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下注:新形势下日本对华政策的变化
2019-12-05刘洪宇
刘洪宇 吴 兵
2017年以来,深陷困境中的中日关系开始迎来转机,两国以2017年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和2018年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40周年为契机,双方积极互动开始增多,中日关系出现了积极向好的发展趋势。尤其在“一带一路”、经贸领域、第三方市场合作和民间交往等方面达成重要共识,中日关系进入历史发展的新时期。但不能忽视的是历来影响中日关系发展的政治、安全以及价值观等利益冲突依然是客观存在的,并没有因中日关系的缓和而彻底解决,日本此番对华政策改善仍是一种局部性调整。尤其当前日本推行的印太战略已成为影响中日关系发展的最大外部因素,现阶段日本虽然将印太战略改为印太构想,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中日关系改善的影响,但日本并不会轻易放弃印太战略,这其中既有受制于日美同盟的原因,也有日本希望完善其独立外交战略的诉求。日本未来依然会以“价值观外交”、“战略性外交”为导向在国际社会积极谋划印太构想。因此,当前日本的对华战略已从“与华对抗”战略转变为“两面下注”战略,中国在持续改善中日关系的同时应时刻注意日本的外交动向尤其是印太战略走向,未雨绸缪,做好应对工作。
一、日本对华战略调整:从“与华对抗”到“两面下注”
2010年之前,东亚地区始终保持着以中日为核心的均势态势,该态势的表现就是中国政治上的强势和日本经济上的强势,二者互为张力,构成了东亚的平衡均势格局,尤其在2008年至2009年前后,中日关系还出现过短暂的蜜月期,但中日之间的结构性矛盾依然存在,两国关系的发展依旧存在重大变数。
2010年上半年,日美双方在美军普天间机场搬迁问题上未能达成一致从而引发鸠山首相辞职。继任的菅直人内阁为避免重蹈鸠山内阁在日美关系方面的覆辙,将外交政策进行了调整,改变对华问题处理观念,放弃了鸠山首相提出的同美国建立“紧密而对等的关系”、“东亚共同体”及“日中韩合作”等政策口号,转而积极参与加入美国倡导的《泛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以强化对美关系,巩固自身的执政地位。①刘江永:《中日关系:波澜叠起应对之道》,载《世界知识》2011年第2期,第22页。在此背景下,2010年9月7日,在钓鱼岛海域发生的中日“撞船事件”导致两国关系急剧恶化,日本政府企图按国内法律处理,以体现日本对钓鱼岛的所谓主权和管辖权,菅直人政府针对钓鱼岛“撞船事件”采取的错误做法对中日关系造成了严重冲击。
随着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首次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日本之前的经济地位对中国而言已不具备相对优势,中国凭借政治和经济的双重优势打破了之前的平衡张力态势,改变了亚太地区的力量对比格局,日本因此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挑战,中日之间的结构性矛盾也愈发突出。基于此背景和现实主义思想逻辑,日本深感中国这个快速发展的邻居带来的强大压力,必须调整对华战略,开始采取“与华对抗”的策略以遏制中国的发展。2012年中日关系又因钓鱼岛争端问题急转直下,日本的购岛风波和中国国内的大规模反日游行使此前两国建立的友好氛围荡然无存,“对立”成为了中日关系“不惑之年”的主基调。
2012年12月,自民党在众议院选举中获得胜利,安倍晋三再度当选日本首相,也由此开启了日本推进正常国家化战略目标的进程。同时,此时期正是奥巴马政府实施“重返亚太”战略的关键时期,美国需要借助日本的力量完成战略转移。对于日本而言,美国的“重返亚太”战略也有助于日本达成“借船出海”、“谋日崛起”之目的,进而实施“与华对抗”政策。因此从2012年至2016年,安倍政府不断强化日美同盟,出台新安保法案,修改宪法第九条,解禁集体自卫权,使日本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国。而这一时期在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和组建亚投行等议题上,日本表现的则是轻视和抵触的态度。②卢昊:《日本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政策:变化、特征与动因分析》,载《日本学刊》2018年第3期,第64-65页。
2017年特朗普总统执政以来,以“孤立主义”、“保守主义”、“反精英”为特征的“特朗普主义”给日本以及全球局势带来了巨大冲击。安倍政府及日本主流舆论对“特朗普冲击”给TPP、日美同盟以及日美中三边关系带来的影响抱有不安和焦虑。③吴怀中:《特朗普冲击下的因应与中日关系》,载《日本学刊》2017年第2期,第3-4页。此后日美关系因贸易摩擦、美国退出TPP、日美同盟可靠性等问题进入了多轮波动期。日本必然需要寻找新的突破口来对冲此前遭受的种种外交挑战,缓和对华关系成为了日本缓解外交压力的重要路径。安倍政府逐渐放弃“与华对抗”政策,重视发展与中国关系,但同时更要防范崛起的中国对日本产生的不利影响,协调与防范这对看似矛盾的关系,确立中日关系新平衡,④束必铨:“日本对华政策两面性之本质:既担心中国崛起,又想搭便车”,澎湃新闻网站,2016年5月9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466793。(上网时间:2018年7月20日)因此,当前日本对华政策体现着明显的两面性,一方面开始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期待与中国合作,解决日本经济发展困境;另一方面,印太战略依旧是日本重要的外交战略选项,即便将印太战略修改为印太构想,措辞虽有变化但本质并未发生变化,印太构想依然是日本实施对外政治影响力的工具。
国际战略学认为,国家战略决策的制定一般包含三个方面:第一,国家决策制定者应对本国利益进行考量后制定出保护本国利益的战略目标;第二,决策制定者应对自身掌握的资源与所处的国际环境进行评估;第三,根据以上基础制定可实施的战略手段。⑤李少军:《国际战略学》,社会科学出版2009年版,第60-64页。由此可以看出,这三方面特征是日本现阶段实施“两面下注”对华战略的重要归因。“两面下注”(或称“对冲”)的主要含义是因国际局势的迅速变化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在相互依存和矛盾对抗并存的全球化时代,国家为同时保障安全利益和经济利益不受侵犯,对主要目标国采取经济领域合作但安全领域对抗战略。随着中国的迅速崛起,在东亚地区逐渐形成了安全中心和经济中心相分离的二元格局,这便导致了国家安全利益和国家经济利益相互矛盾的情况。因此日本开始执行一种“安全上防范中国,经济上依赖中国”的对外战略,一方面通过参与“一带一路”倡议,加强经贸合作,深化与中国在经济上的联系,另一方面又通过强化日美同盟应对战略前景上的不确定性。⑥周方银:《中国崛起、东亚格局变迁与东亚秩序的发展方向》,载《当代亚太》2012年第5期,第16页。
