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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汪忠财

2019-12-17王文思

延安文学 2019年6期
关键词:茶楼小弟保安

王文思,甘肃西和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土殇》《谜爱》,中篇小说集《我本善良》。

哥,您今天有空来了?我刚进院子门,那个年轻的看着猴精的保安一边跟我打招呼一边抱着两个胳膊碎步往来跑。小弟左眼皮今儿一早就跳个不停,想着哥要来了——看看,哥果然就来了!

今天又是你值班?我忍着尴尬的表情笑着问。

只要哥来,总是小弟值班,好像专门为哥值班。他走到我面前站得端端的给我敬了一个礼高兴地说。每次都是,这说明我和哥很有缘份呢,只要哥来了,总是小弟值班。他说着要帮我拎包,我赶紧把手里的包换到了另外一只手里。

最近好吧?我挪动着脚步客气道。

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每天都这样子,过得像一潭子死水似的,感觉每天的太阳都是一样,没任何新鲜感。他笑眯眯地说着,尽量和我走在一块儿。对了,哥,我四爸名字叫汪德儒,哥肯定听说过吧?

是,你四爸是个大人物呢,金城里没有人不知道。我说着脚步迈得更快。你忙,我先上去看看,闲了再聊。我說完没等他再回话,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

哥,您哪天有空了小弟请您喝茶!我已经上楼了,听见他用夸张的声音大声说。

好,到时候联系。我说完就闪进单元门里面。

说心里话,我特讨厌这个小保安,尤其是看不惯他那种见了我就露出来的谄媚的表情,和哈巴狗没有任何的区别。每次碰到他时,我身上总会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要是他对其他人都这样,我或许还能适应,问题是他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其他人就未必。尤其是当我亲眼目睹过他怎么推搡一个来院子里捡垃圾的老太太时,再来看他对我的这种态度,我心里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小科员,又不在这个院子里上班,他对我哪来的那种献媚?还有,只要一碰见他,每次都提起他四爸汪德儒。我想,那么个大气名字、又一直吊在他嘴上,肯定是混入高干行列的哪个厅局级的一二把手。出于好奇,我曾经在百度上搜索过,跑出来好多同名同姓的人,有的是医生、有的是大老板、有的是大学教授、有的是骗子等等,有一大堆,就是没一个人当大领导,也没一个本省人,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每次他说完想要打问,又见他那么一副嘴脸,好奇心就没了。

有时想,这个小保安之所以这么势利,大概与他上班的这个院子有关系。这个院子一半是居民楼一半是办公楼,靠里面的一栋楼是一个单位的家属院,感觉本单位的职工没几个人,房子多由一些有中小学生的人租住着。靠近路边的那栋大楼是个办公楼,有好多厅局边缘些的部门在里面办公。没买这个院子的房子前,我去办过事情,有十几个厅局在那里都有部门,每天出入于这个办公大楼里的都是些有身份的人,这个保安又是那么猴精,待时间一长身上难免会沾染上不良的习气。就是不知道我高贵在了哪里,竟然见了我那么地谄媚,难道是我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了房子的缘故吗?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从那栋家属楼里面出进的人不少,不可能全都是租户,没见他对谁有对我这么亲热的。

其实我才不爱住在这里,闹哄哄的没有一点意思。之所以后半年要住进这里来,还不是为了孩子上学近点,不然我才不会住这里。要房子房子很小,屁股大点儿;要院子院子小得惊人呢,停个车的地方都没有,还白天晚上各种噪音不断,不想还好,只要一想,心里面会不由得出现一阵烦躁。

以前我也没想过要在闹市区买套房子,三年前,与我们同住在一个小区里的年龄相仿的同事陆续在这附近买了房子,孩子上小学时都顺利报进这个片区几个有名的小学。看到大家为让孩子受到优质教育砸锅卖铁般的拼劲,俗气未脱的我也跟着效仿起来,在这房子旧、又比市场价高出近一万块钱的地方买了一套二手房子。包工包料装修完三年了,甲醛味重得搬不进去。好在孩子还没有到上学年龄,不急着住,我就隔那么一两个星期来给花浇一次水。一来,就碰上这个小保安。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从没与他正儿八经聊过,他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只知姓汪,还是从他四爸姓名字推出来的。我倒是希望他对我不冷不热,这样会让我自在一些。他对我那么谄媚,我真就怕他把我当成个大人物,然后没完没了地纠缠我,让我帮他办什么事。这样的人我遇到不止一个,只要一想起心里面就发悚。

有时候有些事情还真难以说清,就好比我与这个保安间。我总想着离他远一点儿,怎么都躲不开来。躲不开不说,不免会用上他,想想都让人哭笑不得。

有次去房子里浇花时,看见洗手间地面上有好多的水,积了一大摊,把我吓了一大跳。心里想,麻烦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又不知道流了多少天,肯定把人家楼下给泡了!装修房子时把人家楼下的房子泡了好多次,都把我泡出阴影来了。查看了一会,没有找出哪里漏水,只好往楼下面跑,想让物业上帮忙看看。

正好是大中午,物业公司办公室的门紧锁着,早下班了。我急得不知说什么好,自己房子泡了没什么,就怕把人家楼下又给泡了。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就在墙上找小广告。让人郁闷的是,其他地方到处贴着各种业务的小广告,这地方居然没找见一个!

