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杯与法国

刘西鸿 作家

返回法国的途中，我在欧洲又转了两座城市，拖拉回到法国，发觉自己差点就把法国给忘记了，具体说，是忘记了法国那个本来的“地中海国家”形象。

前几年我回国住了三个月。我运气特别好地被气温永远二十度的中国海洋大学接待了，每天早餐青岛黑皮馒头吃得正新奇，一切近乎完美。享受着中国北方美丽城市的各种好处，三个月就过去了，回程的日子到了。返回法国的途中，我在欧洲又转了两座城市，拖拉回到法国，发觉自己差点就把法国给忘记了，具体说，是忘记了法国那个本来的“地中海国家”形象。一般人概念里，法国是西方的、是欧洲大陆的那个法国。当飞机降落在法国南部大城市马赛，我随队入关，这时有从北非阿尔及尔的航班到达。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每天有超过四个航班直飞马赛，航程仅一个半小时。我排队等待递交护照，跻身当中，这个时刻，那个“也是属于地中海的法国”形象鲜明地摆在我眼前。“地中海沿岸国家”的概念从西边到东边：葡萄牙、西班牙、法国、意大利、马耳他，土耳其、叙利亚、塞浦路斯、黎巴嫩、埃及、突尼斯、阿尔及利亚……这些名字是和阿历山大大帝、古希腊城邦、腓尼基人、额图曼帝国、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等等连在一起的，是和这些古老文明连在一起的，复杂的法国历史，实际也就是地理框架下的历史。和整架飞机几百人的阿拉伯国家人民一起进入法国机场那阵子，让我特别容易理解人种各色的法国。

这种感觉还来自在飞机上我翻看的一本德航杂志。这种免费杂志，文散、字杂、图多，但有篇介绍世界各大机场的文章十分详细，附带各机场诱人的照片：新加坡樟宜机场被介绍成亚洲地区的奇迹大花园；东京成田机场，现代化程度从门窗到墙角装饰；香港国际机场的长期美食展，有云吞面、双皮奶；斯德哥尔摩机场的简约北国风格……等我翻看到巴黎戴高乐机场那页，尽管那些光滑精美的照片我已经见惯，但从别的机场翻页过来，还是相当感慨：法国各个机场的免税店，已经变成法兰西国货的大型精品展览会，红酒、奶酪、香肠、巧克力、马加龙蛋饼、橄榄油、果酱、薰衣草、茶包，种种本土美食，还有高价宝石、珍珠饰物、高级礼服、大众时装，从香水到烟灰缸、指甲钳，迪奥、香奈儿、路易·威登、卡迪亚……是的，这里的法国国货、法国品牌是法国人发明的。在这个市场上，你还看到法国推销人对自己品牌的态度：品牌奢侈，连人的态度都是奢侈的。

在海洋大学期间，有天逢青岛法语联盟来到校区做开放日。赞助商供应了牛奶、奶酪、家制鸡蛋饼和依云矿泉水，同学们都来捧场了，还铺上假草坪打起了地中海式铁球。我看到我旁听课班上有个中国同学也来了，这天他表现得比上世界文明史课的课堂上主动。他翻看完台面上的资料，就开始跟法盟派来管场子的小姑娘聊上了，开始只是欢聊外国留学生在法国只需交二三百欧元的注册费，不需交学费就可以像法国学生一样上公立大学，还可享受法国政府发放的二百五十欧元的房屋补助，生病了法国的社保给兜着……说着说着，两个貌似调情的男女生竟为那个“世俗主义”和“包容性”的法国的功能争拗起来，两个口才都极好。

那年欧洲杯足球赛一个月打了五十场，7月10日晚决赛，法国政府很给力地出动了四千名士兵保护，那晚巴黎的兵民比例大概是一名士兵负责五十名观众。球赛顺利结束，法国正要卸下部分负担，把兵力调往将在7月21日结束的环法自行车赛的终点场地，没料到被尼斯海边一辆S型碾轧行驶的货车破坏了，悲剧了法国的国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