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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不在场证明

2019-11-27莉·拉塞尔

译林 2019年6期
关键词:海伦娜路易丝杰拉尔

〔英国〕莉·拉塞尔

序 言

门从里面反锁着,把他挡在了门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低声咒骂着,按响了门铃。虽然已经入夏,但夜色渐浓,又下起了雨。他冻得瑟瑟发抖,不耐烦地等着她来开门。

他又按了按门铃。怒火不断上升,他感到头都要炸开了。他砰砰地捶起门来。门被捶得直颤悠,但仍然紧闭。

“开开门,好吗?我进不去了。你当然清楚门反锁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她的声音。“谁呀?你要干什么?”

“见鬼,都夜里这个点儿了,你以为会是谁?当然是我了!”

直到他的头发开始滴水,双肩也被打湿了,才传来链条滑过的微弱刮擦声。

拜她这个疯狂的偏执狂所赐,他很可能要感冒了。

门慢慢地开了。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凝视着他的胸膛,没有迎接他的目光。她脸色苍白,显得有点儿害怕。他强忍心中的怒火,提醒自己她也是没有办法。

“我不知道是谁。”她嘟囔着。

“都夜里这个点儿了,还会是谁?”他重复道。

看到她眼中的恐惧,他的愤怒变成了怜悯。她也很可怜啊。

“我不确定是你。”

“那还会是谁呢?”他反问,语气温和多了。

他俯下身要去吻她,她转身走开了。他闭上眼,品味着她头发散发出来的洗发水的香味。他不确定她是否感觉到他的嘴唇碰触到了她的头发。他想抚摸她那柔软光滑的卷发,但她已经走开了。他注视着她的后背,看到她瘦弱的肩膀缩成一团,真想大喊一声,让她站直了,别那么弱不禁风的样子。

他再次压抑着心中重燃的怒火,气得发抖,双手握成了拳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屏住气息。他必须冷静下来,以便能理智地应对眼前的情形。

不过这只是他的良好心愿罢了。没忍住多久,他就开始嚷嚷起来。他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爆发了,却无力阻止自己。

“你他妈的以为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老是这样对我?”

他被暴怒裹挟着,无法脱身。

“你再别这样做!永远都不要!你胆敢再做一次,我就杀了你!”

同样的场景以前上演过太多次了。但他会从猛烈的爆发中回过神来,自责不已,然后恢复到常态。直到下一次。

但总有一天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

第一章

醒过来时,她发现地铁正好驶离奥克伍德站。天哪,坐过站了!她左右看了看,这节车厢里只剩下她和一名男子。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她感觉浑身汗津津的,还有点不舒服,于是索性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每次目光从男子身上掠过,她都看到他在盯着自己。她想跳起来大叫:“你这个该死的怪物,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她很清醒,抑制住了这种冲动。男子满头油腻腻的长发绺,嘴角耷拉着,两眼粗鲁地盯着她,表情狂野。

她烦躁不安,把兜帽拉上去,眼睛紧盯着脏兮兮的车厢地板。不用看,她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灼灼,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张起来,做好了一旦他走近就随时反抗的准备。她想闭上眼睛再迷糊一会儿,但她不敢放松警惕。再有几分钟,地铁就会到达终点站。她祈祷地铁快点儿开,但愿到达终点站时周围能有其他人。

令她沮丧的是,地铁在到达终点站前停住了。坐在陌生人对面的每一秒,她都感觉那么漫长,时间仿佛有了弹性。车厢里太闷热了,她恶心又害怕,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她已过了哭鼻子的年龄。她甚至都还没有享受过夜晚。在伦敦的夜总会待了10年,她从追求无意义的乐趣中醒悟过来。生活一定不只仅有狂乱的舞蹈、乱七八糟的陌生人以及醉醺醺冲着地沟呕吐。

还有现在面临的这个局面。

陌生人打破了沉默,说道:“车不动了。”

她浑身僵直了,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别紧张,”他接着说,语音含混不清,“没有什么可担心的。现在我们有更长的时间可以待在一起了。”

恐怖感滑过她的脊背。该来的终于来了。他准备进攻她了。她不知道自己拉响的防暴预警能否起到威慑作用。它震耳欲聋,但周围没人听得到,声音再刺耳也毫无意义。她环顾四周,寻找紧急制动索,这时车子晃动了一下又向前开起来。

她从包里掏出牡蛎交通卡,紧紧抓在手里,以便尽可能快地离开车站。如果跑得够快,在他尾随之前她就能跑到大街上。她确认了一下兜帽拉上了,坐在座位边缘。车刚一停稳,她就跳起来冲向车门。

不用回头,她就能感觉到列车离开的刹那,那名乘客紧跟在她身后。他一开口,她就闻到了一股口臭。

“你赶时间吗?”他柔声问道。

她没转身。最好不要搭理他。他也许会以为她根本没有听见。

“我问你话呢,臭婊子。”

他一只手猛地抓住她的上臂。她吓得尖叫起来,转过身,本能地用力抽回胳膊,胳膊肘碰到了他的胸膛。他挣扎着想要抱住她,脚下一滑摔倒了。她踉踉跄跄地退后,伸出手,一只手扶靠在地铁站冰冷的墙上。在她重新站稳之前,他摔下了站台,跌向下面的轨道,双臂乱挥着,两眼瞪得老大。紧接着传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后是微弱的喘息声。

她打了个寒战,伸长了脖子,向下面的铁轨张望。那人躺在铁轨上,抽搐着,呻吟着,看上去像疾病发作一样。她收回心神,匆忙走向出口,强迫自己不要跑。

夜晚这个时候,车站内空无一人。她担心自己的牡蛎卡还没有激活,好在闸机一刷就开了。

车站外面,街道空荡荡的。绝望中她四处尋看,想找一辆出租车。什么车也没有。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她拿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

“你在干吗,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你知道现在都几点了吗?”

“爸爸,我需要你的帮助。”她恨自己这么说。

“什么?”

“我在地铁上睡着坐过站了。你能来接我吗?只是……”她犹豫着要不要提车上那个怪人。

“你一切都好吗?”父亲问道。

“是的,一切都很好。”她撒谎道,“我能照顾自己。不过这儿没出租车了,我需要你接我回家。”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恐慌减弱后,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大麻烦了。父亲需要半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赶过来。这段时间里,那个怪人可能会缓过劲来,或是万一他死了,尸体也会被发现。无论哪种情况,被强奸或是被警方问询,都不是她愿意接受的。她正摇摆不定,查看手机时,发现了一辆将从考克福斯特始发的夜班公交车。下一班按计划五分钟后发车。

她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告知一声,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把手机塞回包里。让他担心去吧,这样对他有好处。她笑了,迈步走向公交站台。

第二章

生日这天,杰拉尔丁·斯蒂尔想一个人过。倒不是因为40岁是个令人尴尬的年纪。她心事重重的原因是这周她母亲要火化。所以虽然迎来了一个重要的生日,但她一点也没想要庆祝一下。她没有和任何人谈起她的感受。

“你已经过了10年一成不变的生活!”萨姆说,金色短发一根根竖起立在头顶,好像在强调她的义愤填膺,“你不能因为是位督察,生活就变得乏味无聊啊。”

杰拉尔丁忍不住冲年轻的侦探笑道:“好吧,谢谢你提醒我。我年纪比你大很多,而且说这话的分分钟都在变老。我再也回不到二三十岁的青年时光了。”她没说自己头脑中再没有派对概念了,“不过说真的,萨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可不想小题大做。”

“一起出去喝一杯难道也不行吗?我们不必搞多大动静。就我们两个,咱俩一起出去庆祝一下。”

杰拉尔丁笑了。她和很多同事都不是太亲近,但她乐见萨姆和大家交往密切,对于她俩之间的友谊也挺满意。

“不了,”她说,“我还要去看望姐姐。”

这也算不上是谎话。杰拉尔丁确实计划去见养父母家的姐姐,不过是周末而非现在。

“就去喝一杯也不行吗?”

杰拉尔丁摇摇头,“一杯也不行,我可不像你这么年轻。”

一阵负罪感袭来,她想起晚上下班后打算回家喝的那瓶酒。

“你是想告诉我,一过了30岁,你的人生乐趣就没有了?”

杰拉尔丁冲扮着鬼脸的萨姆笑道:“太遥远了,我不记得了。”

“如果真是这样,我可得要及时行乐了。不过没几年我也30岁了,可玩的时间不多了。我现在要多多参加聚会,即使年老时不记得过去的一切。”萨姆感慨道。

杰拉尔丁笑了,“想象一下我的感受。”

“这样吧,既然你今晚要和家人见面,那咱们周末一起过怎么样?你不能剥夺我这次出去放松的机会。我很快就30岁了。再过10年,晚上我只能待在家里喝杯咖啡,9点前必须上床睡觉。你是想告诉我这些吗?”萨姆夸张地叹息一声。杰拉尔丁咧嘴笑了。

萨姆离开后,杰拉尔丁转向电脑屏幕,但一时无法静下心来。相比于母亲的去世,近期部门的预算削减反而算不上什么了。那些曾经会让她咆哮不止的事,似乎都已不再重要。她年纪越来越大,总有一天,她也会像母亲一样消逝。她出了一会儿神,努力把注意力转回到屏幕上。无论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工作对于她才是最重要的。作为一名负责刑事案件的督察,她不允许自己的私人问题影响到工作,哪怕只是片刻。

下班后,萨姆路过杰拉尔丁的办公室。“你还没走?”她問道,“你说过今晚要去看你姐姐?”

“哦,到点了吗?”杰拉尔丁竭力掩饰住自己的不满,“那我得赶紧走了。谢谢你,萨姆。”

她迅速关上电脑,抓起包,和萨姆一起走出办公大楼。

“祝你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在停车场分开时萨姆冲她喊道,“别忘了我欠你一杯酒。”

“就一杯?”

“得了,你这个年纪还是当心一点吧。”

回到家,杰拉尔丁倒了一大杯葡萄酒,从包里拿出苹果平板电脑。她还没完成预算审核。她调整着数额,尽量不去想如果萨姆这会儿看到她会说些什么。

这时手机响了,她不太想接,心想一定是萨姆打来的,问她是否改变主意了。现在出去喝一杯的话,还赶得上。她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者的名字让她放下心来。伊恩·彼得森,她调到伦敦之前和他在肯特郡共事过。他们一直是朋友,即使在他搬到约克市后,两人仍然保持着联系。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她又惊又喜,拿起手机。

“喂,你好。”

伊恩是杰拉尔丁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之一,不过他此时打电话来不是祝她生日快乐的,而是想谈谈自己的婚姻问题。当他终于腾出时间来问她过得怎么样时,她含糊地说挺好的。挂断电话后,她为自己对他不够诚实感到遗憾。除了萨姆,他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因为曾在一起工作过,两人建立起了默契的伙伴关系。在他面前,她总是能畅所欲言。不过他自己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再让他背上她的负担显然不太合理。此外,他的境况也有恢复正常的可能。他的妻子还活着,但没有什么能减轻杰拉尔丁的痛苦。母亲死了,她深陷在悲伤中而不能自拔。在40岁生日这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要知道,这样的日子大多数人会和家人或朋友共同庆祝。

她盯着桌上的玻璃杯,旁边放着一瓶红酒。她习惯了独自一个人。通常这不会困扰到她。事实上,一般来说这很适合她。偶尔袭来的孤独感是她愿意为独立付出的代价。但今晚她的思绪却在飞快旋转,有些混乱。第二天早晨她要去参加母亲的葬礼。虽说每天都要面对陌生人的死亡,她却没有准备好应对亲人过世带来的悲伤。

第三章

必须听到大门的关门声,确定女儿到家了,他才有可能入睡。城里最后一班地铁大概午夜发车,所以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回来了。他尽量放松,竖起耳朵听着楼下传来的任何声音。五分钟过去了。又过了五分钟。黑暗中,时间过得很慢。

12点半刚过没几分钟,他的手机响了。

“爸爸,谢天谢地,你还没睡。我在地铁车上睡着了。”

“你在哪里?”

