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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品初其人其品(外一篇)

2019-12-17杨秀兰

壹读 2019年12期
关键词:宁蒗知青

◆杨秀兰

张品初,平息凉山叛乱的民兵战斗英雄。

听说,他年近90 岁,却精神隽烁,记忆力很好。也听说,他作为民兵英雄,到过北京,受过毛主席、周恩来总理的接见。

今年6月下旬,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应老人的孙子——萨雅寺住持之邀,许老和我,由我先生Doctor.Wu 驱车100 多公里,到宁蒗彝族自治县大兴镇新民社区采访这位战斗英雄。先简单介绍一下参与这次活动的3 个人。

许老名存仁,85 岁。在警界退休后,长期致力于宗教、民族学领域的研究,并颇有建树,出版了关于丽江六大喇嘛寺庙及少数民族的书籍,成为专家。他是这次采访的倡导者。

我先生与欧美人士打交道20 多年,精通英、法、德、日语,凭着勤奋和诚信,在旅游界创下了金口碑,被以色列朋友称为Doctor.Wu(吴博士)。他是这次采访活动的专职驾驶员。

我是市委党史研究室派驻永宁乡的扶贫干部,既是顺路,也是好奇的参与者。

窗外大雨如水注,却阻挡不了我们一睹张品初真容的心情!

一、德高望重享长寿

沿着贝尔中学对面的山坡,一路蜿蜒而上,汽车在半山腰的一处民宅前停下。开门的中年男子是老人的儿子,叫张阿鲁,他平时以跑出租车和打零工为生。房子依山而建。厨房、客厅(火塘)在山坡上,坎下是院坝、卫生间、卧室、贮藏室,房屋虽不是崭新的,但是十分整洁,间隙栽种的果树及花草,在雨后显得青翠欲滴、妩媚娇嫩,使得整座房子看上去清雅别致。

张品初老人坐在火塘边。他个子不高,身材清瘦而精神镌烁。除了腿脚不灵便以外,生活基本能自理。老人十分健谈,加之许老多年从事基层民警工作,对民族、宗教及宁蒗民主时期的平叛工作比较熟悉,因此俩人一见如故,话匣子打开就合不拢。

趁着俩人攀谈的工夫,我向老人的儿子儿媳了解关于老人的一些情况。张品初,摩梭人,属马,今年88 岁。1930年出生在宁蒗彝族自治县大兴镇新民社区,家中有三弟兄,他是老大。由于家中贫穷,张品初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从小就给地主家放牛羊,跟着父母亲靠租种地主家的田地讨生活,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辛酸。

宁蒗地处滇西北高原北端,是滇、康、川三省的结合部,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位置。解放前,国民党在这里设有宁蒗设治局,对各民族实行统治。宁蒗的南部是处于奴隶制社会的彝族聚居区小凉山,中共地下党组织已开辟工作,建立了以余海清为首的凉山彝务指挥部。北部是以摩梭人聚居为主的永宁地区,处于奴隶制末期或母系氏族社会时期,由世袭土司统治。当时军政大权由土司总管阿少云掌握,他手下有四个民团,1000 余人。因此积极争取阿少云成为解放宁蒗的关键工作。1949年7月,丽江中心县委派赵净修到永宁开展统战工作,给阿少云送去原国民党丽江县长习自诚的规劝信。8月,再次派杨季春、黄忠杰二人到永宁做争取阿少云的工作。11月底滇西北地委派党员董少舒和与阿少云有过交情的易少白一起,以护送阿少云的岳母之便到永宁,带去滇西北地委的信,在信中地委向阿少云宣传国内外的革命形势,全国解放的大局已定,卢汉已宣布起义,希望永宁地区的头人与共产党合作,共同维护好社会秩序,迎接解放大军,实现和平解放宁蒗。阿少云同意接受地委提出的和平解放宁蒗的各项政治主张。

1950年1月12日,成立宁蒗县临时政务委员会,废除了国民党政府在宁蒗的设治局,结束了国民党政府在宁蒗的统治。

宁蒗解放后,一是举办军政干部培训班,及时培养少数民族的年轻干部,为新生的政权充实干部基础。二是中共丽江地委先后派出民族工作队到宁蒗县开展各项工作。三是为了加强武装,维护社会治安、参加恢复生产、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4 兵团14 军42 师124团2 营,在营长马喜牛的率领下,进驻永宁。新成立的宁蒗县工委和宁蒗县人民政府也积极招收民兵,组建民兵组织。

在这种形势下,刚刚分到田地,翻身作主人的张品初,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积极参军,成为一名光荣的民兵。那一年他24 岁,也是那一年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服同村的15 名年轻人一起加入民兵组织,为新生的人民政权奉献青春和热血!

