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尔·罗歇《漫游彩云之南》中的云南近代军事
2019-12-06郑燕燕
■ 郑燕燕 尹 仑
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漫游彩云之南》一书,原著者埃米尔·罗歇,译者李明强。《漫游彩云之南》记述了一百五十多年前,埃米尔·罗歇在他就任法国驻云南府领事期间的所见所闻。当时的云南正值战乱,由于埃米尔·罗歇与以马如龙为代表的当时云南地方文武官员良好的关系,使得他得以参观军事设施并深入战场前线,对当时云南的军事装备、部队编制进行了观察和记录,为云南、乃至中国清末时期近代军事史的研究留下了珍贵的史料。
本文通过对埃米尔·罗歇在《漫游彩云之南》一书中军事内容记述的研究,分析清末云南军事制度的变化和军事装备的革新,及其面临的问题与挑战。与通常印象中清朝军队装备原始和落后不同,晚清时期军队的军事装备与武器的兵工制造已经逐渐走向现代化,是一个弓箭、刀等冷兵器与枪炮等热兵器共存的时代。但是,这一时期的军事制度已经僵化和落伍,军人的素质较低,在战争期间尤其显得混乱和效率低下,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因此,本文认为清朝军队在当时虽然已经装备了较为先进的武器,也不乏如马如龙一样勇敢机智的军事将领,但由于军事制度和军人素质的原因,依然战斗力不强,这也是造成了在后来诸如甲午海战等一系列近代战争中,中国不断战败失利的原因之一。
一、埃米尔·罗歇的生平
埃米尔·罗歇于1846年11月19日出生于法国南部加尔省(Gard)的瓦勒罗盖(Valleraugue),1924年1月15日在加尔省的昂迪兹(Anduze)去世。罗歇是法国外交官,也是商人,早年曾经从越南河内运送武器到云南。1886年,埃米尔·罗歇成为外交官,并被任命为越南东京的海关局长。1888年,埃米尔·罗歇任法国驻云南蒙自领事,1892年任法国驻汉城领事,1894年任法国驻马耳他领事,1895年被任命为里昂商业勘探团团长,1898年任法国驻英国利物浦领事,1901年任法国驻天津总领事,1906年退休。
为了帮助当时的云南省政府当局建立军火库,通晓汉语的埃米尔·罗歇于1870年9月从福州出发,开始自己的云南之旅。罗歇1871年2月1日抵达云南省省会云南府(今昆明市),开始他在云南的工作和生活。由于罹患肝病,1873年11月罗歇被迫离开云南,前往上海治疗。罗歇在云南工作、生活近三年,其间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游历、考察了云南多地。
离开云南后,罗歇在整理自己笔记的基础上,撰写了关于云南的著作《中国云南省》。《中国云南省》一书分为两卷,分别于1879年和1880年由位于法国巴黎波拿巴大街(Rue Bonaparte)28号的欧内斯特·勒鲁出版社(Ernest Leroux,Editeur)出版。这部著作是法国出版的关于云南的最早的著作,涉及清末云南社会生活的很多方面,被二十世纪初期到云南旅游的英国旅行家、《穿越云南的惊奇之旅》的作者阿奇博尔德·利特尔誉为关于云南的“标准著作”。
二、埃米尔·罗歇笔下的云南近代军事
埃米尔·罗歇到达云南时正值战乱,而他此行的使命也是为了帮助当时的云南省政府当局建立军火库。因此,埃米尔·罗歇与当时的云南军事长官、云南提督马如龙多有接触,同时也记录了当时云南军队的武器装备和兵工制造,以及军事制度和军人素质。
(一)云南提督马如龙
马如龙,字云峰,云南建水回龙人,生于清道光二十一年(1832年),死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享年五十九岁,《清史稿》中有马如龙的列传。据记载,马如龙出身忠良世家,世沐皇恩,先世江南人,先祖马坚公明朝时入滇,官临安(建水)卫指挥,其叔马济美为江西九江镇总兵。
