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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墓兴毁续新篇

2019-12-10龚重谟

曲学 2019年0期
关键词:墓志铭汤显祖文昌

龚重谟

2016年11月,江西省抚州市在推进文昌里历史文化街区改造、修复、建设过程中,在拆除20世纪50年代建设制冰厂时,发现了被覆盖的汤显祖家族墓园。2017年4月初,我回老家黎川县参加高中毕业同学聚会,经抚州回海南。因受聘为抚州汤显祖国际研究中心的学术委员和客座研究员,中心主任吴凤雏先生带我去了文昌里,优先让我参观了已发现但尚处不对外公布的汤显祖家族墓群的现场。墓群占地范围令我震撼!凤雏先生还指着标为4号的墓告诉我,初步确定这就是汤显祖的墓,发掘方案正等候国家文物局批复。我曾要求他们,待批复正式发掘后,望能告知我一下,我将专程来抚州,亲临现场目睹汤墓的开挖。因我1982年曾对汤墓的兴毁作过调查,写了《沧桑兴毁汤公墓》一文,现我要为它续写新的篇章。

此后,我倍加关注汤显祖家族墓群正式发掘的信息。8月28日,《光明日报》重磅报道:“江西省文化厅、抚州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汤显祖故里江西抚州市发现汤显祖家族墓园,该墓园共发现42座明清时期墓葬,出土了6方墓志铭,目前基本确定汤显祖墓。”(1)晓军、马荣瑞《汤显祖家族墓园考古获重大突破,汤显祖本人墓地基本确认》,《光明日报》2017年8月28日。同日,《凤凰资讯》用醒目的标题惊呼:“江西考古惊世大发现!”“将震惊文化界!”我这个从抚州走出30年的汤学研究者,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然我的喜悦仅维持了一天。第二天,《新华网》便在题为《明末戏剧家汤显祖墓被发掘,发现其亲自撰写的墓志铭》一文中,引用了该市负责文博工作的同志话说:“新考古发掘除了石棺椁、青花瓷器、石墓志铭等外,并没有发现汤氏家族的更多的遗骸与更多的遗物。”(2)何晞宇《明末戏剧家汤显祖墓被发掘,发现其亲自撰写的墓志铭》,新华网2019年8月29日。期盼能发掘出汤显祖灵骨的我,看到这一报道,本就不乐观的心更一下凉了半截!接着就是新闻报道的大“反转”。《凤凰网江西》9月13日报道的标题是:“涉嫌违规!汤显祖墓园考古擅自发掘、未及时上报,国家文物局将追责”。国家文物局的表态,如一瓢凉水,浇灭了所有关注此事者的热情。一心要为汤墓兴毁续新篇的我,面对舆情“反转”中媒体报道的内容进行了思考,理出了如下几个问题,以申我一孔之见,并就教于高明雅士。

一、汤显祖家族墓园是汤显祖父亲捐赀买下的吗?

现在多家媒体在报道发现汤显祖家族墓群时,都引用了这样一段话:

根据文献记载,汤显祖逝世后葬在抚州市文昌里灵芝园内。汤显祖家族墓园自汤显祖父亲铭四公/承塘公(生于嘉靖戊子年1528年,卒于万历乙卯年1615年)捐赀买灵芝园葬伯清、子高诸公以来,灵芝园就成为汤显祖家族主要成员的埋葬地。(3)晓军、马荣瑞《汤显祖家族墓园考古获重大突破,汤显祖本人墓地基本确认》,《光明日报》2017年8月28日。

