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性主体到伦理主体
——福柯的后现代主义主体思想研究
2019-12-04陈四海韦宇婷河南师范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河南新乡453007
陈四海 韦宇婷(河南师范大学科技与社会研究所,河南新乡453007)
当代的法国哲学突出了对于主体问题的关注,走过了一条“高扬主体”“怀疑主体”“远离主体”“回归主体”的道路,肯定了主体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回归自身的价值和意义。法国的“五月风暴”不仅促成了福柯研究思想的转变,而且也使得整个学术界都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关于主体的自由理论逐渐转变为一种自由实践。福柯的主体学说阐明现代社会的“主体”是一种“把人塑造为主体”的塑造活动,主体即是塑造过程中的主动力量,也是塑造过程中的被动对象,主体在各种不自由的束缚中不断努力地寻求自身的自由。福柯想要建构的是实证意义和历史意义上的自由主体,因此消解了传统意义上宣扬理性的先验主体和知识主体。对于主体的关注是贯穿福柯一生的研究主线,正如福柯所言“我研究的总的主题,不是权力,而是主体”[1]。
一、后现代哲学对“主体”的关注
其实,“现代主义”(Modernism)和“后现代主义”(Post-Modernism)的区分并不是时间概念经纬分明的区分,而是对某一历史时期社会领域呈现的总的思想特点的概括性划分,即在一个时代纷繁复杂、相互对立和批判的思想中找到时代之中内在统一的思想特征。美国社会学家皮特·伯格(Peter Berger)用社会学的角度定义了“现代”一词:“‘现代'这个词意味着人的意向是要操纵世界和他自己,虽然这种意向能否成为事实是另一回事”[2]。现代哲学的特征就是确立了主体的的认识地位,全部的哲学问题都放置于人的认识的有限性中去看待,人以自身的眼光去俯瞰宇宙间的一切知识。人类认识的盲目自大和居功自傲掩盖了哲学知识的无限性和神秘性,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便在对主体的认识的无限性中应运而生。
现代主义哲学高扬的是“人类学中心主义”的认识论,主体的认识具有了穷尽一切宇宙知识的能力。笛卡尔开启了现代哲学的开端,标志着主体哲学的出现和觉醒。康德在对人的认识能力进行考察的时候将认识主体进行层次划分,确立了“人为自然立法”的主体认识标准。福柯认为笛卡尔确立了理性主义二元论的思维模式,理性主体和非理性主体的平等地位开始被逐渐打破,理性主体对非理性主体进行无情的排斥和塑造。康德则树立了“人类学”的主体认识结构,使主体认识无限性的知识得以可能,无限性已经消失,主体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有限性知识。现代哲学把人的认识从神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但用人替代了传统中无所不能的上帝,无限制的放大了人的认识能力。现代哲学的进一步发展就必须破除“人类学中心主义”的迷信,为主体的认识能力划定认识的边界。
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出现是相对于现代主义思想的激烈发展和问题困境,关注的核心仍旧是主体的地位和认识能力。但是人们开始对主体至高无上的认识能力进行反思和质疑,涉及哲学、文学、宗教、艺术等众多领域。美国的伯恩斯坦(R·Bernstein)认为“后现代主义的特征是:否定、解构、怀疑和揭露的不断更新的游戏精神”[3]。后现代主义思想思潮在哲学方面的表现就是对传统的主体主义认识论的怀疑和批判,把人当作主体问题进行研究,对于未知知识领域的崇敬和对自由精神的向往。后现代主义哲学批判传统宏观的哲学思想,开始逐渐关注历史发展中的偶然和断裂。20 世纪的法国哲学深刻地体现了后现代主义哲学的思想特点,从胡塞尔的“现象”到德里达的“归隐”,法国哲学走出了一条颇为辉煌和争议的主体哲学发展之路。
