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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升教育技术专业研究
——迈克尔·斯佩克特教授专业磨砺之启问

2019-12-23权国龙顾小清

关键词:佩克教授专业

权国龙 顾小清

(1.江南大学 教育信息化研究中心,江苏 无锡 214122;2.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上海 200062)

迈克尔·斯佩克特(J.Michael Spector)教授是美国北德克萨斯大学信息学院学习技术系的前任系主任,曾担任美国教育传播与技术协会(AECT)主席、《教育技术研究与开发》(ETR&D)杂志主编、《教育传播与技术研究手册》主编,也是先进的学习技术国际会议(ICALT)和数字时代的认知与探索学习国际会议(CELDA)的重要组织者。斯佩克特教授有丰富而曲折的生活与职业历程,其令人印象深刻的研究工作是自动化教学设计专家系统和学习过程评估。经过多年专业研究和职业工作,斯佩克特教授对教育技术研究与发展中面临的根本性问题已思虑深远。

一、教育技术研究面临的困境

启问1:教育是一个国家宏伟事业的根基,是一个民族兴旺发达的根本。教育技术被广称为连接教育理论与实践的桥梁,对促进教育事业的发展意义深远。在以《教育传播与技术研究手册》为代表的研究指南指引下,教育技术专业研究已走过多年。尤其是信息技术的发展,为教育技术研究的挺进创造了更多的机会与条件,而为教育的更好发展设计、开发、运用、管理各种形态的技术产品已成为专业研究中重要的主题。回顾以往、放眼未来,您认为教育技术专业研究当前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谈及教育技术专业研究所面临的问题,斯佩克特教授讲到一个重要的现象。少有大规模资料证明美国教育中的学习质量与教学水平的不断提高是由这些年技术的多样化使用引起的。当然,实践中也存在可以看到预期结果的项目,它们显现出了预期的成果,在过去几年也取得了较大规模的持续性影响。

斯佩克特教授认为,教育技术项目的成功要看是不是后续项目以早期项目的发现为基础,即项目间应该有连续性。理论、研究与实施、政策、教育系统的管理之间没有衔接,这或许是技术在教育中广泛应用而收效甚微的主因。在北京市第十一中学访问时,斯佩克特教授就指出,投身于教育技术专业的工作者现在要意识到一个重要的挑战,那就是把好的研究转移到实践中以使它发挥超越研究或实践本身的价值。斯佩克特教授认为,技术的教育应用,重点在于学习,而不是技术;重点在于技术的使用,而不是技术;重点在于就此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当然,社会对教育重视和支持的意愿,也是重要的,美国教育最根本的挑战也在这里。

如何才能将成功的项目成果大规模、持久地运用于实践中,这需要将之还原到错综复杂的教育问题中,进而系统地考虑,但是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看起来,确定正确的方向,找到足够的资源,周密地谋划,在实践中不断研究、探索,是扫除障碍并推进研究与实践工作的必经之路。

斯佩克特教授想起多年前提出的解决系统问题的UUPS(the Universal Underlying Principle of all Systems)原则。UUPS原则代表了解决所有系统问题的普遍潜原则,这是他在挪威的卑尔根大学(University of Bergen)研究基于系统动力学的学习环境时提出的,这一原则被用来指导系统问题的分析与解决。当一个人准备应对复杂、持久的问题时,某些地方已经开始出差错了,典型的情况包括:①误判问题;②前期没有准备足够的资源来阐明问题;③只聚焦于复杂问题的一个方面;④假定了问题的未来情形类似于过去的情况。斯佩克特教授对UUPS的第一个推论,是错误很少孤立地发生。误判问题会导致忽略潜在原因而忙于问题的症状,这样可能会有一个很考究而完全没有实效的方案。想起过去做过的工作,这样的情况斯佩克特教授也曾不止一次地经历过。所以,他对UUPS添加了另外两个推论:①少有足够的资源可以用来支持人们做正确的事情以解决复杂动态系统问题;②通常他人会有不错的、更好的主意,可用来改善状况。一想到这里,斯佩克特教授就为过去没有多倾听他人的意见而感到遗憾。

二、精研有实践意义的专业问题

启问2:教育技术工作者应该如何把握专业研究?在研究议题方面应该从哪里着手,在专业发展道路上是否有径可循,该如何找到专业研究的门路?您在重大、前沿的专业议题上是如何激发自己独特的研究思想的?您能否结合自己的专业研究历程为我们分享您的经验?