马如龙早年曾经起兵反清,后在清政府的招抚政策下,马如龙认为今“朝廷降旨招抚,官从和办,当知顺逆,是以从和办理”不失忠良后代,所以在同治元年(1862年)二月马如龙等人放下武器,退还城池,遣散所属各地抗清回民和疏通官道,随后马如龙被清朝委任为临元总兵,其部下杨振鹏等人各授以参将、游击、都司、守备的官职。同治二年一月发生武定参将马荣率军进攻昆明,马荣指使部将杀死总督潘铎,马德新被迫出任云贵总督的“灯霄之变”,马如龙在建水闻变,迅速回师省城,将马荣逐走,马如龙由于复城有功,清廷授予云南提督之职衔,并赐给“效勇巴图鲁”的称号。
大理杜文秀政权于同治六年(1867年)四月多路进军东征,进军滇东南并包围了省城昆明,劝说马如龙归顺,马如龙决心“城存则存,城亡则亡”、“首可断,志不可断”,在获悉守城部将图谋与杜文秀军内应,则将副将合国安、参将马学林、守备马云龙等捕杀。由于马如龙的坚决抵抗下,杜文秀军东征最终失败。云南战乱结束后,清廷赏马如龙黄马褂。同治十三年,马如龙调任湖南提督。
在清朝为马如龙所立的《原任湖南提督马云峰传》中记载:“(同治)七年杜逆其婿蔡扬威、督伪大司十八人,逆党三十余万进犯省城。公与岑襄勤誓同生死,分班战守。其间大小数百战,无不亲临前敌,躬冒矢石。”“报捷到京,奉旨奖励,并赏给头品顶戴赐上方珍物。”“同治十三年到京陛见,奉旨调湖南提督,值慈禧太后寿辰,命赴慈宁宫听戏三日,钦赐回教肴馔,并玉如意、衣料、香炉等物,前后召见四次,复命恭亲王亲验伤痕,写成御览。”“清光绪四年,因旧伤举发……十七年正月殁于蜀。”“是年九月二十三日奉上谕:马如龙着照提督军营立功后病故例议恤,于云南省省城建立专祠。生平战绩令付国史馆立传,以嘉忠荩。”
马如龙是云南近代历史上一位重要的军事将领。埃米尔·罗歇对马如龙的印象非常好,对与马如龙在战场的初次见面,埃米尔·罗歇这样记载:“他和蔼可亲、淳朴善良,在中国官员中实属少见”。与马如龙的另外一次见面是在云南省省会云南府,埃米尔·罗歇记载了马如龙对各种枪支的爱好和收藏:“马如龙忙于摆放他收藏的多种武器,接待大厅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武器库,猎枪旁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战争枪支,比如说法国式步枪、美国雷明顿步枪、英国马提尼步枪以及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新式步枪。将军自豪地清点着自己的武器,其中大部分是刚获得的”。埃米尔·罗歇笔下关于云南提督马如龙的记载,相较于当时中国官方正史中记录而言则更为人性化,使我们看到了一位个性鲜明的军事将领。
(二)兵工制造
鸦片战争以后,清廷目睹了西方军队船坚炮利的优势,一些较为开明的官员主张利用西方先进的生产技术,强兵富国,从19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他们掀起了一场“师夷长技”的洋务运动。洋务派以“自强”和“求富”为口号,“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为原则,以“师夷长技以制夷”为主要宗旨,于是开始开办军工厂,仿制和生产当时世界先进的前膛枪和后膛枪,甚至还有后膛连发枪,包括七连发枪和十三连发枪,当时著名的兵工厂安庆军械所、江南制造总局、天津机械局等。这些兵工厂生产的枪械配发各省,特别是当时正在爆发战争的云南。
