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会员图书馆发展述评

刘 雯，张智燕

0 引言

会员图书馆(subscription library)是通过个人入股或缴纳年费维持基本运营，供其股东、会员以及其他许可人员使用的图书馆。其称谓多样，19世纪中期以前有图书馆公司(library company)、图书馆学会(library association)、图书馆协会(library society)、社团图书馆(society library)，19世纪中期之后又称为社会图书馆(social library)、成员图书馆(membership library)、股份图书馆(Proprietary library)，含义基本一致，最广泛的称谓是社会图书馆。会员图书馆不同于公共图书馆，其根本特征在于社团运营、服务特定社群、收取一定费用，但费用仅限于维持馆务。从18世纪开始直至20世纪，美国图书馆事业经历了由“私藏”到“公藏”的转变，这一转变并非一蹴而就。在这一过程中，会员图书馆扮演了“过渡者”角色。在图书馆史研究中，美国公共图书馆引起广泛关注，而会员图书馆则较少有人问津。本文运用第一、二手史料，并结合美国历史文化背景，对殖民地时期以及共和国时期会员图书馆进行全面剖析。

1 文献回顾

会员图书馆作为美国18至19世纪社会生活中重要的一支文化力量，引起人们关注，研究成果不断出现。(1)图书馆个案。1741年，费城图书馆公司出版了其藏书目录[1]，按照开本罗列了375种图书；1835年，时人又撰文介绍了费城图书馆公司[2]；1971年，库尔蒂(Korty)[3]描述了富兰克林建立费城图书馆公司的经过。(2)区域会员图书馆。1952年，宾州大学罗宾逊(Robinson)的博士论文研究了1743至1790年间在宾州成立的达比、哈特博德、兰卡斯特以及牛顿这四个会员图书馆的具体运作情况[4]。其后，1960-1970年代麦克马卢在这一领域用力甚勤，分别论述了美国俄亥俄州、印第安那州以及伊利诺伊州[5]、肯塔基州[6]、宾州[7]的会员图书馆的发展状况。(3)会员图书馆类型。1917年波士顿学园博尔顿(Bolton)的《股份图书馆与会员图书馆》[8]一书认为股份图书馆与会员图书馆的区别在于前者的股东对图书馆享有产权，而后者的会员对图书馆只有使用权。1998年，奥尔布里顿(Albritton)论述了1828-1918年之间北美黑人会员图书馆的建立和流行[9]。(4)综述多馆历史的便览或名录。2000年，普林斯顿大学开始“戴维斯”项目[10]，附带有依据1951年以来谢拉和麦克马卢收集资料建立的数据库“1876年前的美国图书馆”，可检索83种9，800 座图书馆，其中 14 种 2，531 座会员图书馆。(5)会员图书馆发展的历史进程。1949年谢拉《新英格兰地区公共图书馆的基础》[11]认为“19世纪中期公共图书馆兴起，同时会员图书馆走向衰落”，并推测1840年到1890年是会员图书馆衰落的历史时期。这是美国图书馆史上的典范性作品。1985年，麦克马卢(McMullen)[12]反驳谢拉，认为他的观点基于1855年以前新英格兰地区，而非整个美国。(6)会员图书馆与公共图书馆的关系。1893年，卡特(Cutter)[13]提出“股份图书馆是公共图书馆之父”的观点，而在国内，杨威理先生曾在名著《西方图书馆史》[14]中介绍了这一重要图书馆类型，朱荀[15]对此类图书馆作过框架性的介绍，认可其“朝向公共图书馆系统发展的决定性步骤”。200年间，会员图书馆的研究成果颇为丰硕，从不同角度说明会员图书馆对美国文化与社会的影响，但还有待开拓之处。笔者将着力于此，力求推动研究更加全面深入。