从后现代主义哲学的特征来看,福柯的确是一位后现代主义哲学家。纵观福柯的一生,权力思想之下内在隐藏的是对于主体问题的思考。福柯的思想中充斥着无所不在的否定和质疑的特征,传统研究主体的方法在福柯这里得到了否定和改变。主体问题的研究主要涉及两个重要问题:“人是面具”和“我们是谁”的问题。对于第一个问题,福柯认为,现代社会中的“人”(person)是隐藏在各种各样的面具之下,他的工作则是撕开各种掩藏来透视人的本质,看掩盖在人的本质之上的各种力量是怎样渗入主体。针对第二个问题,福柯想要探究的是人作为理性主体、权力主体和伦理主体是怎样被构建为主体的,即人如何在思想的建构中形成自身的的主体地位。
福柯的后现代主义思想也体现在对主体的历史研究,从而宣告了“人之死”,这是继尼采的“上帝之死”之后在学术界又一石破天惊的断言。福柯的主体研究从社会所忽视的边缘角落和边缘人去出发对主体的历史进行考察,来揭示在主体的地位形成中起影响作用的种种力量关系。对于主体考察最重要的是“摘除套在头上的现代性假面具,摒弃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标志的种种身份特征,真正的脱胎换骨,那么,这就意味着‘现代人之死'”[4]。死去的是人们所信仰的先验主体和意识主体,人是继上帝之后人类认识所实现的又一次颠覆性革命。在福柯看来,没有所谓的知识主体,如“作者”的存在,“作者”只是一定的社会“认识型”构建出来的结果,知识分子的主体地位也是话语和意识形态建构起来的结果。如果说后现代主义哲学影响了福柯思想的形成,那么福柯对于绝对哲学主体和传统的认识论的颠覆和批判更加推动了法国哲学的后现代主义转向。
二、主体研究方法:考古学、谱系学
福柯对于主体如何塑造的过程研究主要是通过两种方法:考古学和谱系学。大致以1970年为界,福柯的研究方法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由对话语的考古学研究转向对权力的谱系学研究。考古学可以看作是福柯思想第一阶段的思想方法,而谱系学则是福柯第二阶段的方法论,其突出的标志就是《尼采、谱系学、历史》(Nietzsche,Généalogie,Histoire)的发表。考古学关注的是话语知识建构起来的人文科学的历史,而谱系学则关注权力制度建构起来的历史。考古学和谱系学虽然是两种不同的历史考察方法,但它们并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对同一主体的一体两面的考察方法,“哪里有历史,哪里就有主体;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主体”[5]。正是对传统研究方式的颠覆和新的考察视角,福柯才看到了那些被人们所忽视的因素对于主体塑造的过程,主体只能是历史主体。
福柯的知识考古学关注的是“知识-主体”之间的关系,用考古学的方法考察了癫狂和死亡、世界的表象和人类的出现谈主体形成的历史。考古学发现知识在主体形成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构序,主体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处于各种井然有序的文化观念的暴力性构序之中。认识型发生了两次重大的断裂,主体的形成史在两次断裂之中也发生了根本断裂。在古典时期是以笛卡尔的理性主体哲学为代表,那么,18 世纪以后就是人类学的出现。但是在17 世纪和18世纪之间,对于物之序的表象的研究并没有通过人文科学,所以,古典知识内部并不存在主体的概念。19 世纪之后,话语法则力量的消失使得主体的人才得以出现,人文科学才得以建立起来。福柯对现代社会中的主体的人进行考察发现,人只是现代社会中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产物,现代社会的人是被社会塑形而成的结果,一旦各种作用力的变动或者消失,人作为主体也将随着这种变动消亡,所以福柯在《词与物》的结尾处宣称“人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6]。
