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梵高·星空之谜》中格雷马斯结构主义叙事学的创新

田龙过 张一芳

一、符号学矩阵下的人物叙事关系

《至爱梵高·星空之谜》主要讲述了梵高在生命终结前，将自己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件交给关系很好的邮差，而邮差将此重任交给自己的儿子阿尔芒，为此阿尔芒踏上了一条为梵高送信的道路。在阿尔芒带领下，可以直观地看到梵高的生活轨迹，可以探索隐藏了一个半世纪的梵高死亡之谜。

在人物叙事上，影片采用了格雷马斯“符号学矩阵”模型，这种“符号学矩阵”包含结构主义“二元对立”思维和双层叙事结构思维，从二元扩展到四元，产生三组关系：（1）对立关系；（2）矛盾关系；（3）蕴含关系。设一项故事元素为X，与它对立的一项为反X，与X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的为非反X，又有与X构成补充关系的非X，四者的关系如下。

图1.

在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理论中，故事起源于“X”和与其矛盾且对立的“反X”，推动情节发展的新的因素称为“非X”与“非反X”，最后四个因素充分展开，构成整部影片的主要叙事结构。就《至爱梵高·星空之谜》这部电影，因其运用第三方人物视角，片中有大量的人物在追寻梵高死亡之谜，阿尔芒为符号矩阵中的X，他是探索梵高死亡之谜的发起者与推动者。与其相对的是以白衣女人加歇医生家的管家为首的反X。阿尔芒的父亲约瑟夫·鲁林、画廊老板唐吉老爹、医生妻子、弹钢琴的女孩玛格丽特·加歇、小旅馆老板的女儿……艾德林·拉武、船夫、加歇尔医生女儿他们眼中梵高是心有热爱的伟大艺术家，但加歇尔医生最后跟梵高有过争吵，存在过激烈的冲突，他说梵高一事无成，从未正常就业，全靠弟弟一直供养他、拖累弟弟，随后梵高悲痛地离去，回去不久后就自杀了。因此加歇尔医生与其他人对于梵高死亡之谜存在分歧，因此是非X。阿尔芒的父亲约瑟夫·鲁林、画廊老板唐吉老爹、医生妻子、弹钢琴的女孩玛格丽特·加歇、小旅馆老板的女儿艾德林·拉武、船夫、加歇尔医生女儿是矩阵中的非反X。具体图表如下：

图2.

这四个元素的二元对立关系构成了整部影片的叙事结构，完整地将电影中复杂的文本以符号化的解读形成了追寻梵高之死的符号学矩阵。整部影片通过第三方的视角，为我们展现出梵高这位不善言辞，内心深处却渴望向他人倾诉的画家。在他短暂的37年人生中他给自己弟弟提奥写了800多封关于创作时的情感的书信。红艳艳的骄阳，明亮的阳光，一望无际金色的麦田，浩瀚无际的星空，波光粼粼的蓝色湖面，黑灰色黯淡无光的生活，全部都转化成梵高创作源泉。伴随着焦躁、多疑、幻听的出现，他患了精神疾病仍在画画，那些作品没有阴暗与黑白，反而光鲜艳丽，充满了对生活的期待。随着1890年7月份麦田里的一声枪声，梵高告别了这个世界，梵高的一生，像星空一样绚烂，又像星空一样寂寞。那不仅是生前只卖出一幅画的悄无声息，更是一则揭示“生前无人识，死后天下知”的醒世故事。

二、行动元模式下叙事结构

在格雷马斯“行动元模式”中有主体与客体、发送者与接受者、辅助者与反对者，三对相对立的行动范畴，在行动元范畴中，主体和客体，二者之间的关系是“欲望”，而当主体的意图、欲望不能直接传达给客体时，便需要发送者提供一个契机给接受者，给主体到达客体加以引导，形成交流。④格雷马斯认为“主体在干一件事时会对自己的意愿有所表示，想干或不想干，对实现欲望是有利还是有害，辅助者和反对者就是这二者的投影”。因此，辅助者和反对者促进了影片叙事情节的发展。⑤在这其中，最为核心的是主体与客体的欲望追求关系。这三对相对立的行动范畴可以很好地诠释影片中每个人物与每个人物之间、每个人物与每个事件之间、每个事件与每个事件之间的相互关系，其“行动元模式”结构关系图如下。

图3.

