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季思先生集外文章略说
2019-12-21陈田
陈田
(浙江大学人文学院,浙江杭州 310028)
王季思先生是著名的戏曲史家,一生著作甚富,其创作、研究文章、校点古籍,收入王兆凯编《王季思全集》[1]。但这绝不是王先生著作的全部,有遗漏是难免的。我们通过翻阅《民国文献大全》《翰堂近代报刊》数据库,发现11篇王季思先生作于1949年前的文章,未被收入全集,成为遗珠。这些文章不仅全集没有收入,就是姜海燕、张小莹编《王季思著作年表》[2]也未列入。它的发现,不仅能够弥补《王季思全集》的遗漏,还能够看出王季思先生早年的学术轨迹、志趣和情怀。这些文章如下:
1.《文章批改》,载于《战时中学生》,1939年,第一卷第四期。
2.《怎样学习阅读文言文——谈谈初中学生的课外文言读物》,载于《战时中学生》,1939年,第一卷第三期。
3.《加紧科学学习》,载于《战时中学生》,1939年,第一卷第九期。
4.《各科笔记作法专辑之中国的笔记小说》(以下简称《中国的笔记小说》),载于《战时中学生》,1939年,第一卷第九期。
5.《文章讲话——时论的格局》,载于《战时中学生》,1939年,第一卷第十期。
6.《也算文章讲话》,载于《战时中学生》,1939年,第一卷第十一期。
7.《为本省中等学校训育问题进一言》,载于《浙江潮》,1939,第八十三期。
8.《元剧中的打诨》,载于《战时中学生》,1940年,第二卷第四、五期。
9.《说诗教》,载于《新学生》,1946年,第二卷第一期。
10.《旧诗的声调》,载于《图书展望》,1947年。
11.《新音乐与新诗歌》,载于《浙江民众教育》,1948年,第一卷第四期。
其中《文章批改》与发表在《国文月刊》1948年第六卷第五期的《批改陈湖<游金山塔记>》为同一篇,《中国的笔记小说》与《王季思全集》中所收《中国笔记小说略述》内容重复,但结构上略有不同。《中国的笔记小说》全文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楔子——西泽与东沙》《笔记小说的内容》《笔记小说的分期》和《余论》。《中国笔记小说略述》全文不分节,内容即为《笔记小说的内容》和《笔记小说的分期》,结尾另加两段谈论《聊斋志异》和《阅微草堂笔记》的文字,与《中国的笔记小说》收尾处的《余论》内容不同。
综上可见,这11篇文章多写于1939 - 1947年间,是王季思先生在战乱期间所作,也是他刚刚走上学术道路时的著述。这段时间,王季思先生因在家乡温州宣传抗日救国,与当时的浙江保安司令发生冲突,不得不暂时迁居丽水。在丽水处州中学任教期间,结识《战时中学生》主编郭莽西。上文所列举的文章,大部分即发表在《战时中学生》上[3]。
这些文章,反映了王季思先生学术精神的几点特征。
一、心系天下
王季思先生在战乱时期,时刻不忘关注政治形势,以大局为重,不囿于学派之见。《加紧科学学习》提出,抗战局势严峻,需要大量的科学技术人才,为国家干实事。王先生本人是一名人文学科的学者,却反对当时市面上铺天盖地的文学、哲学、政治学出版物,认为研读文史并非当下最紧要的任务。他鼓励更多青年投入自然科学、应用科学的研究,如在文科理科的选择间发生困难,望更多人选择理科,以顺应国家当时各行各业对技术人才的需求。不以自己从事的学科为先,从大处着眼,足见王先生的宽阔胸襟。反观许多为个人利益,一味鼓吹自己领域的重要性,忽略大范围内更紧迫需要的学者,王先生的襟怀,是足以令他们汗颜的。