贝萨妮在考克福斯特地铁站,大约10英里外,是那条线路的终点站。他扫了眼手表。这个时候,开车到那里估计只需要20分钟。

“车站里空无一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当然知道该做什么。她给他打了电话。

“她都27岁了,”如果他的前妻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会这样说,“她是一个成年人,别再什么事都围着她转,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家。如果找不到你,她怎么办?以往我们外出的时候,她自己不是都安排得好好的?你该让她自己独立生活。”

前妻维罗妮卡指责他想让贝萨妮保持对他的依赖。不过维罗妮卡不是贝萨妮的生母,她对继女严苛比较容易。他在想也许维罗妮卡是对的,都是他的过度保护将贝萨妮变成了一个疯狂少女,他该被指责。她母亲去世时,她只有6岁,性格变得孤僻。丹尼尔再婚时,曾希望维罗妮卡这个后妈能让她感觉到家的温暖。进入青春期,贝萨妮转向了另一个极端。维罗妮卡和他为女儿的任性争论了好多年。最终她还是在任性中长大了。她最后自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这只是一份工作,爸爸,没必要太当回事。”

“坚持干下去,也许最后你能管理这家店呢!”

他爬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

贝萨妮听上去有点歇斯底里,“你能来接我吗?我本来不想打电话给你的,只是现在太晚了,而且我又在外面,周围没有出租车的影子。一个坐在轻客车里的男人一直盯着我看。求求你来接我吧,爸爸。”

他匆忙穿上衣服,快速下了楼。他本该告诉贝萨妮先回到地铁站里面,如果遇到威胁就报警,尽管警察可能还没有他到得快。启动车子后,他摸索出手机给她回电话,想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路了,但是没有人接。他加大油门。如果因为超速被拦下,那就更好了,他可以和巡逻车一起开去考克福斯特地铁站。

尽管夜深人静,但路上的汽车仍然不少。在行驶的过程中,他慢慢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贝萨妮肯定夸大了她处境的潜在危险,以确保他去接她。他早该知道这点,而不必担心。她轻而易举就能操纵他。他给过她一辆漂亮的车,是他自己在修理厂整修一新的。她本可以把车停在地铁站附近,这样回家就方便了,但她坚持那么晚外出,喝酒,天知道喝酒之外还干了什么,然后寄希望于他随叫随到。他很生气,演练着见到她时要说的话。维罗妮卡说得对,贝萨妮是成人了,应该明晓事理,不能大半夜了还打扰父亲。

“你怎么能这个时候在车上睡着了呢?你知道有多晚了吧。”

然而,他很高兴她做了最安全的选择。如果她下次再陷险境,他还是希望她打电话给自己。重要的是她安全就好。缺几个小时的觉他很容易补上。

丹尼尔停下来时,一辆破旧的黑色福特全顺轻客正驶离车站。当它驶过他身边時,他看见开车的是一个黑头发的男人,身旁坐着一个金发女人。等他想起贝萨妮提到过一辆停在车站的轻客时,为时已晚。他回过头去,刚好瞥见车牌号。除了这辆轻客,道路上空空如也。他恼火地爬出汽车。贝萨妮至少该跑过来,感谢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反过来,她倒是要他离开温暖的座位去找她。他大步走进车站,却没看到她。他四下环顾,但车站空无一人。他走到售票处,敲了敲窗户,里面没人。

“贝萨妮?”他喊道。

他从一时的恐慌中缓过神来,努力思考她可能在哪里。她要么去了厕所,要么自己想办法回家了。也许出现了一辆出租车。她真是太自私了,把他召来却独自回家了。但他不会把这放在心上的。她可能以为她可以在他出发之前赶回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一个惊喜。

他查看了下手机,没有消息。他那天晚上接到的唯一电话是12点37分打来的,他那会儿正舒服地躺在床上。他点击了回拨键,电话接通,是她的语音信箱。

他留言道:“贝萨妮,是我。你在哪里?听到留言请回我电话。我到车站了,正在等你。”

他等了10分钟,以防她去了厕所,然后才回家。他打开大门的一瞬间,确信她会在那里,就在门厅里,哭诉说她的手机没电了。

“真的很抱歉,正好来了一辆出租车,我就坐上去了,”她会这样解释,“我想我可以在你动身之前赶回家的。天太冷了,在那里晃来晃去的,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我觉得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到家为好。”

门厅里没有人。他匆匆上楼来到贝萨妮的房间,她也不在。他又查看了厨房、客厅、卫生间、浴室,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甚至连他自己的卧室都去查看过了。她也没有打电话来。绝望中,他给维罗妮卡打了电话。

“贝萨妮在你那儿吗?”

“我的老天,丹尼尔,是你吗?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今晚贝萨妮是否联系过你?”

“怎么了?”

“贝萨妮失踪了。”

“明天再谈吧。看在上帝的分上,现在差不多凌晨2点了。”

他很清楚地听到她现任丈夫的咆哮声。

“我知道太晚了,很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但是我需要确认她是否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听我说,丹尼尔,事情一和她有关你就这么激动。你得让自己停下来。这对你没好处。总是像这样的话,你早晚会发心脏病的。她27岁了,有权想在哪儿过夜就在哪儿过夜……”

“不,你不了解。事情不是这样。”

“她想回家自然就回来了。不要再担心。她也许是在朋友家过夜了。如果她能告诉我们一声,那再好不过了,不过你知道贝萨妮就是这样的,都是被你惯坏了……”

“不。她午夜过后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去接她……”

“所以你就去接她了?太离谱了!”

“不,你不明白。”

他跟她解释发生了什么事。

维罗妮卡听起来很生气,“你确定她真需要你去接吗?”

“是的。她从车站给我打电话,说那儿一辆出租车也没有,她需要接。”

维罗妮卡生气地咕哝着她可能叫了网约车,然后就挂了电话。

丹尼尔想起来他到达空旷的车站时,看到一辆黑色轻客正好驶离。他当时还不确定车上的金发女人是不是贝萨妮。他应该尾随那辆车的,不过至少他记下了车牌号。不管是谁带走了贝萨妮,他都逃不掉的。他颤抖着,打电话报了警。

第四章

每周四汤姆下班后都和同事外出。起初他很感激妻子能欣然接受他的这种应酬。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她总是这样说,“你和同事见面我为你感到高兴啊。你又不是夜夜外出,也不会去买醉。”

有很长一段时间,汤姆都怀疑路易丝是不是一直在计划和她的情夫私奔。尽管他只有一次在咖啡馆看到她和陌生男子在一起,但他确信他们是在约会。他们之间明显很亲密,他瞥到她脸上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她从没那样看过自己,好像她想要牢记那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好珍藏起来独处时品味。

他提起过这事,她还笑话他,说他想多了,但这不足以消除他的怀疑。

“你为何要撒谎?”那天回家后,他责问路易丝。

“我没撒谎,”她辩解道,齐肩金发随着她的头摇摆,“我只是忘了,就那样。”

“忘了你和一个男人外出过?”

“哦,汤姆,你知不知道你听上去有多么可笑?我只是外出购物时碰巧遇上他,一起喝了咖啡,根本不是什么约会。我们以前在一起工作过。我有好多年没看见他了,那次见面后也再没联系。”

开始时她会对他感到恼火,泪眼汪汪的,直到他被迫假装相信她。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湛蓝的眼睛,灿烂的微笑,能拥有她是他一生的幸运。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让她不安。在一次毫无意义的争执过后,他们达成和解。某种程度上路易丝让他感到争吵都是他的错。他想尽力忘记那件事,却发现自己没法做到。

有那么一阵子,他怀疑她容忍自己每周四外出可能并非如他所想的那么大度。当他外出和同事们喝酒打牌时,独自在家的她会不会迎来一个不速之客?这个念头挥之不去,让他抓狂。但如果让她发现自己怀疑她,他能想象出她暴怒的样子。每周四晚上,他都不敢提前回家,只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反应过度了。实际上,他也害怕真的在家里發现什么。

所以如果某一个周四晚上他和同事们没有提前说不聚会的话,他都如往常一样继续外出。迟早会出事。他感觉自己好像坐在定时炸弹上,等待一个可怕的真相摧毁他的世界。他几乎想开车转悠一个小时,这样就不会比平时回家早,但是这一次,鬼使神差一般,他直接回了家。

他边开车边骂自己是白痴。但是他走到门口时,听见门厅里传来声音。他心跳加速,转身跑回车上,守望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大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偷偷摸摸地从屋里溜出来。现在是夜里11点50分,这显然不是正常的社交拜访。在他外出的时候,一个陌生人待在他的家里,和他的妻子在一起。毫无疑问,路易丝一定想好了对策。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车上,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次,他回来比平时稍微早了一点儿,所以还没必要急着进家。与此同时,陌生访客正要匆忙沿着马路离开。汤姆忍不住想追上去砸烂那家伙的脸,但沉思片刻后,还是决定尾随,看看那人住在哪里。他开车通常都非常快,但现在必须慢下来,再慢下来,不能让那人发现。他很高兴那人没有回过一次头,同时又感到失望。

最后,陌生男人穿过一个花园,不见了。汤姆考虑是不是要把车停下,步行跟过去。在犹豫不决和怒气冲天中,他无法做出决定。最终,他掉转车头,回家了,和平时到家的时间差不多。路易丝已经躺在床上了。他颤抖着想,在访客离开之前她是否就已经躺在那里了。

第五章

“见鬼,你能不能看看那个?”莫伊拉走近后大声嚷嚷道。史蒂维已经在门口了,正在躲雨。虽然他在这家乐施商店做志愿者一年多了,但还没有拿到店门的钥匙。作为店长,莫伊拉应该是第一个到的,但是史蒂维通常都会早到,且从未抱怨过。

“希望你没等太久。”她补了一句,瞥了一眼手表。

“谁把垃圾桶扔到这边了?”她从一个带轮子的绿色垃圾桶边轻盈走过,“不过,我想我们可以用它来装垃圾。”

“里面装了什么?”史蒂维问。

“不知道。外面下着雨,先把它推进店里吧,也许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史蒂维笑了笑,跟在莫伊拉身后把垃圾桶推进了店里。

“可真沉啊。”

“你不如把它推到店后面的库房去查看下?”莫伊拉建议,“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

她刚要开始将密码输入收银机,史蒂维就挥舞着手臂从库房冲了出来。

“垃圾桶里有个女人!”他尖叫道,“我叫不醒她!”

莫伊拉和蔼地冲他笑了笑。可怜的小伙子。那肯定是被人丢弃的人体模型或玩偶。

“不错,”她说,“还有其他什么吗?”

史蒂维一脸惊恐,“其他什么都没有。她整个瘫倒在里面。无论我怎么叫,怎么摇晃垃圾桶,她都一动不动。她会不会死了?我没碰她。”他认真地补充道,“我看过谋杀剧,知道不能动犯罪现场的任何东西,因为这可能会破坏证据。”他看着她,“我们要报警吗?”

