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笑话到现实，皆因梦想

刘西鸿 作家

当年中国媒体把自己的“超人”像国宝一样紧密保护，在英法算是少见多怪。

今天我和几个人聊天聊到一件疯狂的事：只身游泳横渡海峡的壮举。当时我们其中一个掏出手机，上网翻出一条报道给大伙儿看了，问我们这事是不是真的。

这条消息是说2001年7月30日早上，新华社有个王记者在英国多佛尔海岸一家小旅馆结了账，正准备让服务台小姐帮打个电话订出租车去火车站，这时旁边有个英国人说他也要送他女朋友去火车站，让记者坐他们的车，这样可以省点钱。去火车站的路上，王记者随口问英国人：你们是来多佛尔度假的吗？英国人说：不是，我是来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这话吓了王记者一跳，王记者疑惑地看着这个块头不到一米七五的小伙子，问：你什么时候横渡啦？小伙子说昨天，已经游完了。王记者更懵了，因为就是昨天，中国北京体育大学教员、三十七岁的远距离游泳运动员张健用了十一小时五十六分钟只身横渡了英吉利海峡。中央电视台借用英国广播公司四十多人，花了十五万英镑租借了BBC一条卫星线路，全程跟随直播，花了一万五千英镑租了一艘三千吨的仿古船全程跟随。王记者这时问：你知道昨天有一位中国人横渡了吗？英国人说：当然知道，我是在他出发之后才下水的，不过我在到达法国海岸，返回的途中，才看见他的导航船，还有一艘大船跟着他，还有直升机。王记者告诉他，这些都是中国电视台在做全程直播，他自己就是这次活动的采访记者。这时坐在后座的英国女朋友吃惊地尖叫：你们还全程直播啊！

王记者继续追问：昨天谁在船上陪你了？小伙子指指女朋友说：就她。“游完你累吗？”“还可以，我们找个店吃个比萨饼就恢复了。”“你为这次横渡准备了多长时间？”“也没特别准备。不过我一直喜欢游泳，每周至少游五次。”

到达火车站，王记者坦白自己的记者身份，说希望能更多地了解这个英国人的横渡壮举。英国人也很爽快，临别时伏在车顶把名字和邮箱地址都写给记者了。王记者问：你是游泳运动员吗？对方说：不是，不是，我是医生，在伦敦工作。

这事令王记者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我们一群人听了，我们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这么简白的笑话，我们记者还当真了！就一“喜欢游泳，每周至少游五次”的英国医生自己做横渡海峡梦，跟搭顺风车的中国人开了个玩笑，我们记者就真当回事，最后还到英国横渡协会打探了一通。

“英吉利海峡横渡协会”全名Channel Swimming Association（La Manche），成立于1927年，它为有志于只身横渡英吉利海峡的豪胆之人提供导航者、导航船、海洋天气预报等重要辅助服务。因为海流从西向东，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出发地一向选在英国多佛尔海边，到达海岸为法国的格里内角。全长直线二十一海里，合三十三公里，海水温度（每年七月至八月为横渡时间）为十三摄氏度至十五摄氏度。第一个成功只身横渡英吉利海峡的，是1875年被人们笑话的一个英国人。从 1875 年到今天，已经有一千四百一十五人成功只身横渡，水中费时最短的冠军仅用六小时，最长的二十小时，一般为十二小时左右。

十五年前，在张健被直升机和大船大张旗鼓地跟随横渡时，已经有八千人在张健之前尝试只身横渡，但只有百分之十的八百余人成功抵岸。当年中国媒体把自己的“超人”像国宝一样紧密保护，在英法算是少见多怪。英国人法国人看到一个仅是个人参与的探险活动，竟然要国家体育局审批、外交部通过、运动营养师长期随身指导，中国驻英国领事在伦敦请吃饭，当天派参赞随船鼓劲。法国媒体就开玩笑了：弄得这么隆重，可这中国人的法国签证只在岸边使用了几个小时就走了。

今天我们这群人当中就有一个准备明年横渡英吉利海峡的。他只是一个业余海泳者，下班就到近海练一练，计算过自己的速度，横渡英吉利海峡怎么也得要花十二个小时。我们在座的也知道，法国媒体根本就顾不上看他一眼，因为发烧友太多了。我们在座的都为他鼓劲：还是准备一下吧，你造不了张健的声势，也不要只做英国医生的那个白日梦，开那个无辜的记者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