不谈学术,不代表王季思先生没有作为人文学者的情怀。在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他身体力行,通过投身教育行业指导、帮助青年的方式,一方面支持抗战,一方面在思想上、精神上感染年轻的一代。对他们提出的建议之一,就是杜绝空谈主义,被市面上铺天盖地的政策、方针弄花眼睛,导致无法静下心来脚踏实地地做一点学问(《加紧科学学习》)。从这一点,可见王先生关注的不只是学什么,更是怎么学,以及青年人的治学和生活态度是否严谨。建议之二,是要求青年们绝不可做只知读死书的书呆子。《文章讲话》《也算文章讲话》旨在教学生怎么写时文,事实上隐含深意。《文章讲话——时论的格局》教学生如何理解和分析局势,要求学生多多关注时事政治,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与时代脱节是不可取的。王季思先生指出,许多学生不会写时文,甚至写出荒唐而不切实际的言语,根本原因在于对社会上发生的事缺乏关注和思考。如王季思先生在开头恳切提出:“我们生在这么一个动荡的激进的大时代里,这时代的一呼一吸,都同我们发生切身的关系,对于时事又怎能不予以注意。不论那个学校或机关的招考,作文题目也大半出在时事范围里。这就是要考察你平日对于时事是否注意,能否加以说明或分析。”
在《文章批改》附记中,王先生表达了与《文章讲话——时论的格局》相似的观点,即年轻人需时时关心时事人情,不应墨守陈规,罔顾动荡的时代形势,兀自按部就班写作小情小调的老话、套话。比如游记这种文体,若还受困于“桃红柳绿二月天”的陈腐言辞,对当今的时代风气有弊无益。王季思先生指出:“近年来各大报的通讯记者,无论是长江、徐盈、曹聚仁等所写的纪游文字,几乎全部精力都集中到调查人情,风俗,物产,生活,以及一切人事上的变化,而风景描写则仅是一些点缀了。”他还写道:“我希望今日的青年学生,能多接近战时的社会,少游玩山水的名称,在战时,我们与其来寻幽访胜,结伴游山,不如来穿巷游街,宣传抗战;与其去随喜僧房佛殿,不如去访问伤病医院,要那样,则‘柳绿桃红二月天’的老套,也自然不会上你的笔端了。否则你至多只能得到‘如登仙界’的一点幻觉,可是古今究有什么人真的‘羽化而登仙’的呢?人是社会的一份子。如何改善社会的机构,如何改善人类的生活,这是目下每个在学的青年应有的注意的目标。”由此可看出,王季思先生不希望青年拘泥于风花雪月与小资情调,要求他们始终以国家、民族的命运为先。
除了顾全大局,投身教育,王季思先生对许多社会现象亦有自己的看法,并且不惧怕尖锐的表达。《也算文章讲话》表面谈“扁担题”的作法,字里行间却暗含嘲讽。王先生说:“扁担题是不可多作的。”乍看,他是在批评这类摇摆不定、立场不明,得不出清楚结论的文章,事实上,是在批评这种拖泥带水的态度。王先生告诫青年人,不可像这类文章一样为人处事,一面夸夸其谈,一面毫无行动。同时,他也借题发挥,对当时存在的表里不一的做法,表示反对和不满。在文中,王季思先生不无辛辣地写道:“如果一些逃避兵役的青年,也可骂学校教育同抗战脱了节,那文章就只有永远不写了,还讲什么话!刚写到这里,却又在报上看见了希特勒的演说,说波兰陆军上将一员,一方鼓励人民抗战,一方则匆匆逃亡,结果此拥有三千六百万人口之国家,竟在五星期内全部毁灭。原来这样一面装个向前冲的姿势,一面赶快向后转的仁兄,居然在西方也找得到同志。”
这种积极投身现实生活的态度,体现在王季思先生后来的作品和学术研究中。他进行戏曲研究时,一来注意作品如何受到特定社会背景的影响,二来注意作品的主题、立意是否具有现实性。强调社会生活对文艺作品的影响,是王先生戏曲研究的一大特色。如《元人杂剧的本色派和文采派》[4]292《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前言》[4]649都提出“文学是社会生活的反映”,对作品的考察,应基于“不同阶级、阶层对文学的要求不同,作家的生活道路、文艺爱好各异”[4]292。提倡戏剧的社会作用,如“悲剧的美感教育作用”[4]664。这种研究方式贯穿于对作者和特定作品的研究中,他对关汉卿的推崇,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关汉卿代表中下层民众的利益,塑造的人物具有斗争意识,对现当代的观众可起到很大的教育意义。将王实甫《西厢记》大胆划归到本色派,也是因为王实甫尊重生活实际,“公子小姐便该有公子小姐的语言”。本色不是指俚俗,而是指每个角色都应最靠近他们在现实中所属阶层的本来面目。这样深刻见解的提出,与王先生尊重事实,关注生活本身,是分不开的。[4]294
