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豹（组诗）

李立

遗忘不了结巴村

结巴，藏语意为“遗忘”

在结巴村可以遗忘仇恨、痛苦、烦恼、不幸

遗忘昨天的失意、失恋、自卑、自恋

遗忘战争、金钱、市侩和Wifi

在结巴村，不可遗忘抬头所见的雪山

俯首所见的湖泊和经幡，遗忘不了

森林、瀑布、草原、沙欧、黑颈鹤，还有

房前屋后盛开的格桑花，生活在

凹地里的工布人，头戴黑白折围花裹毡帽

身着氆氇制作的毛呢长袍，不论是

一妻多夫，还是一夫多妻的家庭，无不

言语利索，好客而友善

随便走进哪家，火塘里的青冈木

烧得正旺，薄石板上烙制的麦饼，巴河鱼

能让人遗忘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

头顶点着的高山松，能照亮熏黑的屋顶

也能照亮外乡人的胸膛

在结巴村，我最想遗忘的地方

叫人间

大昭寺门前的青石板

作为梯子，已严重磨损

如果让那些心怀虔诚之人，得愿以偿

升入梦中仙境，也是功德无量

卧此1300多年，纹丝不动

道道等身长头的深深印痕，被磨擦得像镜子

光滑锃亮，忠心不二，天地可鉴

酥油灯昼夜不息，香火四季缭绕

褐红色的脸庞沟壑纵横，沧桑的岁月

五体投地匍匐着，日月已无边际

男女老少，一步一個磕长头

无畏酷暑严寒，忍饥挨饿，甚至抛尸荒野

在所不惜，只为完成此生唯一的心愿

青石板吸收人间精华，经年累月

不知不觉间，已修炼成佛

凹凸有致处，越来越具有人模佛样

雪  豹

昆仑，天山，唐古拉，冈底斯，喜马拉雅

这些是我竖立在沙盘上的梅花桩

让我练就身轻如燕，攀岩爬坡如履平地

悬崖，冰川，沟壑，峡谷，激流

这是我给自己增加的难度系数，还要添上

行踪诡秘的飓风、雷电、骤雨，暴雪和冰雹

我把千年不化的白雪，披挂在身

火眼金睛，也无法锁定我来去不定的梅花指

眨眼功夫，风雪就把我的踪迹统统抹掉

轻浮狂躁的猛虎和高傲自大的雄狮，到不了

这个高度，招风的大树也不行

这里只接受朴素的岩石，低调的白雪和云雾

饥饿的时候我会杀一只岩羊，或者盘羊

这种在悬崖峭壁上讨生活的动物，令我心生敬畏

我必须技高一筹，这是我敬重它们的方式

星星仿佛触手可及，那些绚丽的虚无

非我所需，我喜欢蹲在一块岩石上向下俯瞰

看尘世间功名和欲望频繁穿梭，一片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