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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诗学

2019-12-16朱刚

民间文化论坛 2019年6期
关键词:民俗学民族志口头

朱刚

交流诗学(poetics of communication)这一新的理论模型,致力于桥接民俗学及邻近学科对于人类口头艺术的研究方法。该模型视民众的口头艺术实践为人类的交流行为或言语行为,通过特定语境中特定言语事件的民族志描写,对特定社会文化系统中口头艺术的形式、功能和意义以及三者之间的关系展开分析。

交流诗学模型的理论背景是20 世纪民俗学理论的范式转换。该阶段民俗学研究的主要特点,在于“以演述为中心的方法”(the performance-centered approach)。以1972 年鲍曼(Richard Bauman)等著的《民俗学的新视角》①Americo Paredes & Richard Bauman (eds.), Toward New Perspectives in Folklore, Austin: University of Texas Press, 1972.为标志,民俗学中注重演述的理论方法,实现了从以文本为中心(the textcentered approach)到以演述为中心的范式转变。民俗学者的眼光也进一步从历史转向现实、从事项(item)移至事件(event)。②参见[美]理查德•鲍曼:《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杨利慧、安德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第3—5 页;彭牧:《实践、文化政治学与美国民俗学的表演理论》,《民间文化论坛》,2005 年第5 期。民俗不再被视为各种文化事项,而是以表达文化和交流为特征的文化系统(群体内部的艺术性交流)。由此,民俗学的研究对象也被进一步具化为特定语境中各种事件、过程和行为中内嵌的人类模式化表达系统。③Roger D. Abrahams, “The Past in the Presence: An Overview of Folkloristics in the late 20th Century,” in Reimund Kvideland (ed.), Folklore Processed, Helsinki: SKS, 1992, p. 41.以民众为主体的理论构拟,以民众的日常生活实践为核心的分析和阐释,也进一步成为当代民俗学者的理论自觉。

推动民俗学范式转换的重要因素,当为20 世纪人文及社会科学中普遍发生的语言转向(linguistic turn)。④陈嘉映:《语言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年,第3 页。简言之,以演述为特征的民俗学研究方法,并不单纯是学科内部知识积累的结果,而是受到哲学所推动之语言转向的深刻影响。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曾做过总结,哲学自产生以来经历了两次重大的范式转换,第一次为古希腊罗马时代与中世纪之交、从“本体论”向“认识论”的过渡,第二次是发生于20 世纪、从“认识论”到“符号论”的语言转向。⑤[德]尤尔根•哈贝马斯、米夏埃尔•哈勒:《作为未来的过去》,章国锋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 年,第13 页。第二次范式转换的核心是从传统的意识哲学向语言哲学的过渡。由此,哲学中原有的“人与世界的关系”命题,进一步转变为“人与语言的关系”命题。哲学中这场语言转向的实质,在于传统三大研究主题——“上帝”“物质”和“灵魂”——在该时期淡出学者们的视野。失去了研究对象的哲学学科陷入了理论危机。此后,一场库恩意义上的哲学范式革命,在哲学家们通过语言的逻辑分析以清除形而上学的努力中出现了。①张今杰:《哲学的两种改造——罗蒂与阿佩尔哲学比较》,《青岛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 年第2 期。一个新的哲学分支即语言哲学得以产生,因学术传统的差异其又分为分析哲学和现象学—诠释学传统,但他们的共同特点都在于围绕语言进行经验性的研究。②陈嘉映:《语言哲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年,第13 页。后期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提出的“语言游戏”理论,进一步将日常生活的转折和语言转向结合在一起。维特根斯坦的语言观以及语言哲学两大传统的影响,加之19 世纪自然科学的迅速发展对于语言研究向经验论转换的推动,从整体上为20 世纪的社会理论打上了语言转向最为深刻的烙印。③朱刚:《作为交流的口头艺术实践——剑川白族石宝山歌会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 年,第74 页。