推进领域专业研究,需要研究者的共同努力。承前启后、与时俱进的研究工作看起来像是散射的子弹,但其更应该是深藏某种秩序的爆破网络。有序的、正确的推进非常有利于使专业研究有力地作用于教育实践。对于专业研究者和研究共同体,在推进教育技术研究的过程中,可从自己感兴趣的、有实践价值的议题与问题入手,向富有成效的研究及富有洞察的探索迈进。斯佩克特教授从自动化教学设计专家系统到学习过程评估的研究问题转换的经历,就是专业问题钻研和研究议题演进的代表。

专家系统研究工作刚刚开始,斯佩克特教授便如磐石一般在实验室阅读有关教学设计的文献资料,足足三个月。然而,通过研究他发现这项工作并不像当初想的那样简单。如果实验室要实施系统的设计与开发工作,就需要教学设计顾问来做教学设计方面的工作。斯佩克特教授写了一份简要的报告,推荐了一个需要教学设计专家参与的项目。他因此被聘任主持这个项目的工作,六个月后形成了一份开发空军教学设计专家系统的项目议案,项目单位对这份项目议案非常满意。自动化教学设计专家系统的两种方式也在后续的研究中得以形成,这两种方式的区分取决于如何以技术系统促进人的学习这一问题。

自动化教学设计专家系统被设计成“强”与“弱”两种方式来辅助学习。“强方式”只适合于简单的任务。实际上,对于任何复杂任务,或是任务中复杂的部分,替代人类的工作都是非常困难的,所以自动化在复杂任务中的成功是有限的。而“弱方式”针对人们正在做的事情和所处的情境提供指向性的建议。在应用实践中发现,“弱方式”的表现更好,能在更多的情况下起作用于任何真正需要决策的任务,“弱方式”可以辅助人们保持正确的方向。斯佩克特教授的团队用“弱方式”改造了很多不同类型的课程范例,所有课程都得到认证,这些课程在应用中能促使学习发生。在“弱方式”下,学习者可以进行模式转换,如可以切换到设计师视角的原理简述,让系统解释为什么设计师用一种方式设计特定的东西,学习者也可以返回或再次使用设计师模式。斯佩克特教授也较多地使用这种方式,并相信很多人也会选择并很好地使用“弱方式”,采用“强方式”是试图在设计中完全替代教学设计师的工作。此项研究于1993年出版成书[1],它是斯佩克特教授第一本专著,专门论述自动化教学设计的概念与问题。

斯佩克特教授曾为来访的戴夫·米尔(Dave Mill)教授展示了面向学习环境的动态系统。那是以系统动力学为基础建立的真正具有吸引力的学习环境,用以应对复杂问题的解决。在展示优秀的动态学习系统之后,米尔教授说,这些真是太棒了!可同样令人好奇的是怎么才能知道人们的学习真正发生了?这个问题吸引了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斯佩克特教授说,为这类问题的学习做一个知识测试没有意义,因为我们在帮助人们发展技能并解决复杂的“劣构”问题,而它没有正确答案。所以系统中相应地设置了提示,而且即便没有知识测试,学习者也可以一如既往地解决这些问题。在那之后,斯佩克特教授思考了很久,也因此确立了一个新的研究议题,即找到一种方式评估复杂系统中的学习过程。所以,在自己现有研究问题、主题的基础上追问并实践更多是推进研究工作的重要途径。这样才有可能把研究的问题、主题拓展开来,才有可能开启新的、更有价值的研究主题甚至领域。在评估学习过程的议题上,斯佩克特教授早年在挪威所做的就是确认有或没有经验的人在思考复杂问题时有没有差异可辨别。后来开发了一种方法,用它捕获人们思考复杂问题的过程。在捕获人的思考过程后,再将其与专家的思考过程相比较。很巧的是,在邀请诺伯特·塞尔(Norbert Seel)教授到挪威交流时发现,塞尔教授也在研究这个问题,并开发了几乎相同的解决方案。塞尔教授先使用PPT让学习者建立带标记的概念图,再用由其博士生开发的标准分析概念图,斯佩克特教授则使用了另一种程序。他们所使用的方法本质上相同,由此,新的合作展开。

