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碗粥足以慰平生

田玉杰

水能载舟，亦能煮粥。

粥，是水与米的相互偎依，相互成全，相互懂得。粥，很简单，也很复杂。可以什么都不放，也可以什么都放。可俭，也可奢，俭到数杯清水一撮米，奢至山珍海味入锅来。曾看过广东人煲粥，从器皿到食材，再到火候，都有严格的讲究，煲出的艇仔粥、鱼生粥、潮汕砂锅粥等都是名震江湖的。

读食谱《山家清供》，里面有一道粥，叫梅粥，用凋落的梅花瓣和雪水煮的白粥，这是最能称得上阳春白雪的一道粥，什么皮蛋瘦肉粥、海鲜粥在它面前，只有俗的份了。

我等一介布衣，平日里自然不会用这么多食材很讲究地去煮一锅粥，就如同刘姥姥吃茄羹，硬是只能尝出一点茄子味来，反而不妙。咱煮粥老实得很，白粥就是白米加水，放电紫砂煲里摁下开关，自会一切搞定。如果想要加点什么食材的，等白粥出锅后倒砂锅里添料再慢慢熬煮。

年轻时，自恃有着无所不化的好胃口，非肉不饱，无辣不欢，好珍食美馐，对粥是不屑一顾的。随着年岁渐长，身体机能衰退，胃被大鱼大肉和各种添加剂折磨得敏感而闹腾，对吃的要求也就越来越简单，胃的熨帖舒坦成为了第一需求。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了心思慢慢熬一锅粥。煮粥的过程亦是平复心境的历程，躲在厨房里，少了一些灯红酒绿，却多了许多闲适，对生活有了更清醒的感知。故陆游作《粥食》诗一首：“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目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讲食粥致神仙。”喝茶在品，吃粥在悟。陆游喝粥喝出了长寿秘诀，明代张芳贤喝粥也喝出了人生感悟：“莫言淡泊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长。”

我也一直在悟，现在到底还有些壮志未酬、梦想未尽，然终有一天，也会归于一粥一饭的心境。当人生的欢乐和痛苦都归于平淡，岁不我与，我便每日为自己煮上一锅粥，慢慢熬煮，将平凡的饮食熬出最近于原来的素朴真髓。

人间有味是清欢，声色犬馬不过逞一时之欢，淡而无味反最耐得住寻常日子。有粥为伴，滋润身心给予生命营养，便不惧流年。我有一碗粥，足以慰平生。一口饮江河，半碗装星辰。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