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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加缪小说《局外人》的荒诞产生机制

2019-12-24陈慧

北方文学 2019年35期
关键词:荒诞局外人加缪

陈慧

摘要:加缪将“荒诞”提到了哲学的层面。作为其荒诞三部曲之一的小说《局外人》通过发生在主人公默尔索身上的事,向读者展示了一个荒诞的世界。荒诞的来源是因为人们对世界的理想期望与世界的实际发展方向相反。同时得益于加缪行文所使用的零度写作手法,读者感受到了更强烈的荒诞。

关键词:加缪;局外人;荒诞;零度写作

小说《局外人》是阿尔贝·加缪“荒诞哲学”的文学化体现,与其哲理散文《西西弗神话》、剧本《卡利古拉》并称加缪“荒诞三部曲”。小说全文只五六万字,故事情节也并不复杂。小职员默尔索在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后,赶去为在养老院的母亲处理后事。之后,小说几乎流水账式地交代了与他生活有关的环境、人与事。因为朋友雷蒙的缘故,默尔索糊里糊涂杀掉了一个阿拉伯人并因此被捕。然而在审判的时候,杀人这件事变得似乎微不足道,而真正惹怒法官的却是默尔索在处理母亲后事时的“冷漠”。至此,所有文中前半部分似乎无关紧要的元素一齐向这起“杀人案件”袭来,默尔索最终被判了死刑。在加缪理性又冰冷的笔调中,纵观全局的读者感到了深深的荒诞。那么这种荒诞产生的机制究竟是怎么样的?本文认为荒诞一是来自事件的发展走向;二是得益于加缪的零度写作的风格,使得人们感受到了更强烈的荒诞。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里谈到“荒诞”时说道:“荒诞感”产生于人类呼唤和世界无理性沉默之间的对峙。[1]换言之,当人们寻求世界的理解,对世界保有理想期望,但是当世界运行的方向与之不符,甚至相反的时候,荒诞就产生了。“世界的那种复杂难懂和陌生疏远就是荒谬”。[2]在小说《局外人》中主人公“默尔索”是荒诞的焦点,随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件的层层递进,这种荒诞感越来越强。

在小说前半部分,默尔索正如小说标题描写的那样,是事事的“局外人”。在亲情方面,自己的母亲死了,却如此冷静地说出“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3],仿佛死的人跟自己毫无关系。对母亲的年岁也不记得,向老板请假的时候,甚至说了“这并不是我的过错”[4]。其冷漠可见一斑。在爱情方面,情人玛丽多次向他索爱,问他爱不爱她。默尔索的回答是“这种话毫无意义”[5],也就是不爱,但是他还是在享受和玛丽之间的感情。或者说,他并不在乎此刻他亲吻的是谁。当玛丽向他提出结婚的时候,他的反应也是一贯的没有感情一般,表示如果玛丽想结婚就结。看似好像完全尊重玛丽的意思,但是实际上隐去了自己在结婚这件事上的存在感。在事业上,默尔索几乎是“不求上进”。当老板问他是否愿意去巴黎负责市场业务,直接与大公司做生意时,他虽然觉得“这份差事可以使我生活在巴黎,每年还可以旅行旅行”,但是他还是认为“实在是可有可无”[6]。老板问他对改变生活的看法,他无所谓的、缺乏雄心壮志的回答让老板扫兴:“人们永远也无法改变生活,什么样的生活都差不多”。[7]在對待友谊时,他的态度则是因为没有理由不搭理别人,所以与他人成为了朋友。如果别人主动将他当成了朋友,他自己是无所谓,不过看到别人很有兴致,也就顺势而为。默尔索给读者的感觉就像是一潭死水,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他并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相反,他对阳光、沙滩等周围环境却超乎常人的敏感。就像你正与一个人谈话,而他的心却不在你身上,只认真地看着窗外。这样的默尔索,你可以往好的方向说他“淡然超脱、温良恭顺、老实本分”,对社会、对人群没有进攻性[8]。也可以往不好的方向说他“安于现状、缺乏斗志、不求上进、作风散漫、浑浑噩噩”,对社会的进步几乎没有什么贡献。但是,从读者的角度来讲,这只是一个在现代社会中生活的正常人而已,他既没有可歌可泣,也不至于十恶不赦。他的冷漠可能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感受到热烈的爱。这一点可以从他跟老板说“这不是我的错”看出,他内心害怕别人的责怪。这样的人,读者是可以理解他为人处事时的感情淡薄。

荒诞露出它邪恶的面孔是在默尔索因为杀了一个阿拉伯人被捕入狱之后。法官对默尔索杀人的审判,将文中前半部分描述的一个正常在社会讨生活的人突然无理由地妖魔化成一个“预谋性”杀人犯及精神弑母犯。从文中分析,首先阿拉伯人跟默尔索其实没有直接关系,他是雷蒙的对头。再次,默尔索在雷蒙与阿拉伯人对峙的时候,几次劝雷蒙不要开枪。在阿拉伯人退后之后,默尔索心里已经认为和阿拉伯人的争端已经过去,默尔索没有故意杀人的动机。而最后,默尔索之所以还是开枪杀掉那个人,一是阿拉伯人抽出了刀子对准了默尔索;另一个是默尔索对周围环境很敏感,炙热的太阳和空气都让默尔索觉得沉重。所以,这件案子的前前后后并不难搞清楚。根据文中时代背景,阿拉伯人的地位和默尔索所属人群也并不平等。所以,默尔索的这件“过失杀人案”应该不会被重判,默尔索也觉得自己的案子很简单。但是很奇怪的是,无论是律师,还是法官,在审判中通通没有仔细了解杀人案的始终,而全部将焦点放在了默尔索处理母亲后事的冷漠上。律师不问杀人的原因是什么,而是问默尔索母亲下葬那天是否难过。在得知默尔索并不像常人那样难过后,甚至希望他说假话。而预审法官在问了几遍问题后,便开始质询默尔索的灵魂问题,称呼他为“反基督”先生。在之后的审判中,庭长也反复问默尔索母亲下葬的事。而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因为默尔索没有在母亲下葬那天表现出难过,甚至还喝了咖啡牛奶,还和玛丽发生了关系、看滑稽电影,所以默尔索是“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理埋葬了一位母亲”,是精神弑母,甚至要为一起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弑父案负责,一场事实审判变成了道德审判。默尔索经由朋友们作证的优点,在审判中全都变成了他身上十恶不赦的罪状。