斯佩克特教授进而申请了研究经费,并顺利得到了资助。合作伊始,研究工作就直接指向重点,即弄清楚专家与新手解决复杂问题时有何不同,其中塞尔教授的学生在问题解决标准的开发方面做了很多工作,至今仍然有研究人员基于这个方法研究如何评估复杂问题解决的问题。研究成员使用了一种技巧,称作因果循环图,它主要由节点和连接组成,用以得到系统完整的视图。假定问题涉及五到十个对象,加上影响解决问题的关键因素以及相互间的影响关系,就构成了因果关系的图解。在实践中斯佩克特教授并没有将这样的知识告诉学习者,而只是给出相应的问题,进而要求描述每个因素以及它们如何连接起来,同时描述这些连接。从研究来看,塞尔教授是从实验心理学的立场展开研究,而斯佩克特教授是基于系统动力学模型化复杂系统。但是两者所用方法差不多相同,这在研究中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现在,这项研究已经开发出了可以在线使用的工具,目前它主要被用于研究,尚未规模化推广。

无论是专家思考还是新手解题,也无论是实验心理学还是系统动力学,在学习评估议题中,都需要研究者对其中重要的元素及其影响过程进行全面深入的分析。而要获得某种方法,取得某种突破,借助系统性图解不断地思考是必经之路。与同仁合作,往往能争取到更多推进力量和更大成功机会。值得注意的是,学习过程评估的工作至今仍在研究并付诸实践。

三、“与士共舞”并勇于尝试

启问3:在专业研究工作中是否有章可循,从而能在解决研究难题、寻觅研究方案、拓展研究领域的道路上不断提高?尤其是在领域合作研究中,是否有同事、合作伙伴对您的研究工作产生过重要影响?基于你们过去和现在的联系,您能对这种影响作以评价吗?

在专业研究中不懈努力是怎样一种历程,会有怎样的体验,这其实取决于研究者用什么心态和什么方式对待研究工作。斯佩克特教授着重谈到两个方面:一是研究工作中要善于、乐于尝试改变某些东西以期望观察到新的变化,它可以是不同的思路、策略、方法等,甚至可以是不同的软件或词汇。二是始终记得你并不是在孤身努力,要知道总有人能想到自己当下想不到的事情。中国有句古话“三人行必有我师”基本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与优秀的人沟通、共事并善于倾听,对于研究者来说是一种值得提高的技能。

斯佩克特教授曾经在一家私人公司兼职,参与开发一个模拟空中战斗的系统。编程工作包括450多个程序,主要用FORTRAN写成,要进行汇编。系统的复杂之处在于,这些计算机使用两种操作系统,计算机的类型也不一样,图形计算机是30位的,而其他的是32位的。所以,无论你在系统中做了多么小的调整,都会出现很多问题。有一位程序员叫沃尔特·戴维斯(Walt Davis),他更像是用FORTRAN进行思考而不是用英语。他给斯佩克特教授的建议是,不管什么时候遭遇到不能解决的复杂问题,只要做一个随意的改变并观察会发生什么,这种方法在困境中带来的效果让人难以置信。有一次,斯佩克特教授尝试把一点想法加入系统,便升级了一个程序,然而,升级程序导致了系统崩溃。斯佩克特教授已经考虑了理论上的各种可能性,但是仍然没有办法让它奏效,多番调试后系统仍然会崩溃。在想起戴维斯的建议后,斯佩克特教授在同样的位置把相同的字节载入两次,突然间系统没有再崩溃,就这样起作用了。之后才明白那是一个时序问题,协同工作的计算机在运行并处理信息时跟不上时序。“一个随意的改变”并非只适用于计算机系统,它在很多研究工作中对斯佩克特教授和团队都有用处。斯佩克特教授说,可以在教室里实施点什么,如果那不起作用而你又不知道为什么时,那么你需要做一点微小的事情——这真的值得去做。有时候简单的改变可能带来很大的影响,而那时真不需要做复杂的事情。当然,也绝对不是完全随意地改变——那时候斯佩克特教授确定问题就在那一行代码的位置而不明白问题的原因。但是,应该做出改变,看会发生什么。