哥,有什么事?看见我从物业上走过来,姓汪的保安赶紧小跑过来问我。要交物业费吗?

我房子洗手间里有一大堆水,不知道是哪里淌来的!我看了眼满脸笑容的汪保安有些尴尬地说道。想找物业上给看一下,没有人。

我去给哥看看。他说完把我拉过去用锁控把大门口的自动升降门关上了,只留了一个人能出进的道口。小弟做过几年水暖工,小些的问题都能解决。哥如果能信得过小弟,就帮着小弟在这里看一阵,我上去先看一下是什么问题了再给哥说。我很感激地答应下来,他把锁控交给我的同时教了我如何开关,教完要去我的手机号往楼上跑,我就站在门房门口等他的电话。

不一会我的电话响了,看见是他的号码,我摁了想打过去。人家是个打工的,给自己帮忙还破费人家电话费,心里面过意不去,就想给他打过去。谁知我刚摁断要打时,他又打过来。他说他最近办了个业务送了三百块钱的话费,除家里,平日里也没有地方打,给哥节约点话费。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小感动,与他通话时的语气较以前就有了些微变化。他说漏口已经找到了,水龙头出了问题,其他地方都好着。没看错的话,早晨才淌的,因为是新水印子,有半尺来高。没有渗透到楼下,不然不会存那么多水。他已经把地上的积水全部清理干净,水龙头换掉就没事了。我听了放心下来,看见他湿着两条裤腿跑下来时,心里面就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把烟递过去。然后问他会不会换水龙头?如果会,那就帮我换一下,我给钱。

哥,您别跟小弟客气,小弟怎么会要哥的钱?他急忙说着,我肯定会换,小弟是学这出身,几下就能换上的。

那我现在去买水龙头,附近就有家五金店铺,我用不了十分钟就能买来。我说着就要往出去走。要是忙,等下午上班有人替你值班的时候换也行,我先把水龙头买回来。

哥,我这里正好有一个新的水龙头,给您换上吧,您千万别跟小弟提钱的事。他说着几步走进门房从里面提出来一盘钥匙。要换水龙头,必须把水停掉。要是新房子,房子里一关就行。这是老楼房,总阀在水房里。哥先帮小弟看着门,小弟上去先把阀门关掉。

关了是不是全楼都没有水了?我担心地问。

没关系,顶多半个小时。他说着看了眼表。这会都两点钟了,大多数住户中午不来,供学生的那些租户午饭早吃完,这会用水的人不是很多。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往一个单元里走。你就不管了,照看着大门就行。说完就消失在单元门里。

大概五六分钟他又出现,只给我打了声招呼就快步走进门房提着一个帆布工具包去了我那个单元。看着他为我忙碌的情景,想起以前我对他那种傲慢的态度,心里就愧疚起来。正为他的行为感动着,那次他推搡呵斥那个捡垃圾的老太太的画面又跳进我的脑海。我正乱想着,就听见登登登的跑步声,我回过头看,他提着工具包下来了,让我去房子里看一下漏不漏了,他把水放开。我说完感谢的话就往楼上快跑去。

刚走进房子里,他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他已经在水房里面,水管的阀门已经打开,问我漏不漏?我说不漏了。他说找点卫生纸在周围摸着看看。我就按照他说的撕了点卫生纸边擦边看着,发现卫生纸上干着,没有水印,就告诉他不漏了。他说那就好,应该没事了。挂断电话,我给花浇上水锁好门下楼去。

下楼后,我没急着走,说着感谢的话拿出烟两人抽,抽完了一支又递给一支。本来想连盒子给他,又觉得半盒送人家不礼貌,就一支支递着。两个人各抽掉了三支他就不要了,说抽得太多。正说着,有辆车要进来,就给他说我要上班,打完招呼就走出来了。

刚进办公室里,他要申请加我微信的消息就发进来,没有犹豫便通过了,我没有给他打招呼他也没给我打招呼。因为忙,通过后我就忙手头的事。到中午我打开微信乱翻,只见他给我微信里的好多东西都点赞,把几年前的都翻出来点了赞。看到他这么执着,我心里就发毛,觉得这个年轻的保安不是一般人,心里就有些烦闷,后悔不应该加上他。几次想要拉黑他,又下不了决心。我们再过几个月要搬进去住,他是我们院子的保安,虽说岗位卑微,他想整我们,办法有很多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家说不想干就不干了,铺盖卷一拎就走人呢,我们能吗?这房子我们至少住十年,搬也要等到孩子上了高中。这期间里,只要人家随便为难一下,我们心里面肯定会不舒服好长时间。所以还不能把他拉黑,免得人家心里不顺畅给我们穿小鞋。

有天下午,叫汪忠财的保安突然要和我语音聊天。听见手机微信声音咚咚响着,吓我一跳。微信开通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一个人会在我上班时间与我视频聊天呢。当时以为是视频聊天,因为这两者的声音一样。我赶紧拿起手机看是谁,发现画面上显示着他的名字。我气就上来了,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呢,他不知道这个点儿正在上班?我直接给拒绝了。又觉得太粗鲁,便给他發信息说正开会!