莫伊拉皱起眉头,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史蒂维到底发现了什么,然后再营业。顾客很少有一大早就来的。

她跟在史蒂维身后穿过店面来到库房,路上留意到货架上的帽子需要整理一下,打算回头就让史蒂维干这事。

“好吧,我们有什么发现?”

她走上前,从垃圾桶顶部向内窥视,随即惊呼一声,后退了一步。

“天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说,“确实看起来像一个身体。”

她又俯身向前,细加观察。这个人体模型的头部以下,胳膊和腿看上去是折叠起来的,脸部几乎被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发遮住了。她试探性地把手伸过去,摸了摸一只耳朵,感觉又硬又凉。她将人体模型的头往后推了推,靠到桶壁上。真是奇怪,她以前从未见过模型脸上有瘀伤。一定是什么脏东西弄到脸上了,可能之前垃圾桶装过垃圾。

“她是谁?”史蒂维问道。

“谁也不是,”莫伊拉回答,“只是一个模型。走吧,赶紧营业,我们已经迟了。”

“那她怎么办?”

“我们稍后再处理。先把它留在这儿吧。”

他们返回店内。

“你身上弄脏了,需要清洗一下。”史蒂维说。

“什么?”

莫伊拉低头朝下看,那只碰过模型的手上有一处深色污渍。她不由自主地在裙子上擦了擦,裙子上留下一片红色。

“看起来像血。”她低声说。

她感到一阵恶心,跑回库房,再次往垃圾桶里看。不管昨晚是谁丢弃了垃圾桶,都不是要捐赠物品给慈善机构。有人在抛尸。

“我现在确信你是对的。”她对同样伸过脑袋的史蒂维说。

“她死了吗?”他小声问。

莫伊拉点点头。

“她是谁?”

“不知道。希望警察能找出答案。”

“我知道警察能从牙齿分辨出是谁。”

“保持原样,别动她,”莫伊拉说,“我们这就打电话报警,然后泡杯茶,多放点糖。”

“你喝茶是不放糖的。”

“没错,不过今天我要加糖。今天非同寻常。”

“嗯,”他郑重地表示赞同,“确实是不平常的一天。”

关好库房的门后,莫伊拉和史蒂维一起回到店里。

“去看看临街的大门有没有关上。”她吩咐道。

“大门得开着,营业时间不能关着门。”

与发现一具尸体相比,史蒂维好像对营业时间关门更加不安。

“现在就去,”莫伊拉坚持道,“不能让任何人进来。这里是犯罪现场。”

见史蒂维跑向大门,她拿起了电话,“帮我接警察。对,警察。有人在海格特大街的乐施商店门前丢弃了一具尸体。是的,一具尸体。我们在垃圾桶内发现了一个女人,她死了。”

挂断电话后,她突然哭了起来。

“没事的,”史蒂维安慰她,“警察不会认为是你干的。没人会把你关进监狱。这不是你的错。不管怎么说,人是我发现的,所以如果说有人遇到了麻烦的话,这个人是我。你不必担心。没事的。警察会在垃圾桶上发现我的指纹,不是你的。”他四处张望,面露忧色,“我不该碰垃圾桶的。现在警察会认为是我干的了,不是吗?”

“别担心,警察不会怀疑我们的,”她泪眼婆娑地笑道,“你是个好小伙子,史蒂维。”

“我会告诉警察你来的时候手上是没有血的,”他认真地说,“不然他们会把你铐起来。”

第六章

杰拉尔丁请了上午半天假,但没向警局任何人说明请假的原因。对于母亲火化一事,她只告诉了自己养父母的女儿西莉亚,因为西莉亚曾允诺要陪她去。只是杰拉尔丁没有同意,因为一来路程挺远,二来西莉亚怀有四个月的身孕。

“你不认识她,没必要去,”杰拉尔丁这样回复,“你从没见过她,而且她不是你的母亲。”

“我想支持一下你。”

“你真好,不过你不必因我而来。我知道她是我母亲,但她对我来说其实也是个陌生人。我只见过她一次,很短暂。”

“好吧,如果你确定的话。需要我陪,你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的,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让杰拉尔丁悲伤不已的是,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她的养母已经去世了。现在,她的生母也走了,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知晓自己的生父是谁了。她的生父甚至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尤其令人沮丧的是,事情本来可以不一样。杰拉尔丁后来才知道,自己一出生就被领养了。多年来,生母一再坚定地拒绝见她,只是在一次心脏病发作后才见了这个女儿一面,很短暂。之后不久,米莉·布莱克心脏病复发,这次要了她的命。

当生母挣扎在生计边缘时,杰拉尔丁在收养家庭里却得到了健康成长,和养父母的女儿西莉亚的关系也很好。她能够理解,当年,作为一个16岁的单亲妈妈,母亲一定觉得如果她被收养,对于母女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让杰拉尔丁耿耿于怀的是,多年以后母亲拒绝和她见面。

在死之前,米莉·布莱克给杰拉尔丁写过一封信,告知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震惊不已的杰拉尔丁调查后发现,母亲确实还有一个叫海伦娜·布莱克的女儿,但她们的出生证上没有父亲的名字。

她所了解到的有关双胞胎妹妹的消息全都让人灰心。海伦娜没有固定住所,进进出出伦敦,搬了很多地方,时不时回到米莉·布莱克居住的伦敦南部。她是个瘾君子,多次因为小偷小摸和卖淫被抓。

杰拉尔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误入歧途的妹妹。她加入警察队伍,是为了实现自己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理想。她奋斗了很多年才建立起她想要的生活。她事業的成功和她的独立大部分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还有从养母那里继承的一点遗产。她不想被任何东西破坏她精心创建的生活。但是一想到明天葬礼上就能见到妹妹,她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兴奋。她不知海伦娜是否和她同感。

她穿上白色新衬衫、夹克和黑色裤子,在床上坐下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母亲的照片。这是她仅有的一张母亲的照片,想必是母亲16岁时拍的。虽然照片已经褪色,但杰拉尔丁能看出这和自己十几岁时候的样子很像。米莉·布莱克拍这张照片时可能已经怀上了杰拉尔丁和海伦娜。

照片中的女孩和杰拉尔丁在医院见到的陌生病人没什么相像之处。她们再也不可能交谈,不能彼此微笑了。找人收养她也许在杰拉尔丁出生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当时,一贫如洗的16岁单亲妈妈是无法独自养大一对双胞胎的。米莉只留下了海伦娜,因为海伦娜好像活不长了。

她又从抽屉里取出母亲的信。

“你们出生时,”母亲写道,“海伦娜就要死了,但是她没死。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我对她无法割舍了。听起来很糟糕,但是我做过的事好像从来就没对过。现在我要走了,希望你找到海伦娜,帮帮她。上帝知道,我尽力了。我希望我也能留下你的,但是现在来看找人收养你对你更好。社会工作者说收养你的是个好人家。当初海伦娜要是和你一起被收养就更好了,但是她当时病了,而且都说她活不下来了。我无法帮助海伦娜,但是你可以的,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杰拉尔丁叹了口气,把信和照片放回抽屉。这是她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全部了。虽然一开始她对母亲偏袒海伦娜感到委屈,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她现在担心的是来之不易的生活会被陌生人打乱。在接见桌对面,她见过太多的妓女和瘾君子,她不会选择张开双臂欢迎这样一个人进入她的生活。

但海伦娜是她的妹妹。

她动身去殡仪馆时,开始下雨了。第一次见双胞胎妹妹,她感到很紧张。她不知道她们长得是否很像,但她确信看到海伦娜时能一眼认出来。当她到达殡仪馆时,雨停了,停车场空荡荡的。

她一进入殡仪馆,就有两个工作人员过来打招呼。

“我来参加米莉·布莱克的葬礼,我是她女儿。”

是她的一个女儿,她应该这么说。

年轻一点的工作人员看向孤零零的灵柩,灵柩在空旷的灵堂里显得很小。灵堂的地板上铺了地毯,墙上刷了白漆,窗户上挂了红色天鹅绒窗帘,室内还摆了一些木椅。杰拉尔丁靠前面坐下来,静静地等着。几分钟后,来了一位老牧师,他提醒杰拉尔丁,她母亲在天主教家庭长大。40年前,十几岁的米莉未婚先孕可能会被认为是家庭的一种丑闻。杰拉尔丁想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她很想知道父母是怎么遇见的,他们是否彼此相爱,父亲是否知道母亲怀了身孕。有那么多的問题需要回答。

过了一会儿,牧师开始念祷文,以单调乏味的腔调呢喃着生命的永恒。这些语词用在刚去世的人身上,似乎有点奇怪。吟诵了几句祈祷之后,牧师读了一首赞美诗,接着用一种轻快的声音唱了起来。和杰拉尔丁打过招呼的一个工作人员加入了吟唱,他的男中音淹没了牧师无力的吟唱声。

就在他们唱完一首赞美诗时,杰拉尔丁环顾四周,注意到一个女人溜了进来,远远地在灵堂的一侧坐下来。她的脸很憔悴,一头黑发乱蓬蓬的。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她瘦削的身材看上去很熟悉,就像一个在噩梦中瞥见的人。杰拉尔丁一阵激动,一股电流流过全身,认出了她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大眼睛。

海伦娜到了。

海伦娜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即使当窗帘拉开,灵柩消失,她都没有反应。杰拉尔丁偷偷打量着妹妹,惊讶于海伦娜好像对她这个与自己长相酷似的陌生人没有半点兴趣。杰拉尔丁发现,海伦娜的黑发中夹杂着绺绺灰发,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干裂。

为什么她对这个显然是自己姐姐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杰拉尔丁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告诉过海伦娜自己的存在。尽管很好奇,她还是觉得葬礼结束后就离开可能是最好的。她活了40年,没有双胞胎妹妹照样生活。她还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了直面海伦娜。

第七章

仪式快结束时,杰拉尔丁起身溜出了灵堂。她希望逃离的是那个在葬礼过程中始终对她视而不见的憔悴女人。母亲的葬礼可能不是她们这对双胞胎姐妹第一次见面的理想地点。

她来到外面,瞥了眼手机屏幕,咒骂了一句。在葬礼进行时有个未接电话。她给警局回了电话。

“乐施商店?”她有点惊讶。

她来到停车场时,抬起头。不远处,海伦娜匆匆朝她走过来。杰拉尔丁想假装没看见,但来不及了。

“你是埃琳。”海伦娜直截了当地说。

杰拉尔丁刚想告诉海伦娜自己现在的名字,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埃琳·布莱克是她出生证明上的名字。她现在还不确定是否要邀请这个陌生人进入杰拉尔丁·斯蒂尔的生活。先用出生名字和妹妹建立某种联系也许比较明智。海伦娜又迈出一步,走近了她。没有什么表明妹妹会不友好,但杰拉尔丁还是有所顾虑。

“很难相信我们是双胞胎姐妹,不是吗?”海伦娜说,在明亮的阳光下眯着眼睛,“你是不是一直在想,有个姐妹会是什么样子?”

“我有姐妹的,一直都有。她叫……”

在透露自己有个姐姐叫西莉亚的时候,杰拉尔丁犹豫了。还是等了解海伦娜之后再把她介绍给西莉亚和外甥女克洛伊吧。

意识到海伦娜会误以为自己提到的姐妹指的是她,杰拉尔丁补充道:“直到收到米莉·布莱克的信,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我是在她去世后才收到那封信的。”

“我知道米莉·布莱克是谁。”海伦娜打断她。

这次短暂的交流坚定了杰拉尔丁与这个双胞胎妹妹谨慎相处的决心,即使海伦娜现在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除了不健康的肤色和充血的眼睛,海伦娜看起来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杰拉尔丁对自己没有冲上前拥抱妹妹感到内疚,不过即使在停车场新鲜的空气中,仍然能闻到海伦娜身上的烟味和汗味,她的眼睛有一种不健康的黄褐色。

“妈妈死前,你见过她?”海伦娜问道,“护士说你去过医院。”

“是的,我见过她一次。”

“那她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我们几乎没有交谈。”杰拉尔丁竭力隐藏自己的痛苦。

“你后来收到她的一封信?”

