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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花鸟画与西方静物画看中西方传统审美文化之差异

2019-11-29杨芸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19年9期
关键词:花鸟画

杨芸

摘 要:中国花鸟画和西方静物画分别是中西方艺术体系中的重要分支,因其产生的文化背景不同,各自对“似”“空间”“物我”的艺术诉求有不同的认识与理解,文章采用比较法结合具体作品对中西方传统审美文化的差异进行对比研究,以发现和认识其内在的艺术价值。

关键词:花鸟画;静物画;传统审美文化

中国花鸟画早在原始社会上古时期已经出现萌芽,北宋《宣和画谱·花鸟叙论》记载:“诗人六义,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而律历四时,亦纪其荣枯语默之候,所以绘事之妙,多寓兴于此。”其到两汉六朝时初具规模,至中唐时期则独立成科,后经五代北宋发展成熟,至清初达到花鸟画的高峰,尤以“清初四僧”之一八大山人的写意花鸟为代表。

而据文献记载,在西方古希腊古典时期的艺术中就已经出现静物画,其萌芽甚至可以向上追溯到爱琴美术中克里特的陶器彩绘,然而其直到17世纪才真正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样式,其尤以荷兰的威廉·考尔夫、威廉·克拉斯·赫达等为代表艺术家。后经夏尔丹、塞尚、凡·高、毕加索等艺术家的努力,达到新的高峰。

花鸟画与静物画分别作为中西方艺术中的重要分支,因建立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从而形成不同的艺术风格与审美评判标准,进而体现出中西方不同的审美文化。

一、“似”的艺术追求不同

中国花鸟画家不仅追求形似更重神似,强调深入观察动植物的形象情状,以书法入画,以笔墨塑形,提倡巧思与诗意,崇尚“不知我为虫草,草虫之为我耶”的物我同一的创作理念,具有写意性。在艺术创作中,中国花鸟画家极其注重取舍,“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三两枝”,把一切不影响画面形象“真实性”的细节舍弃,“辄写两三枝可也”。提出“作画在似与不似之间为妙,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的艺术大师齐白石就极崇尚以简驭繁之美,齐白石的虾只有五条腿,虽寥寥数笔,生动如真,画中空白无水,却给人一种虾在水中游怡然自得之感。正如张怀瓘所说:“虽寄迹翰墨,其神气飘然,在烟霄之上,不可以图画间求。”

与之相对,受赫拉克利特的“模仿论”及达芬奇的“镜子说”影响,西方静物画家以浮雕般效果的“逼真再现”为创作理念,追求光影效果,以面塑形,追求缤纷色彩,崇尚画面的视觉真实性追求美中之真,极具写实性。早在罗马共和国末期,维特鲁威就说:“不逼真的绘画不配得到人们的赞赏。”中世纪时期,“逼真再现”在绘画艺术中销声匿迹。至文艺复兴时期,画面形象的视觉真实性——浮雕感再次成为绘画艺术普遍的要求和重要的评判标准,艺术理论家阿尔贝蒂说:“我们当然期待具有浮雕感的和被画之物一模一样的作品。”在欣赏17世纪现实主义大师卡拉瓦乔的静物画《水果篮》时,接受者往往被其高贵、典雅、精致、细腻的浮雕效果所深深折服,画中竹篾编制的水果篮极具质感,带虫眼的苹果、磕伤的梨、晶莹剔透的葡萄、新鲜的无花果充满了田园生活气息,带着晨露的大水梨,有虫洞、自然干枯的葡萄叶,一切惟妙惟肖、精彩至极,极具视觉真实性。此时,正如达·芬奇在《绘画论》中所说:“最可夸奖的绘画是最能形似的画。”

