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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康杜康

2019-12-14王鹏飞

鹿鸣 2019年10期
关键词:酒厂老张

王鹏飞

内蒙古固阳县人,2002年开始发表小说等文学作品,已在各类文学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50多万字,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鹿鸣》杂志首届签约作家。

老张说,烦了就来土右吧,我在酒窑里存了一坛好酒,等你。

老张说这话时,我似乎闻到电话那边浓浓的酒气,老张一定蹲在酒窑里一边畅饮一边流泪吧,很多年前,老张每天都是这个样子。

我决定去找老张,简单的带了充电器和洗漱用具就出发了。从包头到土右不过百里路程,一个小时就到。我到的时候,老张正在车间里看工人出酒漕。四五个人每人脖子里围一条白毛巾,在雾气腾腾的车间里像几个灰色的影子。我没喊老张,径自去了他的办公室。一张硕大无比的办公桌占了半间屋子,桌后是一排展柜,摆满了各种瓶装酒,五颜六色花花绿绿整齐有序,北边靠墙是一长溜沙发。南面的窗台下摆了十几盆花花草草,我没有去辨认那些花草,在沙发上坐下来翻看手机,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老张。

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门口有脚步声,接着是老张单薄的身子闪进屋里,和一年前相比,他消瘦多了。

“老王,你可来了!”老张笑着说:“咱们可是好多年不见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

“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是冲着你的酒才来的。”

“你要不是有心事也不会来看我,怎么样?心烦的时候出来走走不是坏事。”

我说:“我不是心烦,就是想来蹭酒。”

“管他呢,来了就好。”老张挨着我坐下,斜着脑袋看我,他的眼睛里满是狡黠。

我没理他,站起来看他的办公桌。桌上除了电脑电话再没有任何摆设。

老张说:“走吧,到楼上去。”他站起来拎着我的包,带我上了二楼。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向西走到尽头是老张的卧室。卧室和他的办公室完全是两个模样。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边,睡过的痕迹醒目地印在床的一边。床头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周围撒满了烟灰。地上东一只西一只拖鞋,衣柜门开着一扇,里边扔着几件褶皱的衣服。只有窗前的两张单人沙发上还算干净,没有堆杂物。

我说:“你就打算这样过了?”

“你不也是吗?”老张正收拾床上的被子,头也不回地说。我和老张虽然几年未见,但经常打电话发信息,我的事他都知道。

我只好苦笑。其实老张和我不一样,他现在经营着一家很有规模的酒厂,是土右旗里有声望的企业家,再成个家一点都不难。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看他把被子叠好放进柜里,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进门后垃圾桶,又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才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怎么样?最近还行?”他看着我,目不转睛,我知道他的眼睛后面是什么。

“老样子,一个人的江湖。”我笑笑,看着他的眼睛。

他从兜里掏出香烟,我们在烟雾中沉默了片刻。

我说:“我昨天去陈丽茹的店了。”

老张狠狠地吸了两口烟,仰起头慢慢吐着烟圈。

“她很忙,顾客很多,我们简单说了两句话我就离开了。”我看老张的脸,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她还是一个人,我想她心里还是有你,要不你们……”

老张摇摇头,慢吞吞说:“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了。”

“你们都是这个劲,要有一个人主动捅破就好了。”

“不说了。”老张掐灭烟头,站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

他是打给厨房的,叫中午做几个好菜端到楼上来。

挂了电话,他正要回頭跟我说话,楼下有人喊张总,说是有客户来了。

老张说:“去酒窑看看?”

我说还是你自己去陪客户吧,别管我了。老张走后,我站起来在屋里转悠,老张的卧室太简陋了,墙上连幅照片或字画都没有,白色的墙壁已泛黄,地面也脏兮兮的,虽然扫去尘土,但到处都是粘了尘土的水迹。我打开衣柜,衣柜里只有几件更换的衣服,几乎都是皱巴巴的,有一件蓝色的半袖很眼熟,我拿起来看,这件衣服最少也有七八年了,我们在一起工作时经常见他穿,那时半袖还是新的,老张经常穿着这件平整的半袖去单位,看得出每次洗完都烫过,有一次老张很自豪地说:“这是我媳妇亲自洗完烫的。”他说这话时,浑身上下都是幸福的光环。