鉴于哲学和语言学之间天然的共生关系,以人类语言为研究对象的语言学学科,自然在语言转向的范式转换中发挥了重要的引领作用。语言学的历史可回溯至古希腊时代,但一般认为只有20 世纪的语言学研究才可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科学研究阶段。④陈忠华、韩晓玲:《语言学语境中的言语研究——以西方现代语言学为线索》,《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 年第1 期。索绪尔(Fernand de Saussure)之后的现代语言学为该学科获得了广泛的声誉,被公认为人文及社会科学中具有领先地位的学科。⑤冯志伟编著:《现代语言学流派》,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4 年,第1 页。现代语言学不仅流派众多,内部的理论翻新也极其迅速。但是,若以索绪尔的哥白尼式革命以及乔姆斯基(Noam Chomsky)的划时代发展为轴线,现代语言学的发展脉络便相对清晰可辨。索绪尔对语言(langue)和言语(parole)所做的经典界分,分别衍生出现代语言学的两个研究领域。乔姆斯基将这对概念进一步发展为语言能力(competence)和语言运用(performance),分别对应其转换生成语法理论中的深层结构和表层结构。⑥同上,第263 页。乔姆斯基对其理论应用范围的设想,在于既要应用于所有语言、又要符合人们经验的双重兼顾。基于这种设想的难度,他本人更加重视人类语言能力的探究,并认为其应该成为语言学主要的研究对象。但是,从索绪尔到乔姆斯基,现代语言学的主要范式仍为语言的内部结构分析所主导,社会文化生活中那些动态的交流、鲜活的表达依旧被主流语言学家排斥于视野之外。那种索绪尔式的结构语言学家甚至认为,对于语言事实的解释并不能从语言之外的社会生活中获取。⑦申小龙:《索绪尔“语言”和“言语”概念研究》,《中国海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 年第6 期。

随着20 世纪60 年代西方人文及社会科学中“生活世界”方法论取向的转变,语言学家们开始重视原来一直被忽视的语言和社会的关系问题。或者说,“生活世界”的概念促使语言学家们将眼光投入语言和言语二元结构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即精密的语法分析之外的语言实际使用问题。在某种意义上,对于言语研究⑧陈忠华、韩晓玲:《语言学语境中的言语研究——以西方现代语言学为线索》,《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 年第1 期。的忽视并非乔姆斯基的理论缺陷,反而是现代语言学中一直存在的一个空白地带。⑨韩晓玲、陈忠华:《Dell Hymes 及其“交谈民族志”理论》,《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 年第2 期。因此,语言转向之后,哲学与语言学之间的共生关系,就成为语言学开始关注言语研究之趋势的重要背景。此时,海默斯(Dell Hymes)对于乔姆斯基的批判,以及他对言语研究作为一种研究范式的开拓式发展,使其成为民俗学及邻近学科中以演述为中心的理论范式得以成型的“精神领袖”。①Roger D. Abrahams, “After New Perspectives: Folklore Study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 in Western Folklore, Vol. 52, No. 2/4, 1993, p. 384.作为批判转换生成语法的代表,海默斯认为语言不是意义制造的机制,而是人类个体之间交流符码不断修正的过程。因此,鉴于语言是人类行为的组成部分,语言学就要重视语言的社会性使用,关注语言与其持有者之间的关系。②朱刚:《以语言为中心的民俗学范式:戴尔•海默斯的交流民族志概说》,《民间文化论坛》,2014 年第6 期。这种关注语言运用的视角,在同一时期的西方思想界中也能找到呼应。比如维特根斯坦、马林诺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奥斯丁(John. L. Austin)、哈贝马斯等人的研究中,言语不约而同地成为他们的关注对象。此后,在雅各布森(Roman Jakobson)提出的“言语事件模型”(model for speech event)基础上,语言开始被置于人类的行为和活动中进行考察,这也意味着语言的功能和形式研究开始发生关联。③韩晓玲、陈忠华:《Dell Hymes 及其“交谈民族志”理论》,《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 年第2 期。