成为一名光荣的民兵后,张品初白天全身心投入到开荒种地、建设水利工程的工作之中,晚上去夜校学习文化知识。由于他对工作积极热情,脏活累活抢着干,亲切待人、团结战友,丝毫不计较个人得失,1954年张品初被评为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到省城昆明接受表彰。

1956年9月经国务院批准,宁蒗县与凉山彝务办事处合并,成立“宁蒗彝族自治县”,余海清当选为县长。制定了《宁蒗彝族自治县和平协商民主改革实施办法》和《关于和平协商民主改革实施办法》两个文件,同时抽调省地委工作团、地方干部、农村积极分子500 多人组成和平协商改革工作组,到永宁区、八耳桥区、羊坪区进行改革试点工作。

正当宁蒗县各族人民群众热火朝天地建设新社会、推进民主改革的时候,奴隶主、宗教上层人士中的反动分子和民族头人为了维护奴隶制,不甘心失去往日的特权,利用凉山受灾、粮食欠收、群众生活困难等客观原因,打着保族、保教的旗帜,挟持裹协不明真相的群众挑起武装叛乱,围攻羊坪、战河、跑马坪、永宁、红桥、新营盘等区乡驻地,杀害民族工作队员,抢劫国库粮食。

张品初所在的民兵连(共6 个连)、公安边防33 团13 个连、3 个民警战斗连,中国人民解放军124 团、125 团各一部、公安支队及四川彝民营参加了平叛战争。

这次叛乱从1956年4月6日开始,至1961年完全平息。张品初参加了整个平叛过程,经历了三次主要战斗,即激战喇嘛寺、搜剿大荒山及万人大搜山。

由于在战场上英勇战斗、不怕牺牲,长期忘我地工作在第一线,1960年5月张品初作为优秀的民兵代表,到北京接受嘉奖,并受到毛主席、周总理的亲切接见,奖品是一支手枪、100 发子弹及12 元现金——这次北京之行成为他这辈子最光荣的永恒记忆!

平叛斗争结束后,张品初被安排到县商业局工作。他更加积极地学习文化知识,以适应新工作的需求。在“民主补课”、文化大革命等历次政治运动之中,张品初也曾受到过不公正的对待,奖励的手枪也被人没收。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别人争着上访要求平反,恢复名誉和待遇。张品初却没有什么怨言,从战场上死人堆中爬回来的战士不看重这些,唯一的要求是要回手枪。他说“只要要回手枪,就够了”。

后来,县委考虑到他的年纪大了,要把他调到县政协任副主席。他觉得自己的文化水平还不够,怕耽误政协的工作,因此没有去政协就职,坚持在商业局工作到退休。退休后,他回到新民的农村老家,和当农民的儿子儿媳生活在一起。平时热心于村里的公益事业,深得村民的信赖。每逢村民之间有纠纷,都请他当调解员。

老人为人十分低调,对物质生活没有什么要求,穿着整洁、饮食清淡。这似乎不符合养生学家的高论,然而老人的长寿证明,养德是最好的养生。热爱党热爱人民,感怀党的恩情,乐于奉献、不计较个人的得失,这些良好的心态是长寿的关键,厚德是长寿的基石。

二、新旧社会想党恩

在与张品初老人两个多小时的交谈中,由于口音和方言的关系,我不是句句都听得很清楚,但是能感受到老人心中强烈的爱憎之情。

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小凉山人民的新生活。老人说,解放前丽江的经济社会形态呈现多样性,发展很不平衡。坝区是封建地主经济,小凉山是彝族奴隶制,永宁地区是摩梭土司头人的封建领主制经济。加上历代封建统治阶级实行民族压迫和民族隔离政策,因此各民族之间隔阂很深。打冤家械斗频发,各族人民的生活十分困苦,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却得不到温饱,甚至连生命都得不到保障!尤其是小凉山的奴隶“嘎西”,带着手铐和脚镣干活,劳动成果却要归主子,有时主子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嘎西”的生死。坝区的老百姓大白天去田地里干活,都要结伴而行,因为土匪有时会来抢人。他们把人抢回去后,为防止逃跑,就把人的脚筋挑断!