二、润物无声
王季思先生作为从教多年的教育工作者,对青年学生有着发自内心的深切关怀。帮助、教导学生,一方面如上文所述,是为国家、民族的未来尽力,另一方面,来自他作为教育者的树人观念与责任感。因为关心学生,王季思先生的研究从不是阳春白雪,纸上谈兵,而是结合读者的需求,注重细节的论述。
在《战时中学生》这本面向中学生的杂志上,王先生发表大量文章。这些文章都不是深刻的学术著作,只贴近学生的日常生活,做出种种议论,深入浅出,行文明白晓畅。在学问、做人方面,王先生皆耐心地对青年给予帮助。他精心批改陈湖《游金山塔记》,不仅逐字逐句,纠正陈湖在遣词造句、滥用典故方面的问题,还通过后记,对他的思考方式提出诚恳建议。
《怎样学习阅读文言文》旨在帮助学生选择文言读物。王季思先生仔细调查了中学生的文言文阅读状况,以及出现此种状况的心理原因、社会因素。在此基础上,通过几个古白话文中生动的例子,引起学生读文言文的兴趣。不仅为学生推荐适合不同水平的读物,更详细教学生如何阅读,对学生提出有空应多读国文的殷切希望。文中所提建议,基于对学生实际情况的了解,王季思先生知道文言文是学生们学习的难点,从心理上来讲,如果没有深造的意向,很难发生兴趣。而从物质条件来说,市面上的文言读物刊刻粗糙,没有白话注释,对于初中生来讲,读起来十分困难。可见王先生在教育方面,也不说大话空话,他对学生的关心,建立在事实之上,切合学生的实际需求。
发表在《浙江潮》上的《为本省中等学校训育问题进一言》亦是一例。全文主要阐释了“教育改革不应流于形式,而应注重内容纵深”的观点。在这篇文章的开始,王先生首先深入考察了浙江省学生的生活,清楚看到了学生在学校监督下和私人生活中行事作风的巨大差异。他十分具体地谈到:“在团体行动上,会连童子军帽要离眉毛二指阔,袖子要卷到肘上两寸,都记得一点不会错;而在背地里,个人自由行动时,会在浴室里撒尿,会听见升旗号不立正,会把龌龊不堪的东西抛到间壁的自修室或寝室去。”还写道:“学生在表面上非常清洁整齐,可是抽开他们的抽屉时,往往会把一只又臭又脏的袜子夹在教科书里。挂在盥洗室的毛巾是洁白如云的,但他们并不用,饭后往往会从抽屉或其它阴暗的地方抽出条又黑又臭的面巾,揩了揩嘴巴,又塞进去。”针对这些现象,王先生从多方面分析原因。从学校来说,王季思认为这是教育事业只重表面,未能从根本上教化学生导致的后果。从学生来说,王先生体谅他们精神上的压力,经费上的困难,对他们因课外活动繁重而在衣食住行上更增添许多不必要的花费,进行了详尽的说明,充分说明了对青年人的诚挚关怀。因此,王先生虽鲜少对大的教育事业指手划脚,偶尔提出建议,却也以切实、可行为目标。如《为本省中等学校训育问题进一言》中,他提出了两点建议,一是减轻学生的经济负担,从哪些方面少收一些杂费;二是学校执行政策时,应向学生详细解释制定政策的原因,帮助学生不但完成形式,更理解形式后的深意,从而在本质上教化学生。这两点若想付诸实际,有清楚的脉络可循,不类许多大而无当的宣言。