2 美国会员图书馆产生的背景

2.1 美国经济的兴旺发达

会员图书馆产生的必要条件如下：城镇的广泛兴起；当地的经济状况可以为文化消费提供足够财力支持；人们读书愿望强烈。显然18世纪美国的某些地方这些条件均已具备。最初在殖民地定居的困苦，使得人们仅能维持基本生存，但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当时美国殖民地的经济状况相当令人满意。在新英格兰地区，虽然土地生产力较低，农业并不发达，但造船、海运等其他产业为人们带来了不错的收入。在南部和大西洋中部地区，肥沃的土壤使得烟草、稻米、谷物和靛蓝的种植成为可能。作为经济重心的波士顿也稳步改善与外部世界的经济联系，与进口商品茶叶、棉花和面粉相比，主要出口商品朗姆酒和鳕鱼的价格呈上升趋势。对外贸易的繁荣给殖民地带来了财富，促进了会员图书馆的产生，为其发展提供了经济基础。此外，在殖民地开发建设中，修路、围栏和盖房需要数学技能和测量知识，这直接导致人们阅读实用图书的需求增加，促进会员图书馆大量建立。财富使会员图书馆成为可能，其成员的知识追求赋予该机构存在的基本动力。

2.2 美国民众的结社传统

美国向来重视团体组织。托克维尔指出：“在法国，凡是创办新的事业，都由政府出面；在英国，则由当地的权贵带头；在美国，你会看到人们组织社团。”他又认为，“美国人干一点小事也要成立一个社团”，最主要是因为美国人似乎把结社视为采取行动的唯一手段[16]635。在殖民地以及早期共和国时代，今天我们认为地方政府承担的许多责任——救济贫民、消防工程以及城市供水——所有这些都是由自愿结合的团体或小组来承担。以伯灵顿为例，虽然它在殖民地时期主要是一个农业社区，但到18世纪中叶，开始模仿它的城市邻居，建立起不同于家庭和政府的志愿者社团。第一个这样的组织是伯灵顿消防公司，成立于1742年。第二个是1757年成立的一个会员图书馆，由60位乡民每年支付10先令成立的伯灵顿图书馆公司。伯灵顿图书馆公司不仅是伯灵顿第二大社团组织，也是殖民地最早的会员图书馆之一[17]。富兰克林的会员图书馆就是把志愿者社团的观念应用于图书馆建设的原则并由此发展而来。因此，会员图书馆作为一种特殊类型的社团，是在美国社团兴起的大背景下出现的。

2.3 英国图书馆理念的输入

美国文化源于英国。史料没有明确记载会员图书馆的先驱，但可以肯定，并非美国发明。在18世纪30年代以前，英国就已经建立了不少图书俱乐部。1724年富兰克林来到伦敦，作为一名熟练的印刷工人，他很可能了解到图书俱乐部是一种图书传播的途径，并从中得到启发。他的共读社的第一批书于1732年从伦敦进口，总共34卷30种[18]。谢拉曾指出，欧洲对美国图书馆事业有直接和间接的双重影响，某种程度上，“图书俱乐部、会员图书馆和流通图书馆全部都来自‘欧洲模式’……”[11]243英美图书馆界的紧密联系可从1739年英国牧师瓦茨从伦敦向康涅狄格州新成立的费勒格姆图书馆赠送的14种书以及所附书信中看出。他这样写道：“凡考特先生在(英国)索尔兹伯里或塞勒姆建立了一座图书馆，现已开办若干年，对周围牧师和绅士都极有用处，我恰好有那个图书馆的规章，期望能帮助康涅狄格州的绅士。”英国索尔兹伯里图书馆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影响费勒格姆图书馆并不知晓，但至少说明英国图书馆发展的消息为那些殖民地的人们所接受[11]57。18世纪以后欧洲大量移民美国，其中包括一些知识精英，其阅读兴趣扩大，更多关注社会政治和经济问题，会员图书馆正是为了满足其阅读需求而出现的。

3 会员图书馆的发展

3.1 草创(1731～1776)

