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鹰奇缘：与农妇女神一起“王”者荣耀

郭心智

  

与画家段金成的萍水相逢，改写了农妇陈晓琴的人生轨迹。陈晓琴自学国画专注画鹰，带着五千元独闯深圳艺术村。十年磨砺，她从一个山村农妇活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再重逢时，段金成的人生却跌入了低谷……

农妇独闯艺术村：十年活成翱翔的鹰

23岁之前，陈晓琴像所有山村妇女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她遇见段金成和他笔下的鹰。

陈晓琴1977年出生在安徽省宣城市泾县的大山里，初中毕业后辍学，18岁结婚，先后生下儿子欢欢和女儿乐乐。然而，丈夫外出干活时不幸坠崖身亡，她不得不接过丈夫的宣纸作坊，养活一家人。

1999年的夏天，陈晓琴开着小三轮去镇上接客户，见到段金成时，她惊呆了：长须布衣的年轻画家，像从古代穿越而来的书生。段金成见到陈晓琴也愣住了：这么年轻的女老板！一路上，陈晓琴向段金成介绍家乡的风光，段金成还用专业相机给她拍了两张照片，她的清秀灵气，让段金成触动。

段金成是陕西省咸阳市人，1980年出生，在西安美术学院读书时主攻国画，还交了女友。后来，段金成又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进修。这次，他接了一个项目，要去安徽省合肥市工作半年。

那天，段金成到陈晓琴家的宣纸作坊看完宣纸的生产流程，天已黑，不得不在陈晓琴家住下。第二天早上，段金成居然看见了山鹰，特别震撼，决定留下写生。每天，段金成都去山里追踪山鹰。他专注作画的样子，深深吸引了陈晓琴。以前，她也是个爱读书写日记的文艺少女。结婚后，家务活儿、老人和孩子将她的生活塞得满满当当。段金成活成了她理想中的模样，她欣赏他。

第三天中午，段金成去山里写生中暑昏倒，幸好被陈晓琴及时发现并送医，捡回来一条命。段金成醒来后，发现眼睛通红的陈晓琴，心里莫名悸动。然而他很清楚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离开时，为表感谢，段金成将自己的画和字赠给了陈晓琴。

段金成走了，可陈晓琴脑海里每天都是他画鹰时的剪影。她拿出笔，在干活的间隙，临摹起段金成的画和字。去合肥，她一定会去新华书店买画册回家临摹，她的画也渐渐画得有模有样。

2001年，陈晓琴突然接到一个从深圳打来的电话，对方要来泾县考察并定制一批宣纸，是段金成介绍的。时隔两年，再次听到段金成这个名字，陈晓琴依然激动。这批纸要求高，价格贵，又是段金成介绍的，陈晓琴决定亲自跟车送货到深圳大芬村。

第一次看到大芬艺术村，陈晓琴被深深震撼。她热血沸腾，当即决定留下来学画画，说不定还能遇上段金成，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陈晓琴回家跟公婆商量，将作坊交给弟弟，她去大芬村打工，学画画的同时也给家里拉客户。征得家人的同意，陈晓琴带着五千元来了大芬村。

她原本以为自己能画画，在画廊找个工作不难。可她来了后才知道，大芬村的艺术家、客商都是操着流利英文和纯正粤语的人，她听不懂别人说什么，别人也听不懂她说的方言。

为了生存，陈晓琴在大芬村附近一个安徽老乡开的小食店里当了清洁工。每天凌晨小食店打烊，她就睡在厨房，抱着收音机跟着节目学语言。

苦苦撑了五个月，陈晓琴练了一口纯正的普通话，粤语也能应付。克服了语言关，陈晓琴就辞了工，一心往大芬村钻。然而，人家招的都是科班毕业的美术系学生，根本没人理会一个乡下阿姨。走投无路時，一个香港残疾人开的画廊收留了她。她在画廊打杂，自学油画。八个月后，陈晓琴已能画出成品。她夜以继日画了五年，终于成为一名手艺精湛的画师，还用卖画积攒的钱在大芬村租了店铺，卖宣纸和装裱国画。站稳脚跟后，她将公婆孩子接到深圳。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陈晓琴开始做油画代工生意。

当画师，开公司，跑税务，买房子，给孩子跑学校，陈晓琴将自己活成了一只鹰。朋友们见她这么辛苦，要给她介绍对象：“找个男人搭把手吧。说，你想找什么样的？”每次，陈晓琴都无奈地摇摇头，开玩笑说：“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我画鹰，你们说我活得像只鹰，那可能得找一只雄鹰才行。”