王先生不只是从可见的事实上关心学生,譬如课程的学习,文章的写作和生活的状态,更是从精神上、思想上感化学生,为他们的长远发展指出一条可以自我成长的道路。王季思先生劝说学生多读书,但理由并不是为世俗的升学目的,或仅从现实用途出发。他从学生未来人格、知识的发展的大处着眼,在《怎样学习阅读文言文》中指出:“学生们每天在校上课六小时,自习二小时,除了体育童军劳作音乐图画等钟点之外,同书本接触的时间,至多也不过六小时。如能养成爱读书籍的习惯,初中毕业后即不能升学,而在社会上服务,每天也总可腾出三四小时来看书。这样经过了六年,除在服务方面得到许多成绩之外;学识上也至少可以比得上一位高中毕业的学生。如定一范围,专读一方面的书籍:那你在某方面的成就,也许可同大学专科的学生相比。”这样的议论,可看出王先生不仅自己不把读书看作获取功名的功利手段,也希望把这样的理念灌输给学生,让他们认识到读书是终生之事,将对他们的人格、能力、素养产生巨大影响。
《说诗教》一文可说是王季思先生教育理论的直接陈述。他不跟随西方五花八门的教育学派,而从中国古代传统入手,用“温柔敦厚”四个字概括他的教育思想。提出教育者要因势利导,把握时机,对学生富有耐心。王先生认为“一个从事教育事业的人,一定要有耐性,有敏感。有耐性,才不至操切偾事,像孟子所说的拔苗助长。有敏感,才能把握施教的机缘,启发学者之自悟。”结尾处写道:“一位懂得诗教的教育者,也必是一位真正伟大的教育家。”这种春风化雨的教育方式,正是他终生贯彻的。
三、博采众长
《旧诗的声调》《元剧中的打诨》《中国的笔记小说》跨诗、剧、小说三个领域,足见王先生学养深厚,志趣广泛。文章面向普通民众和学生,语言通俗易懂,深入浅出,可知他普及学问,循循善诱。《旧诗的声调》一文讲解诗词格律,题目本十分复杂,但王先生通过举例以及对诗歌声律理论历史的梳理,将本来冗杂的话题讲解得清晰明确。对普通读者而言,已足以让他们得窥诗词之一斑,甚至引起他们对诗词创作的兴趣。能够对不同领域的问题信手拈来,可见王季思先生作为一名戏曲史家,对其它文体亦用力甚勤。除戏曲方面的研究,他曾写作《说比兴》[4]3《苏轼试论》[4]91《词的正变》[4]121等文。在研究《西厢记》《汉宫秋》等作品时,也专门分章节论述这些作品的历史流变,包括在此过程中故事本体的诗、词形式[4]269-647。
《中国的笔记小说》以“笔记小说中记载的收复东沙群岛的轶事”开篇,首先让读者领悟到笔记小说绝不只是文学的末流,在此基础上,梳理中国笔记小说的历史。全文夹叙夹议,时时穿插个人的阅读经历,令读者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教育。最后文章的落脚点,仍在笔记小说的现实作用和对学生可起到的帮助。结合当时的抗战背景,王先生推荐了陈孝威将军的《若定庐随笔》,兼具文学性、时代性。
《元剧中的打诨》是王季思先生的专业研究领域,该文很容易写得过深或过广,但他收放自如,尽力方便普通读者理解。该文先后阐明了丑角的历史及其在剧中的功用。这部分研究后来被王季思先生写于 1948年的《打诨、参禅与江西诗派》所承袭,但在那篇文章中,他着重分析戏剧与宗教的关系,《元剧中的打诨》却注重丑角这一行当的流变以及打诨在传统戏剧中的作用[4]116。全文的落脚点在现代戏剧的发展革新。王季思先生认为元剧的打诨传统,可以用于新式的抗战剧。他认为:“如果运用适宜,我相信在意识正确的以抗战为主题的剧本上,插入一两节打诨,非但不会使人有低级趣味之感,而且更容易使广大观众接受了剧中的意识。看剧本来是为得到一点趣味,如果你要拉长面孔说一番大道理,那观众们是宁愿去看一篇文章或听一篇演讲的。”可见王先生虽论学问,最关心的还是当下的社会局势和传统文学形式在现实中的延续与运用。这种思想在他后来对古典喜剧的研究中亦有体现。在《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前言》中,王季思先生分析了喜剧引人发笑的特征以及产生喜剧效果的不同目的。《元剧中的打诨》里提倡的幽默,正是王季思先生所说的“进步作家和优秀民间艺人创造的喜剧,总是要引起人们健康的笑”[4]682。