埃米尔·罗歇此次来云南的目的就是建立军火库并进行军火交易。他在战场上注意到当时的云南军队装备有南京兵工厂生产的大炮,但这些大炮质量并不好:“南京兵工厂生产的大炮一般瞄不准,很难打中目标。”同时,埃米尔·罗歇还负责修建大炮铸造厂和弹药生产厂,“为了监督大炮铸造厂和弹药生产厂的修建,我们回到位于新兴平原大营头村。到了1871年11月,因为工程进展顺利……”,“兵工厂的生铁储备几乎已经用完,所以我只能快速赶过去”。
埃米尔·罗歇的这段记述虽然简短,但今天读起来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首先,根据埃米尔·罗歇的记录,早在十九世纪中后期,云南就有了自己的两座兵工厂,而且是法国人帮助修建的;其次,埃米尔·罗歇准确记录了这两座兵工厂的地点和建成时间:地点位于新兴平原大营头村,开始生产的时间不晚于1871年11月;第三,为了适应当时战争的需要,这两座兵工厂具有一定的规模和产量,因为生铁储备很快就用完了。
(三)武器装备
十九世纪中后期,清朝的军队逐渐开始装备枪和炮等热兵器,同时刀、弓箭等冷兵器也在使用。以马如龙为代表的高级军官已经配备、甚至收藏了大量当时世界先进的步枪等武器,朝廷的正规部队也开始配备火炮和步枪。对此,埃米尔·罗歇业进行了记载:“在同一栋建筑物的院子中,随便遮挡的货棚下堆放着三四千条本地生产的步枪。认识将军的部队长官们会来这里选择他们需要的武器。在各种口径和长度的步枪里,每个军人找到能满足自己需求的武器。”
但是,大量的地方部队仍然在使用冷兵器,同时由于早期步枪的杀伤力和穿透力有限,盔甲的防护仍然有效,因此包括马如龙在内的高级将领和一般士兵仍然身穿盔甲。
根据埃米尔·罗歇的记载,云南提督马如龙就配备了好几套不同制式的盔甲。“他(马如龙)领我到一个房间,工人们正在修理锁子甲。他似乎非常重视这些盔甲,因为他亲自指导修理。这种人们称为棉甲的铠甲是没有袖子的背心,很长,可以用来保护身体,子弹打不穿,穿上后不妨碍身体运动。这种在云南军人中广泛使用的铠甲用棉布、丝绸或呢布制作,衬里是专门为此生产的下等丝绸,来自贵州。厚度适中,在3 厘米至4厘米之间,保护效果非常好。另一种铠甲像普通的棉背心,根据所有者财力的不同,用铁片、铜片或银片拼接而成。
我看到正在修理的三套铠甲里层护胸部分厚10 毫米至15 毫米,外层的银片切割为鱼鳞形状。这种类型的铠甲非常昂贵。就说最小的一套吧,虽说鳞片最薄,单单使用的银就重达250 两(相当于1750 法郎),制作手工费还要另算。另外两套制作来抵御欧洲步枪的射击,更长,外层的鳞片更厚,重达410 两白银(约2870 法郎)。在我见过的所有铠甲中,后两套是绝无仅有的。将军告诉我,它们是他独揽大权期间制作的。
他也向我展示两套锁子甲。这两套铠甲用铜线环制作,每一套的实际价格不超过50 两白银。这种铠甲能有效防止中国步枪子弹穿透,但因为太重,人们很少穿戴。人们更喜欢贵州丝绸当衬里的那种铠甲,因为那种铠甲防护力强,还轻便。”
从上述文字记录可以看到,当时清军配备的盔甲分为棉甲和锁子甲两大类,棉甲又分为长和短的两种,锁子甲也分为银制鳞片和铜线环两种。最难得的是,埃米尔·罗歇记录了每种铠甲的具体尺寸和制作细节,以及制作成本,例如银制鳞片锁子甲的制作成本最高。同时,他还记录了每种铠甲的不同防御能力,例如银制鳞片锁子甲可以抵御欧洲步枪的射击,铜线环锁子甲可以抵御中国步枪的射击。这些记录为今天研究中国武备和甲胄历史留下了珍贵的史料。
(四)军队编制