在“行动元”中，主体指的是充满欲望的存在体，通常指的就是影片的主人公，客体指的就是被主人公渴望并且想追求的存在体。因此，影片的主体就是阿尔芒，客体是探究梵高之死，发起者是阿尔芒的父亲，接受者则是阿尔芒，他受父之托将梵高的信送到提奥手中，辅助者是电影中与阿尔芒交谈的人，如：梵高唯一的好友加歇医生、梵高的知己玛格丽特、梵高所住旅店的老板女儿，以及渔夫，梵高割下耳朵后被一群混混作弄，激化了梵高绝望，促使梵高走向死亡，这些人推动了梵高死亡之谜叙事情节的发展。因此，《至爱梵高·星空之谜》关系结构图如下。

图4.

基于格雷马斯“行动元模式”理论，《至爱梵高·星空之谜》整部电影的叙事结构主要是从梵高生前关系很好的邮差的儿子阿尔芒视角切入，然后医生、玛格丽特等人物出现，通过这些辅助者来讲述与梵高生前有过交集的经历，补充叙事内容，从而在叙事上拼贴出梵高的个人性格与梵高自杀事件的整体全貌，下面从非线性的叙事方法、独特的叙事视角来一起探究影片的叙事结构。

1.非线性的叙事

随着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符号学等等思想的洗礼，电影的叙事模式由单一的线性叙事转为非线性叙事。在非线性的叙事中，作品中发生的事件不再是叙事重点，叙事的重点成了由非线性叙事展现出作品中发生的事件背后的深层的空间，这种深层层次空间伴随着不同层次的虚拟空间和物质空间形成了多维空间关系，以达到相互纠缠和相互联系的关系，促使原本单一的时间轴变得丰满，让作品效果具有深层次的含义。

《至爱梵高·星空之谜》整体上采用非线性叙事和插叙的方式来交叉进行。影片选取梵高绘画作品中的一个人物阿尔芒作为影片的主角，随后跟随着阿尔芒的视角，看到一个昏暗破败的小酒馆里两个男人发生肢体冲突为开端，紧接着出场前来问询的军官、喝醉酒昏睡的流浪汉、打扮花枝招展的妓女、猥琐的嫖客等等，这些出场的人物都是梵高画中的人物。随后出现一个插叙：阿尔芒父亲要求阿尔芒替他帮梵高将生前未能给弟弟提奥寄出的信送出为叙事开端，镜头跟随着阿尔芒极不情愿地送信展开叙事，在得知提奥已死，阿尔芒不得不为了送出手中的信辗转各地拜访与梵高生前有过接触的人，通过与他们的交谈给观众展现梵高的生活，同时，给观众展示出在送信事件背后梵高的死亡之谜。

在导演利用非线性叙事来讲述梵高的故事时，采用了复杂的叙事手法去表现梵高复杂的精神世界，如：性格温文尔雅的画廊老板唐吉老爹是梵高的好友，当他对阿尔芒回忆梵高时，影片出现黑白的插叙画面，画面中梵高儿时没有得到父母的疼爱，母亲心心念念的是那个死在襁褓中的婴儿；还有梵高的三次工作都以失败告终，他的画画事业也是在弟弟提奥支持开始的来表现其悲催的过去。随后，出现梵高恳求高更留在“黄房子”里，然而高更不为所动，侧面表现出梵高无助的精神世界；当阿尔芒在别人讲述梵高割掉耳朵的事件中，镜头闪回到梵高趴在沙发上无助且痛苦地呻吟，直到好朋友约瑟夫·鲁林赶来帮助，阿尔芒都以第三视角见证梵高痛苦的精神世界。当这些片段的影像时空随着麦田中央的阿尔芒的意识流动不断地在梦境与现实、虚幻与真实之间进行切换，现实-回忆-虚幻-梦境的自由转换结构，想象和模仿梵高是如何倒在这片金黄色麦田里。这种格雷马斯行动元模式丰富了叙事，体现了动画艺术的独特想象力和创作力，营造视觉冲击力。