杰拉尔丁点点头,不知道海伦娜想把话题引向哪里。

“拿给我看看。”

“抱歉,我没带来。”

“我想看。”

这话从海伦娜干裂的口唇说出来,听上去怪怪的,好像有点威胁的意味。

“你看不到了。我刚才说了,我已经没有了。”对于妹妹的咄咄逼人,杰拉尔丁强作镇定。

“你什么意思?你把信怎么了?”

“我扔掉了。”

“你扔了妈妈的信?”

“不是故意的。无意间错扔了。”

杰拉尔丁看得出妹妹并不相信。但信是寄给杰拉尔丁一个人的,而且是私密的。海伦娜已经享有了母亲40年的陪伴,而她却只有可怜的一封信。她不想分享。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她住院期间没说过我的事?”海伦娜听起来很怀疑。

杰拉尔丁点点头,“我只跟她说过一次话,是在她第一次因心脏病住院后。你没有去医院看她吗?”

“我当时不在伦敦,压根儿就不知道此事。”她向前一步,逼得杰拉尔丁往后退了退,“你知道她住院了,却从没告诉过我,不是吗?”

“我直到她死后才知道还有你这个双胞胎妹妹。即便如此,我也没办法联系上你。”

“哦,好吧,祝你昨天生日快乐!”海伦娜说,“你有烟吗?”

“我不抽烟。”

海伦娜耸耸肩,从挎包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用红色塑料打火机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但不是现在。我得去个地方,”她回答道,“是工作。”

“工作?”海伦娜皱起眉头,“妈妈下葬你都不能请一天假?哦,好吧,你可以把我送到车站。你有车,不是吗?”

杰拉尔丁犹豫了一下,“这是工作用车,不是我自己的。现在我真的要走了,但我们可以保持联系。”说完,她大步朝车走去。

海伦娜小跑着跟上她,“你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工作都配车,那你一定有份不错的工作。从没人给过我一辆车。”她补充道,“车子很漂亮。”她欣赏地吹了声口哨,眼睛也放亮了,“这车真是非常漂亮。”

“那就再见了。”杰拉尔丁说。

海伦娜紧张地看看四周,“不如顺路搭我一程?”

“抱歉,我不路过地铁站。”

“任何地铁站都行……”

杰拉尔丁已经上车了,心怀愧疚地启动了车子,但没开多远就突然刹住了。至少她可以载妹妹去车站。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不会拒绝人家搭便车的。

“把烟熄灭,如果你愿意,可以搭我的车。我路过海格特地铁站。”她摇下车窗,冲已快步走向大街的海伦娜喊道。

海伦娜没有说话,小跑着过来,拉开了车门。

“请把香烟扔掉,好吗?”

“哦,去你的。你让我搭车,不代表你就有权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刚死了妈。”

海伦娜爬进车,深吸了一口烟。

“她也是我母亲。”

海伦娜呼出口气,烟圈在她面前缭绕,“你甚至都不认识她。”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指责。杰拉尔丁决定随它去了。车窗开着,一支香烟的烟味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她是什么样的人?”杰拉尔丁问。

“你在乎吗?你几乎没去看望过她。”

“我想去看她的,但她拒绝见我。”

“是啊,没错。”

“听着,海伦娜,我能感受到你很难过,但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我早知道我还有你这个双胞胎妹妹,我也会想见到你的。我怎么会知道?无论如何,你也从来没有试着和我联系过,所以没有必要咄咄逼人。”

“你这些大话不能打动我。你受过教育,对吧,你不是幸运儿吗?”

“海伦娜,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

“你啥也不知道。”

接下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直到车开到海格特地铁站。

“你得在这儿下车了。我要去工作了。”

海伦娜摇摇头,“你不能催我在这附近下车,你也不能告诉我应该干什么。我可能没你聪明,不过我也不傻。赶紧趁交警给你违停处罚之前离开吧。”

“交警不会处罚我。”

“你以为你是谁?至高无上的女王?”

杰拉尔丁叹了口气,掏出警察证,“我想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海伦娜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哦,该死的,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我是一名督察,现在要赶去谋杀现场,所以你现在必须马上下车。”

海伦娜突然伸手来抢证件,杰拉尔丁反应很快,没让她抢到。海伦娜嘟嘟囔囔地咒骂了一句,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我们不要分开时还闹别扭。”杰拉尔丁驱车离开时冲海伦娜喊道。

她不知道妹妹是否听到了。

第八章

他瞥了眼手表,点了点头。现在应该有人发现尸体了。

不可否认,这一次运气很好,找到了垃圾桶,还是空的。他坚信自己没被发现。任何人都不可能怀疑垃圾桶里能有什么,直到此时此刻。

此时该有人注意到乐施商店外面的垃圾桶了。不管是谁发现了,都可能把它推进店里。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不过一想到某个可怜的家伙掀起盖子时有多惊讶,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希望自己能在现场看到这一幕。

他相当肯定那些在乐施商店工作的人都是志愿者,他们的工作一定很无聊,那就在他们的生活中激起一层波澜吧。此外,这样处理尸体也足以说明他是个很有灵感的人,他想知道发现尸体的人有多欣赏他的聪明。

他并没有打算杀她,只是有点失控了。他要做的只是想惩罚她的欺骗。纯属偶然,他口袋里装着把凿子。随着肾上腺素激增,他奋力举起了凿子。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的头骨一被劈开,事情就结束了。

怒火熄灭后,他就完全冷静下来了。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是如何避免被抓住。找到垃圾桶给他省了不少麻烦,他得以在到达房子几分钟之内就离开死亡现場。没有人会知道他去过那里。最后,他自顾笑了起来,很满意一切顺利。

现在能让他入罪的只有凶器,他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理这把带血的凿子。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很小心。他把死者连同地毯放进垃圾桶,然后在厨房找到一副黄色塑胶手套和一个可密封的塑料袋。他把凿子上的血擦干净,放进密封袋封上,再装进自己的口袋。他没有看见一点点溅出的血,似乎都被地毯吸收了。如果警察搜查,他们一定会找到血迹的,不管他怎么擦洗。他在现场待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他直接把垃圾桶推出了大门,然后很费力地把它搬上等在那儿的轻客。

他尽可能轻巧地关上车的后门,四下里看了看。目光所及的范围内,没看到任何人。

他一直朝汉普特斯西斯公园开,打算把尸体丢在那儿,路上看到了一家乐施商店。

他从驾驶座位上爬过去,从副驾那边的门下了车,这样马路对面的监控摄像头就不容易拍到他。摄像头可能是坏的,但小心点总没坏处。他背对着摄像头,直到整个人被打开的车门挡住,他才拖出垃圾桶,再用力搬到人行道上。

过了一会儿,他丢下垃圾桶,驱车离开了。只要再把凿子处理掉,他就安全了。

警方永远抓不到他。

第九章

杰拉尔丁从后视镜里看到海伦娜扬长而去,消失在灰蒙蒙的毛毛细雨中。她感到些许宽慰,同时又有些遗憾,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妹妹。此外,驱车离开时,她意识到,自从参加完葬礼就没再想起过母亲,这令她感到羞愧。她念念不忘的是与双胞胎妹妹的首次见面。诚然,她只见过生母一次,非常短暂,但她还是感到内疚。

她远远就看见了海格特大街上的乐施商店,门外停了几辆警车。门口穿制服的警察朝杰拉尔丁恭敬地点了点头,站到旁边,让她进去。商店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在柜台旁徘徊着,一脸焦虑,眼睛看上去有点湿润。

“是史蒂维发现的,”听完杰拉尔丁自我介绍后,女人说,“真难以想象,太可怕了。”女人摇摇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服装商店用的人体模型。谁会想到乐施商店门外的垃圾桶里会藏有一具尸体!”

“坐吧,你准备好了的话,警察会给你做笔录。”杰拉尔丁说。

“那边的小伙子发现了尸体,”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指指商店后面,“他叫史蒂文。”

杰拉尔丁把注意力转向那边一个靠在墙上的年轻人,瘦瘦高高的,脸色苍白。

“史蒂文?”她招呼道。

“史蒂维。我叫史蒂维。”他紧张地眨眨眼睛纠正道。

他一头黑色短发,上面有头皮屑。

“史蒂维,我是督察杰拉尔丁·斯蒂尔。坐下来吧,请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史蒂维耸耸肩,“莫伊拉让我把垃圾桶推到库房,我们都是在那儿整理捐赠的物品的。”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打开垃圾桶,看到了一个死人,吓坏了,赶紧叫来了莫伊拉。她以为是个玩偶,但我当时就知道是人,一看就是。我想知道的是,”史蒂维认真地继续说,“为什么她被放进了垃圾桶。垃圾桶是放垃圾的,不是吗?她为什么在里面?她死了,不是吗?但她不是垃圾。那样做不对,是吧?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还有,她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他睁大了眼睛,“我想一定是搞错了。我想没人知道她在里面!”他认真地望着杰拉尔丁,“你觉得有人知道她在里面吗?”

杰拉尔丁随即跟随史蒂维进入库房。尸体还在垃圾桶里,杰拉尔丁用手电筒照了照,只看见金色头发上的斑斑血迹。“把尸体运走吧。”她对站在一旁的警察说。

马上要进行尸检,还要检查垃圾桶上的指纹和DNA。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揭示凶手身份的证据。

令人费解的是,尸体被扔在一条商业街的商店门口。凶手一定是在夜间抛尸的,以避人耳目,但即便如此,沿途和商店外面的监控摄像头也会拍到线索。她要立刻成立一个团队,收集一切证据。至少会有摄像头拍到车辆停在商店外面。如果幸运,追踪车主就不会有问题。

同时,杰拉尔丁需要尽快确定受害女人的身份。凶手显然毫无人性,且极其危险。

第十章

周五晚上不是申请验尸的最佳时间,但法医病理学医师迈尔斯·费洛斯答应周六一大早头一件事就做,尽管他没料到这个周末要加班。

“不是我宿醉时想干的事。”杰拉尔丁打电话过去看看他进展如何时,他说。

“我任何时候都不想做这种事。”

“我是说昨天睡那么晚,今天还要一大早起来,”他抱怨道,“我不是指验尸这件事本身。也许你不喜欢尸检这份工作,我却觉得它挺有意思。”

几个小时后,当杰拉尔丁来到法医鉴定中心,迈尔斯的心情已经恢复过来,对她笑脸相迎了。

“能告诉我些什么吗?”杰拉尔丁问。

“好吧,”迈尔斯犹豫了一下,“我们对她了解多少?”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求答案的。到目前为止我能告诉你的是,她死了,在一个垃圾桶里被发现,垃圾桶放在海格特大街的一家乐施商店门口。我们要查的是,是谁、什么时候把她丢在那里的,还有,她是谁,但这需要时间。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小组,仔细回看马路对面摄像头拍下的视频。”

“这么说你们还不知道死者的身份?”

