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风险视角下的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路径研究

杨 涛，黄湘闽，李妍妍

(1.煤炭工业规划设计研究院，北京 100120；2.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研究院，北京 100029；3.中国煤炭科工集团有限公司，北京 100013)

1 风险防御与企业创新悖论是煤炭行业的高质量发展陷阱

在经历2008年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大拐点以后，全球经济进入低速增长状态。尽管我国政府通过实施4万亿经济强刺激计划，避免了短期与全球经济快速下行的同步状态，但在2013年仍然不可避免地遭遇增速换挡期，开始步入“经济新常态”阶段。这一时期，我国经济发展模式由外向型转为内向型，政府和国有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大幅增加，负债率持续上升。

2018年，在错综复杂的国际国内环境下，我国经济运行稳中有变，GDP总量为900309亿元，GDP增速为6.6%，实现了预期发展目标，但四季度GDP增速创近十年新低，仅为6.4%。通过新常态时期我国经济发展趋势的演变来看，受美联储货币政策正常化、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产业结构调整、结构性去杠杆等多重矛盾叠加的影响，我国经济下行将不是一个短期现象，而会是长期存在的问题。煤炭行业经济运行与我国经济发展息息相关，在经过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的一系列产业调整后，煤炭市场企稳反弹，主体活力逐步增强，创新成为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的新极点。

经济新常态背景下，创新不仅是推动我国适应经济新常态的核心动力，也是提升组织效率、保证组织繁荣与发展的核心竞争资源。企业创新能够形成促进企业持续发展的人力资本禀赋优势，从根本上提升企业适应时代变革、保证长期生存与昌盛的能力。因此，如何有效激发企业创新活力已经成为企业管理实践中的关键问题。

然而，企业创新是一个以试错为基础，包含风险的创造力转换过程。在我国经济破位下行、产业结构转变、高新技术追赶、人口红利弱化的“新常态”背景下，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不仅是我国适应经济新常态的重要基础，也是企业保证高质量发展与实现转型升级的关键任务。在201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是我国三大攻坚战中的首要工作，也是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战略保障。2018年7月6日，在中央企业降杠杆减负债工作推进会上，国资委要求国企严控债务、金融、国际化经营、法律、安全环保五大风险，坚决打好打赢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攻坚战。

对于煤炭行业而言，化解重大风险是企业生产运营和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前提与基础。严格的风险防御机制和刚性的风险管控体系要求煤炭企业以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为首要目标，这会导致煤炭企业管理人员和员工增强对创新的不确定性感知，以及对创新发展与风险管理的不对称认知，从而对他们的创新行为可能形成负面影响。无疑，风险防御与企业创新的悖论将会形成煤炭行业的高质量发展陷阱。

这种由创新风险带来的高质量发展陷阱，是在煤炭企业转型升级过程中形成的高稳定、低风险工作格局阻止进一步创新性变革的组织和个人行为机制，要求维持发展现状，将某些具有过渡性特质的创新过程因素定型化，形成最有利于防范重大风险产生的防御型企业发展体制机制，并由此导致煤炭企业和煤炭行业发展的畸形化，组织和个人的创新不作为，令高质量发展进程停滞不前。从企业创新视角来看，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是要打破“风险防御与企业创新悖论”的内生逻辑与个体内在创新惰性心理机制，在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的基础上重新凝聚创新共识，坚定不移地走高质量发展道路。

2 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的创新风险分析

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的创新风险是指煤炭企业在增强创新活力、提升产业价值过程中，影响企业创新活动健康运行和高效持续发展的不确定性因素，及其对企业创新目标产生的负面影响。由于煤炭企业创新具有行业性、动态性、协同性等特征，令煤炭企业在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容易受到多方面风险因素的影响，既包括企业外部资源、环境、政策的不确定性影响，也包括企业内部的创新行为、利益分配等的不确定性影响。因此，本文通过梳理已有研究，分析煤炭企业在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可能遇到的主要创新风险，如图1所示。