福柯的考古学并非是在追问对象“是什么(Was)”的问题,而是追问历史对象“怎样(Wie)”的问题,来考察西方社会怎样在认识的发展之中逐渐建构了主体的观念。福柯的新历史观是要抛弃传统那种以连续性和总体性来考察主体历史的方法,从断裂和偶然之中发现被历史学家强制串联起来的种种事件关系。福柯对18 世纪末和19 世纪初的人进行研究发现,主体的人是由部件和片段组成的,主体的人是受劳动和语言等各种因素限制的具体的人,人的力量是有限且受限制的,而人类学则是把无限性赋予有限性的主体之上的方法便产生了人类的盲目自大。所以,福柯和尼采一样,开始质疑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主体特权,将传统认识中把意识中的主体当作现实的主体加以对待的方式。福柯批判传统的意识主体学说,他所宣称的“人之死”死去的是“大写的主体之死,作为知识、自由、语言和历史的源头和基础的主体之死”[6](13)。
谱系学作为一种考察方式关注的是“权力-身体”的关系,关注的是作用于主体肉体和精神之上的各种束缚因素,力争通过对传统社会自由精神的回归实现现代社会中主体的自由行动。福柯的谱系学是对尼采的谱系学的一脉相承,但其中又受到法国传统的现象学的深刻影响,使得其思想带上了结构主义的些许色彩。“福柯谱系学的本质是要解构主体,是‘人们必须在历史的编织中描述主体的构成以便一次性的摆脱主体'”[7]。谱系学关注的是西方社会中作用于主体之上的权力技术从肉体惩罚到精神监禁的历史,目的是为主体找到解放的道路,使主体不再成为权力机制的工具从而回归到自身的自由本性之中。福柯通过西方社会作用于主体肉体之上的权力形式的改变来说明权力的作用形式和范围变得越来越隐蔽和精密,知识、话语、科学和意识形态都变成了权力的“机制”。所以,对于传统历史中经过长期积累已经被我们所推崇为科学知识的东西要进行质疑,看是否它们充当了权力施展自身能力的帮凶。谱系学对于权力的历史研究发现,传统社会中权力是以血沥沥的暴力形式出现,而在现代社会却是以对主体行动的隐秘规训得以实现;传统社会的权力来自于政治权威,现代社会的权力则来自于无形的“监督”,现代社会的权力控制更为严密和无形,权力的监督不仅作用于身体,更加深入到主体的精神之中,每个被灵魂内在监视的肉体都变成了权力发挥自身效用和力量的工具,整个社会变成了一个主体的“灵魂监狱”。福柯谱系学的任务就是梳理权力的历史,考察权力的技术如何得以不断产生和增强。福柯晚期对于权力问题的研究转入到了对性(两性之性和本性之性)的谱系研究中,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权力是如何驱动主体在性中获取关于自身的“真理”知识,从而揭示主体诞生的秘密。福柯在《性经验史》中破除了性压抑假说的迷信,权力的控制已经深入到主体的性中,性话语越来越多的被生产出来,权力的作用领域便向更深更远的方向延伸,学校、医院、监狱和精神病院都推动了权力的作用。为了找寻主体的自由精神,福柯深入到古希腊的社会之中去寻找权力如何在历史中建构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和给于主体更多的压抑和限制。在希腊人美学方式的生活态度中,福柯发现了对自身的积极关注和生活方式的养生法,这些美学生活方法力争在权力的游戏中抛弃永恒和自我同一的本源,去获得在差异、断裂和偶然之下的主体自由。