“现在只知道她死了。”

“好吧,我知道她死了。”

“失踪人口的报案中没有找到特征和她相匹配的。不过如果这两天我们还弄不清她是谁的话,下周一通过查阅牙科档案就会知道她是谁了。我现在想听听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迈尔斯转向尸体,“死者大约40岁。”

“她看起来年轻多了。”

“我知道。乍看上去,她就像是青少年,年轻的脸蛋,加上身材苗条。不过,她有40岁了。”

杰拉尔丁点点头。这个娇小的女人确实看上去像个16岁的青少年。

“所以说这是一个刚邁入中年的妇女。”迈尔斯继续道。

杰拉尔丁皱起了眉头。她不认为自己步入了中年,不过过了40岁,她再也不能开玩笑说自己还是个年轻女人。

“她左手无名指上有戒指的压痕,但戒指不见了。她营养不良,尽管没什么显示她有病。我猜测——仅仅是根据我的经验猜测——她饱受临床状态不明显的饮食失调之苦。换句话说,她处于神经厌食症的边缘。除了这点,她在被害之前看起来健康状态还不错,至少生理上是健康的。对她的精神状态我无从评价。垃圾桶里有一块血液浸透了的地毯,塞在尸体下面,已送去检查了。看来她遭袭击时正好站在地毯上。”迈尔斯分析道。

“能确定死亡时间吗?”杰拉尔丁问。

“周四晚上11点到午夜之间。之后尸体就被丢进了垃圾桶。”

“她是如何被害的?”

“头部受到了器物的重击。”

“袭击工具?”

“一个尖锐的物体,或者一把刮泥刀,甚至一塊砖的边缘。她的脑壳凹进去了,不太容易精确判断。而且她流了很多血,凶器留下的痕迹很可能难寻了,不过我猜……”迈尔斯犹豫起来。

“说下去,”杰拉尔丁催促道,“这是非正式的谈话,我明白你只是推测,但都是建立在你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经验之上的。”

“好吧,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真的只是猜测,仅限于你我之间。”

“明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低头看了看尸检台上死者苍白的脸。

杰拉尔丁和迈尔斯·费洛斯共事多年,她很感激他愿意和自己分享他的推测。

“袭击是自上而下的,所以我猜想凶手比她高,大概在6英尺。如果我猜得没错,凶手应该是个男性。作案工具可能是金属制品,因为犯罪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碎片或灰尘,如果有痕迹我会发现的。骨头碎片和肌肉组织的检查会告诉我们更多。”

“你确信袭击者比她高?”

“是可能。也可能她是坐着,或是袭击者站的位置比她高,比如站在台阶或什么东西上面。但是她身高不到5英尺,所以我断定凶手能轻易挥舞凶器从头顶袭击她,而且是一击毙命。”

“也许凶手出于愤怒杀害了她。”杰拉尔丁说,“以你专业的推断,凶器可能是什么?”

“你要记住啊,我说的都是基于猜测……”

杰拉尔丁不耐烦地点点头。

“凶器很可能是一把刀,菜刀或剁肉刀之类,也有可能是面包刀。但奇怪的是,头骨的伤口很小,说明刀刃很窄。”

“她就死于这头部一击?”

“毫无疑问。至少,这点我可以确信。而且在遭到袭击前她搏斗过。”他举起死者的右手,指出指关节上的轻微抓伤。

“搏斗?”

“是的。你可以忽略那些奇怪的瘀青。那是发生在死后,是她被塞进垃圾桶时留下的。凶手把她塞进垃圾桶里时弄断了她一只胳膊,不过正如我说过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杰拉尔丁点点头,“如果她在搏斗最激烈的时候被杀害,我在想,垃圾桶当时是否就在房子里。”

“如果他是买好垃圾桶带过去的,就有点怪异了,不过这倒是证明他早有预谋。”

“一旦我们知道她住在哪里,就能弄清楚这一点了。”

“垃圾桶底部有袋生活垃圾,是一袋剩菜。”

杰拉尔丁心想,把死者塞进用过的垃圾桶真是太恶心了。令人懊恼的是垃圾桶上没有编号。

“你认为她认识袭击者吗?”她问。

“这不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她看起来想要击退袭击者。她身上有多处防卫伤,指关节上也有皮肤碎片,这说明她曾奋力抗争过。”

“上面不是她自己的皮肤?”

“我不能十分肯定,等送去检测分析后才能确定,不过可能不是她的。近距离观察的话,即使只用肉眼也能发现那和她自己的皮肤不一样。”

他们对视了一下。这真是一条不错的线索。

“她喝酒了吗?”杰拉尔丁接着问。

“我认为没有,不过我们周一会得到完整的毒理学报告。到时可以知道更多。”

杰拉尔丁再次低头看向尸体。死者有着蓝色大眼睛和孩子一般的样貌,但脸色惨白,头发上浸满了鲜血,看起来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你到底怎么了?”杰拉尔丁叹了口气,低语道,“这是谁干的呢?”

“如果她能说话,我们俩就都该失业了。”迈尔斯笑道。

那天晚上,杰拉尔丁给伊恩打电话,想知道老朋友是否一切安好。

“一言难尽,”伊恩在电话里说,“还凑合吧,不过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按照你的建议去看了贝芙,但是无济于事。一切都结束了。也许我只能和她离婚了。”

“不要急着做任何决定。你该和她好好谈谈。如果最后证明你就是孩子的父亲,她想要你回到她身边呢?”

“坦白地说,即使亲子鉴定结果能够证明孩子是我的,以她的所作所为,我也不会要她回来。她离开我,和那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了。她说过那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即使孩子是我的,我和贝芙之间也结束了。天知道他们俩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多久。她告诉我孩子不是我的。即使孩子是我的,那又有什么区别?我永远都不会再相信她。如果我不能够信任她,那我为什么要她回到我身边?”

一行诗句浮现在杰拉尔丁的脑海:爱过然后失去,也远比从未爱过要好。但是听着伊恩讲述他失败的婚姻,她思忖着自己保持单身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第十一章

杰拉尔丁面前的男人又高又瘦。尽管房间内很凉爽,他的额头却是汗津津的。他抬手用衬衫的袖子擦擦汗水,手微微颤抖。杰拉尔丁注意到他的袖口脏兮兮的,这倒是和他邋遢的外表相匹配。杰拉尔丁请他坐下,他笨拙地移动一下,扑通一声坐到椅子上,浑身都显得不自在。当他放下手臂,她注意到他右眼下方有一小块瘀青,下巴上的胡子也很是醒目。

她做了自我介绍,他也报上姓名。她已读过当班警官做的笔录,知道他一早就来警局的原因。

“你最后一次见到妻子是什么时候?”

他犹豫着,“她是周四离开家的,自那之后我没再见到过她。”

“周四?”杰拉尔丁重复道,“今天是周日。”

“是的。”

“你等了三天才报告她的失踪?”

“我以为警方一时不会接受报案。”

“我们当然会接受,”杰拉尔丁心想,你妻子的失踪时间和一个女性的遇害是同一天,“和我说说你的妻子。”

他耸耸肩,“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都告诉坐在桌后的那位警官了。”

“再告诉我一遍。”

“怎么了?我没必要告诉你任何事。我来这儿不是受审的。”

“克里斯·科德威尔先生,我是想帮你找到妻子。”她怀疑他是知道妻子怎么了的,“现在,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他冲她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腔。

杰拉尔丁轻柔地开口道:“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认为妻子周四去了哪里,還有她为什么没再回家。告诉我有关她的一切。不过首先,我想知道你手机上有没有她的照片。”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把手机递给她。虽然照片上的女人和法医解剖室的死者差别相当大,但蓝色大眼睛和年轻的脸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以前从没有像这次离家几日不归。她40岁了,不是孩子。”

杰拉尔丁盯着他,猜想着他是否知道妻子已经不在人世。

“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受到了惊吓。

“你脸上那些瘀青。你在哪里受的伤?”

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指尖触碰了一下眼睛下方的瘀青。

“没什么,”他咕哝道,低下头盯着灰色地板,好像突然对地板产生了兴趣,“没什么,我滑倒了跌的。”

“你没和人打架?”

“打架?没有!”他猛然摇摇头,眼睛睁得老大,听上去真的被震惊到了。

杰拉尔丁怀疑他在撒谎。他苍白的脸红了起来,眼睛没有迎上她的目光。

“我不是那种会打架的人,”他装出一副可怜相,“你可以去问任何人。”

杰拉尔丁严肃地说:“科德威尔先生,如果你撒谎或是以任何方式隐瞒真相,后果会很严重。所以我再问你一次,你最近和人打过架吗?”

克里斯给她的印象不像是一个具有攻击性的人。相反,他的懦弱显而易见。但她遇到过看起来比他更弱的男人,结果却是脾气火爆。不要急于下结论。

“听着,不关我这点小伤任何事,”他发火了,“我的妻子失踪了,你们必须要做点什么。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杰拉尔丁深吸了一口气,“克里斯·科德威尔先生,恐怕我要告诉你个坏消息。”

“坏消息?你什么意思?是她说了什么吗?”

“什么谁说了什么?”

“杰米,我妻子。她在哪里?我想见她。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请……”

“克里斯,看来你妻子出事了。”

“出事了?你什么意思?她在哪里?”他突然在椅子上向前探出身子,“她没事,对不对?”

“恐怕你妻子死了。”

“死了?杰米?不,她不会死的。那不可能。她没有任何不正常。什么毛病都没有。如果她病了我会知道的。一个健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死去呢?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她只是失踪了,就这么回事。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其他的我都不要听。”他站了起来。

“请你坐下来。周五早晨在海格特大街发现了一具女尸,”杰拉尔丁没有提到尸体是在垃圾桶里被发现的,“我想你跟我去法医解剖室辨认一下。”

“你怎么认为那是杰米?我不明白。仅仅因为我报告她失踪了吗?你们不能这么快就得出结论。那具女尸和我妻子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不可能——你们甚至认都不认识杰米。”

“克里斯,我刚才看过你妻子的照片了。”

他突然垂下头,肩膀也耷拉下去,再次抬起头来时,脸色已是一片灰白。“你不确定是她,”他咕哝道,“如果你确定是她,就不会要我去辨认了。”但他还是跟杰拉尔丁去了法医解剖室。

一看到死者的脸,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呜咽,紧咬住双唇,在转过身去之前点了下头。

“是她,”他喃喃道,“是杰米。”

杰拉尔丁注意到他在抹眼泪,肩膀也在颤动。他的悲痛是真切的,但这并不表明他是无辜的。

下午,杰拉尔丁按计划去肯特郡见姐姐。旅程是愉快的,除了堵车,周日几乎和工作日一样堵。外甥女克洛伊出去了,这让她和姐姐有更多时间聊天。西莉亚看起来受够了的样子。

“怎么了?不要多久就要生了吧。”杰拉尔丁说,看着西莉亚隆起的肚子。

“才五个多月。”

“一切都好吗?”

“是的。”

“那你怎么了?听起来你一点儿也不开心呀。你现在可不能改变主意了。”杰拉尔丁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心情愉快。

“哦,我当然想要这个孩子。不说别的,克洛伊有个弟弟或妹妹做伴对她成长也有好处。”

杰拉尔丁点点头,想起养母生完西莉亚后,因为不能再生育才收养了自己。

西莉亚停顿了片刻后又说:“可是——哦,对于你来说,一切都很好。”她突然大声喊起来,“我是奔42岁的人了,但我这一生都做过些什么?是的,我知道,我结婚了,而且生了克洛伊,但我没有一份有意义的工作。”

杰拉尔丁笑了,“不全是这样。我认为你有个幸福家庭就比拥有任何东西都重要。”

第十二章

周一,法医小组检查了克里斯家的客厅,杰拉尔丁也来了。

“令人惊讶的是,几乎没什么血迹,”一位犯罪现场调查官告诉她,“只有很少的痕迹。”

“但足以证明她是在这里被杀的吗?”