这种开放的学术态度也体现在《新音乐与新诗歌》一文中。王季思先生虽是古典文学学者,却对西方新生事物,持包容心态。不仅鼓励社会接受新诗,探索合适的发展新诗的道路,还以戏剧举例,坦然接受“皮黄腔式微,新话剧势头蒸蒸日上”的现实,并不一味泥古。作为一位研究古典戏剧的学者,王先生坦然承认:“预料三五年之后,西洋各种乐曲,必将取我国皮黄戏与各种旧乐曲而代之,殆无可疑,又我国乐器,昆曲以笛为主,平剧以胡琴为主,胡琴弦子太少,笛则七音不备,亦不如西洋钢琴小提琴等之完美,到了西洋乐器乐曲,成了我国社会一种新的风尚之后,各种新的歌词自然应运而兴,这种转变,现在已经在开始了。”
注重元杂剧的行当,是王季思先生戏曲研究的特点之一,从早期《元剧中的打诨》,即可见端倪。文章对丑角这一行当流变的梳理以及对打诨这一艺术表演形式的关注,上承他写于 1935年的《娼妓和调笑文学和旧戏》,下继他写于 1983年的《戏曲中的“女生”“男旦”和古剧角色的由来》。《娼妓和调笑文学和旧戏》讨论戏剧中的“调笑”这一艺术表现形式,但仅限于那些较为低俗的、来自勾阑的戏谑成份,与“打诨”这种健康的幽默判然两别。王季思先生坚决反对传统戏剧的糟粕,指出调笑的“笑”是源自勾阑的不健康的“笑”——纤巧、刻薄、虚浮、轻率、猥亵。与极力提倡将打诨用于现代戏剧相反,王季思先生认为“如果那源自勾阑的调笑情味不根绝净尽,即是一个好的土戏脚本,搬上舞台,仍要变质;而去了旧戏的巾衫,换上时装来演,也决谈不到戏剧的改良”[5]99。《戏曲中的“女生”“男旦”和古剧角色的由来》[5]101谈论戏剧行当,从该行当的源起、变化入手,与《元剧中的打诨》分析、梳理丑角的历史流变,论述方式相同。
重视元杂剧娱乐性、俗文学性的一面,是《元剧中的打诨》的另一特点,也体现在王季思先生后期的学术研究中。许多元剧研究文章都局限于人物形象的分析,或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的表现,王季思先生通过分析“打诨”这一舞台表演形式,关注了元剧的娱乐性、艺术性。后来王先生对元剧中俗语的研究,如《元剧中谐音双关语》[5]121《宋元讲唱文学的特殊用语》[5]140等文,对元剧文采派和本色派的分类,都基于他对元杂剧作为一种文学体裁的特殊性的全面认识。在写于1985年的《元曲的时代精神和我们的时代感受》一文中,王季思先生直接指出:“我们在重视元曲的政治倾向时,往往忽视它的娱乐性、艺术性,像戴善夫的《风光好》、乔梦符的《金钱记》等轻喜剧就被忽视了。”[4]546
另外,王季思先生在文章中,对种种文学典故,诗词歌赋,娓娓道来,也可见其学识渊博,触类旁通。如《怎样学习阅读文言文》,以《水浒传》中燕青进献黄柑青子一段举例,兼顾了语言的通俗易懂和情节的紧张有趣,辅助说明上文“学生应多读一些文白夹杂的旧小说”的意见。再如《文章批改》,以龚定庵的轶事作为引入,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写作游记不能陈腐老套”这个道理。即使写政治主题相关的文章,如《时论的格局》,王季思先生也不忘利用自己古代文学的背景,借用《刘向论甘延寿等疏》等名篇以及前人论曲的理论来阐释观点。
综上,这些全集中失收的文章展现了王季思先生一以贯之的学术理念,提供了王季思先生1939 - 1947年间在工作、思想和学术研究方面的资料。他作为一名研究古典文学的学者,学问根基深厚,不泥古,不死板,关注时事,注重创新,对青年学生有发自内心的深切关怀。在时局动荡之际,始终心系国家,致力于教育和治学。王先生在这段时间内的著述,可帮助后学更全面地了解他的人格、学养。而心系天下的情怀,深入浅出的论述,触类旁通的思想,也始终贯穿在他的论著与研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