我把衣服放回去,却看到另一边有张照片露出来,我把照片揪出来看,是陈丽茹,那时候的陈丽茹还很年轻,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站在广场上,夕阳的余辉映红了身后的云彩,也映红了她脸上浅浅的笑容,非常美丽。这么多年,老张还把这照片放在他的衣柜里,他的心里一定放不下她。

老张还没有上来,屋里实在无聊,我从老张的卧室出来下楼,路过老张的办公室,看到里面坐了好几个人,也没有进去,让他们先聊吧,趁这个时间我可以出去转转,我听老张说他的酒厂后面有一片荷塘,有一次老张拍了照片发给我,满满的一池塘,很是壮观。

出了大门,转过墙角,墙角后面的背阴处坐着几个老人闲聊,我路过的时候,他们都抬头看我,我冲他们笑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老张说的没错,钻过一片玉米地,茂密的一片荷花便出现在眼前。我坐在荷塘边,看那些婀娜多姿娇艳欲滴的荷花。它们真是漂亮极了,绿色的荷叶小船一样游在水面上,粉红色的荷花在小船上颤悠悠的舞蹈,花映着叶,叶托着花,卿卿我我妩媚妖娆。我拿出手机拍照,拍那些撑着身子极力开放的大瓣花朵,也拍那些待字闺中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那些花儿在手机的屏幕中更加鲜艳,肆无忌惮地挤满了我的手机。看完照片,我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看有没有人发来什么消息。

一如既往,除了几个群之外再没有任何信息,我慢慢地向下滑,然后打开微信运动,现在,李娜的脚步已经是5265步了,早上我走的时候,她的步数还是17步,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多,那么,她这一上午肯定是在户外了。是带孩子出去玩耍吗?还是和闺蜜去逛街?我想像她在阳光下的样子,长发披肩,襟飘带舞,像这荷塘里的荷花一样美丽,想着,心里开始有点痛。

“愿今后各自安好!”这是她在我微信里留下的最后一行字,她在写这句话的时候,不知心里是痛还是恨,大概更多的是后者吧,我的那些话一定伤她太深,酒啊酒啊!

我盯着荷塘里的绿叶红花出神,逝去的那些日子相片一样在脑子里翻滚。

电话响了,是老张打来的,它把我从苦涩的回忆里拉回来。

“你在哪儿呢?”

“我在看荷花。”我轻描淡写地回答。

“回来吧,饭菜已好了。”

“好。”我挂了电话摇头苦笑,我的好日子被我毁在酒里,现在,我仍陷在酒的沼泽里不能自拨,我来土右做什么,真的是烦吗?不止,想倾诉,想逃避,想一醉方休,就醉倒在老张的酒窑里,永远不再醒来。

老张的卧室里已放了一张折叠餐桌,桌上摆满了菜肴,看得出厨师动了一番脑筋,红烧鱼、红烧肉,红烧肘子,红烧牛肉,羊肉是清蒸的,鸭子是酱出来了,又加了干炸香菇,腊肉炒菜,日本豆腐以及几盘凉菜,都是下酒的好菜。

我说老张:“两个人的饭菜,干嘛这么奢侈。”

老张说:“不多不多,咱哥俩今天好好喝一顿。”

也罢,白日放歌须纵酒,干脆就喝个天昏地暗吧。

老张给我斟满酒,我们相对而坐,四十多岁的老张两鬓已经泛白,颧骨高高的向外凸着,眼角也有了皱纹,这几年的生活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和孤苦,他的艰苦是深埋在心底的,他的心思也是深埋在心底的,他和陈丽茹的感情被他压到心底,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正在慢慢拖垮他的心灵和身体。他现在唯一的支撑就是他的酒厂,谁也不知道他的酒厂意味着什么,我想与其说是破罐子破摔,倒不如说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有意做给陈丽茹看的,他的心里较着一股劲。

“怎么样?”我端起酒盅,漫不经心地问。

“挺好,酿酒、销售、应酬,不亦乐乎。”老张把一大块红烧肉送嘴里时,大口大口咀嚼着。

“你看我的厂子,每个月都要出四五吨酒,现在虽然是淡季,但也保持在每月两吨左右。”

几年前我来的时候就曾看到过老张的门前车水马龙,车间里蒸气弥漫工人们穿梭不歇。要知道,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能有这样的规模已经很了不得了。

老张还像以前一样,话不多,我们不停地端酒,酒像一条温润的小溪流进我们的身体。

“还记得润德吗?”润德是我们以前工作的私企。

“好地方啊,再也没有那样的地方了。”