寻觅初心的坚持：成全自己成全彼此

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红火，陈晓琴开始专注画鹰。凭借不拘一格的笔法和独特的山鹰题材，她在深圳书画界小有名气。2009年，深圳第五届文博会展出了陈晓琴创作的数幅山鹰图。

那天，陈晓琴陪朋友去看展，突然看到有个眼熟的身影停留在她的画前，那个男人还跟旁边的人说：“鹰是国画里的冷僻题材，居然有人跟我一样爱这个题材？”这声音，令陈晓琴心头一颤：不会是他吧？那个男人又走到画前仔细端详一番后说：“技法娴熟且自成体系，笔力豪放劲爽，鹰的威猛雄姿展现无余，一看就是个高手。”

是他！陈晓琴喊了一声段老师，那个男人回过头，愣住了：“你是，泾县的陈晓琴？”陈晓琴激动地点头。段金成打量了下陈晓琴，笑着说：“你瘦了，也成熟了，但眼睛还是有灵气。”陈晓琴不好意思地说：“是老了。”段金成问：“我看到这些鹰和作者署名，还想着该不会是泾县的陈晓琴吧。可转念一想，你不会画画……没成想，真的是你画的！你什么时候学的画？怎么来的深圳？”

陈晓琴将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段金成。段金成夸赞道：“真没想到，你一个山里的小媳妇敢独闯深圳，还将泾县宣纸卖到国际。你画的鹰更是不可思议！”陈晓琴说：“段老师，不管是我画画，还是来深圳，其实都是您的指引啊。我天天在田间地头干活，经常看到鹰，从未想过可以画它们。那次见您画鹰，我才萌生了画画的念头。如果没有当年您推荐的客户，我也不会知道深圳有个艺术村。在深圳打拼的这几年，不管多艰难，一想到您画的鹰，我就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和信心。”段金成长叹一声，苦笑着说：“可这十年，我却没有画画了……”

原来，段金成完成合肥的工作后，就赶去北京与女友会合。他一心扑在画画上，可鹰这个题材实在太冷门，尤其是在国画里，他的画卖不出去。

为了生活，段金成开始创业。他先开了一家装饰设计公司，赔了。女友在职场上越走越稳，开始不满他放不下画笔放不下身段。段金成倍感压力。之后，他开了一家小广告公司，放下画笔去跑业务。经过数年打拼，他在北京买房买车，结婚生子。2006年，他重新提笔，却发现自己毫无灵感，也无法静心创作。画画，是他的初心。想着房子车子存款都有了，他决定解散公司，专心画画。妻子对此嗤之以鼻，两人渐行渐远。2009年初，妻子与他离婚，带着儿子移民美国。

得知段金成的经历，陈晓琴心痛不已。她激励段金成说：“段老师，连我这样没文化的乡野农妇都能画画，您一定能调整好状态重新出发。”

陈晓琴的信任和欣赏，给颓唐的段金成莫大的信心。回到北京后，段金成不断回想起1999年的夏天，他初次见到璞玉般的陈晓琴和大山里勇猛的雄鹰。他开始四处拜师学艺，潜心创作。

陈晓琴和段金成经常通过电话和QQ交流创作心得，相互启发灵感。与陈晓琴交流越多，段金成脑海里鹰的形象就越来越生动多变，灵感汩汩而出。陈晓琴遇到烦心事，也会向段金成倾诉。段金成睿智谦和，总能恰到好处地抚平她的情绪。

陈晓琴的儿子喜欢画画，文化课却太差，还总跟她作对。陈晓琴整日寝食难安，又束手无策。段金成冷静地与她分析：“不用太担心，他可以艺考。以我的经验，喜欢画画的孩子一般文科不会差。”段金成知道两个孩子从小就没了爸爸，性格多少会受到影响。他主动请缨每天与两个孩子视频。段金成学识渊博，也很有耐心，很快就跟两个小孩打成一片。

陈晓琴家的宣纸在大芬村口碑不错，由于生产能力有限，老是供不上货，白白流失了许多客户。陈晓琴特别想在泾县设厂，但必须有稳定且量大的订单才能回本。段金成知道她的想法后，给她介绍了不少客户，其中一个大客户一次订购了一吨货。拿到这个大单，陈晓琴终于有底气建厂了。宣纸厂开业那天，陈晓琴激动地打电话给段金成，哽咽着说：“段老师，要不是你，我建厂的梦实现不了。”段金成谦虚地说：“举手之劳，我们画画总是要买纸的。”

