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之洲（组诗）

简明

入世之水

遇到小石头就穿行，遇到大石头

就蜿蜒绕道。入世之水，与已升空

脱俗的水，天壤分明

在巨石上，留一挂晶莹剔透的冰凌

比一滴水大不了多少，这临终的

最瘦小的冬天！在沿途，流水还会遇到

更多的石头和更多的水

直到遇到悬崖绝壁——

在它们奋力一跳，跌入深渊时

我知道：这些水，今生今世

再无法回归源头了

瀑布溅起的水柱，戴着碎银镀边的头饰

它们跃起，停顿，这一幕——

多像一群羊，瞬间啃光了草地上

所剩无几的黄昏

我一遍遍目睹：它们所占领的

空间，是怎样在黄昏前

变成花园和花海的

它们落下来，再弹起

如此花开花落，前赴后继

浩浩荡荡的水，远走他乡。掉队的水

在两岸枯萎。这足够让我彻悟：岸上的冷漠

有别于水中

正反两面法则

光天化日下，多少投石问路的人

转而被璀璨星光照耀和指引，其实

这并非夜行者本意。对盲人而言

重要的是距离，而不是明暗

还有什么没被看穿？昼与夜，都无法

羁绊行程，和赶路的人。在出发前

它的意义，甚至远大于抵达——

或许，真正的抵达，并不存在

谁能移动光斑？蝴蝶扇动着翅膀

它努力移动自己，和身体表面的微尘

仿佛夜行者的标本，挂在半空

——路程已经过半

心无旁骛，夜长，方显路短

脚踏旁杂和纷扰，这意志坚定的鼓点

正如缝合在大地上的一条拉链

拉上它，沿途不能有丝毫皱折

——而磅礴的日出，正是心有灵犀的人

拉开了它

在河之洲

河流是最早的拓荒者。先民们

紧随其后，开垦了河的两岸。眼前所见的

都前所未闻——水，为何奔流不息

它在哪里拐弯，在哪里安置

春夏秋冬，昼夜，田野与家园

故乡与他乡？

河流浇灌了大地的裂缝、疮痍和苍生

闪电与天空的裂缝总是重叠在一起

因为光，引来众生仰望——

待开垦的处女地，引来光

祖辈的迁徙，从未偏离过回归线

无论头顶，还是脚下

最早的栖息地才叫故乡，它只有

第一次被发现时，那么大

自从有了远方，她更是越变越小

烧荒之后的土地，它的温暖让人眷恋

河水因而没有流远，像第一缕炊烟

挂在天上，始终没有着落

先民们，在天地之间

谋生，他们让庄稼、农具

篱笆、牲畜、节日，都各就其位

人间悲欢，祭祀，交给命运安排吧

他们一代代繁衍，苦乐均匀

在临高观人偶戏

在海南

很难遇到真正懂海的人

正如很难遇到

人偶戏之外的临高人

不懂海洋，是因為离海太近

而人偶戏的昌盛

则是因为民间的临高

离神太远

文澜河养育了临高的民风

除夕夜，祭祀神和先祖

家家户户吃围炉饭

土地公诞辰和寒食节

敬香点烛，临高的烟火

通宵达旦

仪式都是神秘莫测的

哪怕近在咫尺

也无法弄懂它的来龙去脉

正如发祥于南宋时期的

人偶戏

求神拜佛，逐鬼驱邪

临高人称佛子戏

人偶共同扮演一个角色

很难分辨：是人操纵了偶

还是偶，操纵了人

有时以偶为主，有时以人为主

临高人实诚，舞台不设布幛

木偶和人的喜怒哀乐

一目了然

人行江湖

我一直在躲避，而不是在寻找

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针尖与麦芒

却恰好相反，它们千方百计削尖脑袋

只为狭路相逢、巅峰对决的时刻

——彼此戳穿

老鼠天生会打洞。似乎百炼成钢

不是本领胜似本领。顶尖者之术

大行其道。天大地大海大

却少有歇脚处——

鱼戏水，鸟云游，人行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