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人员心智化特征及对其人格组织发展的影响

王振宏

（阜阳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阜阳 236037）

心智化（mentalization 或 mentalizing）是现代精神分析学者 Fonagy 提出的一个整合性的概念，它建立在许多理论基础之上，包括依恋理论，神经生物学、认知心理学、发展心理学和特定的精神分析理论[1]。心智化是指个体基于有意的心理状态（如需要、愿望、感觉、信念、情绪、目标、意图和动机），内隐和外显地解释自己和他人行为意义的心理过程[2]。对于心智化，可以将其分为四个维度：第一种是与两种功能模式相关，即自动的（automatic）心智化和受意识控制的（controlled）心智化；第二种是与心智化线索有关，即聚焦于内部的模式（internally focused）和聚焦于外部（externally focused）的模式。第三种与两种客体有关，即自我（self）和他人（other）；第四种是与心智化内容和过程的两种角度有关，即认知过程（cognitive process）和情感过程（affective process）[3]。心智化的每一个维度都对应着不同的神经系统，这些维度综合起来为心智化的内容，各个部分的评估以及为心智化与其相近概念（心理理论、共情、述情障碍，情绪智力、洞察等）的区分提供了一种全面的方法[4]。

相关研究和临床实践表明，药物滥用会损害药物成瘾者心智化的能力，丧失心智化的时刻反过来又会促进药物滥用[5]。药物滥用会损害药物成瘾人员的想法和感受，无视他人的体会以及扭曲自己的心智化体验，明显减少或丧失心智化能力；而心智化功能受损反过来也会促进药物滥用，这是一个相互影响，恶性循环的过程。强烈的情感、人际冲突或分离焦虑都会导致吸毒人员的心智化能力降低，而此刻药物则可以减轻强烈的情绪体验，让吸毒人员产生一种控制感和愉悦感，但此时也会让吸毒人员陷入一种心理等价模式，无法区分外在现实与内在世界，产生一种模糊性和不确定性，从而会让吸毒人员产生一种恐惧、破坏或无法控制的强烈情绪体验，这又会导致进一步的药物滥用[6]。

心智化能力的发展影响人格组织的发展。在有关人格组织的概念中，其中Kernberg的观点被认为是最有代表性的。Kernberg将人格组织定义为：“稳定与动力性的组织结构，整合早期经验与各发展阶段的驱力，从而形成功能更大的组织结构，执行稳定功能的精神装置，是病因与疾病外在行为反应间调节性中介”[7]。在Kernberg人格组织理论模型中，强调通过自体与客体情感联结，影响着自体和客体的互动。人格组织这一发展过程与心智化能力的发展过程是相似的。心智化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心理发展过程，源于个体早年与养育者的依恋关系，不断发展于与客体的互动之中，其中情感互动尤为重要。在两者的关系中，Fonagy等研究进一步指出，心智化与自体的发展有着本质的联系，随着心智化的逐步发展，内部人格组织也得到塑造[8]。心智化与人格组织概念之间存在重叠，但不是相同的。两者相比较，人格组织是一个对人格描述更加广泛的结构，除了包括对自我和他人的感知之外，还包括防御，应对、道德价值等维度。

综上所述，吸毒人员心智化功能存在缺陷，心智化水平低。另外吸毒人员的心智化与其人格组织之间存在显著相关。基于此，本研究拟探讨吸毒人员的心智化特征及与其人格组织之间的关系，为吸毒人员的临床干预提供理论支持与研究方向。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法对重庆市某强制戒毒所及某社区戒毒康复人员共109名吸毒人员进行测评，去除无效问卷5份，剩余104份，问卷有效率为95.41%。其中男性100人，占总人数的96.15%，女性4人，占总人数的3.85%；在学历水平上，小学及以下60人，占总人数的57.70%，初、高中39人，占总人数的37.50%，中、大专5人，占总人数的4.80%。

1.2 研究工具

1.2.1 成人动态心智化量表

成人动态心智化量表是由周雪朋（2014）编制而成，主要用于测量个体的

心智化水平[9]。该量表共有13段视频和50道题，包括情感识别、情感归因、认知识别和认知归因4个维度和无心智化、少心智化、丰富心智化和过度心智化4种类型。其中丰富心智化得分即为心智化得分。该量表具有可接受的信度与效度，该量表的α系数为0.738，重测信度为0.780。