此说出自《文昌汤氏宗谱》卷首《抚郡汤氏廨宇规模记》,作者是子高公八世孙颐少由、九世孙肃思公两人合作,时间是康熙五十二年(1713)。原文是:“以卒葬而论,自伯清公、子高公以下诸祖,悉葬于承塘(汤显祖父亲号)公捐赀所购之灵芝园。”徐朔方教授在《汤显祖年谱》“汤尚贤”条目中加以引用,但加了说明,是“诸文原句凑合而成”。过去对此条引文我未细加研读,在文中也是人云亦云。现我深入思考后,感到此说不仅不合情理,甚至有违现实常识。据新出土的《明故义士汤公子高墓志铭》记载,汤子高生于宣德八年(癸丑,1433),终于正德十年(乙亥,1515)。停柩六年后,下葬距居屋百步之远的家族墓葬地,即灵芝园。承塘公是嘉靖七年(1529)十二月生,万历四十三年(1615)卒,在子高公死后安葬在灵芝园8年后他才出生。从子高公墓志铭可知其下葬后没有再迁袝。承塘公要购灵芝园,一般也要到壮年才有能力办的事。也就是说,即使承塘公购灵芝园作祖坟地,那也应是子高公下葬上百年以后的事。一个本葬在灵芝园上百年的先人,到曾孙与玄孙手上再来为他们买下该地作祖坟地,这与情理不合。灵芝园当初如果是他姓之地,怎容许汤伯清、汤子高诸祖葬于此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如果灵芝园本来就是汤家自己的祖坟地,何须要承塘公捐赀来购买?我百思不解,翻出1982年以前摘抄的《汤氏宗谱》有关资料,再细读新出土的子高公墓志铭,发现原来汤显祖父亲承塘公捐赀所购不是灵芝园,而是捐赀“立墓祠”,即建了用来墓祭葬在灵芝园诸祖的汤氏祠堂。现将有关资料按撰写的时间先后作一排列:

(一)正德十五年(1521)十二月由赐进士中顺大夫湖广襄阳府知府东乡吴华撰的《明故义士汤公子高墓志铭》记载:“庚辰(1521)冬十二月十有八日,其子莹等,谨奉柩,葬于先陇之次,去家百步许。”“先陇”指祖先的坆墓;“之次”是之后。这里明确了子高公死后安葬在故居屋后祖坟地,即灵芝园,距故居不过百步的距离。在子高公安葬前,其父汤伯清早已葬在这里。该墓志铭写于子高公去世停柩六年后安葬的庚辰年(1521)十二月,应是最早也是最可靠的记载。

(二)《文昌汤氏宗谱》载有赐进士云南布政使司参政年家姻王志撰《承塘公传》云:“他如卜宅兆以妥先灵。”此语出自《孝经·丧亲章》“卜宅兆而安葬之”一句,意思是说人死后安葬,三年丧毕,应将亲灵位牌移于宗祠内,使亲灵有享祭的处所。承塘公捐赀所建的正是这样墓祭宗祠,对先祖尽孝。

(三)清顺治元年(1644),赐进士正议大夫资治尹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姻晚生易应昌为承塘公及其元配吴夫人写的合葬墓志铭中说:“他如立墓祠以妥先灵。”这就更明确了承塘公在墓地建造了祭祀先灵的宗祠。《承塘公传》和夫人合葬的墓志铭都是记叙其一生主要功德的文字,可只字未提捐赀买灵芝园葬家族先祖事。

(四)汤显祖侄孙汤秀琦在康熙二十九(1690)撰写的《祖基复还记》中只说:“八世祖伯清公……葬宅后灵芝园”,也没有提到灵芝园是承塘公捐赀所购,唯有康熙五十二年(1713)子高公八世孙颐少由、九世孙肃思公合写的《抚郡汤氏廨宇规模记》中提到:“以卒葬而论,自伯清公子高公以下诸祖,悉葬于承塘公捐赀所购之灵芝园。”他二人合写这篇文章时,距子高去世198年,距承塘公去世98年,故他们在文中申明:“因思前代堂构规模,虽世远年湮不可考,亦不无父老所常道耳闻目击者,姑略述数语以为之。”可见他们写这篇《抚郡汤氏廨宇规模记》,因年代久了,只据一些传闻所写,内容上有失实之处,不能作为根据。

综上所述,又据《祖基复还记》载:“桥东之居,宜在唐宋已定,不仅在伯清子高也。”可知灵芝山与文昌里故居从汤伯清在世甚至更早,一直属文昌里汤家的“廨宇规模”。故灵芝山又称汤家山,不是如一些媒体所说的“曾一度称为汤家山”,至今抚州人还称之为汤家山,只是没有称灵芝山那样普遍。从新发掘的汤显祖为祖母魏夫人迁祔灵芝园亲撰的墓志铭中有“吾祖茔产芝”一句,可推知灵芝山因产灵芝得名。清代金溪人冯咏(约1672—1731)有诗云:“居民百千家,中有玉茗墓。是山名灵芝,四面逾百步。”(《灵芝山汤祠部墓》)亦可作为印证。