2.1 环境政策风险

煤炭企业在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的创新行为，由于其内在的复杂性、多变性和政策依随性，必然受到企业所处的区域环境、行业环境、市场环境、经济环境以及法律政策等外部因素的影响。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波动，常常会为企业创新带来各种不确定性风险，导致煤炭企业疲于创新、排斥创新，热衷于高稳定、低风险、多快好省的生产性活动。

2.2 协同合作风险

在当今的共享经济时代，科学技术高速发展，复杂性与日俱增，创新不确定 性不断增加，协同合作成为企业获取创新优势的重要途径。这种协同创新包括企企创新合作、政企创新合作、产学研创新等多种形式。创新合作风险主要是由于合作方主体性质、文化氛围、发展目标和诚信程度等差异以及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风险。尤其是处于产业链低端或者技术创新链低端的煤炭企业，会遭受来自高端主体的技术领先优势，丧失在创新活动中的话语权，难以按照企业既定战略目标实现高质量发展。

2.3 信息流通风险

在煤炭企业以创新创新为导向的高质量发展模式下，知识、技术、标准等外部信息资源是至关重要的，这有利于煤炭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占领技术创新和技术应用的制高点。但是煤炭企业自身产生高新技术知识以及国际国家和行业标准的难度较大，主要需要通过与政府、高校院所、技术服务商等的创新合作，进行信息交流、共享与实践，一旦煤炭企业被切断信息流通通道，就容易沦为技术跟跑者，难以获取比较竞争优势。

2.4 利益分配风险

利益分配风险是在煤炭企业创新过程中，由企业与创新合作方或企业内部，因知识产权、专利归属、技术转让、技术转化、经济效益等利益分配不公而引致的不确定性风险。我国学者研究表明，我国因知识产权流失风险引起的产学研合作案例失败比率高达73.7%。

2.5 系统结构风险

煤炭企业创新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过程，煤炭企业本身是高危性资源型企业，煤炭企业的创新首先以保障安全为前提，其次从劳动密集型行业向技术集约型行业转换需要以长期稳定的创新生态系统为基础。煤炭企业创新较为依赖创新系统结构中的核心技术节点，容易导致创新资源配置失衡，创新边界效率较低，难以适应结构调整期中逐步恶化的行业市场环境。同时，作为我国最为传统的工业部门之一，煤炭企业普遍存在技术依赖、思维固化、创新惰性等问题，对创新风险的敏感度较高，但是适应能力和调整能力相对高新技术企业较弱。

3 创新风险视角下的鲁尔集团转型发展案例分析

3.1 鲁尔集团转型发展历程

鲁尔工业区曾经是德国最重要的煤炭和钢铁生产基地，高峰期时煤炭年产量达到1.56亿t，矿工近50万人。然而，20世纪60、70年代，由于石油工业快速发展和石油价格持续下降的剧烈冲击，采煤工业受到严重影响，鲁尔工业区的钢煤经济日益衰落。1969年，德国政府统筹组建了以煤炭为主业的鲁尔集团(RAG)。鲁尔集团刚一成立就面临着经济下行、行业衰退、转型升级和振兴发展的棘手难题。在这一背景下，鲁尔集团坚持以创新发展为核心思路，聚焦煤炭资源和煤矿技术装备核心竞争优势，以煤炭工业为基础大力发展下游新兴产业，布局构建煤基科技创新生态系统，从传统的煤炭工业向电力产业、化工产业、矿业机械、房地产和信息技术等非煤产业领域不断拓展。

在鲁尔区、州、德国联邦政府以及欧盟委员会的政策扶持下，鲁尔集团大力推动矿工职业转型和企业科技创新，尤其在特种化工业务领域形成了在全球市场竞争中领先的技术实力。2007年，鲁尔集团拆分为以煤炭开采及加工业务为主的鲁尔股份公司和以特种化工业务为主的赢创工业集团，如今二者都已经成为世界领先的大型跨国企业。

3.2 鲁尔集团转型发展路径分析

尽管德国鲁尔集团在成立以后得到了大量来自政府方面的支持，但依然面临着煤炭经济下行、市场剧烈波动、技术环境恶化等多重外部环境风险，重新打造创新体系也同样面临政产学研金协同合作与信息流动的不确定性风险，同时，职工转岗困难、价值链再造、重构分配体系等都对鲁尔集团创新发展形成巨大的挑战。然而，鲁尔集团斩荆披棘，走出了一条特色性的创新发展道路，成为全世界煤炭企业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的典范。从创新风险视角分析鲁尔集团转型发展路径，能够为我国煤炭行业实现高质量发展带来深刻启示。

