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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来的电话(十四题)

2019-12-02蒋静波

文学港 2019年11期
关键词:画像苹果

蒋静波

1单穴墓

抢救室的门,忽地开了。

快进去告个别吧。一位白大褂对迎上来的她说。

她踉跄半步。多年来,想得再多,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样离开她。他的病,竟这样重。

他半闭着眼,耷拉着脑袋,脸像一枚风干的桃核。日子,像刀般,将他雕成了一尊木雕:不言不语,无喜无悲。

他看着她,嚅动双唇:拜托……

她像听到一声惊雷,叫:啊……

拜托……

侧耳细听,千真万确,不是幻觉。

她颤抖着,比得知他将死更為惊恐。即使回光返照,也不至于让一个哑巴开口说话吧?

他曾经拥有磁性的嗓音,得过省业余歌手大奖。三十多年前的那晚,她启动磅礴大雨和震耳雷电后,他一下子成了哑巴。任凭她如何央求,哭闹,就是不去医治。他的嘴,除了吃饭喝茶,像是缝上了线。这个家,也像沉入了海底。若不是她到公园跳跳广场舞、聊聊天,说不定也会成为哑巴。

她盯着那张拆了线的嘴,等待着。

那嘴,拼尽全力,蹦出五个字:我要单穴墓。

吐字清晰,毫无歧义。

她如五雷轰顶,发不出一声。

而他,已静若磐石。

2突然来的电话

半夜的铃声,把男人从睡梦中掀翻,并将他带到河边。

岸边,站着几位警察,围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像在研究什么。那女人,湿漉漉的头发,粘着脸颊、脖子,卷曲,散乱。一位警察,正将一只手机放入证据袋。手机白亮的光,刺了一下他的眼,让他莫名想起几个骚扰电话。

先生,你的汽车保险快到期了……

我自己会去保险。男人听了半句话,按了结束键。

我可以优惠……

谁呀,烦不烦!男人再次中断通话。

铃声又固执响起。

这女人,真不识趣。他重重按下结束键。记起来了,上一天,应该也是她,打来这样的电话。再打,别怪我不客气。他嘟哝着,在床上翻了两个身。

认识她吗?警察问。

他瞟了地上一眼,摇摇头。

走近一点,仔细看。

他缓缓挪上几步,透过清冷的路灯,一惊。是她?是她。就是她!女人闭着眼,脸色惨白,壮实的身材,披肩的卷发,嘴角的黑痣,分明是——自己的妻子。

双眼,溅出了两滴小水珠。

你妻子是否有轻生的念头?

不知道。

她今天什么时候离家?

他摇摇头。

平时常外出吗?

不清楚。

警察的眼睛,挂着长长的问号,像一只只铁钩。

此刻,裤袋里的手机骤然响起。掏出,接听,话筒里发出一声严厉的斥责:半夜三更,死到哪去了?门都没关!然后就断了。

天!他结巴着向警察解释:是我……妻子打来的。

3大肠与碗

她屏着气,将猪大肠洗了一遍又一遍。

她的手指,发白,发皱,像一截大肠。

燃气灶上的锅,在火苗的舔舐下,发出嗞嗞的邀请。

哗——热油和大肠,掺杂青椒、洋葱,在锅内实现完美结合。

嘿,真香。他握着手机,从客厅走到厨房,深深吸了一口气。

趁空,她将盛过大肠的红花碗洗净。青白的碗身,配着红花绿叶。厨房里放着外婆家的碗,有她童年的记忆,外婆见她喜欢,送给了她好几只。不知怎么的,如今只剩这一只了。

她关了燃气灶,拿起锅铲,端起红花碗。

慢。

她瞧他一眼,又将碗洗一遍。回身,红烧大肠已在另一碗中。那碗,通体洁白,泛着圣洁的光。

她怔了一下。

从她手里,他快速接过红花碗,丢到垃圾桶,与大肠的污物、淋巴、脂肪会合。

她俯下身去。

肮脏,拣它干啥?他一边说,一边美滋滋地嚼着大肠。

4画像

眼前的她,短发,T恤,网球裙,网球鞋,像一头活泼的小鹿,撞开了他的心门。不由得,他伸出手去。

突然,一幅美好的画像,又从脑子里跳出。十多年前,一位会画画的同学,根据他的描述,为他画了一幅肖像。画中人,樱桃嘴,丹凤眼,瓜子脸,长发及腰,横吹玉笛。起先,他将画像置于枕边,一天看上几遍。后来,画像之人,已深深烙在心海。

千万次,他对着画像说:非你不爱。

看着小鹿远去的身影,他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时,只要他唤一声,小鹿就会回到他的身边。他承认小鹿的美好,只是与画像差异太大。

多年来,几度寻觅,几度失望。茫茫人海,知音难觅,要找到画像中人,实在难上加难。那些人,五官、气质、身材、爱好,总与画像有对不上号之处。失望之余,他依然坚守初心。

他奇怪,许多人没有依着画像,或者根本没有画像,怎么一个个找到了另一半?