海默斯所提出的言说民族志(Ethnography of Speaking)和交流民族志(Ethnography of Communication),把言语研究推向了人类学、语言学中更加深入的层面。这两个术语命名上的差异,当为同一领域在后期的理论发展,1962 年海默斯将其正式命名为交流民族志。④参 见Dell Hymes, “Functions of Speech: An Evolutionary Approach,” in F. C. Gruber (ed.), Anthropology and Education,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1961, pp. 58-83; Dell Hymes, “The Ethnography of Speaking,” in T. Gladwin & W. Sturtevant (eds.), Anthropology and Human Behavior, Washington D.C.: Anthropological Society of Washington, 1962, pp.13-53; Dell Hymes, “Introduction: Toward Ethnographies of Communication,” in American Anthropologist, Vol. 66, Part 2: The Ethnography of Communication, 1964, pp. 1-34.交流民族志的突破在于,将言语视作人类的文化系统(或组成部分)。通过对社会文化生活中语言运用的民族志描述和研究,对特定社区的交流行为和交流系统进行整体评估。⑤朱刚:《以语言为中心的民俗学范式:戴尔•海默斯的交流民族志概说》,《民间文化论坛》,2014 年第6 期。换言之,交流民族志认为特定语境下、人类的交流行为反映了特定的社会文化意义系统,围绕此类系统展开的民族志式描述和分析,有助于我们理解特定个案中人类个体是如何理解文化并恰当地进行交流的,进而可以从整体上解释系统内部的文化规则及其多样性。交流民族志对人类言语活动或交流行为的语境、作用,以及与之相关的模式化建构和功能进行探索,从整体上将实际生活中语言运用过程的民族志描写,与社会和文化价值的宏观分析整合在了一个富有张力的框架中,也从根本上超越了既有人类学和语言学的民族志研究和语言分析范式。⑥Dell Hymes, Foundations of Sociolinguistics: An Ethnographic Approach,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1974, pp. 125-134.

在海默斯的引领下,民俗学中的一批学者如本—阿莫斯(Dan Ben-Amos)、亚伯拉罕(Roger Abrahams)、鲍曼等人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投向社会文化语境中人类语言运用的维度。这也是民俗学中以演述为中心的方法形成流派的重要特点:与过往以某位或少数学者为核心逐渐发展为一种学术传统相区别,该潮流反映了一种集体的学术自觉或共识。①朱刚:《当代民俗学“以演述为中心的方法”——理论背景、发展轨迹及概念解析》,《民间文化论坛》,2015 年第1 期。换言之,在语言转向这一“时代精神”的引导下,民俗学为解决学科内部的生存危机——受人类学和存在哲学的双重挤压②[美]亨利•格拉西:《美国民俗学的昨天与今天》,彭牧整理,《中华读书报》2000 年8 月16日第23 版。——而交出的一份基于范式转换的答卷。可以说,在海默斯的精神指引下,民俗学不仅实现了与语言转向范式革命的接轨,同时也与人文及社会科学研究的前沿领域——言语研究——形成了不证自明的学术勾连。此后,经由鲍曼和帕瑞德斯(Americo Paredes)助产士般的推动作用,③Roger D. Abrahams, “After New Perspectives: Folklore Study in the Late Twentieth Century,” in Western Folklore, Vol. 52, No. 2/4, 1993, p. 384.民俗学也成为关注口头艺术或人类交流行为的各个相邻学科的理论中心。因此,以演述为中心的民俗学方法,在20 世纪语言转向后人文及社会科学研究范式发生变革的背景下,更像是一条贯通上下、承先启后的学术史主线,进一步将人类的口头艺术文类与言说行为串联起来,从整体上推进了各学科将口头艺术视作一种言说方式的理论共识。