1)以煤炭工业为基础，塑造全产业价值链发展格局。重组初期，鲁尔集团立足于本土煤矿开采生产，积极拓展美国、澳大利亚、委内瑞拉等海外煤炭资源市场，大力发展煤化工和煤电联营，研发生产矿山机械装备。同时，鲁尔集团还凭依在煤化工领域的先进技术和经验，于2006年并购了在全球特种化工领域具有领先地位的德固赛集团，大力发展特种化工产业。此外，鲁尔集团还充分利用好矿山关闭形成的土地厂房和人力等存量资源，开发房地产、工业旅游和技术培训等产业。鲁尔集团通过重塑产业价值链，以有限的煤炭资源为起点，打通能源、化工、矿业和房地产四大关联性产业，建立起多元共进的价值创造网络，打破区域、行业、环境等外生风险形成的企业发展天花板，有效带动了集团和鲁尔地区的转型发展。

2)充分利用政策支持，打造行业、区域协同发展平台。欧盟、联邦、州、市等各级地方政府以及工业协会、工会等各类社会团体为鲁尔区改造升级，提供了大量政策、资金和技术支持。鲁尔集团牢牢把握机会，一方面，在各级政府所在地设立办事处，加强与政府部门的沟通联系与协同配合；另一方面，充分利用各类智库并成立专业化研究团队，对政府政策利用、矿山产业技术和煤炭上下游相关产业技术开展创新研究活动。同时，加强与埃森采矿研究院、马普煤化工研究所等科研机构以及多特蒙德工业大学、克劳斯塔尔工业大学等高等院校的技术合作，并购DBT采矿技术装备集团公司，完善政产学研相协同的创新生态系统，克服协同合作、信息流通、利益分配等创新风险。

3)坚持以人为本，构建唤醒员工创新能力的长效机制。如何让具有技能专用性、单一性特点的煤矿工人适应新的技术工作岗位，始终是鲁尔集团在转型升级过程中需要解决的关键性问题。鲁尔集团坚持人是创新的基础资源，注重通过完善的素质培训体系提高职工创新能力，通过市场化的分配机制激活员工创新动力、活力。鲁尔集团成立专业性的培训公司，业务范围涵盖了专业培训、转岗培训和在职培训等全部职业培训范畴，每一位进入集团的新员工或者需要转岗就业的员工都需要参加为期三年的岗位技能系统培训，并将此发展成为鲁尔集团的一项重点产业。同时，鲁尔集团重视员工权益，对员工创新成果从物质和精神生活方面建立了多元化激励体系，并形成规范的长效机制。

从上述分析来看，创新是鲁尔集团转型发展的核心驱动要素，这个创新不仅仅是技术创新，同时也是产业领域的创新，是协同合作体系的创新，是管理体制机制的创新。鲁尔集团充分聚集、整合、利用所能够获得的各种创新资源，完善创新体系，克服创新风险，走上高质量发展之路，成为具有全球竞争力的科技创新型企业。

4 创新风险视角下的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路径

在对我国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的创新风险进行深入研究，发现令企业陷入风险防御与企业创新悖论陷阱的原因，既有来自外部环境、创新主体之间的外生性风险，也有来自行业特点、企业内部的内生性风险。结合对鲁尔集团转型发展案例的分析，我国应当从行业、企业、职工三个层面，构建全方位、系统化的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路径，助力煤炭行业建立协同创新体系，规避高质量发展陷阱，如图2所示。

图2 创新风险视角下的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路径

4.1 重塑行业价值链，促进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

充分发挥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的行业引领作用，利用我国及亚洲下游市场对煤炭的高消费需求，重塑一条与上下游产业链相对接、由煤炭企业联盟以资源禀赋优势治理和控制的行业价值链，实现煤炭行业在全产业价值链上的跃迁式发展。煤炭上游企业充分发挥技术综合服务商和解决方案供应商的能力，专注于煤炭工程技术和装备的研发、创新、生产、应用等环节；煤炭下游企业充分发挥资源综合利用商的优势，推动煤炭高效清洁利用技术发展。通过煤炭企业与上下游企业的产业互动，建立完善的技术创新和煤炭生产利用网络，实现整条价值链在国际上的高端竞争力，推动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

