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公变成前夫
2019-12-20青青
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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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妈急三火四地打电话来,说老爸状况有点不好,已经打了120。我飞快地站起来,一边撕下脸上的面膜扔掉,一边问张洋能不能陪我一起回家。那时我和张洋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冷战,已经两天没说一句话。张洋的屁股在沙发上稳如泰山:“依依睡了,得有个人在家看着,要不,你自己回去?”极度的失望涌上心头,我眼中含着泪水,独自一人回了父母家,跟着急救车去了医院。
老爸十年前查出了糖尿病,虽然这种病被称作“不死的癌症”,但只要“管住嘴、迈开腿”就没有问题。老爸偏偏喜食大鱼大肉,我们让他少吃时,他会火大:“自己想吃的都不能吃,那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少活几年,也想过得自在些。”嘴管不住,腿他也迈不开。他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客厅和卧室。沙发上常坐的位置,都被他坐得塌陷了下去。张洋多次劝过老爸要多活動,甚至还给他买了钓鱼竿和徒步鞋,老爸不但不领情,反而嫌张洋管得太宽,翁婿俩因此有了嫌隙。
老爸很快脱离了危险,但还需要住几天院观察。我给张洋发短信:“爸住院了,你不过来看一看?”张洋回信说他很忙,最后加了一句:“早让他注意,他怎么也不听。”我火冒三丈:“和你来看我爸有什么关系吗?”
爸住了三天院,张洋没来这里站上一秒钟。我的心在等待中,一点点变凉。如果在你最软弱的时候,爱人还不如个朋友,这样的男人要他做什么?
“离婚!”我气冲冲做了决定。张洋慌了:“我知道这次赌气是我不对,以后改还不行吗?”晚了,太晚了。我知道,老爸的病只是一个给自己的理由,而我和张洋的矛盾集中在一个点上,他想要二宝,我坚决不想要,这个基本矛盾不可调和。
2
我和张洋曾经恩爱无比,蜜里调油,过着过着就觉得没了味儿。我俩没有小三,没有难处的婆媳关系,没有任何说出来应该离婚的大事,当然,也没有了生活的激情。
依依5岁时,张洋和我商量,想再要个孩子,我一听就跳了起来:“不行,我职场上刚捋顺了,不可能再拿出几年时间,来生孩子带孩子。”公婆早逝,我妈要照顾我爸,张洋又常常在外忙,孩子只能我自己带,其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就拿依依来说,虽然是女孩子,但一点也不比男孩子省心,我几年里基本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何况,要再生一个,重返职场时就近四十岁了,业务早就被甩到北冰洋去了吧,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我们为此起了不少争执。后来,连吵架的激情也没有了,开始一场接一场的冷战,视对方如空气。老爸这次生病,更加速了我们的婚姻解体。
我删了所有关于张洋的朋友圈和QQ空间,那上面秀过的恩爱,现在看起来全是啪啪打脸。之所以还保留着他的电话号码,是因为我们还有共同的女儿依依。
离婚后的我,生活得并不如意。爸妈家毕竟不是自己的小家,职场中也不是一帆风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丝毫不比以前少。在一起时,想的全是张洋的不好。分开了,我才知道,单身有单身的难处。张洋以前的种种好反而经常浮上来。
三个月后,离婚的阴影还笼罩在我心头尚未散去,就传来了张洋要再婚的消息,新人是一个比他小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张洋很优秀,他这个钻石王老五,这么快结婚,半点也不令人感到意外。
3
张洋开始每天一条短信,催我去把我和依依的户口迁出来。迁户口要去有关部门开证明,要在爸妈的房本上加我的名字。办理这些手续需要时间,我工作忙,老爸又住了两次院,等去拿户口本迁户口时,已是几个月之后了。