清朝云南驻军在编练新建陆军之前,不同时期称绿营、练勇、防军、巡防队,其制始于顺治十六年(1659年),这些不同时期的军队是清廷的经制之师,也就是正规军。第二次鸦片战争后,特别是经过太平天国战争,绿营军队毫无战斗力,于是清政府开始了近代军事改革,中央以奕、文祥为首,在地方上,则是“同治中兴后,藩臣列帅,惩前毖后,渐改练勇巡防之制。”在当时的云南,随着英法两国对缅甸、越南和老挝的军事占领,云南成为中国直接与英法两国接壤的边疆省份,并不断受到英、法两国的觊觎,边境疆土与土司领地不断被英法蚕食。光绪九年(1883年),法国入侵越南,云贵总督岑毓英出关督师。战事结束后,乘战胜之余威,对绿营又加裁汰,抽调精壮补充“练军”。光绪十六年(1890年),云贵总督王文韶、巡抚谭钧培对云南“练军”、绿营统一整编,“挑练战兵,变去绿营名号,改称防军土勇”,编成防军45 营,土勇27 营。
显然,作为一个刚到云南的法国人,埃米尔·罗歇是无法了解当时清朝军队复杂的编制和改革进程的。但是,他基于直观的观察记录了对当时清朝军队中的不同部队。“在省会逗留期间,我目睹了多支部队的到达。这些部队中的士兵们是地方官员招募的……他们中的多数人立刻响应长官的召唤,放下手中的农活和各种家务活计,前来参战。他们的服装非常奇怪,款式多样,色彩杂乱,让我想起狂欢节的伪装。有的人头上的头盔是皮革制作的,很像普鲁士头盔,但用一条长长的狐狸尾巴装饰起来,这条尾巴扫在肩上,既是装饰品又非常实用,他们说能够挡开砍过来的军刀。另一些人头上裹着头巾,有红色的、蓝色的或是黄色的。几乎所有人都穿戴着我之前描述过的那样的铠甲,但不是下等丝绸制作的,因为丝绸制作的铠甲太昂贵,而是用纸或是铁片制成。若是用铁片制作的话,那么铁片一块覆盖着另一块的一小部分,就像鱼鳞一样,但为了防止行军时发出响声,两块铁片之间放置一块棉布。裤子是蓝色的,腰部用一根宽的腰带束紧。脚上穿一双草鞋。跟他们的服装一样,他们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军官向一些士兵分发经改进的新式武器,但这样的武器数量非常有限,所以除了左边佩戴的两把传统军刀外,大多数人只能使用长矛和月牙状的刀进行防御。”
“来自不同部队的士兵在大街上来来往往,在奇怪的制服外面,他们所有人都穿着护胸盔甲,腰间别着两把军刀。他们脚上穿着草鞋,腿上绑着的彩色棉布绑腿就是他们的护胫甲。他们的面部晒得黑黑的,具有强烈的力量感,与服装的鲜艳颜色形成对比,让他们看起来颇有赳赳武夫的尚武风范。他们都是政府的保卫者,大部分人的武器是长矛或三叉戟。”
埃米尔·罗歇笔下所描绘的这些清朝士兵没有制式服装,也没有标准的武器,大部分当时云南地方官员在战争时期于各地招募的农民,在军事编制上属于练勇。由此可见,当时清朝的正规部队绿营军已经不是战争的主力,练勇和巡防逐渐成为国防的主要力量。
(五)军人素质
清朝建立以来,正规军队分为八旗和绿营,八旗又分为京畿八旗和驻防八旗,京畿八旗顾名思义主要驻扎在首都北京周围,驻防八旗驻扎于各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大城市和地区。清朝时期的云南,没有驻防八旗,因此主要国防力量就是绿营。但是,正如前文所说,绿营的战斗力在晚清时已经不堪一击,士兵缺乏训练,沉迷于鸦片、酗酒和赌博,正如埃米尔·罗歇的记载:“在漫长而激烈的战斗中,这些从前骄傲、强壮、勤劳的人渐渐养成懒惰、挥霍的恶习,染上酗酒和抽鸦片的恶好。这是清朝士兵的典型特点。”
由于军纪败坏和战斗力低下,每逢战事地方官员不得不依赖临时招募的练勇和民团,他们逐渐成为战争的主力,但是这些临时招募的军官和士兵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毫无军事素质,军纪也不严明。埃米尔·罗歇对这些军人进行了描述:“在云南,官员这个群体非常庞大,尤其是在军队中,这是因为为了打仗,不得不征召大量新部队。我看到的骑着马通过的这些军官佩戴着徽章,根据级别的高低不同,帽子上的顶珠有红色的、蓝色的、白色的或者是透明的。