哥,能文字聊天吗?他很快发来这么一句话。

有事留言。我把这句话扔过去。

我翻过哥的朋友圈,发现哥很喜欢字画。他说道。

谈不上喜欢吧,是转发别人的东西。我憋着不痛快说。

哥谦虚了,能看出来哥爱好收藏。

我再没有理睬。

小弟有一幅字,是副对联,不知道哥有没有兴趣?

这次我没有恼,反而来了兴趣。我喜欢字画,也收藏了些。但一个保安哪来的那东西呢,是顺来的?我一下子好奇了起来。

发个照片我看一看。我说。不一会儿,他就发来几张照片,是从不同角度拍的。果真是副对联,出自本省一个书法家之手,东西没问题,老先生的字我见到过不少,人作古了,是九十五岁去世的,前年的事情。字好,人也算长寿了,有一定收藏价值。只是这副对联感觉有点大,像是六尺对开,装着框子,看对联的内容是来自一个大酒店门口的,不算旧,应该说卸下来时间不太长。哪里来的?

哥,来路您就放心!他赶紧说。虽说我是下苦人,但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偷鸡摸狗的事情不干,哥就放一百个心!

看着像昨天晚上刚卸来的。我逗他。

屋子里面放着,保护得好,没受损。他说着发来了三个握手的表情符号。听说这个人是大名家?

还算不上是个名家,因为生前他的东西一直没炒作起来,市场认可度小,愿意出钱去买他东西的人不多。

哦。哥看上东西不?

要是渠道没有问题,我们倒是可以商量一下。

只要哥能喜欢,给多少钱都行呢,来路我敢以我的人格保证!我绝对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这点哥放心好了。要是我偷来的,我敢给您卖吗?

多少钱卖?

哥给多少都行。

你没有到别人那里先挂个价钱吗?

我和哥的身份不一样,哥是干部,交往的圈子都是上层人物。小弟我是一个下苦人,交往的人也都像我一样的土包子,除了说些风凉话,没一个人识货。白送肯定抢着要,要是买,他们才不要。问题是我能白送给他们吗?自从我媳妇前段时间生了个二胎,家里用钱的地方就越来越多,到处是窟窿,干脆堵不住。要不是急着用钱,我肯定不会卖。原计划给自己放下来呢,将来万一开个面馆子什么的也是一块招牌。只是最近手头实在紧张,挪不开手了,只能卖掉。

你想卖多少钱?我问。

哥,您看着给,只要哥肯出价钱,多少我都愿意。俗话说,好马配好鞍,只要碰上识货的,多少钱我都会卖的。

我没有急着给他回复,而是把他发来的照片又给几个开画廊的朋友转发了过去,让给我估摸一下价格。不同的人口径基本相似,行情好时遇到喜欢的人,能买个五千块钱。现在行情很差,有人愿意出三千块钱就脱手。听了朋友的话后,我心里面就有了底。

最多两千。我咬了咬牙出了价格。

哥,行呢,您这个价钱我愿意卖给您!他很快回复。小弟今天没有上班,我去等您,下班后您直接到院子,我给您抱到家里面。

这个价格没有骗你吧?我笑着问.

看哥说的,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这种东西,遇上识货的,就是个贵重物件。要是遇上不喜欢的人,白送给让人拿上擦屁股人家都会嫌脏。

好,那下班后我过来。说完我就忙了起来,再没有聊。

忙了一会,我就告诉那几个开画廊的朋友,看能否给处理掉,三千也行,反手赚一千块钱也不是坏事。朋友说一下子处理不出去,也只能碰机会了。若其他人的东西,便宜点或许有人要。他的东西是不错,问题是生前一直都没有炒作起来,想一下处理掉,还真是有些困难,只能慢慢碰机会。话说回来,这又是一副定制的作品,除了在大酒店门口上挂,别的地方不适合,内容限制死了,处理起来就麻烦一些,弄不好会烂在你的手里。

听了朋友的话,我有些后悔,想着赚不了钱我放下干吗?不当吃不当喝,还活生生压进去了两千块钱!想要退掉,可又觉得不妥。汪忠财一直把我当个重要人物看待,我要是反悔了,都不知道他要怎么耍笑我。所以,宁愿吃亏,人不能丢!想到这里,我决心取回来。

等下班后,我给妻子发了个微信,告诉她晚上有个事情,不回家吃饭了,发完微信我跑到楼下去取钱。数着一沓沓钱,我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割心上的肉一般,感觉哪里都疼。

