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缸爸爸归去来兮：爱在吾儿惊恐的天空

默默

  

胡海曾是一名“顶缸父亲”，不明不白替妻子养了十多年的私生子。真相揭开，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随后，他与妻子离婚，再无来往。

谁知，六年后，他意外得知，前妻在工地搬砖，她的私生子罹患白血病，危在旦夕。曾经的恩恩怨怨交错重叠，他该不该伸出援手帮前妻一把？他对那个养育了十多年的私生子，究竟是爱还是恨？

妻子自揭秘密，“顶缸爸爸”一当十余年

现年49岁的胡海是湖南省长沙市雨花区人。1993年，胡海大专毕业，进入长沙市望城县乌山林业站。与他一起进入林业站的，还有刚从望城县蚕丝厂转过来的女孩张倩林。张倩林是望城县乌山镇人，比胡海小一岁。两人在同事的撮合下，走到了一起。

恋爱后，胡海经常去张倩林家里玩。张倩林有个侄子叫张建飞，当时才4岁，机灵可爱，胡海很喜欢他。可每当张建飞调皮捣蛋，周围的人竟骂他：“不知打哪儿来的野孩子，瞎搞。”

原来，张建飞虽是张倩林的侄子，实际上是个弃婴。他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弃。张家几代单传，二老一直希望有个儿子，所以抱养了这个男孩。那一年，张家父母已经年过半百，担心别人笑话，只让张建飞喊他们爷爷奶奶，喊张倩林为姑姑。

得知张建飞的身世，胡海对他更怜惜了。每次来张家，总会给他带些好玩的，好吃的。张建飞也很喜欢胡海，他一来就会缠着他，不停地叫他：“姑父，姑父。”时间一长，胡海和张建飞有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1995年10月，胡海向张倩林求婚。张倩林提出一个要求：“结婚时，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想将张建飞带在身边照顾。”胡海当即满口答应了。

婚后，恰逢单位福利房改制，胡海用存款买下单位的一套三居室，将张建飞接到了家中。为了抚养张建飞，胡海和张倩林婚后没有立即要孩子，直到2002年，他们的女儿甜甜才出生。

2006年，争气的张建飞考上了长沙市第一中学。可张建飞去学校报名时，一中却将他拦在了门外。

原来，当年张家并没有给张建飞办理收养手续，以前读书，因为下面学校查得不严，他家一直借用邻居家孩子的户口报名。后来邻家的小孩外出打工，迁走了户口，张建飞成了名副其实的黑户。眼见因为这个原因，张建飞将与重点中学失之交臂，一家人急得火烧眉毛。整个暑假，胡海和张倩林想方设法给张建飞补办收养手续。可当时收养张建飞时，张家人没有报警备案，派出所无法出具捡拾弃婴证明。他们又联系了老家的村主任和乡亲为他证明，即便这样，胡海和张倩林无法开具无子女证明，不符合收养条件，张建飞落户的事情一再受阻。

一天夜里，胡海发现张倩林躲在被子里哭泣。胡海知道她是为张建飞无法上学而焦虑，不住地安慰她。突然，张倩林扑进他的怀里，哭着说出了一个大秘密。她说：“这些年，小飞因为身世不明，受尽世人的奚落和白眼。他小小年纪，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讨好你的父母，可他原本不应该承受这些，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其实，小飞是我的亲生儿子。”

胡海被这个消息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强作镇定，对张倩林说：“你千万别病急乱投医，这种话可不能瞎说。”可张倩林一直哭，胡海在她的哭声中，渐渐意识到这有可能是真的。

之后几天，胡海一直沉浸在这件事的打击当中，可张倩林仿佛松了一口气。她带张建飞去派出所，当众承认张建飞是她的亲生孩子。由于当年生育的时候，她没有去医院，没有生育证明，派出所建议张倩林带张建飞去做亲子鉴定。结果证实张倩林与张建飞是亲生母子。随后，张建飞的户口得以解决。然而，关于张建飞的身世却被传开了。得知消息的胡家人气疯了，跑到张家兴师问罪。一直保持沉默的胡海在看到那份亲子鉴定书时，也终于崩溃。他指责张倩林：“你瞒我瞒得好苦啊，我竟然不明不白替你养了十多年私生子。”