二、日本改善对华关系的动因
2010年中国取代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以及时年发生的中日撞船事件使中日关系开始趋冷,2012年日本谋划的“钓鱼岛国有化”闹剧和2013年安倍参拜靖国神社使中日关系跌至冰点。与以往中日双边关系“政冷”会伴随“经热”的情况不同,2012年开始的中日关系恶化则完全陷入了“政冷经也冷”的僵局,两国在重大区域和全球议题上形成了竞争对峙激烈、协调合作缓慢的态势。在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亚投行等议题上,作为近邻并且利益更攸关的日本却在最初表现出冷淡和疑虑的态度,更是不遗余力地联合美国积极推行TPP。从2010年到2018年的这段时间,中国第二大经济体的地位已经日趋稳固,日本不得不面对中日权力转移这一客观现实。在经过政治、经济、心理层面上的多轮震荡和调适后,中日关系在起伏波动中逐渐复苏回暖。在2017年和2018年,以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和“中日友好和平条约签订40周年”为契机,日本通过“中日执政党交流机制”、经济界联合访华、双多边平台互动等多种形式推动两国高层互动往来,重启对华全方位对话交流,商讨在“一带一路”框架下进行第三方市场合作以及共同应对全球贸易保护主义。这一系列良性互动为进一步推进中日关系改善和发展奠定了基础。
首先是中日党际交往为两国关系缓和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与各国政党之间的党际交流,其中与日本自民党、公明党、国民民主党、日本共产党、社民党等主要政党都长期保持着各个层级、各种形式的交流与合作,这是中日关系的一大特色和重要组成部分。2015年3月,日本执政党自民党、公明党干事长联袂访华,与中方共同宣布将重启中日执政党交流机制会议,双方一致认为交流机制在改善发展中日关系中所发挥的独特作用,共同商定将于2015年12月在北京召开中日执政党交流机制第五次会议,中日党际交流再次迎来发展新机遇。⑦傅巍然、李博、雷光程:《“政治引领把握关系大局,交流合作共谋双赢前景—中日执政党交流机制第五次会议侧记”》,载《当代世界》2016年第1期,第30页。2017年12月25日至26日,中日执政党交流机制第七次会议在福建厦门、福州举行,日本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公明党干事长井上义久表示愿与中方继续开展积极的对话交流,共同探索第三方市场合作项目。⑧「二階氏、「一帯一路」への協力再び示す中国で講演」、朝日新聞、2017年12月26日、https://www.asahi.com/articles/DA3S13290429.html?iref=pcssdate。(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8日)2018年10月10日至12日,由中国共产党和日本自民党、公明党共同举办的中日执政党交流机制第八次会议在日本北海道和东京举行,中日执政党双方强调要继续加强党际交流与务实合作,推动两国关系实现长期稳定健康发展,共同努力开创中日关系新时代。⑨「日中友好の新時代へ」、公明党、2018年10月13日、https://www.komei.or.jp/komeinews/p13199/(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8日)
其次是通过日本经济界的对华渠道探讨中日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合作的可能。此前中日关系的恶化对两国的经贸和投资往来均产生了负面影响,也严重阻碍了两国的经济发展。中国是日本最大的贸易伙伴国,而日本也是中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国,因此不能忽视中日在经济上的相互依赖性。日本经济界多次呼吁要构建良好稳定的日中关系,加深两国经贸合作。2017年5月14日,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率日本代表团参加北京“一带一路”高峰合作论坛,期间与习近平主席会谈并转交安倍首相的亲笔信,表达日本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愿望。二阶干事长被日本政界称为“知华派”,更是自民党内仅次于安倍的二号人物,日方派二阶这一拥有广泛对华渠道的官员访华,旨在暖化中日关系。⑩“日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将出席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人民网,2017年4月25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7/0425/c1002-29235236.html。(上网时间:2018年7月22日)2017年11月20日至21日,李克强总理会见来华访问的日本经济界三大经济团体,中日双方围绕人工智能、大数据、装备制造、开拓第三方市场等方面展开讨论和交流。⑪“李克强会见日本访华团展现经济合作意愿”,日本共同社,2017年11月21日,https://china.kyodonews.net/news/2017/11/74e8d4788eb6.html。(上网时间:2018年11月18日)2018年5月8日至11日,李克强总理访问日本,安倍首相在日本经团联、商工会议所等经济界团体举办的欢迎会上强调要深化中日关系,尤其是经贸领域的合作,双方就给予日方2000亿人民币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额度(RQFII)达成一致。经团联会长榊原定征也表示期待中日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积极推进在环境、电力、铁路等领域的第三方市场合作。⑫「日中協力で第三国受注期待経団連など李首相歓迎レセプション」、産経新聞、2018年5月11日、https://www.sankeibiz.jp/business/news/180511/bsg1805110500002-n1.htm。