进了院子,大老远就看见汪忠财穿着一条大裤衩在门房和一个保安聊天,见我进来,赶紧跑出来。我说你今天不上班?他说今天这边休息着,别的地方还有班。说他最近手头紧,又在一个宾馆里兼职干水暖工,每个月给一千二百块钱。我说这里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他说两千二百块。家里用钱的地方很多,就这点工资转不开身,正好有个宾馆招聘兼职的水暖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挣一个算一个,于是去了。也没多少活,坐不坐班都行。我说你这收入很不错,我干了十几年也就这么多点。他说我和哥不能比较,哥是国家干部,旱涝保收,还有养老金。我们这种人,有一天没一天,还饥一顿饱一顿,心里没底。生怕家里有什么事需要花钱,成天提心吊胆。我问东西在哪里放着?他说隔壁一个店里面。以前放在我四爸的茶楼里,茶楼转租后,就在隔壁一个老人收垃圾的店里临时寄存着。

你四爸是开茶楼的吗?我笑着问。

现在不是,抓进去了。茶楼是出租的,这几年我在那个院子里一边当保安一边照看着茶楼,最近才转租掉。要不是给他擦屁股,我早就干了别的,谁还会待这里。

开茶楼怎么就给抓了,难道茶楼里有其他服务?我吃惊地问。是不是茶楼里搞色情服务?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那种情况要被抓住,大多时候罚两个钱就没事了。他说着看了一眼周围,声音低了下来。比那严重的事情。他说着长长地叹息一声。先不说这些了,哥要不急着回,等一会把东西抱到您房子里,我请哥去吃饭,到时候我们再慢慢聊。

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再追问了。他前面带路,我跟在他后面与他闲扯着往放字的地方走去了。

地方不远,從院子隔壁的一个小巷道走进去,走到顶头,再往右边一拐就看见了一堆废品,有个老人坐在房子门口一把躺椅上拿着手机听秦腔。汪忠财几步走过去,掏出来烟双手给老人递,左一个叔叔右一个叔叔地叫。老人没坐起来,只伸手把烟接住夹在耳朵上就歪过头继续听。

看着很脏乱的小房子,我的心里一抽一抽的,心想,那么脏乱的一个屋子,也不知道把那副字给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我问汪忠财什么时候放这里的?他说半个月前,包得严严实实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想着他看出来我的心思时,我的两个脸蛋烧了起来,刚要说什么话,他一脚就踏进了屋子。我没有跟进去,站在门口等。不一会,他抱出来两个用报纸包着的框子。撕开了报纸查看,两个框子表面没有一点破痕,完完整整,我心里很高兴。

框子不重,两个加起来也就五十来斤,汪忠财一个人一只手就能轻易提走,可我还是坚持两个人一起来提。开始他不给,他说哥没事的,平日两个手一个提一百斤东西一点都不吃力。我说一人提上一个吧。见我是认真说的,他就感动地把一个递过来,我们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往院子里走着。到了院子,他要把我提的框子自己提上,那么大声,像故意让人听见似的。我没给,他看了一眼门房两个值班的保安一眼与我紧挨着走,样子很是神气,仿佛是在跟国家主席一起走着一般自豪。

来到房子,把字摆好,他去洗手间里查看着水龙头,我则给两幅字拍照片。我拍完他就出来了,说他仔细看了下水龙头,不漏了。我给他戴高帽子,说明你手艺很过硬,做的活不返工。他一听立马就开心起来了,满脸红光地夸奖着自己,听得我都有点儿为难为情了。

临出门前,我把钱掏出来给他,要让清点一下。他接过去直接塞进大裤衩的兜里面。我说看一下钱有没有什么问题,万一有假钱怎么办?银行的自动取款机上我不止一次取过假钱。他说银行的人要坏良心,我们只能认了,跟那些人说不出理来。取钱的时候,缺角的钱一个劲往出来吐。要是再往进存,存一次就往出来吐一次,干脆不往进吃。自动取款机上取钱把卡吞进去,过二十四小时才取,还要在正常工作日内,其他时间死活叫不来人。给他们说正不停地往出吐钱,那速度快的,感觉就在门口蹲着。他说着往出走,我也跟出来。

刚走出单元门,他的一只大手就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两个保安在门房门口站着,他连招呼都没有打,像铁哥们一样搂着我的肩膀一边一起走一边大声大气说话。我知道他是什么个意思,虽然很别扭,但还是忍着让他搂着往出去走。我担心他会一直搂下去,好在走出大门就放开了手,让我舒了一口长气。

本来我没有打算与他吃饭,想自己吃点什么再回家。前面他说起他的四爸的事,我很好奇,他又坚持要与我喝场酒,我没有做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只是告诉他这酒由我请,不然我就不去。他和我争了好一阵子,见我实在想要自己掏钱,只好依我。

他想找个便宜点的饭馆,我想他把我当人物对待,又给我帮过一个小忙,两个人又花不了多少钱,想挑一个稍微上档次的饭馆。找了好一会,最后看见一个店装修得不错,于是进去坐下。想多点几个菜,他说就两个人,别浪费,于是点了两荤两素,十块钱一罐的啤酒要了一件。他说酒多了,我说喝多少算多少,喝不完退。十分钟后啤酒和饭菜一起上来,我们两个就吃喝闲聊。他一直说他做水暖工的事,夸自己手艺多好,我的兴趣点则在他四爸身上,就把话题往过来引。

前面你说你四爸进去了,怎么回事?我打断了他的话问。你说过好几次了,我记得,只是网上也没有搜出来。

我还以为你知道他。他脸红起来。

犯了什么事情给关了进去?