原来，早在1989年，当时还在蚕丝厂上班的张倩林与一个男同事恋爱。谁知，分手后，张倩林发现自己怀孕了。此时，男同事已经回到老家，杳无音讯。张倩林却宁死也要留下孩子。父母没有办法，只好将她送到外省一个亲戚家生下了孩子。原本打算将孩子送人，张倩林舍不得，将孩子抱回了家。父母担心这个孩子会影响张倩林以后的生活，他们隐瞒了这个孩子的身世，对外就说是他们捡来的孩子。

这些年，虽然偶有一些质疑声，但无人有证据，这个秘密一直被隐瞒至今。谁能料到，最后却是张倩林自己抖出真相，成为众矢之的。一夜之间，胡家人再也容不下张倩林和张建飞。张倩林自知理亏，带着张建飞搬了出来。2006年11月，胡海与张倩林离婚：张倩林净身出户，女儿甜甜归胡海抚养，张倩林每月支付800元抚养费。

重逢物是人非，私生子罹患白血病

为了忘却这段痛苦的记忆，胡海辞了职。家人将他介绍到湖南建工集团做临时工。此后，他一门心思扎进工作中，报考在职研究生，又自学网络建图，通过了注册建筑师资格考试。领导见他好学上进，给他转了正，让他带头接手项目。

2012年夏天，胡海前往望城区（2011年改县为区）一家新接手的工地勘察。突然，他的目光被工地上一个女人吸引，她站在一群建筑小工里，娇小的背影显得格外醒目。没有人比胡海更熟悉眼前这个女人，正是他的前妻张倩林。如今胡海已经成为一名建筑工程师，事业蒸蒸日上;张倩林却灰头土脸，沦落到工地“搬砖”。想到昔日的欺骗，胡海觉得自己应该大笑三声，以雪前耻。然而，夜深人静之际，胡海却忍不住想：张倩林怎么会在工地？那样的重活累活，她怎么受得了？再次去那个工地，胡海总是有意无意想看看张倩林在不在。他的内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希望张倩林看到他如今的神采飞扬，让她自行惭愧;可真当他看到张倩林在工地累成狗一样，他的心里又荡起一丝怜惜，毕竟那是他孩子的媽啊。

一天，胡海忍不住问包工头：“你工地上竟然有个女的，现在这年头，没想到还有女的这么拼。”包工头摇头笑说：“女人干活还是没男人能吃苦，要不是她儿子得了白血病，急需用钱，我哪会找她？”

胡海浑身一颤。包工头说：“她真是个可怜人，她离婚了，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好不容易把儿子送上了大学，儿子却得了病。”胡海询问了很久，确认包工头所说的确实是张倩林，而她的儿子，也就是张建飞。胡海抱头掩面，再没了先前的幸灾乐祸。

胡海想去看看张倩林和张建飞，却又拉不下脸来。犹豫了几天，当他终于鼓起勇气，去工地上找张倩林时，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周围的工友都说，她儿子病危，带儿子在医院抢救呢。胡海连工作都心不在焉，他发现，从前的恩恩怨怨早已过去，张倩林过得不好，他不仅没有开心，反而牵肠挂肚！夜里，他试着拨通张倩林曾用过的手机号码，没想到竟然接通了。在胡海的追问下，张倩林坦陈了张建飞的病情，说他们在湖南省人民医院。

第二天一早，胡海请了假，买了张建飞最爱吃的水果，赶赴医院。当他在病房里找到张建飞时，张建飞刚刚做完化疗，极度痛苦，吐了一身，张倩林上前为他清理，他又吐了张倩林一身。

胡海一直觉得张建飞的存在是对他赤裸裸的嘲笑，心中恨极了他们。可眼看着张建飞被病痛折磨，他还是那么难过。他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张建飞小时候的画面。那时，张建飞总是那么可爱，他们一起去玩过好多游戏，有过许多小秘密……他怎么忍心看自己疼爱十多年的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

母子俩手忙脚乱，胡海来不及寒暄，拿出自己带来的水果，给张建飞削了一个梨，可张建飞却一口都吃不下，傻愣愣地看着胡海。三个人就这样僵持在病房里，还是胡海打破沉默，对张倩林说：“出这么大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张倩林顿时就红了眼眶。