2.独特化的叙事视角

电影《至爱梵高·星空之谜》的叙事是将原本传统的时空结和因果的关系打破，以一种全身的开放的视角诠释。故事中阿尔芒在与其父亲约瑟夫·鲁林、画廊老板唐吉老爹、医生妻子、弹钢琴的女孩玛格丽特·加歇、白衣女人加歇医生家的管家、小旅馆老板的女儿艾德林·拉武、船夫、加歇尔医生女儿等人逐次出场，以自己各自不同视角看待梵高，所以每个人对梵高的理解与观察，对梵高作出自己的判断、评价与理解。电影中每一个人物角色言语的描述都从不同方面为整部影片补充情节内容和信息的关键因素，这种平行的相互补充促成了多元化的叙事视角，其中影片黑白的回忆片段与述说梵高生活的人重叠在一起，这种将现实时空与过去时空重复交错可以给观众塑造出一个多方位、立体化、逼真性的梵高性格，一方面他有温柔、善良、令人敬重的才华，另一方面他又固执、偏执地害怕成为失败者。这种第三方切入式的叙事可以给观众展示出梵高的多维度、多层次、立体化的人物形象。

阿尔芒从老人、独眼警察、疯子、酗酒者、加歇医生等人的语言里寻找梵高生活的轨迹，通过这些人的描述他感觉自己越发接近梵高的生活。最终，加歇医生告诉了阿尔芒在梵高自杀的当天加歇医生与其有过激烈的争吵，争吵中梵高说他是伪艺术家，而他则说梵高一事无成，到现在全靠自己弟弟养着，整个争吵的情节将影片的叙事推向高潮。当阿尔芒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结束了这次旅程，在经过普罗旺斯的干草堆时，他看到梵高，在回到“罗纳河星夜”下，阿尔芒与约瑟夫沉默并坐时，梵高迷茫而悲戚的脸出现奠定整部影片悲凉的基调，那些在现实时空与过去的时空之间交错出现，使得观众在错综复杂的情节中看到梵高死亡的真相。

三、隐喻下的陌生化的叙事形式

维克多·什克洛夫斯基说陌生化，就是对常规常识的偏离，造成语言理解与感受上的陌生。也就是说用一种新的不同于以往的视角对同一种事物或现象进行重新定义，重新构建新的表达以替代旧的熟悉的表达，化解审美疲劳、拉伸审美感受，形成一种新的形态、新的审美价值的艺术。因此，《至爱梵高·星空之谜》电影中最大的特点是在隐喻的陌生化的形式下展示梵高故事的叙事形式。

首先，从《至爱梵高·星空之谜》的叙事形式层面来说，整部动画电影通过油画来还原梵高的生活情节，追寻梵高死亡之谜背后的故事，影片在叙事上采用多重叙事形式，运用平叙、倒叙、插叙等叙事类型，通过第三人称视角采访式叙事。影片开篇是由父亲鲁林拜托阿尔芒去给提奥送梵高临终前写的信为叙事铺垫，以第三人称视角下跟随阿尔芒步伐插叙式叙事，看到梵高生前生活的小镇、落脚的公寓、常去的酒吧、作画的麦田，还有与梵高有过交集的军官、流浪汉、妓女、嫖客、独眼警察、镇长、医生等人物的出现丰富叙事，如：在讲述梵高童年家庭、成年事业不顺利时采用插叙方式；梵高与小镇居民发生冲突、梵高割耳后无助、梵高与高更的争吵等等这种叙事则是以主观叙事的视角和第三叙事视角相互融合的方式丰富了影片的叙事。影片叙事的多元化、多方位化使得影片的叙事更加独特化、个性化、丰富化，在对梵高死亡之谜的追寻下，表现梵高生命的激情、浪漫、幻想破碎后的孤独、精疲力竭，最终走向自己向往的麦田中离开人世间。在形式上，影片中大量地运用了艺术家梵高自己的作品，并且将油画手绘稿每一帧组合、剪接成电影画面，将其融入故事情节之中，为影片带来了一种创新。影片中的阿尔芒运用采访的插叙的方式、倒叙的方式来了解梵高生活的心路历程，当“罗纳河星夜”出现梵高迷茫而悲戚的脸，死亡之谜也融入星空之中，这些多重叙事形式丰富了影片的故事情节，带动了观众观影的心情，使得观众跟随阿尔芒踏上“寻找梵高之路”。