通过考古学和谱系学的方法对于历史之中的细微和偶然的发现,福柯向我们揭示了现代社会中的人已经不再是绝对的自由主体,而是在知识和科学的大厦中被塑造出来的个体。主体即是被权力作用束缚的客体,也是权力作用产生的主体,无论是话语权力还是规训权力都在潜移默化地使主体成为权力技术运作的工具。福柯的主体学说留给我们的有益指导在于现代社会人能做的就是对知识和科学在影响自身的时候对它们进行细致地考察和质疑,虽然不能避免权力对于主体的影响,但却可以最少程度上减少权力对于主体的支配作用,努力通过主体自身的修身作用去达到一种精神上的自由状态。
三、理性主体、权力主体和伦理主体
主体研究是贯穿福柯整个思想的核心概念,话语、权力和伦理研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说明主体自身形成史的问题,所以相对于主体而言,它们只是用来说明主体问题的次级问题。福柯的主体哲学宣告的“人之死”的根本目的是看到了现代社会中加在人身上的种种限制和影响,作为知识、自由语言和历史基础的主体的死亡,现代的人被限制在无穷无尽的社会秩序之中。福柯通过对古希腊社会的美学化生活的考察,试图建立起一个伦理意义上的自由主体,来为现代社会中的人摆脱各种规定性、获取自由意志提供可能性选择。
福柯的主体哲学是从与理性相对的非理性主体的考察出发的,在互为相反的对象中才更能把握到一事物的本质,在理性的考察中才能把握到非理性建构起来的历史,把握到理性主体何以在与非理性力量的对抗中获得绝对优越的地位。福柯对疯癫的历史进行考察发现,在不同的时期疯癫主体的地位是不同的,文艺复兴之后疯癫主体乘坐着代表神圣精神的“愚人船”去寻找他们的理性,疯癫主体并没有完全沉默,文化中还能听到他们智慧的声音。在古典时期,总医院的出现代替了愚人船,疯癫主体的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资产阶级宣告劳动是拯救疯癫的工具。文艺复兴驯化了疯癫的暴烈本质,但是古典时期却使疯癫陷入沉寂。在现代社会中,人们重新将疯癫主体从各种禁闭中解放出来,使其身体获得自由,但却用沉重的道德责任来使个体处于一种精神的牢笼之中。理性主体以洋洋得意的态度宣称着所谓的“人道主义的进步”,精神病学家、医生、心理学家都在以各自领域内权威的身份出现来对非理性主体进行所谓的拯救,但是非理性者却在这种人道主义的胜利中接受理性主体更加残酷的精神拷问和社会排斥。非理性主体变成了理性主体可以挥鞭驱赶的奴隶,理性主体对非理性主体进行无情的暴力性构序。在这场关于力量的竞争中,理性主体取得了绝对的优势。
福柯对于权力主体的历史考察是从现实的惩罚式监狱到规训的灵魂精神来展示现代社会的各种权力对于主体的塑造和支配。18 世纪对于达米安公开处罚的血腥残暴场面展现了以酷刑方式出现的权力形式,酷刑则是一种警醒方式,是对违背权力主体的一种公开警醒。资产阶级文明发展的背后带来了惩罚方式从公共景观到隐匿规训的方式,惩罚仪式的衰落带来了规训方式的进步。福柯认为,作为肉体惩罚对象的消失必定代表着又一种惩罚对象的出现,这个东西就是我们的灵魂(le coeur)。19 世纪的初期,在列昂·福歇的“巴黎少年犯监管所之中”,酷刑转变为一种看似温和和仁爱的规训方式,肉体暴力惩罚不再作为权力施展的目的。权力主体变成了大众口中所信任的技术大军,于是西方社会举起“自由、平等和博爱”的旗帜。福柯认为,权力的执行者变成了所谓的“技术人员”,“它们包括监狱看守、医生、牧师、精神病专家、心理学家和教育家等……,它们反复断言,肉体和痛苦不是法律惩罚行动的最终目的”[8]。在边沁所主持设计的“圆形敞视监狱”之中,惩罚的方式转变为在外在的目光监视之下犯人自身对自身内在灵魂的监督,这种监督变成了一种主体对于主体的灵魂警醒。福柯从全景敞视监狱模式中发现,当代的资本主义世界已经完全变成了所谓“全景敞视社会“,人们无时无刻不再处于权力的监督和控制之下,权力主体不再是所谓的政治力量,而是人们所崇敬的科学知识,现代社会随着知识和技术的激增已经变成了一所密不透风的现代人的灵魂监狱。