“是啊,上班都不误较酒量。”

老张笑起来,我也笑,我们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五年时光,那时候我和老张在一组,我们俩个配合的很好,我开叉车和操作设备,他做电焊和产品包装,相对来说我比他的工作要杂很多,有时候我开叉车装卸货物时,他就跑过来帮我盯设备,或者他那里活儿多手忙脚乱时,我就过去帮他做电焊,空闲的时候我们就坐在一起海阔天空的闲聊。那时候我们都好酒,无论上白班和夜班,都要用矿泉水瓶子带酒,吃饭时一人一半,下午不误干活,只是领导进来时躲得远远的,生怕被闻到身上的酒味。想起来那时也真是海量,每人半斤酒下肚头不昏眼不花,而且下班后经常跑到饭馆里再喝一顿。

“酒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老张笑笑说。

我知道老张指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喝酒,他也不会和陈丽茹离婚。

“你知道吗?我现在虽然开着酒厂,但自己喝的很少,就算是应酬也是点到为止。”

“是吗?你可是嗜酒如命啊!”

“那是以前的事,现在年龄不饶人,喝多了身上像被抽了骨头没有力气,几天缓不过来,虽说每天守着个酒廠,太多了反倒不爱喝了。”

“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说陈丽茹。”我不是取笑老张,我想他不爱喝酒一定和离婚有关。

老张咧着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们把盅里的酒干了,老张说:“换大杯,今天什么都不忌讳了,咱哥俩索性一醉方休,也仿仿古人,杜康美酒醉刘伶。”他笑了两声,转身拿过两个水杯倒满了酒,把小酒盅搁到一边。

“好,换大杯。”我来老张这里就是找醉的,我们都不是馋酒,是用酒清洗伤口。

其实当年一起上班时我们不过二十出头,年轻气盛年富力强,而现在,我们都已四十出头人到中年,身体素质远远不如从前了,我们当年一日一夜可以喝下四瓶白酒,而现在我们的酒量打了对折还要多。

在我想象中,老张开着酒厂酒量应该有增无减,可一杯酒下肚,坐在我对面的老张脸色已经赤红,他的眼睛里有血丝泛上来,说话也有点结巴了。

我说:“老张,你醉了。”

“醉了吗?酒不醉人人自醉而已。”

“那倒是,色不迷人人自迷罢了。”

我们再次举杯。

“还是和陈丽茹和好吧。”借着酒劲,我还是说出来此行的另一个可有可无的目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张独自举杯,猛一仰头把半杯酒都吞进肚里。

“你们那时候都是说的气话,这么多年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你知道我当年说了什么吗?”

老张离婚时就跟我说过,陈丽茹是这么说的,“我对你已经死心了,你就跟你的酒瓶子过吧。”

那时候老张坐在院子里,手里拎着一瓶二锅头独自喝闷酒。公司倒闭后老张整日都是在酒瓶里过的,尽管他也找过很多工作,但他总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惯,好多次上班时间被领导闻到了身上浓浓的酒味,被开除后就借着酒劲和陈丽茹干仗。

老张说:“陈丽茹你瞧着,我这辈子要离开酒我就是你生的。”

老张是后来酒醉后告诉我这些的,老张说这些时充满了悔意,我说既然你知道不该说这句话为什么不和陈丽茹解释?老张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何必解释。老张说的很坚决,但他心里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老张就是这么个死要面子的人,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松口。

我后来去找陈丽茹,我说老张那是一时酒话,你不应该当真,要不你去找找老张,你也知道老张那个人,死要面子。

陈丽茹冷冷地说,他要面子让他要好了,错的人是他不是我。

无论我怎么劝老张,老张都不肯给陈丽茹道歉,这两个倔脾气,谁都不肯主动回头。

我说老张:“你是大男人,主动一些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让人家女人舔着脸回来找你吧。”

“男人说了分手就不能再回头,放下面子也就等于出卖了尊严。”

“狗屁,又是这些毒鸡汤,感情没有对错,婚姻更没有对错,谁还没有头脑发热的时候,说错了就改嘛,都要像你说的这样世上哪还有幸福的婚姻。”

“那你说说,你干嘛来土右?干嘛不去向女画家解释?”

