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的二人台
2019-12-14张玉琴
张玉琴
内蒙古作协会员,包头市作协会员。著有个人文集《一路走来》。
小时候我和家乡所有的孩子一样,对于音乐的启蒙不是童谣也不是歌曲,而是土里土气的“二人台”。那时候家乡经常正月排戏唱戏,演员都是本村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们,小孩子耳濡目染自然而然都学会了。我家就有三个演职人员,二姑和姐姐是演员,父亲是拉二胡的,所以熏陶更浓。她们有事没事哼唱两句,我有意无意就学了很多。有《五哥放羊》《挂红灯》《打连成》《走西口》《卖菜》《王成卖碗》《光棍哭妻》《寡妇上坟》等十来个戏。
那时唱戏看戏是村民唯一的娱乐活动之一,人们特别看重也特别的喜欢。能上台表演的都非常荣耀,每个演员都很珍惜,排练特别用心,台词记得滚瓜烂熟,一招一式都经过无数次的练习,虽然乐器行头都很简单,但演职人员热情高涨,演什么像什么。村民们百看不厌一次也不舍得错过,周边的村民们不辞辛苦跑夜路也来观看。虽然正月那段时间天天演出,但每天都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好像是第一次演出一样人多,有的天没有黑了就来到戏院聚在一起开始评头论足,很是红火热闹。
有的爱好者还边看边跟着演员唱。我记得姐姐说经常看到台下有的观众看戏时一场戏跟着唱下来,可见是多么得喜欢和痴迷。外村的人羡慕我们村有戏看还能有机会当演员,我那时也就十来岁,也希望长大后能上台像姐姐一样唱两句,可惜后来土地包产到户忙了起来,“二人台”就自然而然的停演了。
后来为了丰富人民生活,旗县级的乌兰牧骑偶尔到每个大队巡回演出,那种演出规模很大,有正规的戏台子和好几层幕布,演员的服装头饰都很讲究,乐器也很齐备,有扬琴、二胡、四胡、笛子等,内容也与时俱进。记得最深刻的有《访四姐》和《耍钱》,这两个戏份都特别的凄苦,曲调幽怨台词伤感。记得有次看《耍钱》,我身边坐的是一个寡妇老婆有五十多岁,她看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我也跟着不由的掉眼泪。《耍钱》的内容是丈夫不想吃苦劳动,只贪恋舒服耍钱,一心指望有朝一日赢了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谁知越耍输得越多,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就向亲戚借,再后来无处可借就变卖家里的牛羊,老婆管不住气的无奈上吊了。最后丈夫幡然醒悟,忏悔自己的罪恶行径,唱一句哭两声,一个大男人哭的声泪俱下。这部戏是针对当时一些耍钱汉新编的,意在提醒耍钱的迷途知返。
我们为了看一场戏,有时要去十几里外的地方,有一次看完与本村的人走散了,在离我们村二三里的时候只剩下我和另一个小伙伴。我们俩只有十一二岁,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了,而且来回三十来里的路程也是我俩疲惫不堪,那时据说山里还有狼出没。我俩无奈仗胆走进邻村一家亮灯的人家,他们也是刚看戏回来。我们就和人家说我俩不敢回了,那家人犹豫了一会儿把我俩送回我们村。至今想起来有后怕也有感动感激,为自己也为那个送我们的好心叔叔。