与优秀的人共事往往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上面“尝试不同”的故事一样,那是一种很棒的体验。斯佩克特教授曾坦言自己很幸运,可以与领域拔尖人物一起工作。与领域优秀人士共事,意味着积极投入的工作、顺畅的沟通交流、更高品质的思考以及更多专业人士的建议。那是一种紧张、愉悦而富有节奏的体验。在这样的时间里,就连倾听也变得专注、自然、毫不费力。不只是项目团队中的同事,在专业学习期间的几位导师对斯佩克特教授也有重要影响。他们或是才华卓越、或是谈吐不凡、或是思维清晰、或是论述娓娓,亦或是不一样的人格魅力。在平时的工作与生活中,只要倾听就能带来启迪。

四、抑制专业研究中的蔓延性困惑

启问4:作为专业研究人员,您在自己的专业发展道路上经历过困苦与煎熬吗?您是怎么应对的?在形成专业思想、提出专业见解、破解专业问题的过程中,您主要采取什么方法或策略,使自己能一路走出“沼泽”与“泥泞”?

在专业研究的道路上,不免遇到令人困扰的问题和让人困顿的境地。那当如何处之?斯佩克特教授游访世界多地,对于专业研究与教育工作的社会价值与现实意义时常感到困惑与担忧,尤其是在见到不公、失衡、无序、无知与穷苦等诸多不良现象的时候。最近一次是与中国同行聊起专业、职业工作中的一些困惑,斯佩克特教授意识到自己的困扰也是一些中国同行的困惑,不禁为此忧心不已。

斯佩克特教授很敏锐,对这样的问题曾进行深入探讨,试图寻找“困惑蔓延”证据的支持。他在深入研读了有关“蔓延性困惑”的论文,甚至包括蔓延性疾病的文章后,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可以把这种困惑当作一种心智疾病对待。这个想法对于解决困惑是如何形成、强化并散播给其他人这个问题很有帮助。通过阅读文献,斯佩克特教授仔细研究了“困惑是一种弥散的心智疾病”这一议题,甚至通过研读大脑神经网络的工作来解析思想困扰的形成——通过某种方式引起的特定神经网络的重复激活。某种观念或行为,包括困惑,得以形成并强化,也是通过这种方式,主体对权威观点的依赖得以形成。这可以在更宽广意义上用来解释人的信念。

多年前,斯佩克特教授读过奎因(Quine)和乌利安(Ullian)的信念网络,从中领悟到:当面对一些不符合先前信念和取向的事物时,人们会被迫质疑整套信念,不管有多么不情愿。现在斯佩克特教授采用了另一种做法,即用科学的思想与方法来对待、解决自己所遭遇的问题与困扰。如果不是这样,谁又知道自己当时质疑、放弃的信念的确不是更有价值或对自己更合适的呢!斯佩克特教授引用了一句格言:“使一个年轻人堕落最可靠的方法,是教导他更尊重那些思想相同的人,而非那些思想不同的人。”这或许也是预防落入困惑的一种方法。

斯佩克特教授想起哲学教授鲍斯玛(O.K.Bouwsma)的意见:“许多哲学建构是一种概念困惑的结果”,也想起哲学家维特根斯坦的认识:“语言会导致人的迷惑”。对概念和语言的考虑使问题变得更加复杂。概念引起困惑往往源于心中无物或心智不清,这与语言导致的迷惑有着某种共性,即语言水平会影响人的心智运行。不过,概念与语言引起的困惑倒可以通过训练加以改善。然而,在专业与职业工作中,斯佩克特教授确信自己没有语言或概念方面的困惑。他也提到可以参考维特根斯坦的观点来应对自己遇到的诸多困惑。一是我们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或许并非如事实那样严重;二是人们不可能通过语言完整地表征他人的内在,完全地“懂得”他人。所以,如果一个人只是与观点相似的人交流,那他就不可能质疑他人的设想,检查他人观点证据的质量与可信度。在面对研究困惑时,重要的是保持清醒,解惑则能练就智慧。

五、秉持专业信念与职业关怀

启问5:兴趣是专业发展、职业选择的重要基点。从您早期的专业选择到后来的职业走向,您对所从事的这份工作一直保持着那份兴趣与执着吗?是否正是兴趣与执着促成了您的专业信念?您能否分享工作历程中较为珍贵的人或事,以及其对您在教育工作中做出专业贡献、形成职业成就的重要意义?