福柯认为,现代社会的权力问题已经出现很大程度上的泛化现象,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权力主体的泛化和权力行使方式的泛化。第一个方面,权力主体已经由古代社会的政治家转变为现代社会各行各业所涌现出现的权威,它们使用权威的科学知识对广大民众行使权力;第二个方面,权力行使的方式由单纯的对于身体的暴力转变为对于主体行动的规训,这种权力规训和现代社会的建筑构造组合起来,学校、医院、监狱和精神病院都是这种组合的代表。权力关系中的主体和客观并非绝对的关系,而是一定场景下的相对关系,权力和知识的相互生产性使得权力主体无限制的涌现出来,“人作为启蒙的理性认知建构起来的主体性,其真实本质却是对政治肉体的深层支配……福柯指认它是‘肉体的监狱'”[9]。
对于主体自由的探寻催生了福柯的伦理主体学说。在关于伦理主体的考察中,福柯的目的是为了在权力力量关系中为主体的自由找到现实的途径。“无处不在的自由意味着自由主体针对权力关系的抵抗无处不在”[10],主体渴求获取自由和反抗权力力量塑形是必然的也是必能的。找寻自由的第一步是发现主体如何逐渐建构为不自由主体的历史。为了找寻最初自由主体的原始形态,福柯将自身关注的目光拉回到人类的文明之源古希腊的社会中开始考察。在古希腊社会中主体为了追求自由逐渐衍生出了古希腊的三大美学化生活:作为生活艺术的养生法、作为行为艺术的家政学和作为享乐艺术的性爱论,适度是三大美学化生活的共通准则要求。第一,作为生活艺术的养生法。古希腊-罗马的养生法其实是一种道德实践和修行,没有外在的强制性,依凭的是个体自身的内在自律。在对快感的追逐中,古希腊人认为人们必须采取措施防止欲望对内心的潜入,“这归结为希腊人有着一种巨大的道德自由”[11]。第二,作为行为艺术的家政学。在古希腊社会,由婚姻关系组成的家庭中各个成员有着明确的角色分工,但这种分工不是由权力的强制性来决定的,而是由社会成员共同承认的理性准则来保证。在每个主体主动的理性和意志的保证下,个体获得自由的同时带给社会的是整个城邦井然有序的角色分工。第三,作为享乐艺术的性爱论。古希腊人在性爱方面是持开放和包容的态度,主要体现在他们对于男童和同性之爱的宽容,关注的是每个人平等的享受权力,主动的获取快感。在这种享乐艺术中不仅要注重自身的快感,还要关注他人的快感,为主体自身和他者的自由都留下余地。福柯追求的是主体审美主义的生活方式,即“反对一切来自我们自身以外的各种规范法制体系对我们自身的干预、宰制、规训和控制, 由我们自己凭借自身的审美愉悦欲望,实现我们所意欲实行的思想、行为和生活”[12]。审美式生活的核心是关心自己,追求的对象是自由,每个人作为自由主体可以选择和享受现实的生活而不受外界任何强制因素的干涉,任何的实践都是主体自身自由自觉的活动。
无论是理性主体、权力主体还是伦理主体,福柯都看到了知识在主体建构中的重要作用。知识分子在人类历史和文明发展中不仅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也造成了群体、阶层之间的分化和隔离。作为深受后现代思想影响的福柯在对知识分子的考察中发现了知识分子在人类“思想建构”中的作用,无论是理性主体、权力主体还是伦理主体,知识分子都暴力性地构序了主体间区分的标准,成就了一部分人的领导地位,造成了群体间的分裂和疏离。福柯对主体历史的研究不仅发掘了与主体塑造相关的科学知识力量,而且展示了主体塑造的过程,有力地回答了“我们是谁?”的问题,为自由主体的实现提供了积极指导。
结 语
西方社会传统的康德哲学认为“人的本质先于人的存在”,人只有认识到人的类本质才能获得自由。后现代主义哲学的众多哲学家在对主体问题的讨论上对主体的本质都存在着与传统哲学完全不同的认识,存在主义哲学就对普遍的本质问题进行了否认。首先,海德格尔否认了主体存在类本质,认为以往的哲学太过于追求本质实则造成了对于真正本质问题的忽视,否认传统那种对于本质形而上学的设定。其次,雅思贝尔斯认为主体的人作为自由主体具有无限的超越性可能,作为客体却表现出来了有限性,所以人是一种特殊的有限性。最后,萨特也认为不存在普遍的主体本质,主体的存在是在社会生活中具有痛苦、需求和辛苦劳作的现实的人,所以存在的只是人的主观性、特殊性和自由。