老张的舌头明显大了,我想我现在也一定和他一样,酒这种东西很奇妙,平时不想说不能说的,喝完酒统统都能从嘴里秃噜出来。

我心里痛了一下,像有根针在扎。

“我和你不一样,人可以错一次,也可以错两次,一次两次可以原谅,你那时是在气头上说了过激的话,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你没有这个勇气,而我是一错再错,自己断了自己的路,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了。”我不能跟老张说,其实我的错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也一样,没有任何回头的可能了。”老张说这话时头耷拉着,酒劲已经上头,情绪似乎也开始失控。

“我开酒厂为啥,就是要争口气,就是要给她看看,我不但离不开酒,我还要活在酒的世界里,而且还要活得更好,女人,哼!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她还能看到啥,女人就是猫,她看到盘子没食了就想离开你,看到你腰鼓了又想依傍你,我不是姜子牙,姜子牙不也最后封马氏为扫把星嘛!你看你看,你没出息时她怎么看你都不顺眼,你出息了她就想着吃回头草,我为什么要给她说好话,离开她我还活不成了?”老张真是喝多了,语无论次越说越离谱。

“能活得更好你干嘛还想着她,干嘛还把她的照片压在衣柜里?”我抓住老张摇晃的肩膀。

“为啥?为啥?我只是念想年轻时过的那些苦日子,那时候生活是艰辛了点,过得却开心啊!”我看到两滴眼泪从老张的指缝里流下来,我的话触到了他的伤心处。

我试探着问老张,“要不给陈丽茹打个电话?”

“不行,”老张把头扬起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我不会那样做的,我不会低三下四去求她。”

我知道我再怎么說也无济于事了,这件事上老张是很固执的。

我们胡乱聊一些感情的事,聊一些厂里的事,聊一些毫不相干的事,直到两瓶酒见底,我们像两滩烂泥一样倒在床上。

我做梦了,梦到我和李娜各自带着孩子在南海公园泛舟,我们相对坐在船的两端,两个孩子从湖里扬着水花嬉戏打闹,我们相视而笑,在一片芦苇丛里,我们用自拍杆拍了几张合照,我们嘴角上扬,露出幸福的微笑。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老张已经不在了,我揉揉眼睛坐起来,感觉脑袋发胀口干舌燥。地上的桌子还在,上面的酒菜已经收拾下去,换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壶未泡的茶。我拿过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半瓶,然后下楼去找老张。

老张不在办公室,也不在车间里,门房的老头说张总打车出去了。夜晚的风轻柔地吹在身上,竟有了一点凉意。

我到厨房告诉厨师,给我熬一碗清淡点的粥即可,厨师说张总安顿好了,等您醒了炒两个菜,让您自己想喝再喝点。我说不用了,现在酒还没醒呢,就熬点粥。

回到楼上,我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发呆。我想我是不是应该为老张做点什么,想着,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陈丽茹的电话。

我说我在土右,在老张的酒厂。

陈丽茹哦了一声不说话。

我说我在老张的衣柜里看到你年轻时的照片。

什么照片?电话那边的陈丽茹有点紧张地问。

是你站在广场上的照片,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服。

哦。陈丽茹再次陷入沉默。

我说中午我和老张喝了酒,他现在出去了,你知道吗,提到你的时候他哭了,他其实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我知道你心里也有他,你们还是复婚吧。

有那个必要吗?我们现在过得都挺好的。

好不好你们心里都清楚,你们就是都不肯低头罢了,我知道他那时的话伤了你,但你也知道,他就是个头脑发热说的气话,两口子争不出个高低,谁说句软话又能咋地?经历了这些也不是坏事,以后都能克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现在虽说他开着酒厂,但他已经不再贪酒了,他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

陈丽茹还是不说话,我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不用说别的,就简单的问问近况也成,他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这就是缘份吧!末了,陈丽茹叹了口气就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陈丽茹会不会打电话给老张,我希望她能打,又担心老张的倔脾气,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也是借着酒劲才给陈丽茹打这个电话,如果不是喝了酒,我还会打电话吗?就像当初喝醉了说那些不该说的一样。也许老张正盼着有人能从中调和,盼着陈丽茹能给他打电话吧,但愿我在老张和陈丽茹之间能起到调和的作用。

窗外,一颗流正急速划过。老张的酒话是一张薄纸,只是他们谁也不愿捅破罢了,他们等着有人能为他们撕掉这张薄纸,而我呢?我的酒话是伤人的利剑,没有人能抚平痛彻骨髓的伤口。

我想起陈丽茹的话:这就是缘份吧!

哦,杜康杜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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