段金成以陈晓琴为灵感创作的鹰有血有肉、神采飞扬。凭借这些画，段金成重返画坛，一鸣惊人。

兜兜转转终是你：携手尘世遇见幸福

2014年夏天，欢欢顺利升入高中。暑假里，两个孩子吵着闹着要去北京找画画的金成叔叔。在孩子们的一再怂恿下，陈晓琴试探着给段金成打了电话。段金成高兴得一口答应了。

为了留纪念，陈晓琴在当地请了跟拍的摄影师。天气十分炎热，四个人汗流浃背，但每个人都开心无比。拍照时，摄影师说：“你们一家子可真幸福啊，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和美。”段金成和陈晓琴相视一笑。

因为陈晓琴，段金成遇见了山鹰，从此痴迷于用水墨画山鹰。人生失意时，是陈晓琴的信任和欣赏给了他提起画笔的勇气，也是她的事迹激发了他创作的热情和灵感。可人到中年，自己不过是清贫书生，陈晓琴已是事业有成的女企业家。有些话，他没法说出口。从遇见段金成开始，陈晓琴就崇拜他。她后面的人生，每一个节点，都与段金成息息相关。可是，她带着公婆和两个孩子，又只有初中文化，还比段金成大几岁，她实在没有勇气去追求幸福。

欢欢上高中后，陈晓琴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进军收藏界。初涉收藏就小赚了一把，她决定跟进。2015年8月，陈晓琴和资深收藏家朋友从一个相识多年的古玩家那里购买了价值600多万的古董珠宝。谁料，她购买的两百多件古董，除了五件是真的，其余全是仿品。陈晓琴被骗了几百万。

一向刚强的陈晓琴病倒了。欢欢赶紧打电话告诉了金成叔叔。段金成立即从北京赶到深圳，还通过朋友给她请了专业律师。一年多里，段金成放下一切事务，陪陈晓琴搜集证据，找证人，将对方告上法庭。最终陈晓琴胜诉，将损失降到了最小。

不知不觉，段金诚已经渗透到晓琴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段金成封闭创作的日子里，陈晓琴已经非常不习惯。在QQ里，微信里，彼此的问候成了对方每天的期待。她想为他做饭，想为他研墨……

2017年年初，欢欢即将面临艺考，陈晓琴慌了手脚。她虽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但她是个野路子，没法帮上孩子。段金成知道后，将欢欢带去了西安。

段金成将欢欢安排到他朋友开的美术集训中心，他则照顾欢欢的饮食起居，顺便给他开小灶亲自指导。这一老一少，每天画画聊天，亲如父子。

有一天，歡欢躺在床上跟段金成聊天：“金成叔叔，我从小就没爸爸，看到别人有爸爸陪伴就特别羡慕。可自从认识了你，我就再也没羡慕别人了，因为，你就像爸爸一样陪我学习陪我玩耍。叔叔，你愿意当我爸爸吗？”段金成微笑着点点头。欢欢高兴坏了，立即打电话给妈妈：“妈，刚刚金成叔叔同意当我和妹妹的爸爸了，你还不赶紧来？你们两个装什么装，难道还怕我和妹妹不同意吗？”心思被孩子戳破，段金成特别不好意思。陈晓琴在电话里故作气恼地责备儿子。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赶到了西安。

2017年3月，欢欢艺考结束，段金成离开北京来了深圳，在大芬村开了一家画廊。2017年8月，欢欢考上大学，两个孩子带着爷爷奶奶催婚：“你们老大不小了，赶紧结婚！”

自从儿子上大学后，陈晓琴越发意识到自己文化上的不足。为了追上段金成，陈晓琴暂停事业，成功申请到英国留学一年。而段金成则一心作画。

这些年，经历人生风浪，段金成对鹰英勇无畏的精神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在段金成眼里，陈晓琴就是泾县大山里那只鹰，而他画里的鹰，就是陈晓琴……凭借这些鹰，段金成还被誉为“中华鹰王”。

2018年，陈晓琴学成归来，在两个孩子和两位老人的祝福声中，与段金成喜结连理。2019年5月，深圳第十五届文博会上，段金成的画作《鲲鹏展翅翔万里》令众人惊叹。但没有人知道，这幅画里蕴含了一个女人的传奇和一段别样的爱情……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