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故乡吹过(外一篇)
2019-12-17徐光惠
风是故乡的根,一头连着脚下的土地,一头连着游子的心。故乡的风穿过原野,越过河流,撩起心中淡淡乡愁。乘着风的翅膀,梦回生我养我的故乡。
故乡在重庆西部大足县城的累丰村。只有在乡村出生长大的人,才能真正读懂乡村的风。故乡的人们对风了如指掌,啥时候吹风会下雨,啥时候吹风会天晴。故乡的风无处不在,山林、天空、农舍、小河,田野,乡村每个角落都留有风的踪迹,它四处游荡,从不吝啬,一年四季暮鼓晨昏,永不停歇,想赶也赶不走,故乡的每一座山、每一片树林,每一粒尘土、每一条沟壑,甚至每一株小草、每一滴露珠都已沾染上风的气息。只要风还在吹,村庄就活着。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天的风像母亲温柔的手,和煦温馨,轻轻掠过山岭、田野,跃过村头沉寂的濑溪河,吹拂着冰冻的大地和蛰伏一冬的万物生灵,将沉睡中的村庄唤醒,融化冰雪吹来暖阳。一觉醒来,小草探出了小脑袋,野花儿绽开了笑脸,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秧苗“噌噌噌”地往上窜,河沟里的小鱼虾、小蝌蚪欣欣然睁开眼睛,欢快地游来跳去,热闹了春天的河塘。春天里的村庄满眼清新,萌发着盎然生机。
春风像一个俏皮可爱的小精灵,不是追着我跑,就是在前方等着我。风过处桃红李白,红似霞白如雪,纷纷扬扬飘洒芬芳满怀。勤劳的农人沐浴在春风里,穿梭于阡陌间,挖地除草,点豆插秧,种下一垄垄希望与梦想。这时的风好似明白农人们的心思,叫来了春雷和绵绵春雨,滋润着大地田野庄稼。
火热的夏天来了,风像淘气的疯孩子,变化无常,故意和人们作对。酷暑难耐时,它却纹丝不动,不知跑哪儿躲了起来,任你汗流浃背,焦躁难安;偶尔,它也会出来溜达片刻,带来一丝清凉。
突然乌云密布,天降暴雨,风偷偷溜出来推波助澜,兴风作浪,狂风卷着大雨,一阵风吹过来,尘土飞扬吹迷了眼,吹乱墙根儿的草垛。一阵风吹过去,卷走了老农头顶的旧草帽,吹折了野草的腰。夏天的风雨像是给万物注射了兴奋剂,一个劲儿疯长,风里弥漫着甜甜的麦香,绚烂着夏花的芬芳,流淌着农人辛勤的汗水。
秋天,风一吹,似乎一夜之间染红丘陵山岗,吹熟满山遍野的瓜果菜豆,为人们送来丰收的喜悦和希望。秋风吹黄树叶,吹红一串串辣椒,吹弯沉甸甸的稻谷,吹开豆荚的脸蛋。风里充溢着瓜果和庄稼的香气,村子里像陈年老酒被打翻洒了一路,醉了村庄醉了一村的男女老少。
风不时亲亲枝头的果子,摇摇饱满的稻穗,送来一串绕村飞翔的鸟儿的鸣唱。秋日的小山村层林尽染,丰裕成熟,宛若一幅精美的水彩画,生动活泼,自然天成。
漫长的冬天风寒冷刺骨,哨音般呼啦啦地呼啸着,在村子里乱窜,藏在屋顶、草垛、墙根儿。风一阵紧似一阵,吹着吹着,便已是漫天雪花,像一个个身着白纱的小天使,在空中飘舞旋转,优雅无声地落下。风吹开腊梅绽放,傲然挺立在皑皑白雪中,缕缕暗香浮动。走在银装素裹的村庄,如同进入了一个梦幻的童话世界。
离开小山村那天早晨,父亲送我去县城汽车站。天还没亮,我跟在父亲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天上突然风雨交加,眼睛都睁不开,我心里惶恐,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痛得我咧嘴。父亲拉我起来:“惠儿,没摔着吧?这点风雨不算啥,人生的路上还有更大的风雨。”我点点頭。多年来,每当遇到风雨坎坷,是父亲教会我从容面对。
风吹过一年又一年,吹白母亲的头发,吹弯了父亲的腰。它执着地守望着村庄,守望着故乡的父老乡亲,祖祖辈辈在这里辛勤耕作、繁衍生息。风是忠实的信使,传递着故乡的变迁和亲人的讯息;是一根长长的丝线,系着漂泊远方游子的牵挂与眷恋,无论走多远,最终还是会回到故乡叶落归根。
离别故乡多年,终于回到日夜牵念的累丰村。风一眼便认出了我,才到村口,就亲热地跑来迎我,和我撞了个满怀,舔舔我的耳朵,亲亲我的脸颊,泥土、野花的芳香夹杂着牲畜的粪便味,猝不及防扑了我一身,亲切温馨。
在风的引领下,沿着故乡的小路,翻过青青山岭,趟过清亮的濑溪河,看白云流转,听蝉儿鸣唱。一张张淳朴的脸,一声声久违的乡音,顿时暖了心,湿了眼眶。
故乡的风,是袅袅升起的一缕炊烟,是蜿蜒流淌的一湖濑溪河水,是拔节生长的一茬茬庄稼。点点繁星闪烁,天上最亮的那颗好像父亲温暖的眼睛。躺在氤氲夜色里,与风为伴,枕一弯月光,酣然入梦。
【作者简介】徐光惠,1968年生于大足,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大足区作协会员,曾经在《人民日报》《散文选刊》《散文世界》《四川散文》《三联生活周刊》《雪莲》《重庆日报》《重庆晚报》《中国电视报》《四川政协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著有散文集《梦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