身穿官服,他们似乎非常不自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因为运气或碰巧当上军官的,尚未摆脱乡下人粗俗的习性和鲁莽的行为。身穿云南人的短上衣,手里拿着铁锹,他们觉得比身穿官服更舒服自在,因为官服会烘托出他们缺乏教养。”“他们把茶馆和鸦片烟馆挤得满满的”,“士兵们不但装备差,还毫无纪律性,行军时队列混乱,像一群绵羊一样。长官没有在队列的前面,而是在后面,坐骑是本地马,邋里邋遢的,马毛十有八九没有梳理过。一般情况下,根据部队的大小,第一排有三至四个人手里拿着一种叫铓的锣,有节奏地敲打,以调整士兵的步伐。”
通过上述文字,可以看到晚清云南的清朝军队军人素质是很低的,没有严明的军纪和严格的军事训练,除了军官和部分正规部队以外,一般军队的军容军貌较差,没有统一的制式军装和武器装备。由于战争原因,这样的军队人数庞大,云南地方政府无法负担军饷,必须由征募地或者部队自己解决,可想而知对地方民众和百姓的压力是巨大的。这样的军队可以用于镇压内部反叛,但面对外部入侵时可以说毫无战斗力。因此在20世纪初,清政府决定在全国编练新建陆军36个镇(师)。地处边疆的云南,在当时面临法国和英国的窥伺和侵略,因国防需要,计划建立新军两镇。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清廷派陆军统制崔祥奎来云南,命令当年编成一镇。云贵总督锡良把“督练处”改为“督练公所”,将云南陆军混成协扩编为镇,按全国陆军编制序列,番号为“陆军第十九镇”,从此云南有了现代意义上的正规军队。
三、晚清军事制度分析
鸦片战争以来,清朝在与西方列强和日本的多次战争中败多胜少。清朝对其失败的原因进行了反思和总结,最初认为其失败的原因在于武器和战争方式的落后,于是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洋务运动指导下,开始了第一轮军事改革。清帝国从西方国家购买了包括火炮、火器和军舰在内的先进武器装备,组建了北洋海军,形成了当时亚洲排水量最大的强大舰队。然而,1894年中日海战的失败导致了北洋舰队的全军崩溃。这一失败震惊了清帝国从朝廷到平民。清朝政府和军队中的有识之士意识到,拥有先进的武器装备是不够的,军事改革的根本是建立新的军事体制,提高士兵素质,增强军事实力。
埃米尔·罗歇在其著作中对清朝军队的记录,恰恰反映了晚清军事制度的弊病,具体而言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征兵制度落后。埃米尔·罗歇写到“为了最终让云南平静下来,中央政府强迫帝国的其他部分每月赞助一定数额的银两,但这些钱不仅到账时间非常不规律,也不足以支付局势所需的开支。这就是为什么省会当局要把各地区的官员和管事召集到省城来的原因,目的就是让他们中的每个人确定在不影响农业生产和工业生产的情况下能够提供的士兵的数量。由这种所谓民兵构成的部队不由省政府发放军饷,他们的军饷由征召地的公祖支付。除了一般的税收之外,还有一种战争税。战争税可通过实物或银两来交纳,由纳税人自己选择,有一个成员服兵役的家庭可以免交。这种征兵制度适用于远离交战地的地区,因为在战争爆发的地区,如果需要士兵或做杂役的人,官员们可以直接从管辖区的居民中征调。有时他们也征调马匹、骡子以及牛等牲畜,因此起义方失败后不幸的本地人比起义方占领期间更加可怜。”埃米尔·罗歇对当时云南地方政府的征兵制度进行了分析,认为这种制度给当地百姓和民众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其次,军队管理腐败。埃米尔·罗歇指出“不但中国的征兵制度有许多瑕疵,军队管理方面也存在其他众多严重不足,这极大地阻碍了部队的有效调动和部署。我只举一个例子,这个不足是最有待改进的,即后勤服务。