“是的,看上去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血液。凶手可能先用地毯包裹住她,再塞进垃圾桶。之前在地毯上发现了轮子的轨迹,与垃圾桶上的轮子相匹配。我们会在报告中写进所有细节,但基本情况就是这些了。”

回警察局之前,杰拉尔丁询问了克里斯家的左邻右舍。一对夫妇说,他们最近才搬过来,几乎没跟隔壁邻居说过话。

但一位中年妇女则提供了一些有用信息。“我很震惊,不过,”她压低了声音,尽管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不能说我很惊讶。”

“你什么意思?”

“我听见很多声大喊大叫。”这位邻居透露。

“大喊大叫?”

“是的。我没有听到女主人大声喊叫过,可怜的人儿,但男主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继续。”

“他们在门厅的时候,我只能听到男主人的声音,尽管不是经常听到,不过我确信在屋里时他就是那样说话的,我听不清。”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好吧,我不能确定,”女人答道,突然含糊其词起来,“我的意思是,我不能逐字逐句地重复他说过的话。我可不是好管闲事的人。”

“你能告诉我要点吗?你说你无意中听到了克里斯先生大喊大叫?你怎么能确定就是他呢?”

“好吧,他一直对着她大喊大叫。”

“他说什么了?”

女人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他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只听到他大喊大叫的声音传过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在对她大喊大叫?”

“因为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回答,“他听起来很生气。一旦男人气急了,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嗯,肯定是他,不是吗?我从没见过其他人进入那栋房子。”

杰拉尔丁不确定这位邻居的话有多少可以相信,不过她还是表达了谢意。

回到警局,她又安排了一个小组去走访克里斯家所在街区的其他邻居。之后,她决定去看看病理学医师迈尔斯,说不定他能提供更多信息。

“从死者的指甲缝里和指关节上提取的皮肤样本已经送去分析了,希望能从数据库找到相匹配的对象。我们在垃圾桶上也有可能找到相同的DNA。”迈尔斯说。

杰拉尔丁点点头,“嗯,这将會非常有用。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知道死者是谁。我立刻回头再去找她丈夫,取一份他的DNA样本。还要在垃圾桶上找找线索。谢谢你,迈尔斯,这次你又立了大功。”

“满嘴表扬,却拒人千里。”迈尔斯歪头一笑,假装叹了口气,“我等啊等啊等,等你邀请我吃顿大餐。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晾着我呀?”

杰拉尔丁大笑起来,“你老婆不给你饭吃?”

回到警局,杰拉尔丁把案情的最新进展记录下来,然后叫来萨姆。两人边喝咖啡边吃巧克力蛋糕。

“这么说是她丈夫干的。”听完杰拉尔丁的介绍,萨姆立马就下了结论,“我们要逮捕他吗?”

“我们需要先检测他的DNA,”杰拉尔丁提醒道,“他可能不是死者生前与之搏斗的人。”

“但他可能是。”

“迈尔斯认为她一死就被塞进了垃圾桶,犯罪现场的勘查人员也认同这种说法。如果在她被杀之前,垃圾桶就已经被推进了屋……”杰拉尔丁说。

“有预谋的证据。”萨姆立即回应,“丈夫总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我们别把事情复杂化。”

“我知道这很乏味,但我们必须经历这一过程。你很清楚,这远远不够逮捕的条件。我们必须掌握所有证据,使得案件无懈可击。我不得不说,你今天一点耐心也没有。”

“好吧,是的,这个周末是埃玛的生日,我们计划出去旅行。”

“你不在的几天调查还会继续下去。”

“我不会在一个案子的中途离开的!”

吃喝完毕,两人动身去找克里斯。他眼下住在离家不远的一个旅馆里,离海格特大街也不远,靠近华特鲁公园。

“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见到两位警官,克里斯急切地问道,“你们抓到他了吗?”

“我们认为抓到了。”萨姆回答。

克里斯深吸了口气,表情略有放松,“你们最好把他关起来,否则我会——我会打烂他的脸。”他握紧了拳头。

“我们正在梳理几条线索,”进入房间坐下后,杰拉尔丁说,“不过我们来这儿是想提取你的DNA样本。”

“干什么用?”

杰拉尔丁平静地回答:“排除你的嫌疑。”

“我不明白,”他两眼圆睁,“你们不会认为是我杀了她吧?她是我妻子!”

“你妻子遇害之前每一个和她有过接触的人都需要经过调查以排除嫌疑。你肯定希望我们能早日找出凶手,不是吗?所以,这是标准程序,没什么可担心的。”

“好吧,那就提取吧。”他勉强同意,随即张开嘴,顺从地让萨姆从唾液中提取DNA样本。

之后,杰拉尔丁随意地提到没在他家屋外看到垃圾桶。

“哦,原来有一个的,不过被偷了。”克里斯说。

“被偷了?什么时候被偷的?”

他皱起眉头,“嗯,我留意到垃圾桶没了的时候是周五,即杰米失踪的第二天早上。”

两位警官不久就离开了。萨姆认为克里斯家的垃圾桶不见了意义重大,但是杰拉尔丁指出丢失的垃圾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任何人都能在天黑之后开一辆轻客车或掀背车把垃圾桶运到海格特大街。一组警员仔细回看了乐施商店附近摄像头拍下的视频,还没发现有人在周四夜晚沿街推垃圾桶。乐施商店正对面一个摄像头拍到了凌晨2点30分有一辆轻客停在了店外面,不过汽车挡住了商店门口的视线。很可能有人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垃圾桶,推到了商店门口。技术人员试图增强车牌号图像识别度,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成功。

“我们要有耐心。”杰拉尔丁告诉萨姆。

“也许用不了太久,”萨姆兴奋地说,“只要知道DNA是否匹配,或是找到轻客司机,甚至两者同时得到,案子就结了。”

第十三章

“冰箱里有现成的饭菜,”路易丝喊道,“衣服该洗的我也都洗好了。”

“别唠叨了,好吗?”汤姆回应道,“你也不是去太久。我想你几天不在我也会活得好好的。”

“好吧,我上床去睡觉了,”她说,“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汤姆没再接话,打算明天早晨跟踪她。她说要去伯明翰参加美发培训,在尤斯顿火车站乘坐火车,不过他怀疑作为一名美发师,她的旅程和她的培训压根儿就不沾边。当他上楼来到卧室的时候,她正在打点行装。他瞥见她叠好新买的牛仔裤,仔细放进行李箱,还有几件她喜爱的衬衫。她去洗澡的时候,他想打开箱子,看看里面还装了什么,不过决定还是算了。如果被她撞见自己搜查行李箱,那就难堪了。

他睡得心神不宁,时不时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听着外面的动静。她起身下床对他是一种解脱。他能感受到她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免打扰到他。他确信她想悄悄溜掉,因为她一定有什么东西瞒着他。他讨厌自己如此不信任别人,但他不想听她更多的谎话。与此同时,不知道她的婚外情是否还在继续,这让他感到疯狂。

如果能抓到她去会情人,至少他能知道真相。他非常确定她是出去和一个男人过夜。她可能不会回来了的想法吓到了他。不管怎样,在失去理智之前,他得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他尾随她来到霍洛威路地铁站,车站人流如织。他特意戴了顶帽子,以免被发现。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回头张望,这让他甚是惭愧。她在国王十字地铁站转了车。在这里,避开视线不成问题,车站太拥挤了。在尤斯顿广场,她出了地铁站,沿着街道快速走进火车站。看着她在研究出发时刻显示屏,他意识到她真的是要去伯明翰,而且似乎是一个人独自旅行。

他真是个傻瓜,只跟踪她到了尤斯顿火车站。不一路尾随到伯明翰,他仍然无法确定她是真的参加美发培训,还是去和谁见面。不过他会发现的。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杰拉尔丁早早就到了警局,开始对杰米·科德威尔的卷宗做更深入的研究。杰米的医疗记录中没有提到她受过伤,也没有她去任何医院就诊的材料。

就在这时,法医小组的结果出来了,证据指向克里斯有罪。总督察亚当·伊斯特伍德立刻召集所有人开会。杰拉尔丁看到萨姆沿着走廊匆匆走来,就停下来等她。两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发生什么事了?”萨姆问。

“你沒看最新报告?”

“我刚在餐厅草草吃了早餐。”

“萨姆,你的才华在这儿太浪费了。你该在餐馆工作,或者干脆成为一位美食评论家。”

“到底是什么情况?”萨姆问道,没有理会杰拉尔丁的取笑。

没等杰拉尔丁回答,亚当·伊斯特伍德迈步进了会议室。他45岁左右,黑发,矮小精悍,两眼炯炯有神。

总督察抑制住兴奋,开始高声发表讲话:“我们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DNA的结果出来了。你们中有人看到最新报告了,知道受害者指甲缝里的皮肤碎片是她丈夫的。在装尸体的垃圾桶上还发现了他的DNA和指纹。”

不管是什么原因引发了争吵,一定是什么事让他变得狂暴,引发了最终的致命一击。毫无疑问,他们找到了凶手。技术人员仍在寻找那辆把垃圾桶转移到海格特大街的轻客车。

“那将会是拼图的最后一块。”亚当说。

“如果我们抓对了人的话。”杰拉尔丁补充道。

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扭头看向她。

“你见过嫌疑人,”亚当说,“对他有什么印象?好像你不认为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杰拉尔丁犹豫道:“我看不出在受害者身上找到他的DNA意味着什么。她是他的妻子,她的身上当然有他的DNA。”

“那她指甲缝里的皮肤呢?”有人指出来。

“可能是她抓他的后背留下的。”一名警员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杰拉尔丁,”亚当说,“你对他印象如何?”

“他看起来有点柔弱。”她慎重地回答。

“是脑袋柔弱吗?”有人喊道。

“他在杀害妻子之前打了她。”萨姆指出来。

杰拉尔丁点点头,“是的,看起来的确是那样,”她停顿了一下,“他有点鬼鬼祟祟的样子,但没有给我很暴力的印象。”

“一个鬼鬼祟祟的施暴者。”萨姆说。

不管怎样,目前的证据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在动身去问询嫌疑人之前,杰拉尔丁去见了亚当。

“杰拉尔丁,有件事我想要你知道,不过这事不能对外声张。”他眯起眼睛,“这对我们目前的案子没有什么影响,不过两个月以前,克里斯·科德威尔被指控在考克福斯特地铁站外诱拐了一名年轻女子,尽管指控没成立。”

“我的老天。”

“这事本身没有官方记录,因为指控被证明完全没有根据。不过你现在倒可以借此向他施压。”

“你建议我问询时让他知道我们知道这事?”