中国花鸟画注重神似,但这绝非忽视形似,只是不同于西方静物画家所追求的视觉浮雕感的形似,虽具有写意性,但我们依旧能识别中国花鸟画家所描绘的艺术形象。“没有情感的艺术是说教,没有思想的艺术是说梦。”同样,西方静物画家所追求的浮雕感——视觉真实性,也绝非完全照搬自然对象,必然暗含艺术家的思想与情感,我们依旧能从他们惟妙惟肖的静物画中看到对美好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希望。两者只是各自侧重程度不同而已。

二、“時空”的诉求不同

中国传统审美文化崇尚含蓄蕴藉,热衷追求“发语已殚而含义未尽”,“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的艺术效果。南齐谢赫在《古画品录》中就曾提到:“若拘以体物,则未见精粹;若取之象外,方厌膏腴,可谓微妙也。”在艺术创作中,中国花鸟画家极其注重“韵外之致”“味外之旨”的“畅神”境界的追求,绝非仅仅局限于画面的有限“时空”,而是追求在有限的画面中给人以无限的“时空”感受,比如中国近代文学大师老舍先生曾以清初查慎行一首诗《次实君溪边步月韵》,选取一句“蛙声十里出山泉”,请齐白石先生用画笔表现听觉感受。“山泉”是容易表现,但是如何在画面中表现“蛙声”“十里”呢?齐白石先生则用焦墨画了两壁山涧,中间是湍湍急流,远方用石青点了几个山头,水中画了几只摇曳着快乐的尾巴顺流而下的蝌蚪,虽未画十里,但十里之外必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这就是中国传统审美文化所崇尚的含蓄蕴藉之美。中国传统审美文化并不仅看重“有笔墨处”,更对“无笔墨处”情有独钟,通过有形、有字的有限时空达到无形、无字的“使人得其意于言之外,若远若近,若无若有,若云之于天,月之于水,心得而会之,口不得而言之”的无限时空之感。这正是对叶燮所说的“遇之于默会意象之表,而理与事无不灿烂于前者”的艺术追求。

众所周知,西方传统审美文化则崇尚再现自然,认为绘画如同“镜子”,并认可“逼真应得到最高的赞美”(瓦萨里语)的评判标准,追求科学与艺术相结合,注重“法则”,注重画面光影的微妙变化、和谐的色彩搭配,并“制造自然所没有的东西”(贝尔尼尼语)——想象、虚构的东西,从而使画面更加符合视觉的真实性。可以看出,西方静物画家注重的是画面的有限时空,而非画外的无限时空。比如17世纪荷兰最富诗意的静物画家威廉·克拉斯·赫达的《有牡蛎、柠檬和银杯的静物画》,画面中象征奢华生活锃光瓦亮的银杯,高档精美的“葡萄美酒夜光杯”,仅仅打开的牡蛎就展示了三种质感:粗糙的贝壳、光滑的珍珠以及软体动物本身。接受者被画面中视觉真实性所深深吸引,画面给人以无法超越之感。然而,西方静物画相较中国国花鸟画,视觉真实性过多吸引了艺术家和接受者的关注度,而对画外无限时空——“画外之画”的追求相对欠缺,不易引发接受者想象力的无限扩展。

三、“物”“我”的艺术诉求不同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认为“意境”可以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中国传统审美文化注重移情于景、借景抒情,追求情景交融、感人至深意境的创设,追求“物我同一”之美。在艺术创作过程中,中国花鸟画家极其注重主观情感与客观对象的融合,赋予花鸟虫鱼以“人格化”的道德情操,以喻君子高洁、恬淡、孤傲的人生情怀,即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更是儒家所崇尚的“物我同一”的追求。元代李仲宾在《竹谱》中写道:“竹之为物,非草非木,不杂不乱,虽出处不同,盖皆一致。散生者有长幼之序,丛生者有父子之亲。密而不繁,疏而不陋,冲虚简静,妙粹灵通,其可比于全德君子矣。”这是中国传统审美文化中的“比德”思想的体现,更是对儒家所倡导的“物我同一”的思想的追求。其中“清初四僧”之一的八大山人的花鸟画是展现“物我同一”的典范,他的画独具个性,也最能体现他孤愤的心境和坚毅的个性,比如《荷石水禽图》。他用极具个性的奇简冷逸的风格,用水墨写意的方法画傲然屹立的荷花,荷花的下方横卧一石,在它的上面蹲着两只水鸭,一前一后,一高一低,一语不发,孤寂高傲,构思奇特。八大山人以这两只“怪鸭”自喻,白眼瞪天,“蔑视”地看着上面的荷花与画外世俗的观者,既达到了水墨写意画的空前水平,又强烈抒发了遗民之情,充分表达了他愤世嫉俗、坚韧倔强的个性特征。