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事件中心的默尔索感到不解与惊诧,而读者则感受到荒谬。法庭上审判的不是默尔索本人,而是他们臆想出来的罪犯。荒谬何时变成荒诞?就在默尔索想要向外界寻求理解而不得的时候。读者和默尔索都对世界的理性产生期待,而世界没有理会。正如加缪所说,当人开始向世界呼唤,而世界却只以沉默回应。默尔索在前半部分一直像一个局外人,在经受审判的时候,他希望律师能够同情他。默尔索几次想要张口为自己解释,却被告知不说话会更好。他被迫成为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之所以说这时候的默尔索才是真正的局外人,是因为之前的默尔索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主动的局外人。他并没有选择主动与世界剥离。他有一份工作,他有一个爱他的女朋友,他还有蛮多朋友,还是愿意在法庭为他作证的朋友。尽管他没有很多外在的情感,或是悲伤,或是开心,但是他一直在他生活的圈子里面。他会为雷蒙出主意,会关心狗走丢的邻居。母亲的葬礼上或许他没有痛哭出声,但是默尔索还是會不经意地想起母亲,认为母亲不死会更好。加缪在美国版《局外人》写的序言中为默尔索正名:他远非麻木不仁,他怀有一种执着而深沉的激情。[9]

而此刻,在面对自己的判刑时,默尔索被排除在这个圈子之外。默尔索之前并不认为自己是局外人,因此在面对法官突来的职责时,他表现出的并不是预想的忏悔,而是疑惑,这更加深了他们对他十恶不赦的判断。而令人感到可悲的是,在默尔索意识到社会的不可理解性之后,他竟然希望在处决自己的那天,能有很多人过来向他发出仇恨的叫喊声。默尔索试图在和这个不可理解的世界发生关系。即使是死亡,也不希望孤独地死去。他在最后一刻希望变成法官心中的“局内人”。这便揭示了一个荒诞又可悲的主题:“人不能不与世界发生联系,即使这关系是荒诞的”[10]。这一点其实是可以引起读者共鸣的,加缪是如此深悉读者们的境地。正如诺贝尔颁奖词所说,他“以明亮而热切的眼光照亮了我们这时代”,加缪找到了读者的痛点。至此,荒诞便达到了高潮。

默尔索的故事的荒诞感营造得如此强烈,也得益于加缪广泛地运用了罗兰·巴特的“零度”叙事手法。零度写作是“一种直陈式、新闻式的写作,是一种毫不动心的、中性的白色写作”[11],主要表现是“创作者仅仅是以一种惰性的和中性的状态去透明的运用语言”[12],达到的效果是使得文本的思想“呈现出未被传统和神话所外区的原本面貌”[13]。《局外人》的叙事视角、叙事语言和叙事情节通过这种写作手法,共同呈现出了强烈的荒诞感。

首先是叙事视角,叙事视角会影响读者的情感带入。《局外人》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事方式,读者不是全知全能的上帝角色,只能跟随默尔索的眼睛移动。其次,在语言上,加缪多用短句,干脆利落的直陈。如新闻语言一般平淡克制。在情节上,一个最大的特点是用白描的手法叙述了一系列片段式的偶然事件,而这一串偶然事件最后导致默尔索被判死刑。每一个情节都不像是精心准备好的,各个事件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当其实全知全能的作者主动选择退出文本,那么剩下的便是中性和不介入的风格。加缪通过这种零度写作,冰冷而又理性,是想让读者确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在读者认为没有被作者所左右引导的基础上,产生真实的感受。那就是发生在默尔索身上的一切都太荒谬了,世界上如此不可被理解,人生是荒诞的。

参考文献:

[1]闫正坤,赖丽薇译.加缪.西西弗斯的神话[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

[2]闫正坤,赖丽薇译.加缪.西西弗斯的神话[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

[3]柳鸣九译.加缪.局外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1).

[4]同上.

[5]柳鸣九译.加缪.局外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36).

[6]柳鸣九译.加缪.局外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41).

[7]同上.

[8]柳鸣九.《局外人》的社会现实内涵与人性内涵[J].当代外国文学,2002(1):90-97.

[9]国璇.荒诞而幸福的局外人——浅谈加缪的荒诞哲学[J].大众文艺,2018,No.433(07):54-55.

[10]张月.试论加缪荒诞哲学的文学表现——浅析小说《局外人》[J].北方文学(下半月),2010(11).

[11]罗兰·巴尔特.符号学原理[M].李幼燕译.三联书店出版社,1989(75).

[12]张良月.罗兰·巴特零度写作理论与加缪《局外人》[D].黑龙江大学,2012.

[13]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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