(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0日)2018年9月12日,李克强总理会见来华访问的日本经团联、日中经济协会、商工会议所组成的日本经济团体,李克强总理表示中日关系重回正常发展轨道,中日同为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坚定支持者,期待年内两国在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和第三方市场合作方面能有实质性进展。经团联会长中西宏明回应日中应携手维护自由开放的国际经济秩序,希望尽快落实签署日中韩自由贸易协定(FTA)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推进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⑬日本経済団体連合会「経団連·日中経済協会·日本商工会議所3団体合同の訪中代表団を北京に派遣」、経団連タイムス、2018年9月27日NO.3378日本经济界频繁进行对华交流,反映出日本经济界希望改善中日关系的强烈愿望,进而创造有利于两国在双边经贸合作过程中互利共赢的新机遇。
最后是以双多边交流平台为依托实现中日高层互动。2017年7月8日,习近平主席在汉堡召开的二十国集团峰会期间与安倍首相举行会谈,安倍首相表达了构建互信关系,推动两国关系改善的建议,并就日本参与“一带一路”建设提出想法。习近平主席回应中日关系的发展必须以“中日四个政治文件”和“四点原则共识为基础”,以此累积政治互信。⑭「日中首脳会談」、日本外務省、2017年7月8日、https://www.mofa.go.jp/mofaj/a_o/c_m1/cn/page4_003121.html。(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0日)2017年9月8日,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纪念大会在北京召开,这是时隔十年两国重新举办邦交正常化纪念活动,参会的前众议长河野洋平表示“日中两国应该更加努力进一步改进双边关系发展”⑮“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纪念招待会在京举办”,人民网,2017年9月9日,http://japan.people.com.cn/n1/2017/0909/c35421-29525100.html。(上网时间:2018年7月25日)2017年11月,习近平主席与安倍首相在越南岘港举行中日首脑会谈,两国领导人就巩固中日关系改善势头,加强双方务实合作,在经贸文化、海洋安全、“一带一路”建设、朝鲜半岛局势等方面等达成重要共识,同时争取早日实现两国领导人的互访。⑯「日中首脳会談」、日本外務省、2017年11月11日、http://www.mofa.go.jp/mofaj/a_o/c_m1/cn/page1_000432.html。(上网时间:2018年7月27日)2018年1月28日,王毅外长与来华访问的河野外相举行会谈,双方就继续推动两国关系不断改善达成共识,强调要扎实推进两国高层首脑往来,这对中日关系发展具有重要意义。⑰「河野氏「関係改善進めたい」、中国も歓迎日中外相会談」、朝日新聞、2018年1月28日、https://www.asahi.com/articles/ASL1X3PZTL1XUTFK001.html?iref=pc_extlink。(上网时间:2018 年 11月20日)2018年4月16日,王毅外长访问日本,同安倍首相、河野外相举行会谈,暂停8年之久的中日经济高层对话也开始重新启动。王毅外长此次访日是两国加强高层交往和沟通的重要举措,进一步巩固中日关系改善势头。⑱“外交部:王毅访日进一步巩固中日关系改善势头”,人民网,2018年4月11日,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8/0411/c1002-29920252.html。(上网时间:2018年8月2日)2018年5月8日至11日,李克强总理访日并参加中日韩首脑会谈,这也是中国总理时隔8年再度访日,安倍希望以李克强总理访日为契机,继续加强日中高层互访交流。此次中日高层会谈是在日本国内进行,这与之前在日本之外的国际场合举行的会谈有着明显的变化,可以说是中日对话形式的一次提升。2018年9月12日,习近平主席在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的第四届东方经济论坛期间会见安倍首相,双方一致认为中日关系要相向而行,保持改善良好势头,推动中日关系继续稳中有进。⑲安倍晋三「日中首脳会談」、日本外務省、2018年9月12日、https://www.mofa.go.jp/mofaj/a_o/c_m1/cn/page3_002553.html。(上网时间:2018年9月13日)2018年10月25日至27日,安倍首相正式访问中国,表示此次访华要开启化竞争为协调的日中关系新时代。访问期间,中日双方在经贸合作、安全保障、科技创新及人文领域签署多项文件,尤其在“一带一路”框架下成立中日第三方市场合作论坛并使之机制化,表明日本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迈出了实质性的步伐。⑳「安倍総理の訪中」、日本外務省、2018年10月26日、https://www.mofa.go.jp/mofaj/a_o/c_m1/cn/page4_004452.html。(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5日)第三方市场合作作为新的双多边经济合作模式,这将为中日关系的持续改善提供源源不断的内生动力。作为世界主要经济体和重要影响的国家,两国的经贸合作新范式将产生广泛的集聚外溢效应,这是维护多边主义,推动建设开放型世界经济的最好示范。