会员图书馆的前身是小型读书俱乐部。这种团体一般只有少数人参加，共同出资购入书籍，轮流阅读，以达到相互交流和自我提升的目的。1731年成立的费城图书馆公司(Philadelphia Library Company)由富兰克林于1727年成立的共济会(Junto)发展而来。这所会员图书馆应是美国第一座会员图书馆，因此富兰克林将其称为“北美会员图书馆之母”。1733年，康涅狄格州的8位市民在达勒姆(Durham)成立了达勒姆图书馆公司(Durham Library Company)[11]32。1743年，邦索尔(Bonsall)和来自公谊会(Society of Friends)的28名其他会员在费城成立了达比图书馆公司(Darby Library Company)，这是宾州第二家会员图书馆[4]7-10。在这几家会员图书馆的感召下，1747年红木图书馆公司(The Redwood Library Company)在商人和慈善家雷德伍德(Redwood)慷慨捐献的500英镑的基础上建立[14]189。在宾州以外的大西洋中部，1751年特伦顿图书馆公司(Trenton Library Company)在新泽西成立，1754年纽约协会图书馆(New York Society Library)成立。南方地区，1748年在南卡罗来纳成立南方第一座会员图书馆——查尔斯顿图书馆协会(Charleston Library Society)，其藏书建立在更加古老的布雷图书馆的基础上。1771年在路易斯安那州成立新奥尔良图书馆(New Orleans Library)。在南方，由于当时以种植园为主导的经济体系较为落后，会员图书馆不像在新英格兰地区和大西洋中部地区那样兴旺发达。据罗宾逊(Robinson)[4]7-10统计，1776年以前，北美殖民地共建会员图书馆27座，其中12座位于宾州，4座位于康涅狄格州，3座位于马萨诸塞州，3座位于新泽西州，其他地区5座。可见，会员图书馆主要分布于新英格兰地区——美国政治和文化的摇篮。

3.2 繁荣(1776～1876)

会员图书馆在美国独立之后迎来了全盛时期，由以费城为中心的新英格兰地区向全国延伸，其发展是相当迅速的。1794年秋天，肯塔基州莱克星顿的一些市民建议建立一个会员图书馆，在第二年成立，并于1796年投入使用。这可能是第一个在美国老西南地区成立的会员图书馆[6]。1804年在俄亥俄州艾姆斯维尔成立的西部图书馆学会(Western Library Association)，其创办者布朗先生(Brown)前往波士顿出售浣熊皮并将所得61.38美元购买了51册图书，建立了这个图书馆[19]246，因此又名为“熊皮图书馆”。1807年，在波士顿成立的著名的波士顿学园(Boston Athenaeum)，精于选购，到1875年藏书总量已经达到 100，000 册，馆员 12 人[19]287。在南部，查尔斯顿图书馆协会藏书于1808年有4，500册，1850年时约有15，000册。从1790年到1815年之间的25年，会员图书馆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成长，这是其发展的黄金时代[11]69。从1815年到1840年这25年期间，伴随美国学园运动和成人教育的兴起，会员图书馆进入多样化发展的时代，新建的其它类型(学园、专业、特殊)会员图书馆数量逐渐超过普通会员图书馆。据麦克马卢统计，1876年美国有各种图书馆10，032个，其中会员图书馆3，296 个，占当时图书馆总数约33%。19世纪60-70年代以后，会员图书馆大量建立。尽管这些图书馆分布广泛，但56%都在美国东北地区(1，895 座)，中部较少(883 座)，南部更少(368座)，西部最少(150座)[20]59，这与美国移民进程一致。

3.3 式微(1876～1900)

从会员图书馆到公共图书馆的转变是美国19世纪政府权利扩张的一部分。在图书馆领域的国有化过程中，1854年建立的波士顿公共图书馆(Boston Public Library)是其先驱。1876年，同样在费城——这个会员图书馆的诞生之地，又建立了美国图书馆协会，这个协会注定要为一场运动提供起点，即从会员图书馆走向免费公共图书馆的运动。因此，麦克马卢认为1876年标志着会员图书馆运动的终结以及以其他类型图书馆的建设为重心的美国现代图书馆运动的开始。然而谢拉认为，会员图书馆的衰落应以19世纪中期波士顿公共图书馆的创立为标志[11]79。不过，麦克马卢认为，谢拉所指衰落仅仅包括新英格兰地区，美国其他地区的会员图书馆在1876年以后仍然兴旺发达，因此图书馆史学者用“非常缓慢”来形容从会员图书馆过渡到公共图书馆的整体过程。笔者赞同麦克马卢的观点，认为会员图书馆的衰落时期应在1876年到1900年期间。会员图书馆的衰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它们遇到前所未有的竞争对手——公共图书馆。其次，作为为中产阶级或者社会精英提供服务的机构，狭小的服务范围和用户群体对它的继续存在和持续发展是个威胁。不管怎么说，以会员图书馆为代表的集资共建模式在某种程度上曾经占据美国图书馆建设的主导地位，是早年非私有图书馆体系的主要形式。