才半年没见,张洋脸上的纹路深了,眼神也黯淡了许多,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他把户口本递给了我:“你好吗?”“好,你呢?”“还行。”对话简短又苍白,时光已把我们拉得越来越远。我翻开户口本,其中一页被撕成了两半,又用透明胶粘了起来。可以想到,他和新婚的娇妻之间,曾因为我和女儿的户口问题起过不小的纷争。
周末,张洋要接女儿过去住两天。以前,张洋只是抽空带依依去游乐场玩半天,马上送回来,并没有带回家。这次,估计他与新婚妻子,已达成了某种默契。我收拾好依依的换洗衣物,装好了要看的书和喜欢的玩具。
我突然想起了那页撕裂的户口本,于是嘱咐依依,回到以前的家,看到房间里变了样,不要大惊小怪。随即,我抱住了她:“依依,妈妈和爸爸虽然分开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爱你。现在,又多了一个阿姨来照顾你爸爸,你见了那个大美女,要叫阿姨。”女儿懂事地点点头。
奇怪的是,依依与大美女相处得很好。她甚至悄悄告诉我,她喜欢那个大美女阿姨。
依依每次从张洋家回来,都会带回无数个小问号:“妈妈,你喜欢的紫色窗帘没有了,换成一个粉色的,很漂亮,我很喜欢。
“妈妈,爸爸说,我快要有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妈妈,爸爸和大美女阿姨吵架了,谁也不理谁,我把他们的手拉到一起,两人又和好了,都冲着我笑。”
“妈妈,阿姨的肚子鼓起来了,我在你肚子里时,也那么大吗?”
对于这些问题,我耐心地一一作答。
张洋的小女儿出生后,他给我发短信:“你给孩子起个名吧?”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心里冒出来,是温暖和感动。
依依的小妹妹一点点长大,特别粘她。每次依依回家,小妹妹都要大哭一场。于是,送依依回来的,变成了一支队伍。张洋开着车,大美女抱着小妹妹,小妹妹拉着依依的手,一家三口一直把依依送到我们楼下。依依打开车门,脚还没落地,小妹妹又是撕心裂肺地大哭。
惊天动地的哭声传到楼上,把站在窗口的我哭得泪流满面,心也被揪得生疼。我经常想,在我们百年之后,依依还有一个和她相同血脉的妹妹,两个人互相照顾互相倚靠,遇上事有个商量,也挺好。
4
那次张洋来接依依时,老爸病危,120的车又停在楼下。张洋二话没说,与我们一起,把老爸送往医院,跑前跑后地陪着做各种检查。没几个小时,老爸就停止了呼吸。他的后事,都是张洋以半子的身份张罗的,忙了好几天。我的伯母姨妈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张洋,都很诧异地问我:“当初,你怎么就放弃了这么好的男人?”
关于这个,我早有了答案。
曾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女子死后躺在沙滩上,第一个路过的人,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第二个路过的人,埋葬了她。下一世,女子与披衣服的人恋爱,与埋葬她的人终老。我想,也许上辈子,我就是给他披上衣服的那个人,所以我们只有这几年的缘分。而那个大美女,是埋葬他的那个人,才能与他共度一生吧。
张洋最渴望的就是,忙了一天走进家门,有老婆的笑脸相迎,有喷香的饭菜,他喜欢家里浓浓的烟火气息。我一直想在职场实现自己的价值,给不了他这些,而那个大美女,能够安于在家相夫教子,或许,她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吧。
我和张洋之间,除了为女儿的事发一两次短信,依然没有太多的交集。
春天,按我们这里的风俗,做女婿的要给丈母娘送新鲜的开凌梭。张洋每年都买,进得门来,一句叫习惯了的“妈”,把我妈叫得热泪盈眶。中秋节,他送来鲜活的螃蟹,张牙舞爪的,我妈不敢动。都是他洗好了,放在蒸锅里,然后才离去。临走时,往往会在桌上放一两张购物卡。
有一天,我手机上闪出他的短信:“你也快再找一个人,成个家吧。”宛若一个大哥哥在催促自己的小妹妹。没有了爱,还有亲情。不是爱人,却还是朋友。
我终于与我的人生握手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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