此番日本改善对华关系具有多方面的内外动因向前推动发展。第一,从日本国内政局来看,要求安倍政府调整对华政策,改善对华关系成为日本执政党联盟内部的一项重要共识。现实表明,日本通过近几年的对华消极外交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外交成果,相反还严重透支着日本的外交精力,使其在经贸、安全领域屡屡陷入被动的局面,安倍政府意识到现阶段只有主动缓和对华关系才能摆脱目前的外交困境。第二,从日美关系来看,特朗普政府上台执政这一年多来,美国推行的反全球化政策此起彼伏,经济利益优先成为美国首要对外战略目标,因此不惜与中国、日本、欧洲大打贸易战,而作为安全盟友的日本也不得不做出牺牲以迎合美国,这将严重损害日本的经济利益,这也促使日本必须在东亚范围内寻求新的经济合作,而日本与中国的经济合作不需要像日美同盟那样让日本背负沉重的政治和安全上的枷锁,因此日本欲改善对华关系,拓展与华合作以此补偿反哺美国带来的贸易压力从而获得不菲的经济收益。第三,从国际合作经验来看,目前国际社会对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给予了诸多积极评价,已形成了广泛的国际合作网络。日本意识到如果继续坚持对华遏制政策,那么从长远来看,日本的经济利益和海外战略都将会受到不利影响,日本定然不希望自身被排除在广泛的国际合作阵营之外。因此,日本必须在新的外部环境中审视中日关系,特别是在中日韩自由贸易协定(FTA)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国际合作方面需要中国的外在助力。第四,中日两国作为世界第二、第三大世界经济体,在维护世界多边贸易体系和全球治理结构方面有着共同的利益契合点,中日如果加强经济合作,推动国际贸易重心向东亚转移,这将有效应对当前愈演愈烈的贸易保护主义,最大限度地阻止和减少贸易战及各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对全球经济和安全的破坏。以上四点因素的交互作用是当前中日关系改善和中日经贸关系加强的主要动因。
此次日本政府开启对华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全方位的对话与交流,有助于积累双边政治互信,对改善两国关系,维护共同利益产生了积极意义。但两国在钓鱼岛争端、台湾问题、历史问题等方面所涉及的安全、政治、价值观等利益冲突仍然是客观存在的,两国的结构性矛盾并没有因为中日关系的缓和而彻底解决,此次中日关系的转圜是安倍政府在原有对华外交方针与策略框架内的局部政策调整,这也是日本采取“政经分离”、“两面下注”策略的新变化。
纵观中日关系的历史发展脉络,不难发现日美关系是影响中日关系发展的重要变量,从战后日本外交实践来看,日本的对外经济政策与对外政治和安全政策是相分离的,日本在经济领域可以有一定的自主选择,对外经济政策可以不必由美国为其设计,美日间的贸易摩擦也能从侧面反映出日本对外经济政策的相对独立性。这也是日本国内经济界能够影响日本对外经济政策,采取与华合作从中获利进而对冲日美经贸分歧压力的重要原因。但在政治和安全领域,日本却完全受制于日美同盟关系,日本虽然一直在谋求对外战略的自主性,积极拓展“去美国化”的实际战略空间,但日美同盟框架为日本的对外政治和安全政策设定了明显的边界和方向,不允许日本有任何的逾越行为。即便当前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使中日产生了维护多边主义和自由贸易的利益契合,但这对中日关系的改善是有限度的,日美同盟关系的客观存在以及历史事实表明,同盟体系内部的协调机制不仅仅涉及政治和安全领域,而且同样可能会在经济领域达成基于共同利益的妥协和一定程度的战略共识。㉑吕耀东:《安倍政府对华政策的调整及其限度》,载《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10期,第12页。随着美国对中国的战略忧虑持续增加,日本在将来依然会扮演美国围堵中国崛起的马前卒角色,最近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表的第四期《阿米蒂奇报告》指出加快推动美日战略协调,成立美日印太联合司令部,其指向性和危险性不容忽视。
因此,此次安倍政府改善对华关系依然体现出明显的“两面下注”特点,将经济和政治安全进行剥离,即经济上开始高度寻求与中国的合作,但在政治安全上并未与中国实现战略释疑。安倍首相宣称目前日中关系开始从竞争主义进入协调主义时代,但按照日本国内政治右倾化以及日本大国化发展趋势,可以预计未来中日之间不仅要协调经济关系,还要协调政治、安全关系。当下作为日本外交战略主体的印太战略必然会成为影响协调中日政治、安全关系的一个重要因素。未来如果日本不能坚持“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精神,不能认真落实“中日四点原则”共识,依旧以日美军事同盟为依托,以印太战略为抓手联合所谓价值观相同国家遏制中国发展,势必会导致两国间新旧矛盾继续叠加,两国政治互信将难以形成。
三、日本实施印太战略的动因和特点
“印太”作为海洋地理概念早已存在,其涵盖地域包括印度洋、西太平洋和中太平洋以及连接上述水域的印度尼西亚海域。近年来随着中印两国实力的增长以及印度洋地区在全球战略格局中地位的上升,传统的以欧美为中心的全球战略重心逐渐向亚洲转移,“印太”地区这一新兴地缘战略概念逐渐受到域内外大国的广泛关注和运用。日本印太战略历经初始筹备、逐步发展和最终成型三个阶段,有着长达十年的战略经营基础。
首先是初始筹备阶段。2006年当时的安倍内阁相继推出“自由与繁荣之弧”与“价值观外交”,其中提到欧亚大陆外缘及印度洋周边国家对日本外交战略具有重要意义。㉒吴怀中:《安倍政府印太战略及中国应对》,载《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1期,第14页。2007年8月22日,安倍首相访问印度,在印度国会发表的“两洋交汇”演讲中提到“太平洋和印度洋正作为自由与繁荣之海带来富有活力的联系,一个打破地理原来疆界的‘扩大的亚洲’正在明确出现”。“通过日本与印度的联合,‘扩大的亚洲’再将美国和澳大利亚纳入其中,可以发展成为一个覆盖太平洋的宽广网络。”㉓安倍晋三「二つの海の交わり」、日本外務省、2007年8月22日、http://www.mofa.go.jp/mofaj/press/enzetsu/19/eabe_0822.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0日)这是日本首次提出“印太”概念,此举目的旨在以日美同盟为主导,通过日印,日澳联合,积极构建以美、日、印、澳四国合作为基础的“印太”海上安全新秩序,这也是在此范围内针对中国崛起实施战略制衡的具体体现。但安倍内阁第一次执政时间较为短暂以及之后福田政府和民主党政府的外交关注点始终围绕东海和南海问题,也使得日本的印太战略暂时搁浅。