非法集资。

是吗?我震惊起来。多大的数额?

五亿。

我的天爷,那么多!

开始的时候一心一意放高利贷。那时候这方面的政策松,只要没人举报,就不会出事情。他叹息了一声说。如果一直这么做下去,绝对会稳赚钱的。遗憾的是随着他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人心不足蛇吞象,把自己给噎住了。

他是多少利息放的?

要看情况,万分之五放过,不过很少,个别人的。绝大多数是万分之十五,就是一毛五分。

那么高的利息,放出去要不回来怎么办?

我跟了他十多年了,只有一个人的没有要回来,其他的人一天都不会拖欠的。就一个,利息五分,是他一个好朋友,贷去三百万建厂,厂子建起来还没挣钱就倒闭了,贷款全部砸进去。那个人以前帮助过他,他就没逼。要是其他人,敢不还?他雇了五个黑社会的人,每个月五千块钱工资,专门负责讨债,一个比一个毒辣,什么招数都敢往出使,根本就没有一点人性。只要打发他们出面要,连本带息一分不少会全部拿回来。

为什么再没有做下去?我追问。

有那么几年里,不是传说市政府要搬到新区去吗?他嫌这种营生劳神费力挣得不多,听到这个消息,就花三个亿买了一块地皮与人合伙去搞房地产开发。有好几百亩地,我去过,大得没边边子,一眼望不到头。如果市政府真搬過去了,绝对能赚肥。问题是房子建到半道就传出来市政府不搬了,合伙人消息灵通,知道消息后先把自己的资金抽了出来,把他一个人烂在了里面。他是拿着别人的钱给自己发财,拿不出钱来给集资人分红,拖了大半年,有一些投入数额大些的感觉出了问题,联名报案,时间不长就抓了进去。

他给客户多少分成?我继续问。有关这个行业的各种传闻我听说过不知多少了,具体怎么运营的一直没渠道了解。冷不丁碰到了这么个清楚底细又愿意给我讲的人,我肯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甚至这个话题都冲淡了我花那么多钱买那副字产生的悔意来。

这不等,投入的钱越多的客户分成也会越多,为的是吸引其他客户投入更多的钱。通常情况下,十万以内是二分五,三十万到五十万三分,百万以上七分。他说着与我碰了下杯子。当然了,当官的都是按照七分算红利,投多投少都一个样。

这种事,当官的也有参与的?我吃惊地问道。

不奇怪,谁都希望有很多钱,当官的也是人,有时他们比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更需要钱。岗位好的官员能贪污上,岗位一般的也贪污不上多少钱。可他们也得有一定经济实力去运作上一层关系,手里没钱怎么运作?那就往这种非法公司里钻,借自己手里的一点权从中谋取暴利,交换条件是在其他一些事情上帮忙牵线搭桥。那些客户我见过不少,个个要多贪婪有多贪婪,喝茅台要喝年份的,玩女人必须得是嫩模,年龄不能超过二十二岁,有的一次还要四个女孩。先不说套走了多少钱,光玩女孩,我四爸搭进去的钱都比他们拿走的还多。那都是一些刚出道的野模,看着憨憨的,像刚断奶的小丫头。出场价很高,有的让玩一晚上挣的钱都超过我一年的工资。常年那么换来换去地玩着,得花进去多少钱呢?我都看出来是一些酒肉朋友,我四爸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看不出来?这些人手里没有多少权,可消息一个要比一个灵通,知道市政府不往新区搬他们投进去的钱要打水漂,都找借口先把自己的本金抽走,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我四爸肯定属于狐狸打盹,不然那些吃人贼抽走本金时他应该能意识到什么,但他还是前后把四个亿投入进了新区。其实那些人抽本金的时候市政府就已经决定不往新区搬了,刚决定下来,之所以不敢把消息公开,担心一门心思在那里投资房地产梦想发大财的老板会集体跳楼。我心里想,那些人那么吃他贪他,怎么着都会给透露一下消息吧,可没有一个人说,都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面跳。他说着说着难过了起来。这都已经关了两年多,到底要怎么处理法,还没有个确切消息。

怎么能拖这么长时间?我不相信地问道。这类案子,按说很快就能结案。

有一个亿他没有投进新区,大概知道受骗,偷偷转移到别处。关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说出来,公司所有的人里只有我知道他把弄出去的那一个亿藏起来了,就是不知道钱放在哪里。他说着给我手里捏的烟点着了火。账弄不清楚,涉案金额又那么大,人家也有理由拖。

没有把你叫去问吗?