以上述范式转换的理论成果为基本前提,交流诗学模型尝试在理论爬梳的过程中进一步建构相关学术思想之间的有机联系。该模型对于交流的重视,意味着在跨学科视域中对于海默斯的思想遗产重新展开评估。对于那些将语言视作抽象、自足符码的语言学研究,以及只关心社会文化生活的模式和结构的民族志研究而言,交流诗学模型的主要任务是在特定社区的文化系统和社会生活中重新定位人类语言的具体运用,使民族志的描写过程与语言运用的描写过程发生更为有机的勾连,进而对人类表达文化所承载的形式、功能和意义展开整体性的研究。④朱刚:《从“语言转向”到“以演述为中心”的方法——当代民俗学理论范式的学术史钩沉》,《民族文学研究》,2014 年第6 期。在此意义上,海默斯的开拓式发展,并非一般意义上人类学与语言学学科的重新整合,或者既有理论区隔和孤立状况的简单修正;反而是,海默斯打通了学科之间的壁垒,使相邻领域之间的学术联系成为可能。因此,交流诗学模型沿着海默斯对于人类交流能力的理论探索,不但是对当代民俗学以演述为中心研究范式的一种强化,更具有在言语研究的范畴中推动民俗学与相邻学科展开对话的潜力。

在跨学科的意义上,自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von Herder)的时代开始,围绕口头艺术就一直存在综合研究的传统。来自不同领域的研究者如人类学家萨丕尔(Edward Sapir)、语言学家雅各布森、民俗学家海默斯、鲍曼等,都以不同方式、不同程度地延续了这个学术传统。⑤[美]理查德•鲍曼:《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杨利慧、安德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第2—3 页。换言之,上述学者对于人类的口头艺术秉持着相似的学术旨趣。他们围绕着人类在社会文化生活中,因语言的实际运用所体现出的审美和艺术维度展开分析,使得那种自浪漫主义时代以迄的跨学科综合研究的努力一直延宕至今。反过来看,在民俗学的领域内,迄今还没有任何一种理论或者方法,能够统辖历史上和现实中各种角度相异的研究范式。但是,随着民俗学研究对象在广度和深度上的不断发展,其理论方法缺乏内在一致性的既定事实,已经对学科存在的合法性以及民俗学从业者有效把握学科理论现状形成了巨大的挑战。①Thomas A. Burns, “Folkloristics: A Conception of Theory,” in Elliot Oring (ed), Folk Groups and Folk Genres: A Reader, Logan: Utah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89, p. 2.故此,交流诗学模型一方面将继承海默斯等民俗学家朝向人类口头艺术的综合性研究传统,凭借民俗学从作为资料的民俗(folklore-as-material)向作为交流的民俗(folklore-as-communication)的视域转变,②Thomas A. Burns, “Folkloristics: A Conception of Theory,” in Elliot Oring (ed), Folk Groups and Folk Genres: A Reader, Logan: Utah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89, p. 4.致力于将以演述为中心的方法拓展为以人类的交流现象为中心的方法;另一方面,鉴于语言在当今人文及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核心地位,以交流为中心的方法(the communication-centered approach)也就具有了可进一步发展为统领性民俗学理论的巨大潜力。如果能够利用交流诗学模型对口头演述事件展开深入、周密的分析,充分发挥交流民族志、演述理论等理论工具的优长,那么从交流的角度对人类口头艺术进行综合研究的路径,也就有可能在民俗学内部发展出具有统一性理论张力的范式。这不但能推动民俗学学科自身的理论建设,更有利于促进其与相邻学科就人类及其社会文化的基本问题开展对话和互动。