解放后,实行分田地、分房屋,昔日农奴翻身作主人。尤其是1956年民主改革,建立彝族自治县,民族工作组进入宁蒗,帮助当地少数民族开荒种地、购置农具、发展生产、兴建学校,培养当地民族干部。只有共产党,才把我们少数民族当人看,尊重民族风俗,团结少数民族群众。目的是让我们过上幸福的新生活。

二,我们尽量躲开国民党抓壮丁,防止土匪下山抢人,但是解放后,我们却踊跃报名争当共产党的兵!有些小伙子因为条件不够,不能当兵,难过得掉眼泪,我们新民村就有三分之二的青壮年去当民兵。我们当兵不图什么,只想为新中国新社会多做点事情。

三,生命诚可贵,但是为了党和人民的需要而牺牲自己的生命,值!我的第一战是在新营盘乡开始的。当时三窝树(地名)的刘茂华和我在一个战壕里面,等到冲锋的时候,他却没有动,我把他翻过来,他已断气!每次战斗都有牺牲,而且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小伙子!有时我也想这个问题,万一我牺牲了,怎么办?子弹不长眼!我想只要是为了党和人民的需要,值!人生自古谁无死?

据统计,宁蒗县烈士陵园里长眠的在解放战争及平叛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年龄最大的是32 岁,最小的是16 岁,绝大多数是18、19 岁,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

短暂的采访结束了。对我们而言,这是牢记初心、不忘使命的思想教育课。对张品初这样为国为民奉献一生的民兵英雄们而言,看到我们国家富强、蒸蒸日上,人民生活幸福,他们也感到欣慰。

愿老人健康长寿。

心 路——知青的艰难成长岁月

2017年5月的一个傍晚,一位老知青来访,他姓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巨甸公社当插队知青。

我俩坐在院子里乘凉,泡上一壶碧螺春,一边品茶一边聊天。落日的余辉镶红了天边,静静地洒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在院子里落下斑驳的光影。阵阵晚风拂过,树叶婆娑起舞,地上的树影变化着,忽明忽暗……就像我们的心绪,回到那个战天斗地的上世纪,心情忽而沉重忽而激扬……

在谈话中,一位亲身参与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知识青年的形象,渐渐变得清晰丰满。为了方便,在下文中,采用第一人称“我”来讲述。

1975年9月5日,虽然时光已经流淌了整整42年,可是我依然清楚地记得这一天,这是我15 岁的生日,也是我告别父母和妹妹,到玉龙县巨甸公社插队落户当知青的第一天!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插队两年之后,我又是在9月5日告别知青生活返城。

15 岁的少年,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可是我却要离开学校,奔向广大的农村——这所特殊的学校,在“三大革命”中锻炼成长、磨炼意志。两年的知青生活,在我的一生中,只是“一会儿”,但是唯有这段经历,促使我真正的成长起来,变成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对家庭有担当的顶梁柱。如今我已准备退休,享受着幸福的生活。回首知青岁月,我认为,知青其实是在特殊时代,特殊人群艰难成才的特殊成长之路,也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心灵成长之路!

高峡出平湖 全村上阵挖水库

1975年9月5日,我们到巨甸公社古渡大队白塔生产队报到。白塔生产队有60 户250 人左右,队长叫代朝向,50 多岁,热爱生产队,对他的队长工作饱含热情,他把我们13 个知青安排在村东一个很大的院落里居住。这是一座一进两跨院的大房子,青砖灰瓦、屋宇深沉,宽阔的天井用砖石铺得平平整整,木格子门窗上雕有“双凤朝阳”“二云抱日”等图案,这在周围低矮民房的簇拥下特别显眼,听队长说这是村里地主阿才家的房子,土改时被没收。我们8 个男知青住在外院的楼上,5 个女知青住在里院的楼上,楼下用来堆杂物、做厨房,朝北的一坊楼下用来圈养猪和鸡。我们13 个知青组成了一家集体户。