灵芝山虽为文昌里汤家的家山,但并不是每块地都适宜作墓葬地。“卜宅兆”,就是选好一地进行占卜,也就是看风水,趋吉避凶。早在汤伯清手上甚至更早就选好位于屋后灵芝山中的一块小盆地作墓园。它背靠灵芝山,前面临汝水,是前朝后靠左右抱的甲山耿向风水宝地,称之为灵芝园。第一个安葬在此的是汤子高父亲汤伯清,接着是汤子高世系以下直到汤显祖自己、其夫人与后人都葬在这里。到目前为止,发现文昌里汤家家族明清墓葬42座(其中清代墓葬2座),还有汤氏祠堂等附属建筑物遗址。

二、汤墓是“文革”中彻底毁掉的吗?

1987年8月28日《凤凰资讯》报道:

据文献记载,汤显祖墓自1616年下葬至1966年彻底捣毁,时长跨越350年,期间历经多次毁建,从第一次明末清初(1645)毁于战火到康熙庚午年(1690)复建,第二次太平天国(1858)毁于战火到光绪二十九年(1903)复建,时间间隔仅为45年,而第三次修缮(1957)更是在第二次重修的基础上进行的,因此汤显祖墓葬在历次毁建的过程中,其具体位置准确可靠。(4)《江西抚州发现明清墓葬42座,基本确定为汤显祖及其家族墓园》,《凤凰资讯》2017年8月28日。

囿于见闻,我没有查阅到报道中所提的“文献记载”,很想知道它的来源。我仅从《文昌汤氏宗谱·祖基复还记》中找到涉及与汤墓被毁有关记载仅这样几句:“甲申鼎革,桥东荡毁殆尽”,“窃念此居开于钱塘,始迁之始,而伯清以下诸祖之墓在焉。乃踞于叛帅,而又贮以漕粮。非惟数百年祖基不能守,冢墓亦蹂践且平”。“叛帅”是王得仁,他1646年冬命人在桥东“故基垣墉,造马王庙”。另还有一条是:“自甲申以来,所有之规模尽毁。”(《抚郡汤氏廨宇规模记》)

结合与抚州有关的“明亡清兴”的史实,我在撰写《沧桑兴毁汤公墓》(1982年脱稿,2008年发表于《汤显祖研究通讯》第1期)一文中,对汤墓的兴毁作了这样推断性的描述:“汤显祖死后的二十八年,‘甲申(1644)鼎革’,明亡清兴。1645年揭重熙(临川人)与同乡曾亨应、东乡艾南英等招募乡人,组织抗清队伍,被清兵围困三个月,近城许多民宅都被焚毁,几十里外遭清军掳掠。城被攻破后,清军在城里驻防,灵芝山地处城外,墓冢被‘蹂践且平’,城内沙井新居也被毁。1646年冬,叛帅王得仁命人在桥东汤家‘故基垣墉造马王庙’。康熙初年,因汤家故居临江,官府选在这设漕运码头,并在汤家遗址上兴建储运仓库,这样,汤家‘数百年产业,一变为异域’。”这样看来,叛帅王得仁将汤墓彻底捣毁的可能性更大。这时汤显祖的墓一定有碑,碑上一定镌有其功名、官职身份和同穴共葬夫人的碑文。在叛帅王得仁看来,汤显祖既为明朝官员,定有随葬财物,趁火打劫,搬开压棺石,撬开棺椁毁尸洗劫一空。故其家族宗谱《文昌汤氏宗谱·祖基复还记》载为“冢墓亦蹂践且平”。我在该文中推断:“《祖基复还记》所说的1645年战乱汤的墓冢遭‘蹂践且平’,有可能就已被毁,如果这次仅是将墓的表面蹂践平,那么汤墓也许还在灵芝山,被镇在冰棒厂之下。”当人民公园的汤墓正受到人们祭拜时,我不识时务,作此论断,虽不可能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然现在看来起码说明我不是在胡说八道。因为2016年文昌里改造建设过程中终于发现了被覆盖的汤显祖家族墓群,并“初步确定4号墓为汤显祖与其傅氏夫人的双室合葬墓”。