1.2.2 人格组织量表

人格组织量表由Kernberg,Clarkin于1995年编制，共155题，临床使用其中57题，另外98题测量人际关系[10]。57题对应Kernberg人格组织模型三个维度，即：真实性检验、身份认同紊乱、原始防御机制。被试对每一项目进行5点评分（1=从不、2=偶尔、3=有时、4=经常、5=总是）。在Lenzenweger,Clarkin等人和Normandin,Sabourin等人的研究中，57题的IPO有着较好的信度。人格组织得分越低，表明人格功能水平越高。

1.3 统计分析

本研究所有数据在 SPSS21.0上进行统计分析，采用单样本t检验，相关分析和回归分析统计方法。

2 研究结果

2.1 吸毒人员的心智化特征

心智化得分并无全国常模，因此为了了解吸毒人员的心智化水平，本研究采用单样本t检验同大学生样本[11]（n=3 500）进行差异分析比较，具体结果如表1。

表1 吸毒人员与大学生群体在心智化上的差异比较（M±SD）

由上表可知，吸毒人员在心智化四个维度上的得分均显著低于大学生群体；在心智化四种类型上除少心智化不存在显著差异外，其他三种类型均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表现为吸毒人员的丰富心智化得分显著低于大学生群体（t=-13.920，df=103，P＜0.001）；吸毒人员无心智化得分显著高于大学生群体（t=14.169，df=103，P＜0.001）；吸毒人员过度心智化得分显著高于大学生群体（t=5.059，df=103，P＜0.001）。由此表明，吸毒人员的心智化水平较低，心智化功能受损。

2.2 吸毒人员心智化与人格组织的相关关系研究

为了探究吸毒人员心智化与人格组织之间的关系，本研究采用Pearson相关分析对数据进行统计，具体结果如表2。

由上表可知心智化情感识别维度与人格组织各维度以及总分之间均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心智化类型无心智化与人格组织各维度及总分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丰富心智化维度与人格组织原始防御机制维度（r=-0.201，P＜0.05），真实性检验维度（r=-0.269，P＜0.01）以及人格组织总分（r=-0.243，P＜0.05）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

为了进一步探讨心智化与人格组织之间的数量关系，本研究以情感识别、无心智化和丰富心智化为自变量，以人格组织各维度和总分为因变量，进行多元逐步回归分析，具体结果详见表3。

由上表可知，原始防御机制因子的回归方程中包含了情感识别一个维度，回归方程的F值为8.462，P＜0.01，说明回归效应显著。r2为0.080，说明心智化情感识别维度解释了原始防御机制8.0%的变异量且对原始防御机制的预测是负向的，无心智化和丰富心智化类型没有进入回归方程。

身份认同紊乱因子的回归方程中包含了情感识别一个维度，回归方程的F值为6.104，P＜0.05，说明回归效应显著。r2为0.059，说明心智化情感识别维度解释了身份认同紊乱5.9%的变异量且对身份认同紊乱的预测是负向的，无心智化和丰富心智化类型没有进入回归方程。

真实性检验因子的回归方程中包含了情感识别一个维度，回归方程的F值为12.408，P＜0.01，说明回归效应显著。r2为0.113，说明心智化情感识别维度解释了真实性检验11.3%的变异量且对真实性检验的预测是负向的，无心智化和丰富心智化类型没有进入回归方程。

人格组织总分的回归方程中包含了情感识别一个维度，回归方程的F值为10.846，P＜0.01，说明回归效应显著。r2为0.101，说明心智化情感识别维度解释了人格组织总分10.1%的变异量且对人格组织总分的预测是负向的，无心智化和丰富心智化类型没有进入回归方程。

3 讨论

3.1 吸毒人员心智化特征分析

在心智化能力上，研究显示吸毒人员的心智化能力显著低于大学生群体，这可能跟其早年创伤经历及其药物滥用行为有关。

在心智化的情感维度上，吸毒人员的情感心智化能力较低，这与Svetoslav Savov 等（2013）的研究结果一致[12]。Svetoslav Savov 等（2013）对药物成瘾人员的研究发现，药物成瘾人员存在情感心智化功能缺损。药物成瘾者的主要人格特质是冲动型，具有情绪冲动控制困难问题，他们的原始防御机制无法保护自己受到来自焦虑，抑郁等负性情绪的影响。因此，当吸毒人员情绪失控时，他们的心智化能力就会受到损伤或丧失，从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进而会通过药物来缓解这种糟糕的情绪状态。