其次是逐步发展阶段。2012年安倍再度当选日本首相后,印太概念重新回归日本外交战略并成为重要的对外概念选项。2012年12月底,安倍在辛迪加报业网发表《亚洲民主安全菱形》的署名文章,文中强调“两洋交汇”对日本的重要性和日本的角色定位,即“太平洋的和平、安全及航行自由与印度洋的和平、安全及航行自由密切相关,日本作为亚洲历史悠久的海洋民主国家,应该在保护两洋和平安全及航行自由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安倍还提出“由日美印澳四国组成菱形战略联盟以保卫从印度洋到西太平洋的公海,日本已做好最大限度向安全菱形贡献日本力量的准备。”㉔Shinzo Abe,”Asia's Democratic Security Diamond”,Project Syndicate,27 Dec 2012,http://www。 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a-strategic-alliance-for-japan-and-india-by-shinzo-abe。(上网时间:2018年5月20日)2013年1月18日,安倍在首相官邸阐释“日本外交新五原则”时指出“现在美国处于印度洋和太平洋交汇区域,我们如将自己的重心也转向这里将为日美同盟增添前所未有的重要意义。日美同盟必须努力扩大这一横跨两洋的网络,同时加强与印、澳等国联系,这对日本而言将至关重要。”㉕安倍晋三「開かれた、海の恵み―日本外交の新たな5原則―」、首相官邸、2013年1月18日、https://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013/20130118speech.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0日)2月22日,安倍访美期间在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表了题为《日本归来》的演讲,他首次明确使用了“印太”这一术语,将印太和亚太视为并行概念加以使用,再次强调日本将联合美、印、澳、韩等海洋民主国家紧密合作共同维护海洋这一全球公域。”㉖安倍晋三「日本は戻ってきました」、首相官邸、2013年2月23日、https://www.kantei.go.jp/jp/96_abe/statement/2013/0223speech.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0日)从安倍第二次执政初期的一系列外交动作来看,日本从两个方面完成了对印太战略的发展,其一是明确使用印太术语或概念,其二是将印太战略机制化,以日美同盟为基础,拓展与印度、澳大利亚等印太支点国家的政治军事关系,提出构建“小多边联盟”式的海洋菱形安全合作机制。
最后是最终成型阶段。2015年12月,安倍首相访问印度,两国发表了题为《日印展望2025,特殊全球战略合作伙伴》的宣言,这是在首脑级别声明中首次使用“印太”概念。㉗葛建华:《试析日本的印太战略》,载《日本学刊》2018年第1期,第68页。2016年8月,安倍首相在肯尼亚内罗毕举行的第六届东京-非洲发展国际会议上正式提出了“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构想,这标志着日本已经将印太概念升级为外交战略并成为日本外交重点。㉘安倍晋三「TICAD VI(第6回アフリカ開発会議)開会セッション安倍総理基調演説」、首相官邸、2016年8月27日、https://www.kantei.go.jp/jp/97_abe/statement/2016/0827opening.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2日)2016年9月,安倍在出席东盟峰会期间就印太战略和印度总理莫迪举行会晤,表示“印度是连接亚非之间最重要的国家,希望日印能够携手,共同推动这一构想具体化。”同年11月,日印举行首脑会谈,声明两国同意将日本的“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与印度的“东向战略”结合起来,推出“亚非发展走廊计划”以强化两国在该地区的经济、军事合作。㉙安倍晋三「日·インド首脳会談等」、首相官邸、2016年11月11日、https://www.kantei.go.jp/jp/97_abe/actions/201611/11india.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2日)在2017年版的日本《外交蓝皮书》中,印太战略作为特集形式阐明了日本的外交立场,强调“日本应从积极和平主义立场出发,在以‘印太战略’为导向的外交政策基础上,开展具有战略性的国际合作。”㉚「2017年版外交青書」、日本外務省、http://www.mofa.go.jp/mofaj/gaiko/bluebook/2017/html/index.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2日)2017年9月,安倍首相回访印度,日印发表题为《面向自由、开放、繁荣的印度太平洋》共同声明,再次同意将印度的“东进政策”和日本的“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对接起来,两国达成了多项经济、军事战略合作。㉛安倍晋三「日印首脳会談」、日本外務省、2017年9月14日、http://www.mofa.go.jp/mofaj/s_sa/sw/in/page3_002218.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2日)
这一时期日本推行印太战略有内外两方面动因。从内因来看,日本要完善独立的对外战略,印太战略虽然是日本近年来主推的对外战略,但日本从战后就开始重视海洋利益和海权,一直以来都是日本对外战略的优先方向。日本的海上利益从东南亚地区拓展至中东和非洲之后,印度洋成为了链接太平洋和中东非洲的关键节点区域,这一地区海上通道的安全直接关系着日本海外利益是否受到影响。2012年自民党再次执政以来,日本政局相对稳定,2017年10月,安倍领导的自民党与公明党执政联盟再度赢得众议院选举,安倍第三次成功连任日本首相,安倍内阁有条件制定和执行长期目标的外交安全战略,而日本政治右倾化、大国化政治诉求以及右翼势力的助推,也成为日本经营印太战略的重要内部动因。㉜葛建华:《试析日本的印太战略》,载《日本学刊》2018年第1期,第70页。从外因来看,日本要面对当今国际格局变动的外部压力,新兴经济体的快速崛起对现有的国际体系形成了重大冲击,美国等西方国家开始相对衰落,尤其是美国特朗普政府在亚太地区的战略摇摆使日本出现战略焦躁,日本意识到单纯靠日美同盟已经不足以解决现实问题,日本必须要进行战略调整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国际局势。此外,中国近年来不断增长的经济实力和对国际事务的影响力使日本感到极度不适,再加之日本与中国存在历史与领土争议等问题、日本通过打造新的对外战略,强化日美同盟关系,拉拢印澳等所谓价值观相同的国家,从而达到制约中国的目的。
从现实环境来看,日本单凭自身能力难以顺利实施印太战略,一方面日本积极追随美国的印太政策,坚持“美主日从”的格局定位。另一方面,日本也努力扩大自身影响力,谋求战略自主。现阶段日本印太战略主要分以下三个步骤逐渐推进。