5来碗尿泡牛杂面

她在郊区开了一家面食店,生意不错。年轻的顾客,大多爱点酸辣面、炸酱面;中老年顾客,爱吃粉丝牛肉面、大排面、海鲜面。他们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

只有她知道,她最擅长的还是那碗尿泡牛杂面。配料中,除了上好的牛杂,还要加入发酵过的牛尿。对于一般人,不用说吃,单听到这种配料,就恶心不已,也只有土生土长的故乡土堡人,才好这一口。

她在店门上,挂了店里的面食品种和单价,在最显眼的位置,写上了尿泡牛杂面。其它面,起价十二元,只有这面,才五元,连一半的成本也不够。曾有几个人,冲着便宜或新奇,只吃一口,就“哇”地吐了一地。

起初,她做的那一碗,只有自己一个人吃。到了第十天,来了几个车夫、搬运工、泥工,哧溜溜地吃个碗底朝天,粗着嗓子叫她“妹子”,说:够味呀,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家里。汗腥味和着那面的气味,飘浮在整个店里。

一个月后,这个城市的老乡,几乎都知道了她的面店。

那天,快打烊时,一位白净的中年男子,走进店内,轻轻说:一碗尿泡牛杂面。

她“哦”了一声,问了一遍,确信没听错。

她看着他,说不出的高兴。这个城市,竟然也有这样体面的人来吃这碗面。

一碗面,端放在桌。

他低下头,回避那双询问的眼睛。

面,很快见空。

她忍不住问:你是老土堡的吗?

他的脸微微一红,摇摇头。

后来,店里再也没出现他的身影。一个月后,倒是有一位清清爽爽的小男孩,每到这个时候,隔三岔五,来打包一碗尿泡牛杂面。

问他,谁吃的?知道老土堡吗?

男孩摇摇头,从不回答。

6错误的决定

整整三十多个小时,丈夫坐立不安。他的手机不见了。

同上个晚上一样,半夜里,他又发出梦魇般的惊叫。

又做恶梦啦?

我说梦话了吗?他一把抓过床边的餐巾纸,擦拭额头上的虚汗。

我没有回答。

他走出黑暗的卧室,好久未归。有些微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刺鼻的烟味扑面而来。在朦胧的月色下,吸烟的那个人,显得那么的陌生。

我不知怎样开口,顿了顿,说:不就是一部破手机吗,买个新的就是了。

他说:客户及订货的信息在里面,丢了它,生意会受到影响。

这个问题,倒是我没想到的。犹豫一下,我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东西,放在他的手里。

你这个险恶的女人,原来是你!他先是一愣,一改往日斯文,像一条被激怒的狗,跳起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手機……被红的狗叼走,摔破,才修好。我语无伦次。

他根本没听我的解释,摔门而去。

前天晚上,我俩在我闺蜜红家聚餐,中途,他的手机不见了,屋里屋外,大家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打手机,通了,却没听见声响——他说,之前他将手机设为静音了。今晚,闺蜜约我见了面,将手机给了我,意味深长地说:想一想,再决定是否给他。

屏幕上有着刺眼的光亮,跳出“输入密码”字样。他生日,我生日,孩子生日,家里电话,结婚纪念日,全不是。突然,一个伤痕累累的日期跳出眼前,一试,竟然成功了。

我现在后悔的是,为何要破译手机的密码,为何不听红的建议。

7烙印

来,闭上眼,忍一下。

话音刚落,族长从旁人的手里取来煨红的铁印。

嗞。右手臂一阵灼痛。

许多人,挤在村里破旧的祠堂内,围看着烙印仪式。山村偏僻,百年难得出去几个男人。谁在远离山村前的当天,必须要在手臂烙下一枚姓氏的印记。一直以来,这是村里的规矩。

烙毕,族长亲自给我抹上他自制的药膏。

我终于从恐慌中安静下来,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我曾听说,有人在烙印前,因为害怕,改变了主意。我是胆小的,只不过,比起对新生活的向往,还是咬咬牙,挺了过来。

