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黑鸽（三十五）

陈祉伊

上集回顾：列卡和伊泽是两兄弟，他们曾经感情融洽，但因为对权力的渴求，列卡接受命令，动手伤了伊泽。

干瘪的他跪在柳族长老面前，头低低的。河对岸，樱花树还是清瘦，但高挑了，红云一样荼蘼的花朵，在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娉婷。

“你还是对他手软了，叛徒，你看了他的眼睛。”列卡不敢抬头，死死咬着唇，直到口鼻之间一股咸腥。“为一个异族者放弃最古老的荣耀就是你的选择，对吗？”长老用狰狞的枯枝托起他的下巴，同时恶狠狠地瞪着面前仿佛脱落的鸟羽一样的他。“从今天起，你的家族不能再拥有古老的姓氏，你被判永远担负那个叛徒耻辱柱似的名字，生生世世。”身上的镣铐一一松开，长老没入虚空，他耳边只剩下一个重复循环的声音——生生世世。

他披头散发在林中游荡，遍体鳞伤地哭倒在柔软的樱花瓣上，那种不会说话的物体覆盖住他空茫的身体和灵力。剩下的深红挂在树梢上，似乎指引着那个名字——伊泽。而叛逆者在大洋的另一端，為自己浇筑了另外的身份——洛萨，洛萨·列卡。

时光荏苒，再也没有伊泽，或者是列卡，披着樱花，回家……

洛萨生来渴望权力，他终于以森林和海洋为全部的赌注，献祭了自己的灵力，摇身跃上世界之巅;持箭的伊泽灼伤自己的羽族刺青，披起厚重的皮毛掩盖左肩烙印的巨兽，流落到雪狼统治的地域，掩埋那份已经不在有效期内的过去，只有他的两个儿子，分别继承了两个兄弟背负了诅咒的名字……

羽族人有通天的巫术，这注定了他们不会在混乱而略显单纯的人世间驻足太久。伊泽临走前，给尚未琢磨的列卡留下了沉重的氏族图腾。彼时洛萨攫取权力，已经将整个世界的秩序搅成一团乱麻。伊泽以不被允许的羽族妖法——那灭亡了羽族东方范围内全部族人的妖法，唤醒了游荡的魂魄，将自己锻造成无形的恶之傀儡，蜗居于黑暗，却毅然决然拥抱光明，摧毁所谓世界灵的通天大计。

生生世世……

没有人知道，兄弟再会，世界灵和恶之傀儡，殊途同归……

黑与白，总有一个会扼杀另一个。但当墨色中掺了光明，而纯白中混淆污浊……罢罢罢，也还是总有一个会扼杀另一个。

花谢花开，花开花谢。他们都知道，在某一个年代，某两层隔世的樱花交错沉淀的地方，禁锢着那碎裂的弓，少时沉睡的一支箭，还有斩尽春风未肯归的长刃。森林的风吹落了一季季的花雨，如同合拢在两次盛大的烟花间没来得及扣紧的指缝。而樱花树们忘了所有，却没忘记血脉里的承诺，撑托繁花，却永不结果。

他们都说，羽族没有氏族守护灵，因为巫术藏匿了他们存在的痕迹;又有人说，羽族的先祖是从东方的国度手持柳枝步步迁徙，一同带来的，是那个盘踞在神秘大陆绵延了千里的城墙之巅的神。具有羽族纯正血统的，是那些有着黄皮肤、黑头发的老人，他们把那主宰天地的神灵，唤作“龙”。

此时，心力交瘁的哥哥嗫嚅着，曾经因执箭而沧桑的手颤抖地接过樱花，佩戴在弟弟的胸膛。那里，曾被箭矢穿透，热血洒过他的疆土。

“你可以喊我哥哥，可你，你已经不是我的伊泽了。”

已经沦为“恶之傀儡”的他，蓬勃的情感对着陨落的“世界灵”豁然喷发，他哭得撕心裂肺。沧海桑田，时移世易，龙神怀中的樱花林开过了多少个世纪，他却只来得及再一次赶来目睹一样的死亡。而那个纠缠了他一辈子的梦魇，终于在今天，和洛萨·列卡一起死去。同样陨落的，还有骄傲、尊严，往昔的荣耀与友情，因扭曲而诞生在海洋深处的野心，真的沦落在白夜中的暗影——

曾经的荣光渐隐渐远，最终消失不见，只余下，英雄凋零。

太久了，战于野的龙神在如血残阳中也迎来垂暮，他的呼吸永远滋养那一片已经盘虬卧龙的樱花林。老人们总是说，龙是有灵性的，也许，他只是在等待另外两条龙而已。

樱绽于野，龙翔于天;生生世世，永生不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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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恶之傀儡释放了列卡的同伴和他们的氏族守护灵。列卡该如何面对恶之傀儡——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