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釉上水墨山水瓷画中的“道法”
2019-12-10张芸崧
千百年来,前贤画匠们用他们的满腔热情描绘着大自然的奇妙壮阔,其中以山水艺术最频繁。山水画早在魏晋、南北朝已逐渐发展,但仍附属于人物画,大多是作为背景出现。到了隋唐时期,开始独立成科,并且出现了大量的流派,如展子虔的设色山水,李思训的金碧山水,王维的水墨山水,王洽的泼墨山水等等。五代、北宋山水画大兴,作者纷起,如荆浩、关仝、李成、董源、巨然、范宽、许道宁、燕文贵、宋迪、王诜、米芾、米友仁的水墨山水,王希孟、赵伯驹、赵伯骕的青绿山水,南北竞辉。自文人介入绘画之后,山水画更蔚成大势,名家辈出、流派纷呈。草木、远山、春水、桃花,中国文学自诞生之日就有了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手法。而在飘摇动荡的时代里,忧郁不得志的文人们避世而居,靠山临水,吟诗作赋,以表明自己的高洁志趣,我们便可以看到,古代文人们浓厚的山水情结。一直到现在,“山水”作为一种符号,依然频繁出现在各种艺术作品中。
文人为中国画开创的重要分支就是“水墨画”,加上这些高人雅士最钟爱的山水题材,“水墨山水”应运而生。水墨山水就是纯用水墨不设颜色的山水画体。相传始于唐,成于宋,盛于元,明清两代有所发展。其特征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从工具材料上来说,水墨画具有水乳交融,酣畅淋漓的艺术效果。具体地说就是将水、墨和宣纸的属性特征很好地体现出来,如水墨相调,出现干湿浓淡的层次,再有水墨和宣纸相融,产生溵湿渗透的特殊效果。二是水墨画表现特征,由于水墨和宣纸的交融渗透,善于表现似像非像的物象特征,即意象。这种意象效果能使人产生丰富的遐想,符合“意境为先”的审美理想。作画讲究立意隽永,气韵生动,并形成了整套以水墨为主体的表现技法。其笔法系以勾斫、皴擦、点染为主导,长于结构和质感的表现;其墨法系于墨的浓淡干湿。泼破积烘为主导,有“水晕墨章”、“如兼五彩”的效果,长于体积和气韵的表现。在理论上强调有笔有墨,笔墨结合,以求达到变化超妙的境界。
中国山水画从与人物画的分离到成熟及发展始终受着禅宗哲学与道家思想的影响,禅意与道家思想贯穿于中国山水画的整个发展过程,也是中国山水画的至高境界。山水与道家哲学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道法自然思想本非专注于艺术,却成为中国艺术精神的灵魂,尤其对山水国画艺术和青花山水瓷艺产生了全面而深刻的影响。青花山水瓷画在发展演进、哲学精神、艺术旨趣上,与道家哲学保持着高度的一致。山水之道涵融了天地之大情。老子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会苟。”看似无情,实际上深深地透露出对人生、生命、感性的眷念和爱护。绘画创作是画家性情的表露,从作品中可以透视出画家的个性心理。画家心绪的渗入,使画家的一笔一画,一山一水都是画家的自我表现。画家心胸是否清净洒脱,可从其画境中得以体验。王微在《叙画》中谈到:“本乎形者融灵而变动者,心也”本来形和神是融为一体的,它所以能生动变化,是画家主观感情作用于客观山水的结果。正如黄宾虹先生所说:“山水事乃写自然人性,亦写吾人之心。”(《黄宾虹语录》)。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云云,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老子》第十六章)。除了这些,以道家思想作为山水创作的灵魂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价值观的重合。那时的人们受到迷信思想,会有许多厌倦尘世的雅士们一心求仙问道。求仙的行为也普遍与山水有关,比如,道教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不就是现实生活中的名山大川吗?其实,在士大夫看来,山水恰是心中的玉山瑶池在人间的延伸,人们求仙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生命的永恒和完善,为了实现生命本身的完满与幸福。道家认为,世俗之人所看重的富贵寿善、美服好色,并不能使人获得“至乐”。因此,远离“有为”的世俗生活,在“清静”“无为”“自然”的天地山水间终日得烟霞供养,使人忘怀尘世,涤尽俗虑,陶然物化,获得生命的快乐,进而参悟大化生机,实现生命的价值。在这种观念的推动下,“山水”成为古代文人追求生命终极意义的一种独特的精神境域。
那么作为一个创作者怎样才能静观万物皆自得,创造出自感而感人的作品呢?必须怀有天地万物度量。人若没有量,就没有广博的胸怀,也不可能有融万物于一体的气魄。俗语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上能跑马”,就是指人的本性度量大。量生,就能聚收容纳万事万物。若万事万物于人之身心时,身心则达到一切皆空,身心达到一种纯净,就能达到庄子提出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于我为一”的真境,就能臻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的化境。当然好的作品也需要扎实的技法功底,勾斫、皴擦和点染都是水墨瓷画最常用的运笔技法。用笔勾斫,指的是用线。勾为细长线,斫为短粗线。勾斫主要是表现轮廓和结构,多用中锋笔。树木、房舍和船只,皆用线勾,用线的粗细、轻重和深浅,要有变化,由近及远,愈见轻淡。皴法是用点线的变化和组合,表现山石树木的质地和结构,多用褐笔和侧锋。点法也是山水画的重要笔法。可点树叶、树、石上的苔点、山上的树木杂草之类。可以说,西洋画是“再现”的艺术,中国画是“表现”的艺术。中国画并不只是宣纸上的点染勾勒,国画是要表现“气韵”、“境界”,实际上是一个系统的思想集成最终的表现。意、识、灵齐备,诗、书、画一体,诗为画之意,书为画之骨。技法之熟,可呈胸臆。画面之外,可留思想,这也是判断中国传统瓷画艺术价值高下的实质所在。
水墨山水瓷画有很多种表现形式,一般来说是使用釉上五彩和青花这两种进行表现。而笔者一般使用釉上五彩来创作。釉上彩是陶瓷绘画的一个大分支,它是用各种彩料在已经烧成的瓷器釉面上绘制各种纹饰,然后二次入窑,低温固化彩料而成,通常包括彩绘瓷、彩饰瓷、青花加彩瓷、五彩瓷、粉彩瓷、色地描金瓷及珐琅彩等。釉上水墨山水比较之青花水墨山水更好把握成效,能够更加精确地掌控层次变化。洁白的瓷身与黑色的水墨相映成趣,既有高雅的意趣,又经久不衰,能够代代相传,何其美哉。
老庄哲学与禅宗思想都反复强调悟性要从自身心中去寻找。这与现代心理学对人的潜意识的研究,有惊人的相似处。我们平常心绪散乱,烦躁不安,创作时,就要把心力集中忘怀万虑,去除烦恼,观心见性,自能感应,逐渐进入作画场,就能体现无尚智慧,将自身有形之体,融到无限的天地万物中去。内心有天地的胸怀,日月的光辉,则身心一尘不染,净洁如镜,这样人之性情即可通山川之性情,人的精神就会合于山水的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