我们13 个人属于丽江地区商业系统的插队知青,8 男5 女,家庭背景大致相同,父亲基本上都是南下干部,母亲是家庭妇女,我属猪,当时15 岁,有的属狗,16 岁。

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后,我们13 个知青都要在院子里,集合站成男女两排,女的在前面,男的在后面,对着毛主席像,高呼三遍“万寿无疆”,然后举起手中的小红本,集体朗读毛主席语录,一般读上10分钟左右,就可以结束这一天中最庄严神圣的仪式!然后吕钢负责生火做早饭,其余1——2个人去砍柴,可以吃饭的时候我们也背柴回来了,早饭一般是水面粑粑或者是包谷粑粑。吃完早饭就跟村民一起出工,中午2 点才回来做吃午饭,一般是包谷饭,一大锅南瓜汤,偶尔会有一点青辣椒沾点盐巴当下饭菜,吃过午饭又出工,直到太阳落山后才收工。这样劳动一天,我们的工分是10 分,全年如果能够做到全勤,年底的分红是7 分钱。晚饭后是政治学习,有时参加“忆苦思甜”报告会,进行“一忆二比三认四史”(一忆:忆旧社会的苦,二比:比新社会的甜,三认:认门、认人、认阶级,四史:村史、队史、家史及个人在旧社会的苦难史),有时参加批斗会,地主、富农一边手撕包谷,一边背诵“五要八不准”,一边还要服从贫下中农的批斗。

巨甸,纳西语叫“固堆”,大意是“有水的坝子”,其实是一个极其干旱之地!我插队落户的白塔生产队属于古渡大队,村民主要以种植玉米、洋芋和豆类为主,还有少量的水稻和小麦。土质不肥,缺水,收成又少,靠天吃饭。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发扬毛主席“人定胜天”的伟大理论,县里决定在我们村阿波罗山头上人工修建一个水库,叫“阿巴罗水库”。县里成立了指挥部,一边勘测,一边设计,一边施工。代队长在村民大会上做了工作动员,“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我们要发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争取水库早日建成,为实现伟大的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而努力”。

作为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我们立即投入到这场水库建设中。

在阿巴罗水库工地背泥巴的经历,是我一生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痛!装满泥巴、沙子和石头,重达150 斤的背筐,磨破肩膀、腰和手背,在身上划下一道道血迹,老伤未痊愈,又添新疤痕。中午汗水出来,淌过伤疤,痛不欲生!这时肚皮也饿得“咕咕”响,那点早饭早已消化殆尽,眼冒金星。我想像着又薄又脆的煎饼,香喷喷的热气腾腾的煎饼,半闭着眼睛,麻木的跟着队伍走……

总算捱过一天!晚上一头栽在床上,可是还没有进入甜美的梦乡,思想上的苦恼又悄悄袭来: 在这个地方要呆多久?一辈子吗?以后该怎么办?明天还要去背泥巴,休息一天该多好!妈妈这时该睡了吧?

想起妈妈,脑海里马上浮现出她做的煎饼,又香又脆热乎乎的煎饼,包上一根大葱……口水不知不觉流出来。想到煎饼,我来了精神,开始计算离下一次探亲假还有多少天?10 天?15 天?没算清还有几天。我却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在梦中看到妈妈系着围裙,在灶台边一边做煎饼,一边喊我往灶里添把柴。

虽然知青的生活是艰苦的,但是那时我们团结互助、快乐健康,充满友情的生活成为后来难忘的追忆。

许多年之后,我在丽江遇到进城来赶“骡马会”的村民,才知道在我返城的那年,当初轰轰烈烈的水库建设就停止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 悲痛吊唁毛主席

中国人常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1976年是中国历史上的特殊之年。

1月8日下午,我们从球场的广播中,听到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积劳成疾、与世长辞的噩耗,我们知青感到万分悲痛。但是上面要求:“不许设灵堂、不许开展悼念活动、不许戴黑纱……”,我记得一共是“八个不许”,让我们“化悲痛为力量,把活干好”。 听到这样的通知,没有人赞成,也没有人反对,只是沉默。敏感的人们心头掠过阵阵阴影,心事重重。半年之后,7月6日,朱老总逝世。28日,唐山发生大地震,听说整个唐山被夷为平地,数十万人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一连串的灾难使我们喘不过气来,没想到还有更大的噩耗在等着我们!

9月9日上午,我们正在田里干活,生产队记分员老李通知,下午3 点有重要广播,让我们按时到球场收听。这个重要广播就是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报告的是毛主席逝世的消息。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得我们晕头转向,使我们惊愕不已!在我们知青的心目中,毛主席就是红色之神,神怎么会死?他是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啊!