4.2 搭建行业创新服务平台，为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保障

为防止煤炭企业在嵌入上下游产业价值链中，所遇到的环境政策风险、协同合作风险、信息流通风险、利益分配风险以及恶性竞争现象，煤炭行业应当以中国煤炭工业协会为牵引，充分发挥协会在协作共享、资源协调、自律督导、规范秩序、政府沟通方面的积极作用，通过构建创新服务平台、建立企业战略合作联盟、完善行业知识产权保护和共享机制、健全激励相容的利益机制等多种方式，优化煤炭行业创新生态系统的市场、法规、政策环境，打造行业利益共同体，增强行业集体竞争力，防止创新冗余，增强创新效能，为行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坚实保障。

4.3 建立协同创新体系，提升煤炭行业创新发展能力

一方面，煤炭企业要不断提高自身的协同创新理念和创新积极性，打造自主创新平台，克服战略资源落后、技术后发劣势、技术隔断机制、技术标准壁垒、关键技术依赖等困难，提升企业自主创新能力，构筑独具特色的核心竞争优势。另一方面，煤炭企业要加强行业内以及上下游企业间的创新文化交流，打造协同创新平台，建立创新合作战略联盟，加深与合作伙伴间协同创新的信任程度，合理协调知识产权归属和分配问题，增强创新资源的成果转化，推动企业走高质量发展道路。

4.4 提升创新管理水平，促进煤炭企业协同创新

煤炭企业应当打破传统工业思维惯性，提高聚集、整合、配置、利用创新资源的能力，搭建内部创新管理平台，加强对企业协同创新过程的数据化、信息化、动态化管理，增强与协同创新主体的信息流通效率和频率，设立创新政策研究机构或采购第三方智库咨询机构服务，及时对行业宏观形势及相关法规政策变化做出科学研判，提高对创新风险的适应能力。

4.5 培养创新心智模式，强化煤炭职工创新理念和能力

营造有利于煤炭企业协同创新的文化氛围和制度环境，围绕创新主题再造业务流程和管理体系，并通过内部流动、职业培训和心理疏导等多种方式的有机结合，优化职工的知识学习体系和知识结构，发展职工创新心智模式，强化职工的创新理念和能力，培育一批勇于创新、敢于创新、乐于创新的创新型人才。

4.6 完善创新降落伞机制，夯实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的人才基础

人才是创新的第一资源，而创新必然存在风险，因此，煤炭企业要完善创新降落伞机制，克服职工创新惰性，提高创新积极性。一方面，企业要营造着眼长远、鼓励创新、勇担风险、包容失败的创新保障支持体系，让企业职工处于无负担、任轻松的创新环境中，感受到企业的价值尊重和人文关怀，激活职工的创新活力；另一方面，企业通过科学合理的创新绩效评价体系、公平公正的创新利益分配机制以及创新责任保险、创新责任基金等，建设完善的创新降落伞机制，倡导企业职工勇于创新、自由探索，为行业高质量发展奠定人才基础。

5 结 语

经济新常态下，创新是实现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和煤炭企业基业长青的根本驱动力。正视风险防御陷阱，防范化解创新风险，必须提到煤炭行业和煤炭企业的战略议程。本研究以风险防御与企业创新两难困境内含的逻辑脉络，分析了环境政策风险、协同合作风险、信息流通风险、利益分配风险和系统结构风险这五类主要的煤炭行业创新风险，并通过鲁尔集团转型发展案例发现，防范创新风险是一个由点及面的立体化、系统化解决方案。只有充分调动好行业、企业和个体的风险防御意识，通过重塑行业价值链、搭建行业创新服务平台、建立企业协同创新体系、提升企业创新管理水平、培养个体创新心智模式、完善个体创新降落伞机制，构建一个三方协同的高质量发展路径，才能有效得规避煤炭行业高质量发展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