后来随着流行歌曲进入生活,土里土气的二人台不知不觉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也不再是人们唯一的喜欢了。好多年人们也不再听到二人台了,大街小巷都是时尚的流行歌曲。尤其是年轻人更是以会唱流行歌为荣耀,甚至找对象都以歌星为偶像。可是我唱歌不论多么用心都跑调,总是不伦不类,害的我从来不敢在大众面前开口。有人不理解唱歌并不是多么难,为什么我学不会?我也奇怪,二人台没学就会了,虽比不上专业的字正腔圆,但也有板有眼自我感觉很有味道,可是唱歌就不行。后来我自嘲说童功太厉害,其它什么都无法介入了。
小时候大人们唱,我们也跟着随时随地的唱;大人们搭台演出,我们小孩子也搭台演出。反正全村的孩子人人都会唱两句,基本不用排练,谁扮演什么角色都是现场安排。烂盆旧桶就是我们的乐器,什么能发出声音的都要派上用场。用红纸纸打个红脸蛋,锅底黑画上眉毛胡子,反正都是就地取材。然后一場像模像样的娃娃戏就上演了,内容当然就是那些耳熟能详的二人台曲目,虽然我们不懂其意,但唱的津津有味,有板有眼。有报幕谢幕的,有打乐器的;幕布往往在谁家院子演出就是谁家的窗帘。什么都和大人的程序一样,不同的只是我们演员是小孩子,观众是比我们更小的弟弟妹妹,大孩子不屑看我们的耍耍戏。偶尔大人路过看上几眼,那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得意。那时我们不懂得好坏也不大懂得害羞,更不知道故事情节的真正内容,只是简单的唱戏觉得好玩有意思,像个小大人一样很开心。直到成年了才知道那戏里的爱啊恨呀的,但一切早已成为过往。
近几年娱乐项目进入了百花齐放的年代,二人台也不知不觉又红火起来。赶上聚会和活动,流行歌曲、山曲小调,京剧、豫剧应有尽有,但在内蒙西部这片热土上二人台依然最受人们喜欢。随着历史的发展,二人台也在一些真正二人台爱好者哪里得到了延续和发展,原来具有年代感的二人台又加入了许多新鲜的元素,但那种浓浓的地域味道依旧纯正绵长,余味缭绕。唱起来不仅荡气回肠,还风味十足,情趣横生。
但是我和大多数爱好者一样,虽然那么喜欢二人台但不知道它的由来,更不知道戏中故事的由来。这次采风来到土默特,才知道二人台原来起源于山西,发扬于土默特,流行于西部这片广袤的大地;也知道了《五哥放羊》的故事背景和《走西口》的具体情境和每一部戏曲的历史渊源。不论是悲情的故事还是对年轻男女的爱情歌颂,都是来自当时民间一些真实的故事,后来口口相传,然后经过艺术的加工成为后来的二人台。
如今人们生活富裕了,精神生活也丰富了,许多村庄又开始将二人台搬上舞台,虽然他们的服饰大红大绿有点俗气,但俗气中蕴含着浓浓的乡村气息,他们歌唱新生活,回忆旧时代,唱的热情洋溢,韵味十足,幸福满满。看到那么的开心愉悦,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新农村的变化和美好。
对于二人台我喜欢它那悠长曲折的哭腔,更喜欢它那节奏明快热烈的花腔,那既能显示演员功夫又能增强戏曲的感染力,《走西口》经典的哭板,《买菜》和《十对花》的花腔都是戏曲的高潮部分。哭板一响许多人不由得就能潸然泪下,尤其是心境不好的情况下更是如此,有极强的感染力。记得当年中考失败,在炎热的夏天我听到收音机里唱这一段不由泪水涟涟,觉得天都要快塌了一般阴霾。但是那节奏欢快的花腔调一起却能让人精神抖擞,心情不由愉悦起来。也许这就是二人台的魅力所在吧!
有关二人台的记忆实在太多太多了,有喜有忧,有苦有乐。就让《亲亲的二人台》这首歌作为总结吧!我想这不仅是作词者的真情流露,也是许多二人台爱好者的共同心声。
不记得哪年哪月爱上了你
只记得你陪我玩耍伴我游戏
挂红灯打金钱
红红火火两台戏
走西口送四门
缠缠绵绵
缠缠绵绵难分离
亲亲的二人台
土土的二人台
就像这片天
就像这块地
总在我心里
总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