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膝上的簸箕

燕子

總是在行走中不经意地失去记忆中曾经深刻的东西，彼时的如影随形总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得风轻云淡，逐渐消散在记忆的角落里。直至某个瞬间，猝不及防地与老时光中的美好相遇，潜藏的印象一下子被唤醒，零散的记忆迅速聚拢，完整而清晰的往事便在脑海中慢慢浮现。

工作和生活的种种不如意，让我的心情异常烦闷。周末回老家，不愿意让母亲为了我的归来而忙碌操劳，因此，没提前告知母亲。我走进院子时，母亲正坐在矮凳上端着一个簸箕低头拨拉着麦子。此时，阳光斜照，映在母亲花白的发间，略显破旧的簸箕也笼罩在明晃晃的光芒中。于是，在沧桑中便蕴含了一种低调的华丽。

簸箕，这个几乎陌生的物件就这样倏忽地闯进了我的心。小时候，簸箕是最常见的工具，每家每户的墙角都可以见到它的身影。麦忙时节，母亲双手端着簸箕，顺着风用力地上下抖动，那些糠皮之类的东西便随风而去，只留下饱满圆润的麦粒。那时候，母亲的双臂总是那么有力，仿佛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帮我们把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都剔除，一如这个簸箕般饱经风雨却依然任劳任怨。

我也曾学着母亲的样子，端起簸箕用力地摇晃。结果，却把麦子撒了一地，糠皮之类的杂物仍掺杂在麦子中。我急得出了一头汗，仍不得要领。母亲微微笑着，告诉我，端簸箕的手要稳，向上扬起的时候要快，下去时可以慢一点儿，顺着自然的节奏。不要心急，也不要刻意地去想那些杂物，那些虚浮轻飘的东西是经不住几番沉浮的，扬几下它们便会随风而去了。

我沉下气，把力量用平稳，按着母亲的说法做了几次。果然，我慢慢地掌握了要领，可以把麦子中的杂物去除干净了，还在一上一下的摇晃中体会到了一种激浊扬清的感觉。现在想起母亲当时的话，母亲何止是在说簸箕呀，她说的不正是人生吗？人生无常，内心的安稳和沉着最重要。保持着这样一种人生态度，顺其自然地生活，那些虚浮的、阻碍人前进的东西自然会被生活的轮回淘汰。

如今，这个历经岁月沧桑的簸箕正静静地被母亲捧在膝头，簸箕边缘的柳条有些已经断裂，被细心的母亲用蓝色的土布包好。因岁月的长期打磨，簸箕上的柳条被磨得光滑而明亮，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抬头，看见母亲布满皱纹的脸庞，突然觉得母亲这一辈子正如这个破旧的簸箕，经历过很多艰难和困苦，受过伤，有过痛，生活的重担把她的背压弯，但带不走她对生活的信念和憧憬，正如此刻母亲皱纹里满满盛着的笑意。

我的心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多日来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我长久地凝视着这个簸箕，想把它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我知道，也许以后它将陷入岁月的深处，陷入无边的流年。但它带给我的那份心绪永远都不会消失。

那以后的许多日子，我的心都在欢快地跳跃，所有的暗淡都消散于无形。一如母亲膝上的簸箕，阳光在上面舞蹈，照亮着所有饱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