亚当点点头,“让他知道他无法对我们隐瞒任何事,这没什么坏处。你知道规矩。不过我们还没做好正式逮捕他的准备。”

杰拉尔丁知道总督察是想再等等,等到警方掌握了克里斯的确凿证据。

“我们带他过来问话,看看能不能让他交代出点什么。”他说。

“别担心,我会带他来这里,在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你怀疑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完全是。”杰拉尔丁回答,“我是想说,我确实认为他是有罪的,不过在没有拿到确切证据之前,我们有可能会弄错。”

“好吧,带他来,我敢说我们会让他招供的。这将会很好地解决问题。”亚当信心十足地说。

去见克里斯之前,杰拉尔丁查了数据库,找寻那份有关失踪女性的报告。报告中说该女性最后一次被看到是在考克福斯特地铁站,但没有提到克里斯的名字。据称两个月前,一名年轻女子在地铁站被诱拐。失踪女子的父亲根据他事发那晚看到一名男子开着一辆轻客驶离车站的事实,提出了指控。这位父亲记下了轻客的车牌号。他的女儿是金色头发。嫌疑人的妻子也是金色头发,她说那天晚上她和丈夫在车里。这个故事从各个方面都得到了证实。

杰拉尔丁带着萨姆去见克里斯。她们在伦敦的车流中缓慢行驶,没怎么说话。

“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我们这次锁定了凶手。”萨姆说。

“我在想,如果克里斯是无辜的,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将是多么可怕。”杰拉尔丁显然没有萨姆那么乐观。

“任何无辜者成为嫌疑人都是一场灾难。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一个打老婆的人感到难过。”

“他刚刚失去了妻子,现在又要被指控为凶手。我想说的是,如果他爱妻子,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一切就太可怕了。”

“还是让我们看看他会说些什么吧,”萨姆说,“我都等不及了。”

第十五章

克里斯隔着桌子对杰拉尔丁怒目而视,“在你问问题之前,我需要一位律师。没有律师在场,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我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你必须明白,我们知道你的一切,克里斯。”杰拉尔丁想先镇住对方。

他轻蔑地咕哝道:“你对我一无所知。”

“我们知道你最近被指控诱拐了一名女子。”

克里斯吼道:“又扯那件胡说八道的事?对,某个年轻女孩离家出走了,但那与我毫无关系。”

意识到这是她不知道的事,萨姆坐在椅子上静静听着。

“女孩的父亲在地铁站记下了我的车牌号,只是因为我恰好路过那里。他是个疯子。好吧,你们没能把那个捏造的诱拐罪名钉在我身上,也无法把这个杀妻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你最后一次见到妻子是什么时候?”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周四早上我去上班之前见过她。但晚上我回到家时,她不在,之后再也没见过她。我是说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杀她。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没有人指控你杀了她,”杰拉尔丁平静地指出,转向萨姆,“你听到有人说他杀了妻子?”

“没有。”

“所以我想知道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克里斯?”

“你自以为很聪明啊,还想给别人下套。你应该表现出更多的尊重。我刚刚失去了妻子。”

杰拉尔丁柔声道:“我们能理解你的不安,克里斯。你爱你的妻子,对吗?”

他瞪着她,没有回答。之前被审问的经验让他非常警惕。

“你在妻子生前跟她吵了一架。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突然坐直身子,横眉冷对,“你说什么?”

“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话惹毛了你,你一怒之下就出手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是吗?她试图反击,这一点从我们掌握的证据能清楚看出来。陪审团会被告知你脾气不好,但是如果你从头开始,详细告诉我们你们在争吵什么,你将发现他们会更容易相信。来吧,克里斯,别再撒谎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从没打过架。我们结婚多年,彼此相爱。别再用谎话蒙我了,这不管用。你可以胡编乱造,但这改变不了杰米已死的事实。有人杀了她,凶手不是我。我郑重告诉你,凶手不是我!现在,我要求请一位律师。”

审问暂停。在等律师到场的间隙,杰拉尔丁和萨姆去了餐厅。

“他之前打過她,”萨姆说,“尸检发现了他们打架的证据。只是这一次他出手太重,打死了她,最终慌不择路地想处理掉尸体。”

“不能因为他有暴力史就意味着他杀了她。”

萨姆猛咬了一口甜甜圈,耸耸肩。

她们回到审讯室,律师已经到了。

“克里斯,我们不是在指控你,”杰拉尔丁安慰他,“你也没有被逮捕。”

“那我可以离开了?”

“你不想配合我们找到杀你妻子的凶手吗?”

克里斯瞥了一眼律师,他几乎察觉不到地摇了下头,俯下身来向当事人耳语。律师60多岁了,身材肥胖,一头白发。

“我们只是想了解,你妻子遇害那天晚上,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许她承认了自己的不忠?还是你回到家,发现她和别人在一起?她对你不忠吗,克里斯?”杰拉尔丁继续问。

他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脸涨得通红,“我告诉过你,那天晚上我没见到她。”

“你能重新考虑一下吗?你看起来好像不是非常确定。”

“我的当事人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而且不止一次。如果你一直恐吓他,我会劝他离开。”律师在椅子上朝前倾身说道,随即向后靠去,闭上眼睛,好像他的工作完成了。

“你确实一再声明你周四晚上不在家,没和妻子在一起。那你能告诉我们你在哪里吗?”杰拉尔丁又问。

克里斯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怒目瞪着杰拉尔丁,“不,我不能告诉你。反正我不在家。”

“那你在哪儿?”

“我不记得了。”

“你没有马上报告你妻子的失踪。为什么不及时报告?”

“我以为她出去了。”

“出去三天?你不担心吗?或者你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克里斯盯着她,眼睛因恐惧而睁大了。

“我的当事人没有义务回答这个问题,”律师替他接了话,“他已经告诉你们他周四晚上不在家了。他去了哪里与此案无关。”

“在谋杀案调查中,一切都是我们关心的。”萨姆忍不住插了一句。

“确实,”律师同意,“不过,无须我提醒,我的当事人不是嫌疑人,没有义务回答一切问题。难道你们想逮捕他?”

“我不……”克里斯想插话。

律师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安静,“但我认为你们不会那么做。你们没有证据表明他有罪。”

“克里斯,你不否认你有一辆黑色福特全顺轻客吧?”杰拉尔丁说了车牌号。

“我为什么要否认?你知道车是我的。”

“你能确认上周四晚上,你开着轻客路过海格特大街吗?”

克里斯瞥了一眼律师。律师仍然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双手交叉放在圆滚滚的肚子上。此时,他睁开眼睛,看着当事人,等待着。

“听着,我不否认我有那辆车,但上周四它不可能出现在海格特大街上,因为它之前已经被送去修理厂了。”

“送修理厂干什么?”萨姆问。

克里斯冲她皱皱眉,“送去维修。刹车片还有两个轮胎需要更换。”

杰拉尔丁和萨姆交换了一下眼神。

“问完了吗?”他问道,突然轻松起来。

“再问一个问题。车被送去了哪家修理厂?”

“见鬼,别人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相信,是吗?”克里斯突然暴躁起来。

“我的工作就是质疑一切。”杰拉尔丁回答,心想这家伙确实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在希尔马顿路的一家修理厂。去吧,去问他们。他们会告诉你那辆车周四没有开走。几乎整个星期它都没有上路。”

这时,律师坐直身子,“你们的问题都问完了吧?现在,我想我的当事人可以回家了。”

“没有问题了。”杰拉尔丁回答。

“我们会去核实的。”萨姆补充道。

第十六章

克里斯所说的修理厂在霍洛威路西边的一条小巷里,正对着塔夫内尔公园。杰拉尔丁开车去那里,毫不费劲就找到了。她把车停在修理厂前的空地上,向厂区走去。靠近敞开的大门处停放了一辆轻客,两个人正在车子后部忙碌,还有个人俯身在引擎盖下面检查。杰拉尔丁走近时,那人直起身子。他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如果忽略他那无礼的表情,他还是很有魅力的。

他朝她迈了一步,挡住去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找这里的负责人。”

那人回头瞥了一眼两个在车后忙活的汽修工。

“你可以跟我说。我是经理。”

杰拉尔丁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并解释了她来访的目的。

“所以你看,”她总结道,“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你告诉我的话可能会决定一个人是有罪还是无辜。”

经理点点头。虽然他在抹布上反复擦了擦手,但双手看起来还是没干净多少。

“跟我来吧,”他最后说,“我需要去办公室查看一下。”

杰拉尔丁跟着经理来到一间小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的一个女孩抬起头来欢迎他们。她的灿烂笑容似乎使整个房间里都闪耀着光辉,和经理阴沉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休息一下,特蕾西。”经理简短地说。

女孩站起来,抓起手提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该休息了。”经理解释道。

他坐到接待员空出来的座位上,伸手示意杰拉尔丁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杰拉尔丁把克里斯的轻客车牌号告诉了他,“我需要知道这车是什么时候送来维修的,又是什么时候被取走的。”

“想知道它什么时间段没有上路?”

“没错。”

他一边问话一边敲击着键盘,眉头紧蹙,眼睛盯着屏幕。

“好的,找到了。”

听他读完电脑上的信息,杰拉尔丁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在過去的一周里,从周一到周三,这辆轻客都在修理厂。而克里斯的妻子是上周四被害的。

“非常感谢!”她说,“我能拷贝一份详细记录吗?”

“当然可以。我不知道特蕾西把纸质文件放在哪里了。我可以把电子文件发到你的邮箱,如果这能帮到你的话。哦,见鬼!对不起,系统崩溃了。你要不先把你的邮箱写给我,系统重启后,我再将文件发给你。特蕾西很快就会回来,或者你可以一小时后再过来,她会给你文件的复印件。”他耸了耸肩,“如果是汽车发动机的问题,我倒是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确定今天能把它发给我吗?”杰拉尔丁问道,给了他电子邮箱。

“没问题。系统一好,我马上处理。”

“谢谢你!耽误你宝贵时间了。”

经理第一次露出笑容,为又能回去干活松了一口气。杰拉尔丁则告辞回到了警察局,为这次收获颇丰的走访感到高兴。不到一小时,电子邮件就发过来了。附件是签发给克里斯的发票复印件,以及车辆的维修明细。日期证实了在杰米被杀的前一天,汽车维修工作已经完成。

杰拉尔丁刚整理好材料,总督察亚当就笑容满面地来到了她的办公室,而不是传她去见他。

“这么说我们可以确定克里斯是凶手了。”他说,一屁股坐到一张空桌上。

“是啊,又找到了一个有力证据,”杰拉尔丁也很兴奋,“谢天谢地,他蠢到以为撒谎就可以过关了。”

“这简直就和认罪一样,”亚当咧嘴一笑,“如果能找到杀人凶器,我们就可以结案了。凶器还是没有一点线索吗?”

“没有。”

“哦,好吧,他有时间把它扔掉。但没有它,我们现有的证据也足够了。”

第十七章

杰拉尔丁沿着走廊大步走进审讯室。和上次一样,克里斯的律师也在场。不同的是,这次和杰拉尔丁一起审讯的,不是萨姆,而是亚当。

“可以开始了吗?”律师瞥了一眼克里斯,“别担心,我们很快就会把你从这里捞出去。”他转向杰拉尔丁,“这是你们今天第二次问我的当事人了。你们昨天和前天也问过他。”

“他周日是主动来这里报告妻子失踪的。”杰拉尔丁指出。

亚当插话道:“如果有必要,我们会经常询问你的当事人,直到他说出真相。你似乎忘了他是这起谋杀案的嫌疑人。”

律师眯起眼睛,“他被控告了吗?”

克里斯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摇了摇头,“不,不,不是我干的,”他说,“我永远不会伤害她。我——我做不到。”

“我们知道你打了她,”亚当回应道,“她身上的伤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是她在与凶手搏斗时留下的。”律师辩驳。

“你需要更仔细地研究尸检报告,”杰拉尔丁告诉他,“在受害人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你当事人的皮肤,而且他的脸上有瘀青和抓痕。毫无疑问,他们最近打架了。”

“这就能证实她遭到了袭击?”律师问。

“她被击中了头部。”亚当回答。

“那么,”律师身体前倾,“证据表明受害者在没人袭击她的情况下进行了搏斗?”