只叫过一次。公司所有在册员工名单上面,我是以一个水暖工的身份出现,确实也没有参与过他们的任何事,只在财务室静悄悄地做卧底。我感激他就感激在这上面呢,他作为公司一把手没有让我参与公司运营中的任何事情,算救了我一把,不然我也会跟着关进去。公司中层有七个人,四女三男都一起关了进去。亲近的人里面唯独我自由,这是我最感激他的一点。大概他也清楚自己迟早会栽进去,不想连累我,没有重用我,所以公家把我叫进去只两个小时就打发出来,因为我是一个水暖工,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我亲叔,问题人家根本就不用我。该查的人都查过了,公家的人也懒得再继续纠缠下去,让掏五十万保释出来,他不同意。他不想出来,出来会让人给打死。换到我,一样不出来,反正有一个亿给自己养老呢,有什么好怕的?保释出来,身上挂那么多账,自己又没有能力偿还,也只能让人给活活地打死,这一点他不会想不到。

钱是不是在你婶子的手里?我又好事地问。

他不可能让我婶子保管那么多钱,先不说我婶子这个人本身能不能靠得住了。作为合法的夫妻,我四爸一出事,第一个要查的人是我的婶子。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这点还想不到?第二个原因吧,他固定的小情人有五个,还不算隔三差五打野食的。他花天酒地的事情我婶子也抓过现行,也闹腾过,后面就不闹了,拿我四爸的钱养了几个二爷。听两个孩子说,好多时候还会把野男人领到家里面搞,我四爸是很烂,可他还没有变态到把哪个女人领到家里当自己孩子的面搞。那么个牲口不如的女人,我四爸会把那么多的钱交给她来保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在他信任的哪个情人手里。听人说他有十几个小情人呢,我见过的只有五个人。

我刚想要说什么话,他站起身子。我以为他要去把单买了,也跟着站起来做着抢的心理准备,谁知他要去洗手间。看他夹着烟往洗手间走,我赶紧把服务员叫过来把单买掉。

以前我一直为钱挣得少劳神,周围有些人也拉拢我,报的红利一个比一个的高,只是实在下不了决心。看到微信上类似的公司的负面新闻,我有些顾虑。毕竟也是血汗钱,我们这种阶层的人是赢得起输不起。要赔了,肯定是好几年都翻不过身来。汪忠财今天一说,我彻底死心了。

老板娘说哥已经把单买了。我正胡思乱想,他站我面前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我赚哥的钱,还让哥来请我吃饭喝酒,感觉不道德。

见外了,就三百来块钱的事情,谁掏还不一样?我说着把一支烟递到他手里,他接住才坐下来。

两个孩子多大了,现在都干什么营生?两人各喝完一满杯酒后我问。

哥是说我四爸的两个孩子?

是。

都报废掉了!他用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两个孩子以前一个比一个学习成绩好,尤其在老家时。哥没去过他们家里,整个上屋里全是两个孩子挣来的奖状,看着心里真是高兴,想着要是能一直这么学下去,将来随便考个二本不成问题。他一心想当个有文化的人,因为家里面穷没有条件让他继续去上学,初中毕业后就回来种庄稼,当了有钱汉还惋惜。隔壁那个茶楼里、就是我们那个院子的隔壁,有六千多平米的茶楼,也兼总部办公室和重要客户的娱乐场所。其中有一层用作娱乐中心,重要客户来了都会安排在那层楼里,吃喝玩一条龙。不要说其他地方都挂满名人字画,就连那层色情场所都挂着。不止一次有客户提议,说那种地方挂那么严肃的东西影响人的兴致,让换掉呢,他嘴上答应,从没有换过,文化情节浓得很。就哥拿走的那一副对联,是让司机专门把老先生请到现场写的。把老先生尊敬得很,当神一样对待,走的时候拿着礼物亲自送家里。他那么看重这个人,想着字应该非常值钱,散伙的时候别人都拿这拿那,我就把这副对联给抱走了。后来四处打问过,连一千块钱的价钱都没人愿意出,才知道亏大了,早知道是这样子,不如抱其他东西。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有这种情结的人,对孩子的教育抓得肯定非常紧了。当他手里一有钱时,首先把老婆孩子接来,转到市区最好的一所学校里读书。起初他手里转动的钱也没有多少,老婆孩子租房住。后来一有了钱,直接买了套别墅,孩子上学放学不仅有专门的司机负责接送,还雇佣了两个保姆专门伺候母子三人。说难听一点,我婶子的裤衩都有人洗呢。想一想吧,那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四爸平日回家吗?我打断他的话问。