我们也不出工了。生产队就在球场上布置吊唁毛主席的灵堂。所谓的“灵堂”,也就是把毛主席的像放在中间,旁边摆上一些白色的自制的花圈。全村250 多人和我们知青站成几排,在代队长的指挥下,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然后有人开始小声哭泣,后来哭声越来越大,我们全体知青都哭了。在那种环境下,想不哭都难。哭,就是对毛主席表示忠心,也是情感的宣泄,五味杂陈。我记得,村里的老妈妈和知青哭得最响亮。当时,艳阳高照,晒得我们汗水和泪水一起往下流,也许是想到以前的伤心事,也许是觉得未来渺茫,我们越哭越悲伤!也许是长期饿肚子营养跟不上,也许是哭的时间太长了,最后女知青和一些老婆婆哭得晕倒在地……

10月1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反党集团事件的通知》,这个通知意味着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如果说之前,知青们回城的念头还只是星星之火,那么“四人帮”被粉碎的消息终于把这星星之火烧成了燎原之势,文革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家啊,我做梦都想回去的地方,我的父母可安好?我的哥哥妹妹可好?家里还有煎饼吗?

知青们热烈地讨论着“四人帮”粉碎的过程及各种细节,同时也急切盼望着中央有关知识青年的新政策。我们每天都在关注着各式各样的消息,然而一切突然归于平静,除了各地在庆祝粉碎“四人帮”,有关知青的消息什么都没有。我们像是破旧的玩具,蜷缩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

无限风光在险峰香浓的“南瓜炖鸡”

知青的生活条件是简陋的,物质十分缺乏。巨甸属山区,县知青办定的标准是每人每月35 斤口粮,2 两香油。口粮是包谷、豆类,及少量的小麦面,对于正在长身体的我们,这点口粮远远不够吃。肚子越饿,越想吃,越想越饿,于是“吃”成了那时的主题。

当时,生产队经常在晚上举办政治学习,贫下中农进行“忆苦思甜”的控诉。我们知青比较喜欢这种政治学习,一是要吃一顿“忆苦思甜”饭,就是南瓜、洋芋、包谷、糙米饭,村民做出来味道更可口,而且还可以吃个饱!二是有些贫下中农的发言很精彩,勾起我们的味蕾神经,令人联想翩翩。我记得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妈妈就是这样“忆苦思甜”:“以前给老财主当长工,每逢初一、十五,晚饭就有腊猪肉。老财主把腊猪肉切得薄薄的,上边带点皮,中间连一线瘦肉,又白又薄像镜子照得出人影来。我们贫下中农不是这样切肉的!吃完了,又端出来一盘肉,老财主是想撑死我们贫下中农……”

我们也想像着被这样幸福地 “撑死”!甚至我的初恋也跟“吃”紧密相关,初恋就是一锅“南瓜炖鸡”的味道!香香的,暖暖的,温暖着我的一生。

小康是我的知青战友。插队以前我们是同学,而且我们的父辈都是河南人,南下干部,甚至都在一个机关工作,共同的经历使我们有说不完的共同语言。小康比我大一岁,她身材高大、热情开朗、爱打抱不平,颇有点“头儿”的风范。

那年秋天,秋雨绵绵,不能出工,我们蜷在房子里百无聊赖。有的在睡觉,有的在看书,几个人在打扑克。

中午时分,我们得到一个特大好消息:因为秋雨不断,饲料有限,所以生产队要处理一批光吃不下蛋又不长膘的小公鸡,3 元一只。很快,我们凑了6 元,买回来2 只“光吃不下蛋又不长膘” 的小公鸡。杀鸡、洗净、跺块,加水入锅。

望着在沸水中上下翻滚的屈指可数的肉块,我们又做出一个决定,去隔壁和婆婆家的自留地里“借”3 个南瓜,小康负责“借”,我负责望风。小康很顺利地割了3 个大南瓜,我们正准备抱起南瓜走的时候,突然看到和婆婆远远地从田埂上向这里走过来。我俩立刻蹲下去,幸亏宽大茂密的南瓜叶子遮住了我们的身体!万一被和婆婆发现,怎么办?我的心紧张得“呯呯”直跳!闭起眼睛、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丝毫。

此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过来。我诧异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我和小康几乎是贴在一起!香气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我的头在她的肩上,我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她的内衣,衣服里面的皮肤白得让我眩晕,让我窒息!我感到燥动,感到口渴,胸口快要膨胀了!