邻家的小爷,颤微微地说:看着你长大,就知道数你最有出息。边说边流着泪,不知是高兴,还是难受。

不管在什么地方,要行得端,走得正,不要给咱村抹黑。

我点点头。

到了外面,你也许会跟别人一样,改名叫蟹变(happy),板栗(berry),或者螺蛳(rose)什么的,但千万要记得自己是谁,哪里人。他说。

我的脸红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的家乡和姓名也不那么土。

你要记得你的父母,不要忘记他们。

我一个劲地点头。

走吧,孩子。他望着天空说。

在挪开脚步的同时,我觉得有些沉重。这是我对族长和村人最后的记忆,此后,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回去过。

8白云或山岚

“哦,是的,警察。是我报的警。我害怕极了。我的心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他好好地在我前面,就这样走着,突然拐了个弯……是的,之前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打过一声招呼。”

“他在一眨眼间离开了栈道,等我看见时,就像一只燕子不断往下飞,真不像一惯拖拖拉拉的作风。这位阿姐,请告诉警察,你是亲眼看见该死的……哦,我的丈夫,突然改变方向,跳下悬崖……哦,不要说你没注意,你就在我的后面,怎么会没看见?你说了,警察又不会说是你推下去的。”

“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瞬间产生了幻觉,就像有一天半夜,我还在睡梦中,他突然抓住我,像不认识我一样,朝我胸口挥来一拳。你问我他有没有喝醉酒,哦,是的,他喝了。喝多少?谁知道呢,他喝他的酒,我吃我的饭,我吃多少饭,他也不知道。”

“你问我,出事时,我在想什么?今天我的心情很好,当然,不好的话也不会来走悬崖栈道了。当时我在看前面不知是白云还是山岚的东西。白云或者山岚在半山腰聚集着,彼此挤着彼此,彼此压着彼此,起了风,散一下,飘一下,慢慢地,又聚集到一块了。不知它们在想什么,也许它们想逃离?我觉得要是自己是一朵白云或山岚,就好了,只要有风。风有轻,也有猛,总有一天,会甩掉重负,解脱出来。”

“哦,你说,你的同事找到了他,脑袋摔破了……该死的,真可怜!哦,人没摔死,真……”她咽下去的是:真他妈的经摔!

9有一面镜子

婆婆最大的喜好是照镜子。

每当她做完家务,就认真地梳洗一翻,走进卧室,将头发梳了又梳,发髻上插上一朵花,捧出锁在柜中家传的银镜,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照了又照,像是一个温柔的小女人。公公在时这样,公公走后也如此。

当她的目光从镜前收回、扫向我时,目光也像镜子般挑剔,高冷。

是镜子给了她底气。婆婆年轻、美丽,与她在一起,陌生人常颠倒我俩的身份。我十分窘迫,婆婆一定窃喜不已。

她是丈夫眼中完美无缺的女人。丈夫常将我与婆婆相比,他的口头禅是:你照照镜子,或者你看看我妈。

我说:那你就将镜子拿来,让我照照。

他知趣地闭了嘴。

在婆婆心情好时,我曾几次请求:让我照照镜子。

她笑而不答。我真想将那面镜子敲破。

我等待着。

这一天,终于来了。在婆婆生命的最后一刻,不得不抛下了那面镜子。

我端过镜子,镜子里暗哑的光,突然亮了一下。

我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

10蛋盲

妻子突然提出,要养鸡。

这是我不曾料想到的。妻子患有脸盲症,除了家人,总记不住或混淆别人的脸。甚至将我的外甥当成她的侄子,分不清朋友、同事,更是常事。因此她丢了工作。她奇怪,世人这么多,都长着差不多的眼晴、鼻子、嘴巴、耳朵,别人怎么就能区分得一清二楚?之后,她一直窝在家里,病恹恹的,干什么总提不起劲,连话也懒得讲。我想,养几只鸡,让她解解闷,也好,若养得好,还能吃上有机鸡蛋、鸡肉呢。

很快有了十多只小母鸡,黄色的羽毛,圆圆的身体,走起路来,骨溜溜滚着,像小皮球。煞是可爱。在院子里围上篱笆,里面搭间小木屋。小木屋旁有棵树,横斜的树枝,像是滑梯。这里成了鸡的家。

她要我给鸡取名。我放下书,说,鸡取什么名?这十几只鸡像是多胞眙,一样的羽毛,一般的大小,就算取了也白搭。说完,我就不再理她,继续朗诵李商隐的诗《无题》。

好,最后一句,就这么定了——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她作了个OK的手势。诗句的每一个字代表一只鸡,鸡刚好十四只。