不仅如此,中国花鸟画家在意境的创设过程中,注重借用绘画题材的谐音和几千年沉淀下来代表富贵吉祥等程式化的象征符号与作者的情怀相融合,使“物皆著我之色彩”以此表达作者对美好生活的愿景。比如:因鹿与“禄”谐音,画鹿寓指加官进爵;白菜谐音“百财”;画白菜寓意财源广进、日进斗金;画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再如中国花鸟画家喜欢画鸡,因鸡与吉谐音,寓意生机勃勃与吉祥如意之意,而且中国人早在西汉时期已赋予鸡“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得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中国花鸟画家绝非为画花鸟而画花鸟,而是使其带有“人化”的思想与情感,追求一种“物皆著我之色彩”“物我同一”的境界美。

而西方传统审美文化注重严谨的技法,追求生动细腻、细节真实的逼真再现,并把追求浮雕感的视觉真实性看作西方静物画的艺术核心。在艺术创作过程中,西方静物画家把没有生命感的客观对象如水果、花卉等按照审美法则进行摆设,再结合科学的解刨学与熟练的技法、微妙的光影变化、丰富的色彩以寻求更有效、更形象地将其真实再现于自己的画面,以此表达自己对客观对象的掌握与征服,这种将艺术家的主观情感隐藏,单纯地将所描绘对象的细节美进行真实再现,正是对“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的“无我之境”“物我二分”的追求与创设。巴洛克艺术大师贝尔尼尼就认同“物我二分”的观点,他说:“擅长模仿自然的艺术家,在艺术上也是卓越的,因为艺术的全部美就在于模仿,只有美才能成为观众享受和入迷的对象。”在欣赏夏尔丹的静物画《静物与野鸡》时,在暖灰色的背景中,在凝重粗硬的厨台上有刚刚猎杀的锦鸡和两只野兔,画面的中锦鸡的羽毛与野兔的毛不同的质感得到了精准的再现并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作者的情感倾向却不易明显、直白地看到。当然,西方静物画也绝非不包含情感,只是不同于中国花鸟画“物皆著我之色彩”那样明显、直接,而是呈现“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般的隐晦、曲折。

四、结语

总之,中国花鸟画和西方静物画作为中西方文化艺术体系中的重要分支,因其产生的文化背景不同,各自对“似”与“空间”的追求、对“物”“我”的艺术诉求有不同的认识与理解。中国花鸟画更注重“写意”,追求“画外之画”,并通过“有我之境”的创设,蕴含着儒家所追求的“物我同一”的精神世界。西方静物画在“再现”的外衣下,追求有限的画面时空,并通过对“无我之境”的营造实现“物我二分”的境界美,隐喻着“人”主导客观自然的雄心壮志。在全球化的当下,中西方文化交流不断加强,“笔墨当随当代”,中国花鸟画家和西方静物画家也要不断吸收对方的精华,不断丰富和拓展自己的艺术语言与艺术边界,才能更好地屹立于世界民族艺术之林。

注释:

[1]周积寅.中国画论[M].南京:江蘇美术出版社,2005.

[2]覃兆翰.艺术考研史论辅导[M].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

[3]姜耕玉.艺术辩证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4]杨身源.西方画论辑要[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10.

[5]张同道.艺术理论教程[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

南阳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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