3.4 20世纪以来的会员图书馆(1900～ )

公共图书馆取代会员图书馆，就像公立学校在与私立学校的竞争中取得了胜利一样。过去人烟稀疏的南部和西部地区受到国家图书馆法的影响，迅速建立公共图书馆，会员图书馆大批消失。那些幸存的会员图书馆大多位于大城市，在公共图书馆的威胁下，努力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位置。据芝加哥大学图书馆学教授乔克尔(Joeckel)估计，直到1939年，在美国的6500个公共图书馆中，有超过十分之一是协会或公司类型的，主要集中在从新英格兰到大西洋沿岸。尤其在康涅狄格，超过一半的图书馆是这种类型[11]126。红木图书馆公司(The Redwood Library Company)，至今仍然开放，藏书超过200，000 册。1754年成立的纽约学会图书馆[21]69目前馆藏超过270，000册，还拥有各种各样的雕像、瓷器、地图和手稿以及一些特殊收藏。1991年，包括费城学园、波士顿学园、普通协会图书馆(纽约)、慈善技工协会图书馆(缅因州波特兰)、商业图书馆(纽约)、红木图书馆兼学园(新港)等20座美国现存会员图书馆成立“成员图书馆集团”[22]，以加强联络、筹措资金、维修馆舍和充实馆藏。会员图书馆经营者把握这些古老图书馆的历史遗迹特性，凸显其旅游参观价值，将图书馆与博物馆融为一体，准确把握住社会对图书馆新价值之需求。

4 会员图书馆的特征

4.1 类型众多

会员图书馆是社团的图书的聚集，主要目的是为其会员提供服务。考夫曼(Kaufman)称它们为社区图书馆，因为它们是由社区创建和支持的，但并未受公共管理或由税收支持[23]。会员图书馆是包括不同种类图书馆的图书馆集群，大致为两大类：(1)普通会员图书馆，主要指专门以创建和维持藏书为目的社团为其成员和家庭使用而建立的图书馆，其藏书内容广泛，品味较高，通常以图书馆公司命名。(2)普通会员图书馆的变体，藏书侧重特定学科(农业、宗教等)，或为特定群体服务(技师、学徒、商人以及工匠等)，由社团经营而不附设于特定组织(历史学会，哲学学会和医学会等)。这些形形色色的图书馆可以称为会员图书馆的变体。值得一提的是学园图书馆。这类图书馆为中产或上层阶级服务，藏书侧重于现刊与报纸，通常不外借，例如波士顿学园。笔者认为，此种组织类似于我国清末维新运动中的“学会图书馆”。由表1可见，到1876年为止，普通会员图书馆数量最多，合计2，463个。其他会员图书馆呈现出明显的地区分布特征，妇女会员图书馆以密歇根地区最多；青年会员图书馆以东北中部各州为多；外语会员图书馆主要分布于中部地区，因为德国移民通常在那里定居；而几乎所有技师图书馆和政府资助会员图书馆都位于印第安那[20]75。笔者认为，这些会员图书馆的变体是美国各种专业图书馆的先驱。

表1 1876年美国各类会员图书馆 (单位：个)

4.2 主要模式

会员图书馆资金筹集模式主要有股份制与会员制，后有混合制。股份图书馆是建立在发行股票的基础上的，图书馆因此成为一个公司。股份图书馆的股份可通过出售、赠与或遗嘱转让。西部图书馆协会位于俄亥俄州东南部，1804年，该协会以2.5美元的价格出售其股份。到1842年为止，这个价格上涨了1倍。格加县的门托图书馆公司(Mentor Library Company)是康涅狄格西部保留区(Connecticut Western Reserve)的一部分。1820年，该公司以2.5美元的价格出售了其股票，并收取25美分的年金。就这一时期的工资而言，股价不会过于昂贵。一股的价格大概等于5～10天的农业劳动力工资，3～5天的非农业劳动力工资，2～4天的工匠工资[24]。会员图书馆通常以图书馆公司命名，会员按年缴付费用，而非购买股份。会员制图书馆更加普遍，它们向不愿意或没能力购买股票的会员提供读书机会。实际上，大量图书馆混合了股份制和会员制两种形态。不管它们在运营和制度上有何不同，它们的存在体现了人们对社会阅读、知识获取和社区责任的理念。