拯救无关血脉，让爱洗刷一切伤痕

原来，早在2010年，已经考入中南大学的张建飞被查出患有单核细胞白血病。这几年，為了赚钱给张建飞治病，张倩林摆过地摊、去工地做过工、收过废品……只要能赚钱，她可以不眠不休。两三年过去了，张倩林带着张建飞从一个医院换到另一个医院，每半个月一次化疗，大把大把地吃药，可张建飞的病始终无法痊愈。

胡海惊痛着，感慨着，无法想象这几年张倩林是如何挺过来的，要知道她以前连做顿饭都喊累。可即便这样，她每个月都会按时给甜甜一笔抚养费，也算有情有义。回家的路上，他仿佛听到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帮帮他们吧。毕竟张倩林是甜甜的妈，张建飞是甜甜的哥哥。如果此时他对他们视若无睹，将来甜甜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怪他？

之后一段时间，胡海遵从自己的内心，经常去医院探望张建飞。虽然一开始，他们彼此之间还有些生疏，但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曾经在一起生活十多年的感情慢慢又回来了。他知道张建飞爱吃鸡肉、喜欢看足球;张建飞也会追问妹妹的近况，让胡海带张妹妹的照片做纪念。渐渐地，胡海觉得自己放下了当初的执念，期待张建飞能够好起来。

2013年春节前夕，张建飞化疗之后，病情暂时稳定，获许出院。胡海将他们母子送回到租住在医院附近的一所民房。那间房不足10平方米，只放得下两张床，因为常年见不到太阳，散发出一种霉味。

胡海皱着眉摇头，真心觉得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对张建飞病情无益，他对母子俩说：“不如你们搬到我那里去吧。我那里宽敞，况且，上次甜甜见过你们之后，一直很牵挂着你们。”他执意帮张倩林退房，搬到他位于雨花区双塘路的新家。

然而，胡海将张倩林和张建飞接回家，却在胡家引发轩然大波。大家都说，胡海是被鬼迷心窍，往火坑里跳。可胡海却力排众议，尽全力为张建飞治病。

胡海查阅了好多资料，把治疗白血病的案例都分析了个遍。有人推荐免疫细胞疗法，虽然价格昂贵，十多万一次，要做三次，但听起来效果不错。胡海咨询权威专家，专家却众口一词，说它治标不治本。可若是继续化疗下去，病情只会更加严重，甚至随时可能死亡。思来想去，胡海还是决定要给张建飞做骨髓移植。张倩林直言没有那么多钱，胡海却说：“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因为张倩林与张建飞配型并不成功，胡海托人将张建飞的情况报到中华骨髓库，等待有缘人相助。2013年底，中华骨髓库传来好消息，有人与张建飞的配型吻合。只要张建飞这边确定做骨髓移植，那边会有人联系对方，为张建飞捐献骨髓。医生说：“通常的配型要等上两三年，张建飞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实在是太幸运了。”胡海激动不已，当即拿出全部积蓄，又低价卖掉了自己前几年才购置的一套新房子，凑齐了给张建飞做骨髓移植的费用。

2014年5月，张建飞被送往上海长海医院做骨髓移植手术。手术非常成功，术后没有出现排异现象。之后，在张倩林的精心调养下，张建飞终于痊愈。2015年5月，中南大学特批休学四年的张建飞返校。入学前一天，胡海亲自送张建飞去学校。临走前，张建飞拉住胡海，对他说：“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从此以后，只要你不嫌弃，你就是我的亲生爸爸。”胡海心中骤然升腾出一种父爱，有一种自家孩子长大的感觉。他这才知道，自己早已将张建飞当成了亲生孩子。这两年来，胡海和张倩林齐心协力，与张建飞一起对抗病魔，他们都渐渐忘却了那段痛苦的记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过往的美好。

2017年底，在甜甜的撮合下，胡海和张倩林复婚。周末，张建飞会从学校回家，帮助妈妈做家务，给妹妹补习功课。胡海依旧对张建飞非常好，两人一起回忆从前去树上掏鸟蛋，一起讨论以后做什么行业，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2019年初，在胡海和张倩林鼓励下，张建飞考上了北京大学电子信息工程专业的硕士研究生。8月，一家四口借送张建飞去上学，顺道在赴京游玩，一路上嬉笑打闹，像是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