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与现实维度看档案馆文化事业机构属性的重要性
2019-12-16上海大学图书情报档案系连志英教授
上海大学图书情报档案系 连志英教授
文化事业机构,是指在文化领域从事研究创作、精神产品生产和文化公共服务的组织机构。它具有公共性和文化性的特征。从世界范围来看,档案馆即Archives一词源于古希腊,意指保存文件的公共场所,这一概念后被写入查士丁尼法典。古希腊人在公元前五世纪的最后十年建造了密特伦神庙(Metroon)这一城邦档案馆。密特伦神庙具有一定的公共性,其内设有公共奴隶(Public Slave),行使档案管理员的职责,帮助公民查找利用馆藏档案。公元前五世纪中期,由于当时厄菲阿尔特(Ephialtes)所推行的民主改革,档案公开制度即在石碑上公布一些城邦文件已经非常盛行。这些石碑主要竖立在当时的一些公共场所,包括议事厅、密特伦神庙等。这些公开的文件的原件最初被保存在公民大会或议事厅,后被保存在密特伦神庙。这些石碑上的文本内容被认为是与保存在档案馆的文本的内容具有同等的权威性和有效性。当时一些历史学家也利用档案馆保存的及公布的档案开展史学研究活动,如历史学家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撤战争史》一书中就援引了大量的档案和碑铭。这一公共性在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通过法令得以确立,1790年法国颁布“国家档案馆条例”,规定国家档案馆每周对外开放三天,供法国公民免费查阅档案。1794年颁布的“穑月七日档案法”,明确规定法国所有公共档案馆实行开放原则。自此,档案馆的公共性得以正式确立,并延续至今。与公共性相伴生的是档案馆的文化性,当今世界都普遍将档案馆定性为公共的文化机构(cultural institution)或文化遗产机构(cultural heritage institution),很多档案馆都采取了多样措施以实现其公共性和文化性,如美国国家档案馆在其网站上设置了不同版块为研究者、退伍军人、教育者及普通利用者提供个性化服务;发起了“公民档案工作者”项目,吸引公众参与其馆藏数字档案资源的开发;举办各种线上和线下展览;开设网上商城,开发文创产品等。这些举措使得美国国家档案馆成为世界各国档案馆发展的重要参考案例之一。
我国《档案法》一直将档案馆定性为文化事业机构,这与世界发展趋势是相一致的。但遗撼的是,自1993年实行局馆合一的管理体制以来,档案馆作为文化事业机构的功能未能得到充分发挥,这限制并束缚了我国档案馆的发展。对此已有一些学者进行过分析,如上海市档案馆的郭红解指出尽管法律已明文规定档案馆是文化事业单位,但档案馆长期以来被界定为党委和政府的直属机构,与档案局合署办公,这样,档案馆不可能纳入宣传文化体系中管理,对党委和政府的依附性强,与档案行政机关的职能难以区分……档案馆的发展没能有机地融入国家和地区的文化发展规划,在文化建设和文化活动中时常“缺位”,缺少文化工作的“话语权”。徐拥军教授指出“局馆合一”的档案管理体制不符合政事分开的组织原则和依法行政的内在要求……因为“行政化”倾向、机关作风影响,档案馆的文化事业机构属性不明确、不突出,缺乏文化氛围、服务精神,未能很好地履行公共文化服务职能。
2018年我国实行了新一轮的政府机构改革,档案局馆实现了分离,档案馆文化事业机构的属性终于得以独立和释放出来,笔者认为这是我国档案馆发展的大好时机。近年来,学界提出了GLAM(galleries,libraries, archives and museums)即美术馆、图书馆、档案馆及博物馆融合发展的理念,这正是基于这些机构都属于文化事业机构的事实。我国博物馆和图书馆最近几年在公共文化服务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如故宫博物院2015年展览《清明上河图》时引发了故宫跑,近年来更是因为其开发的文创产品引发了故宫热。这种博物馆热绝不只是发生在故宫博物院,全国各大博物馆每到节假日参观人群就排起了长龙。截至2019年8月,已有24家博物馆入驻天猫销售其文创产品,在淘宝天猫逛博物馆旗舰店的累计访问达到16亿人次,是全国博物馆接待人次的1.5倍,其中,有1亿用户是“90后”。而继博物馆文创热之后,图书馆也积极加入了开发文创产品的行列,2018年一年,国家图书馆就开发了270多种文创产品在国图文创商店“上线”,经营收入达5900多万元。国家图书馆还于2017年牵头成立了“全国图书馆文化创意产品开发联盟”,2019年“全国图书馆文创联盟旗舰店”在天猫商城上线。博物馆和图书馆的文创热和国家的政策鼓励和支持是息息相关的,2016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文化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国家文物局等部门《关于推动文化文物单位文化创意产品开发的若干意见》。《意见》指出,深入发掘文化文物单位馆藏文化资源,推动文化创意产品开发,对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中华文明,推进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2016年12月,国家文物局联合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科学技术部、工业和信息化部、财政部印发《“互联网+中华文明”三年行动计划》,鼓励各类各级文化事业单位,走上互联网平台,更好地把中华文化传承下来。
笔者曾参观了2019年5月在上海举办的“中国第十二届艺术节全国文创产品博览会”,参展的单位包括全国各地的博物馆和图书馆,唯独没有档案馆的身影。事实上,档案馆所藏的档案资源并不比博物馆或图书馆逊色,甚至要远超很多图书馆,开发文创产品档案馆是有资源优势的,如果档案馆能把握好当下局馆分离,档案馆回归文化事业机构属性这一绝佳时机,积极从事精神产品生产、开展公共文化服务,这不仅能为档案馆带来经济效益,更能引发社会对档案馆、对档案资源的关注,并能促进中华文化的传承和弘扬。这也会为实现GLAM融合发展奠定基础,而档案馆、博物馆、图书馆及美术馆的融合发展也必将会对讲好中国故事、传承中华文化做出更大的贡献。
此外,在今天的大数据时代,数据资源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我们看到同为文化事业机构的图书馆在这方面已经抢占了诸多先机,如国家图书馆领衔主持了中国记忆项目,并发布了《全国图书馆界共同开展记忆资源抢救与建设倡议书》,号召全国图书馆界要抢救记忆、保存记忆,要将包括口述史料、影音文献、个人文献等在内的记忆资源建设当做图书馆界新的航线、新的田野。2019年4月,国家图书馆启动了互联网信息战略保存项目,与新浪公司合作设立了我国首家互联网信息战略保存基地,开始布局对网络信息资源的保存。这些资源都属于重要的数据资源,数据资源是所有机构发展的基础,“得数据者得天下”,有数据、有资源就会有未来。而随着各地大数据中心、大数据局的设立,也许不久的将来,所有政府的数据都将由大数据中心、大数据局保管,档案馆将会面临没有增量的政府数据可保存的问题,而只有将自己定性为文化事业机构,去保存更多的社会记忆和人类文化遗产,才可能在今天的大数据时代以及已经到来的智能时代迎来新的生机。
今天的档案馆处在时代风云变化的关口,面临诸多的挑战,但同样有诸多的机会,而只有不忘初心,即坚守档案馆文化事业机构的属性,积极保存社会记忆和人类文化遗产,积极从事精神产品生产和开展公共文化服务,才能实现砥砺前行。希望有一天我国也会流行“档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