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穗:十年幸运
2019-12-02闫夏
闫夏
舒服即幸运
何穗出生在秋分,对季节很敏感。“我们人都没有在变,天天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情,只有这些季节会让你真的意識到时间的流逝。”在整段采访中,何穗一直很利索,声音是轻轻的,但语速偏快,态度也很少模糊。只有在谈到时节的时候,她讲出了这些软绵绵的话。何穗非常喜欢9月,麦穗稻穗都要收割,植物将要凋落,但也意味着又要重新播种了。今年,是她作为模特出道的第12年。在整个访问过程中,何穗很少细讲自己的经历、各种辛苦和细节,都被“那时候也很努力”轻描淡写。就像她对9月的情感一样,过去的事情已经不用再咀嚼了,一切正等待新的开始。
何穗说,这十年来她最大的变化是心理上的,“我太喜欢自己现在平衡的状态了。”她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也希望身边人能舒服。在和两只猫相处的过程里,何穗发现“人和人之间就应该是这样子,你想要让Ta开心,就不要去试图控制Ta”。说到这里,何穗的助理Kelly正好离开。何穗“趁机”说,Kelly总是念叨要减肥,但每次一起吃工作餐,她都吃到最后还没有放下筷子。最初她会和Kelly说:“你不要吃了,你既然说到就要做到,不然就不要立这个flag。”可是越到后来,她越发现在这种“为她好”里是夹杂着愤怒的。何穗很陕停下来,思考这种情绪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她一直在研究自己。
不同即幸运
初二时,何穗做过一件荒谬事。因为担心自己长成超过1米7的“异类”,何穗要求妈妈带她就医开药,抑制长高。结果医生告诉她,没这种药。“不管是什么职业,但凡南方城市,高个子的姑娘都会有点自卑,因为大家会觉得你很奇怪。”何穗解释说。后来,她成为温州女孩儿里的“巨人,有时车会在她身边停下,里面的人摇下窗说“好高哦”再关窗离开。她开始变得敏感,拒绝从教室走到食堂打饭,因为站在同学中间,“所有人肯定都在议论我是个怪物”……和别人不同这件事,成了何穗少女时期甩不掉的阴影。
做了模特之后,何穗离开家来到了北京。如果街上走来一个高个子女孩,她就会有种“幸福洋溢的感觉”,因为自己终于不再是被人指指点点的那一个了。身高引发的自卑得到了极大缓解,阴影的痕迹却遗留了下来。她一度很讨厌走T台。“你会有一种幻听,”何穗说,“耳朵里满是这个人走得好奇怪,这个人走得好难看,这个人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在北京的四年里,经纪人常常批评她,何穗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差”。没什么工作,闲到实在难受,她去公司要回自己的档案,却正好碰上米兰公司的老板来面试模特。老板一眼看到她,把她留下来一起参加。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即将放弃的女孩脱颖而出。去米兰前,公司的人对何穗说“你能走四场就是我们的英雄”,结果她走了13场。好像要把之前荒废的时间再过一遍,一切都顺势而来。
2011年,何穗开始出现在很多杂志封面上,她走了Victoria's Secret的秀,有了大品牌的全球代言。事业踏上大跳板,第—次内在质变也在这时发生了。她体会到一件事:在更重视风格和多样性的环境中,她这样的女孩子是可以发光的,就以她本来的样子。这一刻,何穗开始真正认可自己。
丢掉包袱即幸运
接受采访时,何穗穿着杏色衣服坐在家附近的咖啡馆,不做任何伪装。不久前,她和最早一起做模特的同事聚会,心绪难平。大家各有境遇,何穗说,其实她很“后怕”,如果当时没有被幸运“眷顾”,事情会怎样。模特行业很残酷,幸运者也有幸运者的战场。在米兰、纽约面试的那段时间“简直太残忍了”,何穗说。她第一次参加纽约时装周,一百场面试中百分之九十的结果都是落选。“我是需要不断丢掉包袱的人,”所以她告訴自己,“我本来就是去寻找要我的,又不是去计较谁不要我的。”一旦从小时候的枷锁里挣脱,变强大就不再是一句空话。何穗开始接受,对工作尽自己所能,但“我就是这样子,不可能这里少块肉多块肉,高一点低一点,那要不要是你的事情”。
以前,何穗总觉得说忙到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是“矫情”,直到她自己也开始经历。在一段时间里,她也会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家还是在酒店,不知道这趟航班正在飞向哪儿。这种永远在忙碌,机械重复每天事情的状态让她不太开心。爸爸却开始常常给她打电话,他有另外焦虑的事。他问何穗:“你现在这么忙,之后怎么办”一语双关。“那个时候我才22岁,他怕我有天不红了,下来了,心态受不了。”但爸爸并不知道,何穗已经提前丢掉了未来的包袱。“模特本来就是被动的职业,我已经很幸运了,”她说,“所以22岁已经做好了第二天所有人都不用我的准备。”听起来是一种退守,但敢这样生活的人,其实胆子很大。很多次在“山穷水尽”的边缘得到绝好的机会,真实的起伏让何穗知道,人生就是充满戏剧化的可能。所以现在,她已经很少做计划,取而代之的是做好分内事,就看时间会给什么奇遇吧。
在很多人看来,何穗太“随性”了。身边有人总会和她说,你应该去要更好的东西,“但每个人有自己的生活”,何穗说。2011年起,何穗微博的签名就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她完全感激自己的好运气,也知道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除了做模特,何穗说自己在别的事情上也没有什么天赋。现在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基于对自己的了解主动做出的选择。至于别人期待她成为的样子,那些理直气壮的“应该”,何穗说自己已经不在意了,“甚至有时,我都不太care我爸妈的看法,顺便还给给他们洗个脑。”
没有一项职业能像模特一样,把女性的美和魅力如此放大。但美丽也往往成为模特身上最霸道的标签。以前,何穗非常非常不喜欢“花瓶”这个说法,因为所有呈现在人面前的美好,背后都是不能松懈的自律、努力、疲劳……她觉得用“花瓶”称呼这些女孩太不公平。但是现在,何穗看到了花瓶的另一个角度。她见过很多美的事物,去过很多地方,接触过很多种生活方式,也在这个过程里更加认识自己——以美丽为契机,她已经变成了和原来截然不同的女性。
采访的第二天,何穗发来信息讨论她读到的一段关于人的描述,她说:“我要做海带,光合作用就能活,大海拍到哪里,它都能飘着。”在何穗身上,没有人们对“独立女性”的刻板印象,但她分明越来越顺畅和快乐。独立思考,独立选择,独立成长。真正和自己在一起,何穗的12年,收获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