最后,在交流诗学模型中,对特定语境下人类交流行为的艺术及审美特征进行考察的特定角度,也申明了该模型特有的民俗学学科属性。“诗学”(poetics)一词来源于希腊语poiesis,即“制作”或“创造”③Amy Shuman & Galit Hasan-Rokem, “The Poetics of Folklore,” in Regina F. Bendix & Galit Hasan-Rokem (eds.), A Companion to Folklore,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Blackwell Companions to Anthropology), 2012, p. 56. 另参见[古希腊]亚里斯多德:《诗学》,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年。。因此,诗学的研究对象主要针对人类艺术性的“制作”或“创造”行为。这种关注人类艺术创造力的理论视野,与民俗学重视群体内部艺术性交流的特有角度可谓不谋而合。但是,作为一种历史性的研究话语,诗学一直以来都是众学科长期争鸣和对话的核心领域。一般而言,诗学研究的范式发展呈现出一种循环往复而非线型上升的图式,其理论范式的转换多为旧范式基础上的重新构型而非全面扬弃。民俗学中的诗学研究话语,自19 世纪开启便延续不断至当代,并与文学、艺术等领域的诗学研究存在着密切的互文性关联。但是,不同于各学科中既有的“经典化”诗学理论建构,民俗学的诗学研究沿着启蒙主义特别是维柯(Giovanni Battista Vico)之后所开辟的文化进路,将诗学理解为人类价值的总体性集成以及不同媒介所承载的文化表达模式,认为这些文化表达模式是在个体与集体文化规范的互动过程中创造,并经由共享的传承模式才逐渐得以成型的。④Amy Shuman & Galit Hasan-Rokem, “The Poetics of Folklore,” in Regina F. Bendix & Galit Hasan-Rokem (eds.), A Companion to Folklore,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Blackwell Companions to Anthropology), 2012, p. 57.这与亚里士多德以来经典文学意义上的诗学传统是有所不同的。⑤参见朝戈金:《口头诗学》,《民间文化论坛》,2018 年第6 期。在此意义上,民俗学对于人类口头艺术和民间文学的诗学考察,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促进了诗学理论体系的丰富与发展:其一,对于人类口头艺术的演述研究,特别是对演述事件中那些非口头因素的研究,进一步扩展了原有诗学理论的外延和内涵;⑥参见[美]理查德•鲍曼:《作为表演的口头艺术》,杨利慧、安德明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年。其二,在口头程式理论⑦朝戈金、巴莫曲布嫫:《口头程式理论》,《民间文化论坛》,2004 年第6 期。和民族志诗学理论⑧巴莫曲布嫫、朝戈金:《民族志诗学》,《民间文化论坛》,2004 年第6 期。之后,围绕人类文化产品的审美价值判定,衍生出从口头艺术的接受者即受众,以及文化的持有者即演述者或实践者的角度进行分析的理路;①参见巴莫曲布嫫:《叙事语境与演述场域——以诺苏彝族的口头论辩和史诗传统为例》,《文学评论》,2004 年第1 期。其三,以交流为核心的诗性考察,在某种意义上也意味着打破既有口头与书写、大众与精英、集体与个人、经典与非经典的二元化简单处理。②参 见Amy Shuman & Galit Hasan-Rokem, “The Poetics of Folklore,” in Regina F. Bendix & Galit Hasan-Rokem (eds.), A Companion to Folklore,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Blackwell Companions to Anthropology), 2012.上述理论进展,连同民俗学中其他重要的概念如文类、演述、语境、互文性等,一起将民俗学推至当今人文及社会科学研究的最前沿。

以上述知识谱系为学理支撑,交流诗学模型将致力于打通相关学科对于口头艺术的研究方法:交流的维度,意味着从人类交流现象、言语行为的角度出发,对人类经由语言运用建构社会文化系统的过程及其结构和类型做出整体性描述和分析;诗学的维度,则致力于发掘人类表达文化的审美价值、意义和功能,对口头艺术研究中的二元化倾向、学科壁垒、科学化思维等问题进行反思。③朱刚:《作为交流的口头艺术实践——剑川白族石宝山歌会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 年,第264 页。总之,以交流诗学模型为核心的学术努力,既是打破既有学术壁垒的一种理论尝试,同时也是一种朝向理解人类及其存在的文化描写和诠释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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