那个女人没有乱搞以前,他一两个月会回去住上一次。知道那个女人也胡乱搞后,他很少回去,想孩子时就让司机接到饭店里一起吃个饭。没来这里时,两个孩子相互比学习,我婶子也是庄稼地里的能手。自从来这里,只几年时间老的小的都变了,小的比吃穿比交往的朋友的档次,老的更不用说。我四爸一天忙得顾不上孩子,靠着我婶子,可事实呢?她忙着让男人搞,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情去管孩子。要是我四爸没进去,给两个人分别弄个好高中好初中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他进去后房子让公家拍卖了,小子给统筹到了一个偏远的初中学校,姑娘中考成绩最后一名。两个人都不想念了,那个女人所有的银行卡都让公家锁掉,实在生活不下去,只能让我租车把他们送回老家。这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头一天晚上母子三个人正在不同的娱乐场所里疯狂着,因为那天晚上是外国人的狂欢夜,三个人都没回家。第二天都想着回去睡个懒觉,吃完午饭回去时发现别墅大门上已经贴上查封的封条。他说着使劲摇晃着头。姑娘回去的第二天就離家出走了,五年以后才跟家里联系,这期间没人知道她的死活。小子更不学好,成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有一次偷别人家鸡,翻墙时脚下没有踩稳给摔了下来,直接把一条腿摔折了,变成瘸子。我都不忍心说起两个孩子,身上流的毕竟是我们汪家的血液。他说着抹了把眼泪。要是有能力,我肯定会拉扯他们一把。问题是我连我自己一家人养活着都感觉费劲得很,父母由我赡养不说,还常年生病,我哪有能力拉扯他们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往邪路上走。

两个孩子多大了?

姑娘今年二十二,小子十八了。姑娘我这几年一直没有见过,不过很能挣钱,把以前的破院子全部拆掉重新翻修了一遍,听说花了一百来万。才是初中毕业生,又没有什么手艺,还这么能挣钱,怎么挣来的呢?最近我与媳妇通电话,她说村子里有个烂货丫头片子不知为什么与我婶子吵起来,便当众说出内幕,说姑娘在北京一个高级会所里干那事情。就是那个婊子不说我都清楚,省城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没有文凭没有手艺没有本钱还一心想着要过上好日子的女孩子,只有出卖自己的肉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那婶子在省城过惯了有钱女人的日子,回去就受不了了,种庄稼又受不了以前的那个苦,还想当有钱女人,也只能去出卖自己的肉体。起初她在县城的足浴店洗头房混,那里都是从大地方淘汰回来的年轻女人,她一个快五十岁的女人也挣不上钱,后来又去汽车站做站街女。这几年一直待在家里,不过药罐子从没离开过手,有人说她传染上不干净的病,但愿这只是个谣传,不然后半辈子她会把罪受遍呢。她不正经的事两个孩子都清楚,没有一个孩子喜欢她。弄不好,她将来有可能会给烂死在炕上。

汪忠财正说着,我的手机响起来,我拿起一看,是来自老家的一个陌生号。我把一支烟递给他,拿起手机接听。

他那么有钱的,你跟着他那么多年呢,他的光应该没少沾。接完电话后,我叹息着说。

屁的光都没有沾上。他说着冷笑一声。他那么多钱,除他们一家子人外,亲戚没一个人沾上了他的光。不要说亲戚,就连他的娘老子我的爷爷奶奶都没见过他一分钱。我爷爷奶奶在我三爸跟前住,他偶尔回来一趟,也没有去看过他们,这还是没有发达时候的事情。发达了以后,尤其老婆孩子都接走了,再没有在村子露过面。我爷爷奶奶两个人过世时都没回来,只是打发老婆孩子像走亲戚一样来转了一圈就走了,进门的时候每个人给倒了杯开水,他们走的时候杯子还热着呢,大冬天。我问过我爸爸,有多大冤仇?我爸爸说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事情,就是小时候不怎么学好,我爷爷常骂,这就把仇给记下了,分开以后再没有来往过。他娘老子都沾不上光,我们这些二家旁人算个屁呢!他说着使劲地抽了一口烟。跟着他混了十来年,每个月也就四千块钱工资,多余的一分钱都没给过。能正常上下班也行,憋屈的是白天盯着财务兼打杂,晚上还得伺候一些重要的客人,半夜三更把我叫起来给喝醉的人开车是常有的事情,我每天晚上睡觉衣服都不敢轻易脱,怕突然叫。这么大工作量,每个月发一万块钱都不会多。……对,也沾过一点光。他轻轻拍着脑袋说。我刚上来时觉得我不会开车不太方便,打发我上过一趟驾校,给我一下摔了八千块。就这么一点儿,再想不起来其他的了。红利半年多都没发一分不说,工资都拖欠着。公司里一些员工感觉是资金出了问题,纷纷辞职。我正为难着要不要走,有天晚上他突然来到茶楼,让我坚守下去,让把茶楼看好,等他一筹到钱就给我涨工资,我天真地答应了,这一守就两年时间,不要说涨工资,连钱毛都见不上了。我也知道茶楼是出租来的,知道他抓进去以后,我就想走人,可房东不让我走,他们知道我们是叔侄关系,要么把拖欠的房租全部还上,要么就留下了继续照看着茶楼,等茶楼转租出去再走。我糊里糊涂就成了人质,真是哑巴吃黄连呢!那会儿我的二胎刚生下不长的时间,老婆的奶水少,孩子的奶粉供应不上,饿得晚上觉都不睡了,没有办法,我也只能在那个院子兼干保安给孩子挣点奶粉钱。

汪德儒,多么大气的一个名字。我感叹着说。

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是混出名堂时才改的。他说着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我爷爷生了四个儿子,起的名字都很有煞气,是大虎二狼三豹四熊。

他叫汪四熊吗?