有了专业信念,有了工作方略,也就有了形成应对困难之策的条件。专业的发展要靠专业共同体一起努力,更需要个人的专业信念和对专业研究的热情与执念,而要在专业研究道路上历久弥新则需要一定的职业担当。在谈到对教育技术学专业领域的看法时,斯佩克特教授坦言:“完全可以对使用技术提高学习与教学的潜力持乐观态度。我本人是乐观的,不然,我就不会从事这个专业了。”在忙碌的职业生涯中,斯佩克特教授一直执有一念,即帮助人们学习,让教育广施福音。

从当初对专家系统的兴趣到自动化教学设计系统,再从学习评估研究到各种领衔职务,继而到AECT主席和ETR&D主编等,斯佩克特教授对专业的研究热情与对工作的信念未曾改变。早先由于从事计算机科学工作,斯佩克特教授通过夏季研究奖学金争取到了在圣安东尼奥的阿姆斯特朗实验室(Armstrong Laboratory)进行研究工作的机会。他对此非常满意,不仅能在圣安东尼奥度过夏季,而且能够做教学设计专家系统的研究工作。这项工作是要建立一个专家系统,用它做主题范围内的任何事情。几经波折,斯佩克特教授最终圆满完成了教学设计专家系统这个项目。如果必然以偶然为前提,那么时刻准备好自己就能够赢得想要的必然。当大卫·乔纳森(David Jonasson)教授提出学习是否发生的问题后,斯佩克特教授经过一番深思,毅然投入到了学习评估的研究中。

丰富的经历和闪亮的光环下,勤奋、踏实、专注是造就其成功的重要元素。经过多年的历练,言谈举止之间的底蕴自然显露。然而,斯佩克特教授很少提及自己的贡献,只是肯定自己曾经努力投入那些项目工作。他经常提到业界领袖人物,例如业界名士大卫·乔纳森教授,一生做了大量的工作,在心智工具与问题解决领域的贡献,更加值得铭记。在一次AECT会议采访中,斯佩克特教授坦露自己引以为豪的有两件事,一件是他担任ETR&D主编已有15年之久。当初被任命为主编时,斯佩克特教授为杂志编委会提出的目标是努力让杂志在专业领域里更加国际化,而今杂志有一半的评审委员会成员不是美国人,一半编委聘任于外部,而且三分之二的论文不是来自美国。可以说,现在的ETR&D绝对是一本国际学术杂志。另一件事,是他担任AECT主席时积极努力,使AECT更加国际化。如今,AECT会议已在全球多个国家和地区举行,与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结盟。而且,AECT会议现已成为一个更加有品质的 “大家庭式”的专业组织,成为一个优秀的朋友和家庭式专业共同体。这样的国际联盟的形成离不开积极与执着的努力,就像斯佩克特教授所做的那样。完成这些工作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非一人一力之举,它们是斯佩克特教授与同事长期努力的结果。斯佩克特教授完成了在职业生涯中想做的事,也对自己一直以来在工作上的不断努力感到欣慰。

回首间,过去的经历如影片一般飞驰而过。从斯佩克特教授近几年的工作历程和手记可见,随着对地方教育发展现状的考察,教育的使命、社会责任感、社会素养和人类社会发展等问题开始为斯佩克特教授所关心。他认为,社会环境的改良与民众生活的改善以及人类与自然关系的优化需要每一个地球人有正确的观念和切实的行动。而作为教育人士,将在对后辈的教育中有更多机会较早地触及未来人类基本思想观念的形成,进而影响其观念与行动。

作为AECT主席,斯佩克特教授曾经游历并观察过印度尼西亚的乡村学校。有一次,斯佩克特教授一行前往茂物(Bogor)地区的一所乡村学校访问,车程2个小时,还要步行2英里才能到达。这所学校服务于3个偏远山村,它有3间教室,没有计算机,电线连到外面的建筑,每间教室有一块黑板和粉笔。一间是一、二年级教室,三至六年级使用另外两间。每间教室大概有50名小孩,3个小孩用1张桌子并分享1支铅笔、1个纸板和1把直尺。斯佩克特教授观察了五、六年级的课堂,授课老师只有两年的高等教育学习历程。按照印度尼西亚法律规定,这些授课教师全日制学习2年就可以获得学位并到学校任教。老师轮流为两个年级的学生讲授并布置练习,先是为五年级学生演示如何计算一个多边形的周长,在多边形的上面绘制一个直角三角形。要解决这个问题,学生必须知道一些其他知识,而在五年级就讲授这些知识,让人惊诧。老师在黑板上讲解了两个例子后,让学生按三人一个小组自己解答问题。令人赞叹的是,没有一个小组因为共享一支铅笔或一把直尺而争吵,而且,学生理解毕达哥拉斯定理,并用它正确地解答了问题。那六年级的学生到教室外发生了什么呢?六年级学生已经被安排到外面寻找没种子就可以再生的植物。斯佩克特教授看到,三五人的小组分享一把小刀,找到植物并培植它们,这些全都没有人监督。这又一次使他感到惊讶。