她还给这些小蓬、小山、小此们制定了精细的食谱,除碎玉米、碎米等主饲料之外,早上外加牛奶;中午,辅以蚯蚓、虫子;傍晚,添加核桃肉、筍丝。食谱几天一换,避免厌食。鸡平时喝的水,是我从大老远取来煮茶的山泉。

我劝说:鸡不是人,随便喂喂算了。

她说:怎可马虎,它们也是生命,再说人吃鸡生的蛋,给鸡吃,等于给人吃。

她常常抱着鸡,大眼睛对着小眼睛,跟它们聊天、唱歌。跟我一起说的话题,总围绕着鸡:小青这几天有些烦躁,得多照看它一点;小去屎有些稀,瘦了,得补一补;小无与小多昨天吵了一架,今天和好了……

我惊讶:每只鸡你都认识?

她说,那当然,每只都不一样,小路毛色最淡,小青眼珠子最黑,头有点歪;小鸟尾巴有几根黑毛,爪上有一粒黑痣……

有一天,她兴奋地告诉我,小殷明天要生了。果然,第二天,她拿着一只热乎乎、带有血丝的鸡蛋,兴奋得满脸通红,好像是她生的。

一周之内,别的鸡也不甘落后,纷纷下起蛋来。她端着一盘鸡蛋,指点着对我说这只是小勤生的,那只是小为生的,好像蛋上写了字。

对吃蛋,她也有讲究,要依着鸡们的名字,一路“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地吃来。说这样,才不至于厚此薄彼。她在厨房里有时差遣我,你将小探、小看生的蛋各拿一只来。面对我的束手无策,她点着我的脑门,话里很有一种得意和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呀,真是个蛋盲!

妻子的生活从此活色生香,原来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到哪去了。

11人情

一早,随意在单位门口,遇见朋友,没寒暄几句,朋友从拎着的袋子中,取出两个苹果给她。红艳艳的红富士苹果,又香又大。随意一手一个,跨入单位大门,恰好遇见明清也进来,就将另一只递给她。

明清满脸通红,连连摆手,说: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

随意说:明清老师,说得那么隆重,只是一只苹果呀。说完,硬塞在明清手中。

明清拿着苹果,杵在那里,追也不是,还也不是,好生烦恼。她打心里不喜欢随意的举动。她也知道,随意这样做,对她应该没有什么要求或想法,毕竟只是一个苹果,又不是特意买来送她的。这个上班才几个月的姑娘,让她又欠下了一笔人情债。

明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用黑笔认真记下了这笔账。笔记本中,一片密密麻麻,字迹有黑有红。

中午,明清匆匆吃了饭,拿着苹果,走进一家又一家的水果店。每到一家,就拿出这只苹果,询问这种红富士的价格。水果店不同,报的价格也不同。她一一记了下来。她在第十二家水果店,求出了苹果的平均价,称了这只苹果的重量,根据平均价算出这只苹果的价格:11.56元——也就是11.56元的人情债。

她决定用另一种水果——梨头还人情。记得上次别人给她一只小苹果,二三元的价,她买了一只大香蕉。也相配。她拿起一只梨头,往电子秤上一放:9.38元——便宜了些。放下。换一个大的,一称:12.87元——贵了。再换一个。

当秤到第5个时,老板娘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问:到底买还是不买?

她陪着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买一个价格合适的。

这只梨头10.77元。正合适。付钱时,老板娘白了她一眼,说:10.70元吧。

她红着脸,说:谢谢。

上班前几分钟,她赶到单位,满头大汗。她将这只梨头郑重地放在随意的手上。随意惊喜地叫道:哟,好大一只梨头,谢谢啦。办公室的同事蒙着嘴偷偷笑了。

明清终于舒了一口气,能及时还上人情债,累点也值得。明清边想着,边用红笔在上午记的黑字边记了一笔。她看到,还有一笔债没有销掉。她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不爱占便宜的人,也不愿欠人情。欠人情得还,越早还越好,免得越欠越多,一下子还不清。

下班后,明清先到自家二楼放了包,拿着随意给她的苹果,蹬蹬蹬往六楼跑。六楼的刘大姐上几天帮她寄快递,跑了路,十元的快递费又不收,真是难为情。刘大姐不在。

她蹬蹬蹬跑下来,经过四楼时,小姑娘丹丹背着书包从家里出来,亲热地叫道:阿姨好。以前每当丹丹这样叫她时,她有一种想给她水果、糖果吃的冲动,每次身边却没带东西,这次………她用左手摸了摸丹丹的头:今晚是学书法、钢琴,还是围棋?

