瑜导读.中国绘画史 文人画之价值[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