一天的工作结束时,家长们从农地过来与斯佩克特教授一行见面,并交换意见。他们想知道如何提高学校教育和教学水平,斯佩克特教授与同行官员们难以回应。然后,斯佩克特教授问这些家长的目标是什么?通过翻译知道,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高等教育。而这意味着孩子们不得不离开村庄,到需要乘车两个小时才能到达的茂物生活。斯佩克特教授了解到,这里有约10%的孩子能接受高等教育,并在城市里找到工作。家长们对孩子的期望是能有75%的孩子继续接受高等教育。可是,如果这些孩子不再回来,村庄会怎么样?大家不知如何回答。似乎当地人把自己孩子的教育看得比自己村庄的发展更加重要!想到这里的情况,斯佩克特教授就想知道是否其他地方也是这样的情形。于是,有博士生被安排在这个地区对其他12所学校进行研究并最终形成了学位论文。斯佩克特教授与博士生一起考察了其中几所学校,发现印度尼西亚的其他乡村学校对教育恪守同样的观念。

在惊奇与赞叹之后,是这样的观念带来的些许沮丧。对于人类社会而言,人们大多期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为之付出努力并亲手建设它。可是,印度尼西亚的故事告诉我们,在社会系统运行下要形成这样的观念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村民们的观念也不是只有这里才有。是什么促使人们产生这样的观念呢?不管怎么样,家园是人们亲手建起来的,如果受教育者未来的努力并不能使自己拥有希望的家园,不能使它变得更好,那么这样的社会发展和教育运行必然需要反思。在巨大的“社会机器”运行之下,个人或家庭通过教育寻求出路,或许不是必然要被深究或指责的问题。但是,没有社会责任感的教育和使人没有正当归宿的环境,自然需要批判。只有针砭时弊,才有可能让社会变得更好,让家园变得更美,让人与自然变得更加和谐。能产生实际影响力量的人类行动,则更需要社会责任感伴随始终。就像斯佩克特教授所相信的,人们教育自己孩子的意愿将比技术或其他方面起到更大的作用。

六、面对困难于意义和价值所在

启问6:在教育信息化新时期,教育工作者肩负着优化教育方式、改良教育实践的任务与使命。如何在数字时代营造智慧教育环境,运用技术做好教育实践与研究工作,是教育工作者的一个长期议题。教育技术工作者该如何秉持技术主义理想,不断精进专业能力以担负起数字时代的教育重任?我们又应该如何应对工作中的困难与困境?

教育技术通过技术的教育实践应用起到连接教育理论与实践的桥梁作用。不仅如此,它也有更长远的意义。在教育与技术的共生关系中,未来的教育技术工作者将有更多的作为。如果将教育面向人类的成长与进步,那么技术就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在人类发展历程中,技术基本上是人类孜孜以求的必备要素。然而,要在两者的共生关系中寻求以技术促进教育的法门,却依然需要不断观察。

2016年的最后一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斯佩克特教授曾在这一天写了学术界议论较多的关于智慧学习、智慧教育的随笔。什么样的技术才算是适用于智慧学习的智能技术呢?什么又是智能呢?事实上辨识一个人是否智慧是非常困难的。他想到一些可以称得上智慧的人,这些人当中没有人敢说自己是智慧的。斯佩克特教授说,大家可以想一个自己认为聪明的人,想想这个人的特点,还有认为他是智慧之人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记忆力、分析能力或是创造力?究竟是什么使一个聪明的人富有智慧?斯佩克特教授对此并不确定,但是产生了可以达到智慧的两个想法。一个想法在于信息的处理与思考。如果能从底层的数据开始,通过结构化的数据,并用规则与原则性知识连接不同类型的信息,对事情进行思考,最终拥有选择并应用知识到不同情境下的能力,或者以新的规则或原则建立新的知识的能力,那就算达到了智慧层次。而我们当中谁是智慧的呢?斯佩克特教授的父亲曾告诉他,一个老师,就是那鼓励的声音、倾听的耳朵、映照的眼睛、指示的手、不回避的面孔。他曾看着作为法律专家的父亲在许多情形下练习那些能力,并慢慢认为自己并不能达到。往往成为智慧达人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终身学习,其正果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另一个达成智慧的想法涉及探究训练。问一个问题,然后听者就会全神贯注于这个问题,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多问题。抓住一个问题,即承认了对此并不明白,解决它则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寻找答案,意味着要探索其他的解释和答案,并质疑其中的假设。

