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盆记

高文

老屋久无人住。青瓦，白墙

作为玉舍村约定俗成的民间仪式

仍有标记江南或定位过往的功能

仿佛一切都在尘埃下自救着

门窗糊搭只剩下木格子

阁楼上，雕栏被树影摇曳为枯木

青瓦加深着时光的灰烬，被弃之墙角

唯有那棵杨梅树，每天在风中婆娑

在果子落光的季节，固执而青葱

等待院门被轻轻打开

等待一个人披着花香，从稻田归来

你看树下，那只陶盆与灰瓦并肩站在一起

在小院打開时进入的光里

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栗，像收藏过的雨水

怀念一颗梅子至今光鲜如初的爱情

无法确定，这只陶盆

经过哪一双手粗拙地打磨才如此光洁迷人

又出自哪一口烈窑才献出炉火纯青

老屋失修多年，已不能留宿一段尘烟

时光总是在颓圮中，留给人们更美的期待

村外青山落潮，稻穗被荒芜取走

而雨水的怀抱路过桥下时，野花汹涌

陶盆一点一点把嘴唇喂养给秋天

——“离得那么远，有时会很沮丧”

可是，那只陶盆，不管你来，或者不来

它都在乡下，在玉舍村，在那棵杨梅树

被时间认养的承诺里

沉默，隐忍，一直闪着光泽

等待烟火的日子

从流水和鸟鸣丰盈的老时光里返回

等待，委身于宿命里那个不肯离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