是。我爸爸老二,叫汪二狼。大大大虎,十年前就过世了。他说着拿起易拉罐给我们两个人的杯子里倒着酒。据我爸爸说,他一直都不喜欢自己这个名字,一来嫌太土气,二来不吉利,死熊。当年还在村子时,去找派出所改过。那时他只是个平头百姓,派出所那些吃人贼会把他看起吗?直接给撵出来。后来混出了名堂,有一年来家里时路过派出所,给所长扔了一件茅台,当场就改了。他说着苦笑了一声。还是改名字的事,答应过几天请所长吃个便饭。想着也只是个客套话呢,所长没当真,他倒当真起来,过了几天要请所长去县城里吃饭,去时把我也拉着。吃饭的地方确定以后,他把车扔在大街上走着去饭店,让我从后备箱里搬两件茅台,我就搬去了两件。我们快天黑进的县城,想着怎么都会留我一起吃个饭。等酒一搬完,他就让我回,连客气的话都没有说。当时跟他一起来,想着人家是老板,我又是他亲侄子,会留下我吃个饭的,吃完晚饭两人住在县城,第二天我们再一起回。跟他出来的时候我身上一分钱都没带,那时候比现在还要困难,沾便宜的心思重,出来时就没带钱,想着有人掏钱呢,谁知闪下了!看到漆黑的夜晚,我难过得眼泪都出来了。县城我又没有熟悉的人,从县城发往我们乡上的最后一趟班车五点半是最后一趟。县城离我们家近百公里的路,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他说时,眼泪流出来了。实在没有办法,我就步行,回到家里时都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以前还想着跟上他混,那次以后,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年一过完,我就去青海打工,还是从那里学会做水电暖的。这期间他叫过我好多次了,想让我跟他干,身边有个亲近的人好些,我都没有答应。后来还是我爸爸反复劝我,这才回来。要是他不乱花我的钱,那些工资还行呢,我们这种下苦的人,还想一个月拿多少?让人生气的是,他还隔三差五让我给他买这买那的呢,从没有给过我一分钱,都是白买,都是些不便宜的东西,每个月都要好几次。这么一折算,平均下来我一个月也没有多少钱。为给家里攒钱,我后面把出租的房子都退了,晚上就睡在茶楼杂物间里。他给别人花钱,像捡来的树叶子一样一点都不心疼,随便就能给哪个烂货女孩子胸部里裤裆里插几沓子,那些烂货就一边张着血盆大嘴浪笑着一边一沓一沓抽出来装进身边放着的小包里。在自己亲侄子的身上,那个抠,说出去把人笑话死!他能落到今天这么个下场,絕对是报应呢。把亲人都不当人,包括父母,难道这样的人就不应该遭到报应?他是给自己留下后路,把一个亿的钱藏起来,问题家成了这个样子,有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再要些?看他把最后一罐啤酒给两个杯子里分掉以后,我出着长气问他。

喝完这些我们回,我喝好了。他哆嗦着嘴唇说着给我点烟。从他的起起落落上我总结出来个经验,不管到什么时候,人还是要有一定的技能好些,天上掉馅饼的事不能想,想了就会出事情。俗话说积财千万不如薄艺在身呢。身上有个技能活得才会真实,靠歪门邪道过日子不是长久之计,违法乱纪更是。靠违法乱纪发财,十次八次总有一次会失手的。一旦失手了,毁掉的不仅是他,还会累及到其他一些无辜的人。与其蹲进铁窗里才后悔,不如一开始就把心思放端正,堂堂正正地做人、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这样过日子人的心里才踏实。好在我学了水电暖的技术,辛苦一点,挣的却是放心钱,受人尊重。不管什么身份的人只要用我们,都很客气,左一个汪师傅又一个汪师傅叫,各种档次的烟一支接一支递,我这心里比过去敞亮了好多,觉得才真正活出了自己的价值。最近我正和一些单位洽谈,想把他们单位的水电暖的维修活全包下来,如果成功,保安这活我就不干了。年轻人去干保安不好,那是养懒汉的活计。我还有两个孩子,要踏踏实实挣些钱,将来都把他们供成大学生。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得把心思往孩子身上花。

我相信你会成功的!两个人碰完杯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我站起来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们单位里我也会帮你联系,等有消息了我给你打电话。

哥,谢谢您了,小弟真没看错您!他说着赶紧跑过来弓着身子伸出两个手把我的一只手紧紧握住。我就知道哥是我的贵人,从第一次见哥时,我就觉得哥是小弟的活菩萨!

责任编辑:惠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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