实际上,投身于有意义的工作中,更容易让人变得智慧。优秀的教育技术人士选择富有价值的工作,必然意味着会扮演某个角色,可以从实际工作出发,尝试选择自认为有价值、有意义的工作。

专业研究者的使命是掌握学科与专业的知识和技能,通过不断学习与深入钻研,在提高自身专业知识与研究技能的同时推进学科与专业的发展。面对所处的领域,很多人认为对这个领域很熟悉,可是自己真的全然熟知这个领域吗?两个原因可以否定这个看法:一是一切被认识物都在变化,尤其是在教育领域;二是个体对专业领域的谙熟并不等于群体对专业领域的了解。所以,学习的方法,以及对学习的反思与调控,对有效地学习和研究有重要影响,而价值取向与情感偏向是保持专业研究航向的重要影响面。

教育技术研究者投身于面向学习绩效的技术研究工作时,需要谦虚、谨慎。因为并不是只有技术在影响学习者,也并不是每个学习者都有相同的学情,更何况学习也不是个体成长的单一“域”。技术适用性存在个体或群体差异吗?技术在学习中改变了什么,它可以改变什么?它对学习的帮助重点在哪里?谨慎之情当贯穿研究工作始终。一个研究的实施,并不只有正效应或无效应两种结果,研究的不良效应也很少被研究者评估。在研究中设计并实施技术应用时一定要在已有研究基础上进行,把理论与实践联系起来。就像斯佩克特教授说的那样,研究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通过思考找到适用于问题的理论与实践方案,并通过实施得到期望的结果,同时通过评估以看是否有令人满意的效应。可以将专业宗旨与现有工作结合起来,围绕学与教的绩效开展技术应用研究,找到诸多有价值、有意义的议题。比如:如何利用技术环境培养优秀的学习者,如何在多模态技术环境中为不同领域培养优秀学生等。对研究者来说,一方面要接受更多必要的专业训练以提高研究技能,如文献调研、研究的设计与实施、资料分析、论文的撰写与发表等;另一方面,可以阅读更多相关的文章,如关于研究与发表、关于学习技术教育应用、关于学习评估等[2-4],以提高自己的教学与研究水平。

如今,在工作压力、专业信念和职业操守等问题上需要秉持理性,在愿望与现实之间则要尽量平衡。我们可以在工作中去确定自己的角色,也可以出于角色而去理解自己的工作。无论如何,直面自己的困境与困惑是每个研究者应有的品性。而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与困惑,沉着应对才显得稳妥——它更接近于解决困难与困惑的内在要求。沉着意味着压力之下帮助心智正常运行,沉着使人更加集中精力,并产生有效的思维与合理的问题解决方案。专心于如何解决实际问题,是面临困难时必须进行的工作,其妙处在于可以避开多方面的不良影响,如个人情感、性格,甚至习惯等。在不懈努力之下,教育技术人当长于用技术解决问题、实现目标、达到目的。

七、结语

教育技术专业研究的主线就是在教育理论和实践的“田野”里,从科学与技术角度阐释并解决真正的问题和难题。如果技术具备软硬双态,势必可以在未来的教育产品与教育实践中发挥其应有的效用,如在专业范围内设计一些方案或产品,通过改善学习条件与环境尽可能地帮助解决问题,这就是教育技术专业人员的价值所在。即使教育与学习要素超出专业研究范畴,技术也依然可以用来设计并改变某些东西,只需带上本专业视角。再如,专注于建立一个更加适宜的学习空间,使人的心智与能力强于过往自我,就是非常有价值的工作。通过技术手段帮助人们更加优秀或使虚拟学习社区成为一个更好的学习场所,这需要在探索中不断积累专业学识,在曲折中更具专业素养。在专业实践中不懈努力总会有收获,在专业道路上不断追求也一定能看到价值。这一切都成就于我们的思想与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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