首先,借助美国、印度、澳大利亚等国的外力支撑,目前美日印澳四国已经形成较高程度的战略合作,其核心是由美日印澳四国构建的“民主安全菱形”联盟。在该联盟的构建实施过程中,美日两国因战略目标的一致性和日美同盟的稳定性使得美日在联盟中起核心主导作用,印澳两国因各自不同利益的驱使在联盟中起辅助支点作用,四国深化合作,在印太地区形成菱形安全结构。日澳印三国在2017年4月和12月分别举行了第三次和第四次副部长级会谈,对印太地区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磋商,就“确保基于法治的自由开放的印太秩序”、“维持区域内的自由、开放、繁荣与包容”进行合作达成一致。㉝「第4回日豪印次官協議の開催」、日本外務省、2017年12月19日、http://www.mofa.go.jp/Mofaj/press/release/press4_005402.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2日)2017年11月美日印澳领导人在马尼拉东盟峰会期间举行了“印度洋-太平洋”首次会议,四国对建设“自由、开放、繁荣、包容的印度洋-太平洋地区表示支持。㉞“美日澳印首谈“印太合作”印媒:10年前提议如今才落实”,参考消息网,2017年11月14日,http://mini.eastday.com/mobile/171114141956900.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3日)2018年8月,日本内阁公布了2018年版防卫白皮书,白皮书中再次渲染了“中国威胁论”,声称中国不透明的军事扩张以及海洋活动是包括日本在内的地区及国际社会的安全隐患,同时坚持“印太战略”是日本安全和外交战略的根本内容,日本应持续巩固美日同盟,扩大印太战略联盟。㉟「平成30年版日本の防衛」、日本防衛省、http://www.mod.go.jp/j/publication/wp/wp2018/pdf/H30_MDF_whitepaper_1.pdf。(上网时间2018年8月28日)
其次,日本还积极与所谓的价值观相同的“海洋民主国家”构筑志同道合的海洋合作伙伴联盟,扩大成员,使印太战略朝着“大联盟”方向推进。日本长期以西太平洋海上强国自居,历来重视海权的发展,期望成为海洋秩序的维护者和海洋规则的制定者。2018年4月,第32届东盟峰会在新加坡闭幕,日本借庆祝与东盟建立对话关系45周年之际,表示希望通过东盟平台推进包括“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在内的多项区域议程。㊱“庆祝建立对话关系45周年口日本要借力亚细安推印太战略”,新加坡联合早报,2018年4月29日http://www.zaobao.com/news/world/story20180429-854672。(上网时间:2018年5月23日)对日本而言,新加坡担任本届东盟轮值主席国是推进印太战略实施的不可错失的良机。2018年5月,由日本和18个太平洋国家和地区参加的“太平洋岛国峰会”在日本福岛县磐城市召开,安倍首相在峰会演讲中表示“将太平洋和印度洋割裂开来的习惯说到底是人为的、权宜性的,二者原本是一体的”,希望太平洋岛国对其瞄准中国海洋活动而提出的“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战略”予以理解。他强调:“今后将致力于在海洋秩序中树立法治意识。”㊲安倍晋三「第8回太平洋·島サミット(PALM8)」、日本外務省、2018年5月19日、https://www.mofa.go.jp/mofaj/a_o/ocn/page4_004028.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3日)2018年5月,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访问日本,安倍首相与陈大光主席的会谈中表示日越已确立战略伙伴关系,日本将向越南提供外交及防务支持,同时越南则向日本开放港口以方便日本在南海的“合法存在”。㊳「日·ベトナム首脳会談等」、首相官邸、2018年5月31日http://www.kantei.go.jp/jp/98_abe/actions/201805/31vietnam.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31日)日越接近目的依然是利用南海制衡中国,为日本印太战略在太平洋区域顺利开展赢得主动。
最后,在此基础上,日本再通过全球外交影响力,运用较为雄厚的资本和技术条件逐步向“亚非发展走廊”渗透。当前印太地缘角力不断深化,虽然大国有制定维护印太地区秩序的能力,但一些中等强国诸如中东、北非等一些国家对印太地区也起着很大影响。在日本看来,印度洋是连接日本与非洲国家关系的纽带,处理好与亚非国家关系也是持续推进印太战略的重要基础。“印太”区域是当今世界经济的新增长极,当前日本经济虽有复苏迹象,但发展后劲不足,仍寄希望于外部环境的刺激增长。在印太战略框架下,日本加强与印太地区周边所谓海洋民主国家的全方位合作,加深与新兴经济体的经济合作,促使日本企业凭借资本和技术为进军印太新兴市场铺平道路,为日本经济贡献新的增长点。日本涉足亚非地域与中国“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所涉区域存在重叠,当下随着中日关系的回暖,日本开始与中国“一带一路”构想实现战略对接,谋求共荣。
2018年11月,安倍首相在首相官邸召开的政府和执政党联络会议上表示:“为了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度洋-太平洋构想,我们希望参加国共同向国际社会发出强有力的信号。”㊴「インド太平洋、消えた「戦略」政府が構想に修正」、日本経済新聞、2018年11月13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MZO37648990S8A111C1PP8000/。(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5日)战略措辞消失的契机是2018年8月在新加坡召开的东盟地区论坛上,日本曾积极游说东盟国家将印太战略写入最后的声明,但因一些东盟国家难以接受包含有军事含义的“战略”一词,使得日本最后不得不将战略改为构想。
同时这一表述转换的背后还因中日关系的改善,2018年10月安倍首相访华,围绕今后两国关系发展,双方确认了“从竞争到协调”、“互为伙伴而非威胁”“自由发展公正的贸易关系”等新三原则。在目前中日关系发展向好的背景下,日本修改印太措辞一定程度上表明重视中国,降低中国警惕。