正在这时,和婆婆弯下腰,拾起一把镰刀,又转身从田埂上走回去了。——原来她是来找镰刀的。等和婆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和小康立马站起来,抱起南瓜,飞奔回来。我尽量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康也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脸有点红。

“南瓜炖鸡”的味道好极了,虽然只有盐巴作佐料,但是南瓜很糯,鸡肉很香。屋子里充满了热气腾腾的鸡汤香味。

后来,小康返城后,参加了1977年的高考,幸运地考上了北方一所大学。

踏遍青山人未老知青返城新征程

1973年以后,插队知青的问题逐渐凸显出来,城镇中学毕业生不再只有上山下乡当知青一条道路了,而是实行“四个面向”,即进学校、上山下乡、支援边疆及城镇安排工作。1976年以后,面向知青的招工岗位越来越多,尤其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村、社和带队干部为我们举办了补习班,聘请了辅导老师,订阅了学习材料。在知青大返城的热潮中,我们都静下心来,为高考,为招工而认真地作各种准备。

1977年下半年,经白塔生产队推荐,我参加了地区工交局的招工考试,顺利通过了笔试和面试。10月1日,我到地区工交局报到上班。不久被派到丽永公路建设指挥部,当了一名修路工人。从丽江到永胜的老公路,兴建于上世纪50年代末,坐船渡金沙江到树底,经火头箐、松坪河、五郎河、马军河、扳山河、灵源箐大河(天生桥、通川桥),到达永胜县城。老路坡陡路窄、逶逦崎岖,交通事故频发。因此1977年开始改道,从五郎河出口之北岸修金安桥,1982年正式通车的丽永公路从金安桥通过,全长101 公里,大大缩短了路程,而且比较安全。我于1977年底至1980年底参加了丽永公路的施工建设。当时我近20 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拌水泥、背石头、运沙土、打炮眼、开货车,干活一整天也不怎么觉得累,与当知青时相比,最大的区别是能够吃得饱饭。那时修公路基本上靠人力,因此还是比较危险。我记得在三年的修路过程中,有27个工友牺牲了,也都是20 岁左右的小伙子啊!我们把牺牲的工友埋在丽永公路的旁边,让他们的英魂能看到公路胜利竣工。

修路三年,我获得了省交通厅颁发的三张“先进工作者”奖状。1980年底,我调到地区商业局开车。1982年,我调到地区工交局下属的运输公司,开始了长达15年的大型客车的驾驶生涯。

这是一段奇迹般的生涯!15年之中,我平均每天行驶200 公里,15年行驶108 万公里,竟创造了百万公里无事故的奇迹!这在当时路况不佳、客车质量不太好的情况下,是相当少见的,至今我还保存着省交通厅颁发的三张“双万元”奖状。当时我主要走两条路线,一条是从丽江到攀枝花;一条是从丽江到昆明,要走三天,第一天,从丽江出发,经白汉场、九河、剑川,晚宿下关或者清华洞,第二天到楚雄,第三天才到昆明。这两条都属于弯多路窄的山路。能够做到平安驾驶,我自己总结出以下的经验,一是每天结束行程后,我都会对车子进行认真的检查,防患于未然;二是行车过程中,我严格遵守交通规则,并保持良好的行车习惯,不饮酒、不疲劳驾驶,不明弯道不超车,不超速超载行驶;三是得益于平时养成的小心谨慎的习惯,古人说“小心驶得万年船”,驾驶客车同样如此,五十余名乘客的安全重于泰山;四是感谢两年知青生活使我懂得一个道理:助人者自助。平时乐于助人,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总是得到无私慷慨的帮助。

“百万公里平安驾驶”的美誉,使我声名鹊起。1996年丽江“二·三”地震后不久,领导亲自点名把我调到地委办公室。从此,我专门负责为领导开车。如今,21年又过去了,我送一位又一位领导走上新的岗位,又接来一位又一位来丽江工作的领导,陪不同的领导人到各个发达的地区参观学习,也深入农村乡间视察民情,足迹踏遍万水千山,却始终牵挂着巨甸的白塔村,因为那是我成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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