4.3 馆藏以关注现实的文献为主

早期的会员图书馆绝大多数藏书不丰。1850年康涅狄格州西部保留区的20个会员图书馆平均藏书为330册[25]。会员图书馆藏书多迎合会员兴趣，分析其藏书类别可以获知当时人们的阅读趣味。在殖民地时代，由于宗教信仰在清教徒生活中占据统治地位，美国先驱主要阅读神学读物(当时探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知识的主要来源是神学文献)。18世纪以来，在政教分离理论的影响下，清教徒的神权统治衰退，科学不断地战胜神学。在巴尔的摩图书馆公司，1802年，本德牧师概述了其选书政策：图书馆公司将购买“最有利于宗教和教化的书籍”，传播学术思想。1809年，神学书籍占总藏书的11%，而小说只占9%。为了留住现有的会员和吸引新的会员，图书馆逐渐迎合大众对休闲阅读的喜好，到1816年，小说占据了总数的13%，1823年是17%，1831年是24%，1841年是28%[26]。小说的增加显示了会员对图书馆休闲功能的理解并将它们看作是学术阅读和实用阅读的必要铺垫。而会员图书馆藏书为当时商业发展服务的例子可从红木图书馆看出。18世纪的红木图书馆位于新港这样一个航海小镇，侧重为拥有船只的人们提供最新的世界政治和历史知识书籍，尤其关于俄国、波斯和土耳其概况的书。这也表明人们渴望了解世界事务——更多地关注现在的世界而不是过去的世界，对古典著作的阅读热情降低，显示知识日益工具化。

5 会员图书馆的评价

5.1 会员图书馆是美国中上阶层显示身份认同的一种社会机构

会员图书馆由团体主办，主要向本团体成员服务，显示了阶层隔离的社会局限。波士顿学园、萨勒姆学园、费城学园以及巴尔的摩图书馆公司等会员图书馆在创办之初会员都为政界领袖和社会名流。1747年成立的红木图书馆公司的创始人之一柯林斯(Collins)因慷慨赞助新港殖民地正在出现的文化生活，被戏称为“新港的美第奇”[21]26。史蒂文森(Stevens)统计，平均而言，会员图书馆会员的个人财产价值几乎是当地居民的两倍[24]。这个数字让人相信，会员图书馆的会员主要来自较为富有的阶层。1844年巴尔的摩图书馆公司会员涵盖了更广泛的职业：商人36%；律师19%；医生14%；公务员9%；银行家8%；神职人员7%；其他领域7%[26]。这说明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员主要为中产阶级，也就是说，富豪在会员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少。而19世纪20年代以后兴起的学徒图书馆与技师图书馆会员大致为中产阶级下层，通过图书馆将其与白领阶层和非熟练工人加以区别，以进行阶级认同。虽然会员范围扩大，组成日益平民，但无论如何，读者范围有限，具有一定的精英色彩。