存在主义对于普遍本质的否认和福柯对于人的本质问题上存在着极大的相似性,可以说影响了福柯哲学的研究方向。福柯否认人的类本质,认为人是权力作用的产物,社会之中无处不在和不断产生的权力不存在普遍性规律,所以主体是各种权力因素作用的产物,并不存在着普遍和统一的本质。主体的人不仅在精神上没有普遍的本质,而且在肉体上也只是一个历史的概念而已。在精神意义上,人的本质并不是心灵和精神,“精神是权力作用的表面”[13],实在的社会形式构成了传统认识中的精神。在物质肉体上,肉体是社会各种因素规训和支配的产物,肉体是众多影响因素体现自身的工具,所以并不存在稳定的肉体形式。最后,福柯对于人的考察深入到性征里边,性征所表现出来的众多的性话语形式也是一种历史的展现,是权力作用影响的结果。那么,根本就不存在普遍的人的本质。人们所谈的人的类本质在福柯看来本就是一个历史概念,并不存在现实的普遍的本质,一切都是各种社会因素影响下的变动体。
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体现在社会关系之中,最根本的还是体现在人的劳动实践之中。马克思认为人是社会中的人,所以人的本质就体现为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不能离开社会来单独对人这个对象进行说明。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而社会关系则是在各种各样的劳动实践中产生的,所以劳动实践是人的本质活动。人的意识是在劳动中出现,人和动物的差别也在劳动中实现,劳动是人生存的前提和价值得以展现的根本保障。人的劳动实践是主动的、客观的和创造性的,所以人的本质能够在劳动中得以体现,这些属性也是人的类本质属性。
从各自不同的关于人的本质问题出发,马克思和福柯在关于主体解放和自由问题上的路径探讨也有着差异。马克思对束缚人的众多因素进行政治经济学地分析,认为关于人的制约因素最根本的是经济方面的生产力的束缚,而劳动实践则是挣脱这种束缚的强有力的手段,劳动实践能够极大的发展生产力带来物质资料的丰富,从而为人的自由和发展提供保证。福柯将现代社会制约人的因素归结为权力对于人们的制约,从微观个人到宏观国家都可以看到权力作用的身影。权力无中心、无固定来源,是从各种各样的因素中挣脱出来。主体既是权力的产生者,又是权力的承担者。现代社会中的权力不断和各种因素联手去相互产生和相互促进,如知识、科学、文化和法律等等,主体无时无刻不处于权力关系的包围之下。既然任何形式的权力反抗都是权力的技术,那我们每个人只能依靠自身的审美欲望去指导个体追求一种幸福快乐的“生存美学”式生活,努力摆脱外在的束缚,把生活变成一种美的艺术化展现。
现代社会的发展已经不断在印证着马克思的劳动实践解放理论,广大人民群众凭借着自身的劳动使得技术不断发展,生产力不断提升,物质财富越来越丰富,主体的人享有更多的自由和发展。虽然福柯的生存美学解放带上一点浪漫主义的色彩,遭到了众多学者的诟病,但是它给当代人们的精神生活领域提供了一种有价值的指导,使得人们在物质丰富之余追求一种理想上美好幸福的生活。物质丰富和精神愉悦如同一个人两只有力的大脚,只有两者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才能稳步的前进。对于任何思想来说,批判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借鉴思想中那些有价值、有意义的精华部分,不断实现为我所用,主体才能在各种理论指导下逐步实现更加美好而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