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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张桌子的对话(组诗)

2019-12-02刘郎

扬子江 2019年6期
关键词:枯树枝二楼假装

刘郎,1990年生于河南商丘。

那草地

那草地上应该有个孩子坐在那里

玩着他的翻斗车和挖土机

草地后面,房子二楼的窗户

应该被他的妈妈拉到半开

她把头探出来,喊着他的名字

让他回家吃午饭

但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草地上面,只有草在微微生长

只有一辆自行车

在掏着内心的铁锈

那房子二楼的窗户紧紧闭着

没有一丝要被打开的意思

我從草地旁的小路走过

这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安静的小路

我感觉我走在这里,也是一种幻象

窗 帘

窗帘被拉开一半,就像一个人

睁着一只眼睛在睡觉

我现在待在它

闭着的那一只眼睛里面

没有人可以看到我

我可以很安心地

把我所有的衣服都脱了

把我的皮肉也脱了

只剩下一副骨架

我躺在那里,数着自己的骨头

没有灯光而且我也没有了

自己的眼球,我只能摸索着

用手的感觉去记住它们

这完全不同于在白天:

穿戴得极其整齐

那些衣服和鞋子在支使我

说一些话,做出

符合它们身份的神态和动作

一 定

一定得有一件真实的事物放在那里

你才能看见它,一只苹果

放在那里,你才能说出它的名字

当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当你用语言或者直接用诗歌

把它描述出来,然后你告诉他们

这就是一份真实的晚餐

被摆在你描述出来的桌子上

他们开始用着你描述出的筷子和勺子

吃着那晚餐

他们也不用真正地去吃

只重复着你描述出来的吃的动作就可以了

然后你描述给他们

那晚餐的味道是如何的鲜美

在某个地方也可能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

他在描述着我,描述着我的生活

我所能感触到的忧伤、孤独

一些时候,刹那的快乐和温暖

长久的虚无

甚至,如果他需要

我就是草坪上的那些簇拥着的细叶结缕草

栏圈里被喂养着的猪,或者羊

如果他需要,如果他厌倦了

我也会被描述着突然间就消失掉了

历史书上不会记下我

人们的记忆里也不能找到我

灰 鸟

从一整天的时光中截取出,

一只灰鸟的时光。

现在只让它在天上飞。

在我不经意抬头,透过窗户,

看出去的瞬间。

那一刻,我觉得在生活中

我也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我只眨了一下眼睛,

那灰鸟就凭空消失掉了。

窗户里的那一小块天空,

变得干干净净,但也空空荡荡。

它在等着我长出自己的翅膀,

它在等着我,飞上去占领它。

整 修

整修河道的工人用沙包把桥洞堵死

用水泵在抽水

他们前些天就开始抽了,

我昨天就看到,

河床上开始露出黑色的淤泥,

看到一条无头的鱼,

闪着鳞片上死寂的白光

还有一些泡沫箱,和枯树枝

昨晚的一场雨,重新让一条河

变回了河的样子,

淤泥已完全看不见,

清晨的阳光斜照着水面

泡沫箱随着水流不知道漂到了哪里

枯树枝长出新树叶,

它又回到了

河岸上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树的身上

那鱼还是没有头,

我感觉它已经跃出水面,

和我站到了一起,

甚至变成了另一个我

它用它无头的身体看着眼前的变化

假装着感到了惊异,

然后,假装着在思考

整 个

整个世界,在这个夜晚只剩下

一滴雨,滴到了我的额头上

如果真是这样

即使我描述出来你能相信吗

我和你,我们在听着狗叫

没有必要真的有一只狗在那里

当我读你的一些作品的时候

我能感觉到

那些语言,事实上就是一只狗

说出来的语言

在我们进行一些交流的时候

那只狗也还在替我们说出

这是意义之所在,纠结可能是必须

但也完全没有必要

比如此刻,狗是不存在的

正卧在院子里的那一只

相对于我们的想象只能被重新命名

雨也是不存在的

即使滴在我额头的那一滴雨

也可以被当作幻觉

我们生活着,换一种说法就是

我们在写着一篇小说

我们把自己虚构出来

但有一个事实我们无法回避

小说本身就是一个真实而完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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