5.2 会员图书馆是公共图书馆的先驱

人类文明的象征不是私立图书馆，而是公共图书馆。图书馆史上的重要课题就是公共借阅权。1731年，富兰克林建立费城图书馆公司时，就规定图书馆可以允许公众免费阅览。事实上，这座图书馆在伦敦的购书代理，以及第一位捐书者——一位伦敦的绸布商人，就称他为公共图书馆[8]6。1894年，美国图书馆学家弗莱彻(Fletcher)在《美国公共图书馆》[27]12一书中指出，费城图书馆公司逐渐向非会员开放，或多或少承担了服务公众的功能。费城市民亲切地称他为“我们的市图书馆”或“费城图书馆”。再以纽约学会图书馆为例，1789年在美国临时政府位于纽约的那些年里，与国会共用一座大楼，这使得学会图书馆成为事实上的国会图书馆。当关于联邦政府的永久所在地激烈争论时，纽约市用政府官员对该图书馆使用的便利性作为维持纽约作为国家首都的理由[21]69。这也说明了会员图书馆在当时的地位，它们因此也长期以来被称为公共图书馆。后来这一术语专指税收支持的，政府管理且向所有人免费开放的图书馆，会员图书馆逐渐以“成员图书馆”称呼。佛莱彻(Fletcher)认为，美国公共图书馆运动其实始于会员图书馆，富兰克林可被视作公共图书馆运动的发起者[27]10-11。也许是受弗莱彻的影响，谢拉将会员图书馆和流通图书馆作为公共图书馆早期发展的主要形式，这二者在其专著《公共图书馆起源：新英格兰地区公共图书馆运动1629-1855》中专辟章节可以看出。会员图书馆是公共图书馆发展中的一个必要因素和重要源头。19世纪末20世纪初，会员图书馆既与公共图书馆共存，又为整合性的、开放性的、税收支持的公共图书馆系统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5.3 妇女角色不容忽视

以往的图书馆史家往往忽视妇女在美国近代图书馆运动中的角色。迪慈恩(Ditzion)贬低女性作为公共图书馆的创始人和推动者的贡献，认为女性对图书馆事业最大贡献在于她们开始利用公共图书馆的设施[28]。在近代公共图书馆的前身——会员图书馆运动中，女性扮演了不容忽视的角色。据谢拉统计，从1733年到1850年之间，在新英格兰(包括缅因州、佛蒙特州、新罕布什尔州、马萨诸塞州、罗得岛州、康涅狄格6个州)建立了20 个妇女图书馆[11]72。首个妇女图书馆于1795年建立于新罕布什尔州肯迪雅[29]48。妇女社团建立的图书馆是美国图书馆史上的重要部分。1852年在密歇根卡拉马祖建立“妇女图书馆协会”；1855年在马萨诸塞州兰多夫建立“妇女图书馆协会”；1879年在密歇根州斯库克拉夫特建立“女士图书馆协会”[28]34。而据表1统计，1876年前在美国成立的104个妇女图书馆中，密歇根州拥有35个。19世纪70年代，WCTU(妇女基督教禁酒联盟)①在俄亥俄州建立了许多妇女图书馆，甚至在科罗拉多莱德维尔小镇建立了一个WCTU 阅览室[28]43。1901年，“联盟之女协会”(United Daughters of the Confederacy)的一些爱书的成员在弗吉尼亚创办了一所会员图书馆，1902年选举格林(Green)女士为图书馆长，该馆直到1937年由政府接管。这是南方会员图书馆的代表[29]。在加州蒙特利(Monterey)，1901年，由“妇女流通图书俱乐部”建立的会员图书馆最终在1907年成为首座公共图书馆[28]138。妇女在20世纪以前建立会员图书馆，其主要动机是出于对酗酒、打牌以及赌博等社会恶习以及美国边疆地区文化缺乏的担忧，她们试图通过建立图书馆来控制和重塑社会，以彰显妇女在社会和文化事务中独立发挥作用的能力。

6 结语

19世纪美国大多数地方个人力量支持的各类准公共图书馆是当时重要的知识来源。学区图书馆是由地方教育委员会管理的社区图书馆，创办者试图利用一个新兴的机构，即公立学校，作为另一个新兴机构——公共图书馆依托的一种方式。虽然它们在总体上是相当短命的，但在美国人的想象中播下了种子，即公众支持向所有人开放的图书馆。而流通图书馆因其藏书过于庸俗，常常遭受正义人士的非难。教区图书馆则往往有宗教信仰的限制，藏书以神学居多。与上述各类图书馆相比，会员图书馆读者群体以知识分子为主，藏书侧重学术文献。这类图书馆往往整合相关文化机构，比如档案馆、博物馆、展览馆兼会议室等职能，以特藏取胜，在与公共图书馆的竞争中争得一席之地。这也为今天我国民众支持兴办各种图书馆提供了一些有益的启示。

注释

①基督教妇女禁酒联盟（WCTU）：在美国工业化的大背景下，西部及各地区酒吧业发展迅速，美国戒酒运动组织逐渐成立。基督教妇女禁酒联盟在1874年成立于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在促进全国性的禁酒和最终颁布禁酒令方面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