拉丁舞啦。丹丹边说边奔下楼去。明清看着右手的苹果,犹豫几秒钟,最终没有递出去。

她觉得自己的腿好酸,用手揉了揉,还是晚饭后,再来看看刘大姐在不在吧。然后去买两只桔子,等丹丹回来。

12表达方式

想知道自己是老几,就到G市去辩论。假如那一天,他没有听到那位败北的辩者说的这句话,一切或许不会改变。

在这个小镇,再能说会道的,也没人能比得上他。经他之口,除了死人、死猫、死狗等不能复活,离婚会复婚,仇家成兄弟,打官司定能胜诉。

小镇的广场像是他的办公场所。他常在那里与人辩论。每一个慕名而来的人,都可以看到他与对手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的辩论情景。辩论结束,他站在广场的台上,挥手致意,输者心服口服,甘败下风。

小镇太小,他想到G市去看看。

G市的街头,繁华耀眼。黄昏时,循着弥漫的食香,他来到一家餐馆门前,门额上斗大的五个黑字:恶心狗屎店。

他吓了一跳。店主脑子有病?

他的眼光飘向相邻的那家,招牌画着点心,旁边写着:连吐三次。

他懵了。二家的店主莫非是孪生兄弟?

好奇心驱使他进入“连吐三次”。里面的顾客,捧着大碗,稀里哗拉,吃得起劲。一位顾客完了,抹抹嘴,用满意的表情,作着干呕状,付款。

店主迎上来,对他说:我家的狗屎,包你连吐三次。

他问:明明是人吃的,怎么说是狗屎呢?

店主惊讶得张开嘴巴,好像他是一位脑子有病的人:你……你说自己是人?不是狗?

顾客们抬头,都将目光投向他。

平生第一次,如此尴尬。他逃离“连吐三次”后,再也没有心情吃晚餐。他想找个旅馆住下,明日去G市广场一看究竟。偌大的街上,找不到一处酒店、旅馆。倒是有好几处狗舍、狗窝,富丽堂皇。人们拖着行李,在狗舍或狗窝中,出出进进。待夜幕完全降临,他又饿又累,不得不以狗的身份,进了一家狗窝。

第二天一早,他吃了很多狗屎。总不能让自己饿昏。他学着别人的样子,不得不对热情的店主说,他感到很可口,不,是很恶心。

G市的广场,熙熙攘攘,正举行着著名的辩论赛。辩论者说话的频率、姿态、仪表,比起他,都差得远。只是他们的辩论,逻辑混乱,错误百出,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听不懂。他没有上台的勇气。

回到小镇后,小镇的广场上,再也找不到过他的身影。

13结婚证

本来约好的,上午9点去办离婚手续。谁知临出门前,那本鲜红的证件突然不见了。

她急得流汗。平常,那证件就放在壁柜的第二格抽屉里,和那些剪刀、榔头、钉子、镊子等混在一起。她需要剪刀、钉子时,就将那东西拨开。好几次,她也想把它与房产证、土地证等一起放在保险箱里。但很快就忘了。毕竟,它没什么用途,连小偷也看不上。

倒是有一次,她和丈夫在外地,去酒店办理住宿时,因为没带结婚证,只得订了两个房间。浪费了二百多元的钱。

到民政局后,办事员说:按照程序,得补办结婚证再离婚。

她说:都要离了,还办啥证?

办事员说:不然就没法离婚。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他,他漫不经心地说:那证全都是蟑螂屎,被我扔垃圾桶里了。

原来如此。她问:怎么办?

他说:随便。

在结婚登记室。一对恋人正在履行程序,他们对着一张鲜红的纸,举起手,郑重宣誓:无论疾病、困苦,相爱一生,忠贞不渝……

她感到十分滑稽。转身走出了那间房屋。他的身影早已无处可觅。

14忠贞

他从梦中醒来,嘴角掛着一丝唾沫。

身边的女人,正发出幸福的梦呓。

起来。意犹未尽。叼一支烟。

卖花的人确有神力,每一朵鲜花确是每一个美梦的入口或门票。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可以与不同的女人幽会:朋友的妻子、上司的情人、影视明星,甚至于,高高在上的女上司,异性竞争者。没有人知道他的隐秘,除了他自己。

这个雀斑满脸的女人,在365天的每一个夜晚,准会将丈夫的鲜艳欲滴的玫瑰放在床头,感动得落泪:哦,上帝,多么坚贞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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