1980年我为抚州汤显祖纪念馆(当时叫陈列室)撰写陈列提纲并撰写汤的传记,经过调查后,我感到汤显祖墓被彻底捣毁不在1966年。1957年为纪念汤显祖逝世340周年,抚州市政府将清代光绪年间权知江召棠为汤重立的墓碑洗刷一新,填土做了墓堆,四周栽松树,建有围墙,并在墓地建造了六角顶的牡丹亭。1966年,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中,红卫兵砸烂了墓碑,挖平了墓堆(但未深挖),毁了牡丹亭,没有记载说挖出了汤显祖的骸骨。1968年,经抚州市革委会抓促部的批准,在文昌桥东汤显祖墓的墓基上建了冰厂,一位挖地基的胥姓同志挖出来许多瓷碗和一面铜镜,并没有挖出骸骨。如果胥姓同志所挖已触及了汤显祖的墓穴,那他对墓的破坏比1966年红卫兵仅毁坏墓表要大得多。一座墓葬的“彻底捣毁”最重要的是墓主骸骨的“彻底捣毁”。墓主骸骨没有了,原来的真墓也只是一座空墓,其价值也发生了质的变化。我最近电话采访了抚州市文博负责同志得知,挖出的“汤临川玉茗先生墓”、“玉茗公墓”两块压棺石和“義仍汤公之墓”残缺墓碑(笔者按:这块其实也是压棺石)是在4号墓附近。当年毁墓者是先搬开压棺石后丢在附近,然后撬开棺椁去捣毁灵骨的。这几块压棺石散乱摆放在4号墓附近,因此断4号墓为汤显祖墓是有道理的。压棺石没有再搬回到原墓穴,说明汤墓捣毁后没有再复建。因此说,汤墓“第二次太平天国(1858)毁于战火”缺乏根据。光绪年间临川知县江召堂不是复建汤显祖墓,只是为汤墓重立了墓碑,并竖了“文昌超海内,品节冠临川”两条石柱楹联。现在“发掘除了石棺椁、青花瓷器、石墓志铭等外,并没有发现汤氏家族的更多的遗骸与更多的遗物”,追根寻源就在“甲申鼎革”,“冢墓亦蹂践且平”,“桥东(笔者按:包括汤墓在内的廨宇规模)荡毁殆尽”。

自从汤显祖家族墓群被发现后,无论是广大公众还是我这个汤学研究人员,最关注的还是汤显祖的遗骨。可结果是遗骨不存,成了千古遗憾。对此,抚州市文博业务负责同志作的解释是:“这是由于灵芝园所处地势较低,曾遭遇数次水患,保管条件很差。除了石制品、陶瓷制品等外,木棺材、丝织品以及骸骨等都已湮灭。”这样的解释缺乏合理性,引起我的疑惑:汤显祖墓到底是“地势较低,曾遭遇数次水患,保管条件很差”而“湮灭”,还是“文献记载”的在“1966年彻底捣毁”?如果是“地势较低”“遇数次水患”造成的,应不只是4号汤显祖墓的骸骨被“湮灭”,而是所有42座墓葬都遭同样命运,可其他墓并没有这样的遭遇。我十分敬佩有“当代汤显祖之称”、原江西文化界老领导、著名戏剧家石凌鹤先生的洞见。36年前,我在上海观摩首届戏剧节,曾去探望他,聊天中谈到抚州为纪念汤显祖逝世366周年准备将汤显祖墓迁往人民公园之事。石老听了当即很不高兴地说:“回去告诉你们市里,300多年的墓,能挖出什么东西?若挖不出东西迁过去岂不就假了吗!”他的话表达的是这位江西文化界德高望重的老领导对江西文化事业的关心,他不是搞考古的,此话不一定符合墓葬考古的科学性,然没想到却被言中了,值得我们深思!

三、人民公园的汤显祖墓是衣冠冢吗?

由于灵芝园墓群的发现,汤显祖墓得到确定,那么1982年在人民公园造的新墓应叫什么墓?不免进入研究者思考中。我看到有的新闻媒体称之为“衣冠冢”,这样称是否恰当?能否有更好的叫法?墓有三种:一是真墓,即葬有死者尸首的墓;二是招魂墓,是家属希望死者灵魂安息而建造的墓穴,通常会把死者生前的遗物放进墓穴中;三是衣冠冢,是只埋有死者的衣冠而无尸体的坟墓。从春秋时代就有如此之分。如子路是跟随孔子周游列国的七十二贤之一。周敬王四十年(公元前480年),卫国(黄河以北的诸侯国)作乱,父子争位,子路为救其主卫出公姬辄,被蒯聩杀死,砍成肉泥。死后葬于澶渊(今河南濮阳)。濮阳至今有子路墓三处:位于濮阳市区的子路墓为真墓;位于清丰县西南30里的是招魂墓;位于长垣的子路墓称衣冠冢。而1982年8月24日将汤显祖墓从灵芝园迁往人民公园,迁去的只是一些古砖、瓷碗陶钵的碎片和少许腐烂的木屑,还有一支银质的发簪。既没有汤显祖的遗骨,也没有汤显祖的衣冠。墓葬自古既有真墓、招魂墓和衣冠冢之区分,我们就该选一个符合实情的墓葬专业称谓。“招魂墓”似比“衣冠冢”较符合实情。在一些人看来,此乃无关大局的小事,但却关系到墓葬的科学性。