但从日本的国家战略角度观察,21世纪日本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应对日益强大的中国,其他国际问题对日本的影响都远远不及中国对日本安全的影响。尤其以安倍首相为代表的日本现实主义色彩浓厚的新生代政治家群体,改变以往既定的中日关系模式,力图摆脱战后秩序对日本的制约,使日本成为正常国家,一切以日本的国家利益为依归。㊵苗吉:《他者的中国与日本海洋国家的身份建构》,载《外交评论》2017年第3期,第99页。2012年底第二次执政的安倍政府开始将印太战略作为日本对外战略的重要选项,有着十年战略经营基础的日本印太战略如今业已成型并成为日本外交战略主体,日本不会因中日关系的改善而主动放弃印太战略实施。措辞的变化并不能改变实质内容,依照日本在经济上与中国合作,政治安全上依赖美日同盟的传统做法,印太战略表述上的更改也体现着“两面下注”的色彩,在与中国、东盟国家接触时称“印太构想”,而面对美国、印度时则仍像以往那样称“印太战略”。2018年10月,安倍与印度总理在首相官邸举行会谈,面对日益强大的中国,安倍强调日印应以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为基础,在安保和经济领域展开合作。㊶「日印首脳が会談「インド太平洋戦略」を共有安保?経済で連携強化」、産経新聞、2018年10月 29日、https://www.sankei.com/politics/news/181029/plt1810290037-n1.html。(上网时间:2018年12月3日)2018年11月,安倍首相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印度总理莫迪在阿根廷出席G20峰会时举行三方战略会晤,再次确认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构想对三国的重要性,表示三国作为价值观相同并且有着共同利益的民主、自由、法治国家应携手一致共同应对日益在亚太地区有着高度存在感的中国。㊷「日米印、インド太平洋構想の重要性確認初の3首脳会談」、朝日新聞、2018年12月1日、https://www.asahi.com/articles/ASLD121P8LD1UHBI004.html。(上网时间:2018年12月3日)
但从目前来看,日本实施印太战略也存在多重困境,最重要的日美印澳四国协调始终难以一致,日本预想构筑的四边菱形联盟机制面临困难,离心力大于向心力。2017年11月在东盟峰会期间单独召开的日美印澳四方会议没有发表任何联合宣言,四国仅仅发表了加强合作的意愿,这说明在制衡中国这个议题上,四国难以达成统一认识。
首先,日本印太战略能否成功的关键在于美国,但特朗普政府一直宣称“美国优先”外交原则,注重寻求地区务实利益,将朝核问题及双边经贸作为地区战略重点,对印太地区经营还未全面铺开。2018年4月,特朗普总统与访美的安倍首相并未就印太战略进行磋商,同时安倍首相想亟待解决的双边经贸问题及TPP谈判也未能达成一致,此次访美之行可谓成果寥寥。㊸安倍晋三「第8回太平洋·島サミット(PALM8)」、日本外務省、2018年5月19日、https://www.mofa.go.jp/mofaj/a_o/ocn/page4_004028.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23日)㊸ 「日·ベトナム首脳会談等」、首相官邸、2018年5月31日http://www.kantei.go.jp/jp/98_abe/actions/201805/31vietnam.html。(上网时间:2018年5月31日)㊸ 「インド太平洋、消えた「戦略」政府が構想に修正」、日本経済新聞、2018年11月13日、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MZO37648990S8A111C1PP8000/。(上网时间:2018年11月25日)㊸ 「日米印、インド太平洋構想の重要性確認初の3首脳会談」、朝日新聞、2018年12月1日 、HYPERLINK“https://www.asahi.com/articles/ASLD121P8LD1UHBI004.html。(上 网 时 间 :2018”https://www.asahi.com/articles/ASLD121P8LD1UHBI004.html。(上网时间:2018年12月3日)㊸ 陈友俊:“安倍访美成效不彰特朗普趁机哄抬价码”,sprawling agenda with a core purpose”,LowyinStitute,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bri。(上网时间:2018年5月31日)美国地区政策的不确定性会使美国盟友对美国关于在亚洲的承诺范围和力度产生“信任危机”,同时也向这一地区呈现出一个“不平衡、不相关、不稳定”的战略摇摆态度。㊹Micheal Clarke,“Bele and Road:A sprawling agenda with a core purpose”Lowvin Stitute,24 October 2017,http://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bri.(上网时间:2018年5月31日)这也使得其他三方对美国执行印太战略的决心存在顾虑和怀疑,日本处心积虑打造的四边联盟必然因美国战略不定而阻碍重重。
其次,从四边联盟中的印澳两方来看,印度的东向政策虽然与日本印太战略存在合作潜能,但印度有自身的行动标准,印度的国家目标是致力于将印度建设成为有声有色的全球大国,近年来虽不断调整与美日关系,但战略自主仍然是印度对外战略的主要目标诉求。2018年4月27日,习近平主席在武汉会见莫迪总理,双方保持频繁高层交往和战略互通,向外传递中印友好的积极信号。㊺“习近平会见印度总理莫迪”,人民网,2018年 4月28日,http://cpc.people.com.cn/n1/2018/0428/c64094-29955611.html。(上网时间2018年6月1日)因此印度不会贸然牺牲已经构建良好基础的印中关系而轻易跟随日本的节奏行事。作为中等强国的澳大利亚是四边联盟中力量最弱的一方,仅凭“中等强国”实力难以影响地区多个大国地区格局的走向,因此澳大利亚在日本印太战略中只能作为边缘一环发挥作用。㊻周方银、王婉:《澳大利亚视角下的印太战略及中国应对》,载《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1期,第35页。
最后,日本在推行任何对外战略都必须以考虑对华关系为大局,在目前中日关系总体趋稳回暖、双方相向而行谋求进一步改善的现状下,日本印太战略中针对遏制中国的部分短时间内难以有重大突破。但考虑到日本印太战略根基较为深厚,也无放弃可能,长远来看,日本将会寻求合适机会进一步推而广之,对中国海洋通道的吐纳畅通、“一带一路”倡议的顺利实施以及南海局势的再度介入等均存在负面影响。
四、中国应对措施的若干思考
在中日关系趋暖但日本依然会推行印太战略的双重背景下,中国务必要冷静观察,保持定力,从应对日本、周边,美国、三个方面做出以下应对工作。