这样的后勤服务已在中国长时间运行。负责后勤的官员称为粮台,他们的责任是在部队出发之前就到达部队必需经过的地方,在地方官员的,协助下搜集必须的粮食和生活用品。粮台是从候补官员中挑选出来的,一般情况下薪水微薄,但他们拥有广泛的权力;如果无法控制他们的行为,他们可能会多征调规定要求数额的四分之一、三分之一,有时甚至是一半。他们也会利用各种手段压榨居民们,如果居民们让他们失去耐心的话就成为他们泄愤的目标,后果不堪设想。在士兵的聚集方面也存在同样的控制缺失情况,只是形式不同而已。部队长官一般会让多于实有人数三分之一或者甚至一倍的人数出现在军饷表或者军需用品表上。因为配发给每一个战斗人员的粮食几乎不够,所以这便成了弥补不足的一种手段。多余的军饷自然就肥了军官的腰包。这是不满情绪的根源,但政府大部分时间忽视其真正原因。”埃米尔·罗歇除了尖锐地指出清朝军队存在的腐败情况以外,还针对问题提出了建议,认为最需要改进的地方是后勤补给。
第三,作战方式混乱。埃米尔·罗歇认为“虽然军官及其士兵都心怀诚意,但在战斗之日想让他们协同作战是不可能的。长官对自己手下的士兵信心十足,所以他宁肯单干,对同事的协助不屑一顾。因为个人的傲慢情绪和乡土虚荣作怪,当有阵地需要拿下或守卫时,远征军的军官们通常会出个价。之后,一笔2 两白银到1 两白银不等的钱被拿到战斗发生的地方,交付给获胜的连队。常有的情况是这样的,一个连队被击退,第二个连队出来继续战斗;如果第二个连队也失败,第三个连队接替它,继续作战。就这样一直往下轮。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没有参加战斗的连队都不会行动起来,帮助处于劣势的连队。每个人都以旁观者的姿态参加战斗,不论战友怎样死伤都无动于衷,冷血得让人厌恶。去参观澄江、东口和广驿的包围战时,我多少次目睹这样的情形,有些阵地只要两三个连队协同作战便可轻易拿下,但它们却成了可怕的屠宰场,在金钱的诱惑下,每个连队一次搬走自己的死伤人员。”埃米尔·罗歇并不否认清朝军队官兵战斗的勇气,但却对战斗方式嗤之以鼻,认为清军之间缺乏团队精神,个人的傲慢、乡土的狭隘和对金钱的诱惑成为清军作战方式的最大负面影响和发挥战斗力的严重障碍。
四、结论
通过埃米尔·罗歇所著的《漫游彩云之南》一书,我们看到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帝国,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的清王朝危机四伏,面临着来自国内外的种种挑战,尤其是军事方面的内忧外患。作为军火商的埃米尔·罗歇有机会深入了解当时清帝国在云南的军事制度,这一军事制度既与当时整个清朝的相同,也有云南自身的特点。
云南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特别是铁、铜、银等矿藏丰富,这使得云南在当时建成了两座兵工厂,并且可以生产大炮和弹药的,把云南近代军工工业的历史向前推到了1871年。云南清军官兵配备了银、铁和铜等不同材质的铠甲,特别是相关尺寸大小和做工成本的准确数据尤其难得。同时,由于云南在当时与法国殖民地接壤,因此有机会得到了法国的技术支持而建造兵工厂。最为可贵的是,埃米尔·罗歇记载了云南清军中的少数民族将领和士兵,例如个性鲜明的回族将领马如龙,不同于以往官方正史中脸谱式的呆板人物传记;少数民族士兵则头戴皮盔,有的还插着狐狸尾巴,身穿鲜艳的衣服,皮肤黝黑有着尚武风范。这与当时清朝其他省份的清军有着明显的不同。
总之,埃米尔·罗歇所著的《漫游彩云之南》一书为今天中国近代军事史的研究留下了详实而珍贵的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