表2 吸毒人员心智化与人格组织之间的相关分析

表3 吸毒人员心智化对人格组织的多元回归分析

在心智化的认知维度上，研究发现吸毒人员的认知能力显著低于大学生群体，这与以往的研究结果一致。一些研究表明药物依赖个体存在明显的认知功能缺陷。Jovanovski等（2005）通过元分析发现，在一组正在接受治疗的可卡因依赖的患者中，其注意力，视觉记忆和工作记忆与对照组相比，受到严重损害[13]。同时其他研究也发现长期使用苯丙胺与认知功能缺陷有关，包括信息处理速度，注意力、工作记忆、前响应抑制、决策和问题解决等方面执行功能受损[14]。长期接触大麻也会导致认知功能缺陷，如注意力下降，工作记忆、言语学习能力受损[15]。因此，从以上研究可以发现，长期接触毒品会导致认知功能缺陷。吸毒人员的认知功能要低于普通群体。

在心智化类型上，吸毒人员的无心智化和过度心智化得分显著高于大学生群体，丰富心智化得分显著低于大学生群体。无心智化是指非反映性的、不准确的、具象的心智化。过度心智化是指先入为主的、带有主观投射和幻想色彩的、假设的心智化。这两种类型都是有问题的心智化类型，由于吸毒人员具有成瘾性人格特质、情绪冲动控制困难，在现实生活中很容易因为人际冲突，躯体症状，生活等问题而激化情绪，同时吸毒人员也习惯于利用药物来缓解自己糟糕的情绪状态，不论是现实问题导致情绪失控还是药物使用都会导致其心智化功能受损，常常会以自己的主观理解来理解他人的内在状态，这是一种非正确心智化的模式。而丰富心智化是指准确的、反映的和丰富性的心智化状态，由于吸毒人员心智化功能受损，其正确理解自己和他人内在状态的能力会受到影响，因此，吸毒人员丰富心智化能力要低于大学生群体。

3.2 吸毒人员心智化与人格组织的相关分析

通过对吸毒人员心智化与人格组织得分的相关分析，发现两者之间存在显著相关关系。通过进一步的回归分析发现，心智化的情感识别维度可以很好地预测其人格组织发展水平。

本研究关于心智化与人格组织关系的结果与以往研究一致。Fischer-Kern等（2010）对92名女性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的研究中，通过对其进行人格组织访谈和反省功能访谈，研究结果发现心智化与人格组织总分之间存在中等程度相关[16]。李雄（2014）对三组被试，分别是警察、警校学员及违法犯罪人员，通过对其人格组织与心智化相关分析发现，三组被试的丰富心智化与其人格组织总分之间均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另外通过进一步的回归分析发现，三组被试丰富心智化在一定程度上能预测人格组织[17]。而在本研究中发现，丰富心智化并没有进入回归方程，只有情感识别维度可以显著预测人格组织，这可能跟研究群体不同以及本研究样本量小有关。

在本研究中，我们进一步发现，在心智化对个体人格组织发展的影响中，情感识别能力尤为重要。情感识别是心智化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维度，因为心智化是在依恋的理论上发展而来，依恋理论非常强调早年母婴关系互动，尤其是情感互动，而心智化能力也是在良好母婴互动的基础之上发展而来。同时这跟Kernberg人格组织的理论模型一致，该模型基于内化的客体关系，由自体和客体的表征组成，通过情感活动的联接，影响着自体和客体的互动。在个体的发展过程中，通过对自体和客体的澄清、爱与恨的整合、冲动与防御的协调，由此发展出健康的人格功能。

这意味着早年自体与客体的情感互动不仅可以促进个体的心智化能力发展，也会促进个体人格组织发展，从而发展出健康的人格功能。因此，这提示我们可以对吸毒人员进行心智化干预，不仅可以提高其心智化水平，也可以提高其人格功能，帮助其更好地恢复社会功能，适应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