首先,面对日本“两面下注”战略,中国还应不断改善和深化中日关系。第一,在目前开启化竞争为协调的中日关系新时代的背景下,中日应继续在恪守四个政治文件和中日四点原则共识的基础上建设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新型中日关系。只要双方不偏离中日四个政治文件,那么两国关系就不会出现大的波动。第二,当前在中日关系趋暖的大背景下,中日合作最大的契合点就是“一带一路”建设,因此中日应通过“一带一路”加强第三方市场与经贸领域的合作,夯实中日关系的经济基础,这是中日关系的“压舱石”。2017年12月4日在东京召开的第三届中日企业经济会上,安倍首相曾表示日本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可以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相结合发挥更大作用。㊼「第3回日中企業家及び元政府高官対話(日中CEO等サミット)歓迎レセプション」、首相官邸、2017 年 12 月 4 日、https://www.kantei.go.jp/jp/98_abe/actions/201712/04taiwa_kangei.html。(上网时间:2018年6月1日)中国也对日本以适当方式参与“一带一路”建设持开放态度,安倍在同王毅外长的会谈中也再次重申对“一带一路”建设的积极态度。双方可以在更加开放的姿态下,在基础设施建设、产业振兴、技术合作等方面开展更广泛的合作。㊽“王毅:若中日关系持续改善,李克强总理可能正式访日”,澎湃新闻,2018年4月17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080676。(上网时间:2018年6月1日)此外,中日双方还可以继续推动中日韩自贸区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建设,维护全球多边自由贸易体制,加强环日本海各国港口的互联互通,打造环日本海经济圈成为东北亚地区新的经济增长极。第三,中日关系的基础在于民间,加强两国民间交流无疑能筑牢中日关系的社会基础,今后两国应广泛推动民间团体交往、学术文化交往以及青年人之间的交流访问等,使之能够常态化和机制化。因此,只有牢固政治、经济、社会这三大基础,中日关系才能在和平友好的轨道上行稳致远。
其次,创造良好稳定的周边环境是应对日本印太战略的基础,只有守住基础红线才能从容应对美日的挑战。当前东北亚朝鲜半岛局势趋于稳定,东南亚国家与中国的关系也因南海问题降温而持续交好,中国应积极营造东北亚和东南亚两个区域环境。要加强中韩合作,建设中韩自贸区,稳定朝鲜关系,确保东北亚和平与稳定,通过APCE会议、东盟地区论坛、东盟峰会等机制加强与东南亚国家的对话与合作。随着中国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被周边国家广泛接受,中国应继续提高对外自信力和影响力,占据道义制高点,夯实后方基础,谨防日本在中国后方制造麻烦,内外联动应对日本印太战略带来的压力。同时稳定中印、中澳关系,近年来中印双边关系虽有摩擦但总体势头向好,双方领导人互动频繁。2018年4月,习近平主席与莫迪总理在武汉举行非正式会晤,强调中印要加强接触合作,增进相互理解和信任,妥善处理和管控分歧,促进民间友好,将两国关系提升至新水平。㊾“习近平同印度总理莫迪在武汉举行非正式会晤”,中新网,2018年4月28日,http://www.chinanews.com/gn/2018/04-28/8502673.shtml。(上网时间:2018年6月2日)当前中印双边经贸总额高于日印经贸总额,中国应顺势而为,继续加强中印战略沟通,建立战略互信,扩大经贸合作和民间交往,防止印度被美日过度拉拢利用。中澳关系方面,澳大利亚在2017年版的外交白皮书中明确承认发展与中国关系对其保持经济活力十分重要,将加强与中国关系。㊿“澳大利亚公布2017外交政策白皮书”,中新网,2017年11月23日,http://www.chinanews.com/gj/2017/11-23/8383835.shtml。(上网时间:2018年6月3日)这对中国而言,也是明确而积极的信号。中澳下一步应继续加强中澳自贸区的建设,增强澳方对中国经济的依赖性,吸引澳方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和对华投资,促进中澳共同利益向前发展。
最后,密切关注美国印太战略对日本的影响。美国仍是决定日本印太战略走向的关键因素,中日关系的好坏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中美日三边关系。中国一方面要顾及美国在相关地区的传统利益,同时也要避免美国进一步推动印太战略。当前中美关系因“贸易战”僵持不下,美方在经贸问题上的不断挑衅,使得中方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予以反制,双方均投入了巨大的经济资本和战略资本促使胜利天平朝本方倾斜。中国目前面对“印太”、“贸易战”、周边安全等多重战略压力,与美国关系的好坏将直接决定以上问题的走势,针对当下的现实困境,中美之间应扩大务实合作,管控分歧,不断深化共同利益,积极发展稳定共赢的中美关系。重点做好以下三方面工作:一是在经贸问题上,中国务必要坚守利益红线,充分利用中美已建立的多种双边接触渠道就贸易问题进行及时谈判,即便“贸易战”已进入胶着期,双方仍要保持接触,避免升级失控,谨防美国利用“贸易战”趁机造势印太战略打中国措手不及。二是积极开展两国高层战略对话,不断加强全球战略合作和地区分歧管控,积极探讨海上风险管控预防性措施,深化中美海上军事安全磋商机制,进而增强在印太地区的彼此战略互信。三是加强中美民间沟通,通过开展更多的双边学术交流活动和发展“二轨”外交,从民间层面就印太议题展开讨论,避免误解和隔阂加深。只要中美关系能够保持良性发展,日本想通过印太战略达到制衡中国的目的难以得逞。
五、结 论
安倍政府改善对华关系,是在美国贸易保护主义不断强化的国际背景下综合国内执政党联盟和经济界建议后采取的一系列对华政策调整。日本虽然宣称日中关系开始由竞争进入协调时代,但协调内容仅限于经济领域,日本一方面与中国开展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各领域合作,另一方面又强化日美同盟架构,拉拢印澳等国积极推行“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因此,日本依然秉持的是在经济领域与中国合作,但在政治和安全领域依赖日美同盟的“两面下注”战略。在当前日本国内修改和平宪法呼声不断,政治右倾化不断加深的背景下,中日关系内部存在的顽固性问题随时会因日本历史修正主义的不断外溢而愈发尖锐,进而使中日关系始终处在进步与倒退的反复循环当中。中日两国作为世界第二、第三大经济体,构建积极良好的中日关系对促进世界经济发展和维护区域稳定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历史和现实证明,中日双方只有在坚持中日四个政治文件和中日四点原则共识的基础上不断积累两国政治互信,才能保障未来两国关系持续性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