其次，从《至爱梵高·星空之谜》叙事内容层面来说。影片叙事内容上，模仿了《公民凯恩》和《罗生门》的叙事方式，以第三方阿尔芒的视角，去展现梵高的故事，客观化地呈现在影片中。在影片细节刻画上，运用大量的日常的琐事去展现梵高的生活态度。如：在奥维小镇上，梵高极力表现出自己的友善，想要结交更多的朋友，换来的却是村民的排斥与唾弃；当他不厌其烦地教小女孩画猫咪，女孩的妈妈却以梵高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为由，粗暴地抱走了孩子，这一情节隐喻梵高单纯善良的心灵；为了融入小镇集体，他为雷内作画、参加他们的聚会，而雷内等人却想尽办法羞辱他等等。正是这些细节化的叙事内容再现出一个心有热爱的人在冷漠世界中被一步步逼向了死亡。

在影片关于生活场景的叙事中，通过“阿尼埃尔之桥”“克里奇大道”“风车小镇”“蒙特马的小坡路”“蒙特马街道上的铁轨”“巴黎屋顶景观”7等大批量的著名油画拼贴给人以流动感与生动感，使得手绘油画形成流动性的“油画动画电影”。

总之，整部电影以阿尔芒不了解、不理解梵高开始，到最后认识了这个画家的内心，通过隐喻和陌生化的叙事形式，带领观众以第一视角进入梵高的生活，走梵高走过的路，看梵高看过的风景，悲梵高悲伤的心情，这种陌生化叙事表现形式与以往的叙事结构和叙事语言表达不同，大量的平叙、倒叙、插叙以及他者的叙事，完善故事的情节，推动高潮的发展，从而更加深入剖析梵高死亡之谜，彻底摆脱了他者的叙事自我迷宫陷阱，让观众可以理解影片的叙事逻辑，以达到更加了解梵高这个伟大的艺术家，正如影片以油画《星夜》为画面开始，以《罗纳河的星夜》为结尾，暗示梵高就像星空中的一颗璀璨的星星，闪耀着无尽的光芒。

结语

《至爱梵高·星空之谜》整部电影是对格雷马斯叙事内容与结构形式的一种创新。在叙事内容上，影片以第三方的视角阿尔芒去展现主角的故事，将电影内容客观化地呈现给观众。这种叙事模式在油画动画电影中是一种大胆的创新。其次，在叙事形式上，影片中运用大量地运用了艺术家梵高自己的作品，并且用油画手绘稿每一帧组合、剪接成电影画面，将其融入故事情节之中，为影片带来了一种叙事的创新。

同时，这是一部以油画形式出现的手绘动画片，油画电影技术是动画领域中的无人区，充满了科技含量与制作难度，实际上油画电影秉承的是一份大道至简的匠人精神，用最原始的手工作画方式来达到电脑制作所无法企及的艺术高峰。通过油画来表达人在画中游的艺术化叙事意象，最大限度地模糊了动画电影与油画展览的界限，给痴迷于油画艺术的观众带来了满满的幸福感，为动画电影开辟了一个绘画艺术叙事表达的新时代，以全新的叙事类型进一步探索格雷马斯叙事的艺术解构与重构的启迪。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