四、如果挖出了汤显祖遗骸,舆情会“反转”吗?

这是我的设想,我之所以设想这样的议题,是我与公众,尤其是抚州公众,太想汤显祖有遗骨存在了。汤显祖、莎士比亚和赛万提斯,这三位是鼎足而立的世界文化巨匠,莎士比亚墓葬在斯特拉特福三圣一教堂内,保存完好,但也有遗骸早从坟墓中盗走一说。赛万提斯安葬在马德里修道院墓地,连墓碑都没有立,坟茔也长期下落不明。但到2015年3月17日,他的遗骸终在马德里市中心的特里尼塔里亚斯教堂内找到,唯葬在祖坟地灵芝园的汤显祖至今遗骨下落不明。这次汤显祖墓的发掘不仅未能像塞万提斯那样,出现失而复得的奇迹,而且还因违规发掘,招来舆情“大反转”。据统计,“截至9月21日17时,有关汤显祖墓被违规发掘的网络新闻达2 452篇,报刊文章145篇,论坛帖文115条,博客文章66篇,微信563篇”(5)田野《汤显祖墓发掘现反转:考古为何要有所不为?》,《人民网》2017年9月26日。,也可以称得上是铺天盖地!

现在我设想:如果汤显祖墓的发掘出现了奇迹,挖到了汤显祖的遗骨,舆情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反转”吗?我看未必。有汤公遗骨的存在,将震惊中外,所有热情关注者为之雀跃,其意义其价值将大大抵消因属“违规”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再说,如果海昏侯墓地是“因为当时已经发现墓葬被盗,为了更好地保护文物才进行发掘的”的话,那么汤显祖墓早在明初“甲申鼎革”中遭“蹂践且平”,1966年“文革”中又有遭到破坏,也应属保护性发掘的对象。也许媒体能带着这样谅解,在“惊世大发现”,“震惊文化界”高调声中,继续为之唱着赞歌。不管怎么说,汤显祖家族墓群在抚州的发现,怎么说也是一件了不起的文物考古发现的成果。

事实上,仅从对汤显祖墓的发掘的具体情况来说也是有情可原的。据负责该项目考古的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王上海披露,标为4号的汤显祖墓,“券拱破坏掉了,墓葬上半部分全部破坏掉了,墓穴也捣毁了”。考古人员之所以下到墓穴不是去发掘而只是清理,那是为“在勘探中避免二次伤害。如果墓葬保存较好就不会下去,但是4号墓券顶都已经垮塌,就下去将破坏的部分清理了一下”。在清理时,“发现墓中已经没有墓主遗物,只有垮塌的碎砖,一些青花碗有的也已经破碎,骨骼则一根都没有了”(6)《汤显祖墓被毁坏51年后重现,墓内已尸骨无存》,《中国新闻网》2017年8月29日。。在这种情况下,考古专业人员才下到墓室清理,其目的也是为了保护,为了抢救,没有造成任何文物的损坏。只是这一清理,揭开了汤墓的神秘面纱,原来已是一座既无遗骨又无遗物的空墓。汤公遗骨去向不明,有无随葬文物丢失也无从知道,这是历史所造成,不是地方行政管部门和考古人员能负得起的责任。现在促使我进行另一思考的是:这4号墓是否真的是汤显祖的?42座墓中还有没有别的墓是汤显祖墓?还要不要再动用更高级的考古手段进行新的勘探?另外,入葬灵芝园墓地第一人是汤伯清,他的墓是否在42座墓葬中了得到确定?现在其子汤子高墓已发掘出了墓志铭,作为入葬灵芝祖墓第一人的汤伯清,其墓的价值更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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