杰拉尔丁犹豫了一下,但亚当很快回答道:“我们必须假定她是在试图与他搏斗,因为他挥舞着凶器。”

“假定?”律师平静地重复着,靠在椅背上。

杰拉尔丁把注意力转向克里斯。他脸色苍白,额头渗出了汗水,看上去吓坏了。

她柔声说道:“克里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是你杀了杰米。我们知道这对你来说是多么痛苦。你从没想过要杀她,是吗?只是失控了。你爱你的妻子,不是吗?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发现她有外遇了吗?她拒绝和你做爱吗?这就是你们争吵的原因?”

克里斯看起来好像要哭了,“不,不,你们完全搞错了。我永远不会伤害她。永远。不是——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做不到……”他有点语无伦次,随即直视向杰拉尔丁,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杀害妻子。”

律师耸了耸肩,再次坐直身子,“你们整个案子都建立在假设和捏造上,简直是漏洞百出。我只问一个问题:没有车,你认为我的当事人是如何把装有尸体的垃圾桶运到海格特大街的?”

杰拉尔丁摇摇头,“你那时是有车的,对吧,克里斯?你是上周一把车送去维修的,不是吗?”

“什么?不,不,”克里斯口吃起来,“我的意思是,是的,我上周一把车送去维修了,但直到周五才把车取回来。你们可以去修理厂查查。”

“你真的以为我们不会去查吗?你怕了,不是吗?”杰拉尔丁说,“我去过修理厂,弄清了真相。你自作聪明,提前几天把车送去维修,以造成事发那晚你无车可开的假象。如果是这样,你的计划适得其反。你看,这表明你是有预谋的。事实是,你在杀害妻子之前把车取走了。”

“不,不,我没有。”

“修理厂说你取走了。”

“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我们有证据。”

“一定是弄错了。他们把日期搞错了。”

“我想和我的当事人谈谈。”律师大声说道。

审讯暂停。重新开始时,律师看起来很放松,克里斯则似乎比之前更不安了。

“我的当事人想告诉你们他周四晚上在哪里,”律师说,“你们会发现,他有不在场的证明。”

“哦,请讲,”亚当抢先发话,“你突然有了不在场的证明?”

“听着,我本不想提这件事,”克里斯一脸的不情愿,“她丈夫是个恶毒的混蛋。她怕他,总是担心如果他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婚外情,他会怎样对她。问题是,有一次我们俩在一起时被他看到了。我们很蠢,在离她家不远的一家咖啡馆见面,他刚好开车路过。她丈夫问她去了哪里时她撒了谎,他据此怀疑妻子出轨了。从那以后我们不得不格外小心。我向她保证过不会告诉任何人。”他用手抱住垂下的头。

“而你这边则是想让妻子消失,不再挡你们的道?”亚当评判道。

克里斯惊讶地抬起头,“如果我想让她给我们让道的话,我早跟她离婚了,而不是杀了她。不过路易丝那边……”他叹了口气,“我们谈论过要在一起的,但事情没这么简单。她丈夫威胁说要是她离开他,他就自杀。她认为他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我们只能苟且地出此下策:每周四晚上,趁她丈夫和同事外出聚会时,我就去她家。但我们得时刻留神,防止她丈夫提早回来。我们在楼下相会,后门不锁,以便我在情况紧急时及时脱身。路易丝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女人,不过我仍然爱我的妻子。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

“一个出轨的男人不见得要谋杀妻子。”律师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我建议过我的当事人,一开始就说出他的不在场证明,但是他太天真了,认为清者自清。好了,现在真相大白了。我的当事人那天晚上和他的情妇在一起。”

“那天夜里12点半我才回到家,也有可能是凌晨1点。说实话,我是摸黑爬进卧室的,甚至都没看看杰米是否在那里。”克里斯说。

“你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克里斯点点头,“我在黑暗中脱了衣服,悄悄滑进被窝。我最怕惊醒她,然后被追问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她不在,以为她一大早就出去了。我周五下午去修理厂取回了轻客。周四晚上,我是坐公交车去路易丝家的。夜里,她开车送我回来。你可以问她,她会告诉你我说的都是实情。”

杰拉尔丁记下这段供述,站了起来。

“我的当事人现在可以回家了吗?”律师问。

亚当摇了摇头,“我认为不行。这个案子对他不利的证据太多了。”

“这要看情况。他有不在场证明。”

“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说的每件事都不可信。”

“我没有说谎!”克里斯抗议,转向杰拉尔丁,“不管怎样,你都得答应我,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知道我和路易丝的事。”

“一旦你的不在场证明被证实,你就会离开这里,没人关心为什么,”律师安慰他,“克里斯,要有耐心,警方不会乱来。”他转身看向杰拉尔丁。

“克里斯,我们不是在制造麻烦。我们只是想揭示杰米死亡的真相。”杰拉尔丁说。

“好吧,不是我干的,”他咕哝道,“我没杀她。”

第十八章

一回到办公室,根据克里斯提供的联系方式,杰拉尔丁接连拨打了路易丝的手机和住宅电话,都没人接,最后拨打路易丝所在美发店的电话,却被告知她那天不上班。

确认克里斯的不在场证明得往后推一推了。眼下,杰拉尔丁无法再推的一项工作是要把杰米遇害的消息告诉她的父母。

杰米父母住在东伦敦一套三居室联排房子里,紧邻罗姆福德路。那里离地铁中央线上的斯特拉特福德地铁站不远,所以杰拉尔丁是乘地铁去的。

一个干净利落的小个子妇人开了门。她系着围裙,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一只猫懒洋洋地在她脚边游荡。听完杰拉尔丁的自我介绍,她脸上掠过一丝忧虑的神情。

“是的,我是菲莉丝·斯托克韦尔。你最好进来说吧。”她后退一步让杰拉尔丁进屋。

“弗雷德,来警察了。”她喊道。

她把客人带进一个小客厅。杰米的父亲带着老式的礼貌站起身,等客人和妻子坐下后,才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杰拉尔丁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很抱歉带来了坏消息,是关于你们的女儿杰米的。”

斯托克韦尔夫人的眼睛睁大了,一手捂住嘴巴,“哦,老天,她干了什么?”

“她没做什么。恐怕她死了。”

“死了?你什么意思?怎么发生的?”杰米的父亲问道。

“真的很抱歉,她被谋杀了。有一名嫌疑人目前正在配合我们的调查。”

夫妻俩惊愕地望着彼此。

“这么说,他最终还是崩溃了。”斯托克韦尔夫人最后說道。

“你说的是谁?”杰拉尔丁问,并没有表现出好奇的神色。

“现在,菲莉丝,不要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斯托克韦尔先生警告妻子。

杰拉尔丁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她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女儿不是让人省心的女人。”斯托克韦尔先生替妻子回答道。

这对夫妇的反应太奇怪了,好像一切都是他们女儿的错。

“斯托克韦尔夫人,你到底什么意思?”杰拉尔丁追问。

“克里斯需要应付的事太多了。”杰米的母亲含糊地说。

“菲莉丝,够了。”她丈夫打断她。

杰拉尔丁谨慎说道:“恕我直言,你们看起来并不太吃惊。”

斯托克韦尔先生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陌生人面前表现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余生将在悲伤中度过。”

“斯托克韦尔夫人,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杰拉尔丁转向菲莉丝。

“没有。她走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是……”

“没什么但是。”她丈夫坚定地打断她。

“我无法相信。我无法相信她死了。”菲莉丝双手捂住脸,呢喃道。

“现在,现在,菲莉丝,尽量保持平静。”他看着杰拉尔丁,“谢谢你通知我们。人们都是这样说的吧?我不知道……”

“你们是不是认为克里斯杀害了杰米?”杰拉尔丁问。

“不,”斯托克韦尔先生摇摇头,“不,我们不认为是他干的,是不是,菲莉丝?”

斯托克韦尔夫人也摇摇头。

第十九章

晚上下班回到家时,杰拉尔丁已是精疲力竭。她从冰箱里拿出晚餐,准备放进烤箱,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然后瘫倒在沙发上。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杰拉尔丁!我好像好多年没和你说过话了!”西莉亚快言快语。

“听着,我很愿意聊天,不过现在不行。我才到家,还饿着肚子呢。我们明天谈好吗?”

西莉亚很通融,尽管杰拉尔丁感觉到姐姐有点不悦。她刚把晚餐放进烤箱,手机又响了。

“你好,我打这个号码是因为收到了语音留言。”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你哪位?”杰拉尔丁问。

“你是谁?”对方也问。

杰拉尔丁有点恼火,但还是报上了姓名。

“哦,好极了。我不确定我打的号码是否正确。我叫路易丝·马歇尔。你早些时候在我的手机里留过言。有什么事吗?呃,只是,我不知道你是谁,还有……”

“谢谢你回电话,”杰拉尔丁打断她,“你谨慎一点是对的。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最近的警察局,让他们帮你接通伦敦警察厅负责科德威尔案件的杰拉尔丁·斯蒂尔督察的电话。”

“科德威尔?”路易丝听起来害怕了,“我想你弄错了。我不认识这个人。”

“是你的一个朋友,克里斯·科德威尔,他给了我们你的名字。我需要和你确认他不在场证明的细节。”

“不在场证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杰拉尔丁尽可能简短地解释了克里斯被指控参与了一起周四晚上的犯罪行为。

“他告诉我们,事发时他和你在一起。你能证实这点吗?”

杰拉尔丁可以想见电话那头路易丝的惶恐。

“他是极不情愿说出你名字的,”杰拉尔丁补充道,“他的律师费了好大劲才使他相信这是必须的,否则他将面临非常严重的指控。”

“什么意思,必须?怎么个必须法?”

“如果你无法证实他不在现场,他可能会有麻烦。”

“不在场证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不在场证明?”

“如果你不能证实周四晚上克里斯和你在一起,他就可能有大麻烦。”杰拉尔丁耐心地说。

“多大麻烦?”

“如果陪审团判定他有罪,那将意味着强制执行监禁……”

“你的意思是坐牢?”

“是的。”

“哦,可怜的克里斯。发生了什么事?”

“我现在不能多说什么,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们会尽可能谨慎地处理你和克里斯的关系。但为了他,你必须告诉我们真相。你准备好向我们确认克里斯周四去见过你吗?如果他没有,你只要说没有就行了。”

“是他的妻子让你们这么做的吗?”

“路易丝,我向你保证克里斯的妻子对此事一无所知。如果你想再次确认我的身份,你可以去任何一个警察局,让他们帮你接通我的电话。我是伦敦警察厅的杰拉尔丁·斯蒂尔督察。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见面,但我确实需要你的回答。”

“问题是,我现在不在伦敦。我在伯明翰,但明天晚上会回到伦敦。我乘坐的火车7点15分到达尤斯顿火车站。我回来后可以来见你。只是我更愿意在警察局与你见面,如果你方便的话。”

“回来后给我打电话。我在车站警察局等你。”

“好的。不过听着,”路易丝停顿了一下,“如果我告诉你,你必须答应我,你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只会告诉负责此案的警官。但我向你保证,我们会谨慎行事的。”

“哦,好的,只是千万别让我丈夫知道。”

杰拉尔丁再次让路易丝放心。不言而喻,如果克里斯上了法庭,路易丝就要出庭作证,但如果他不在场的证明被证实,那路易丝的丈夫就可能永远不会知道。

“周四晚上克里斯是和我在一起。”

“你确定吗?”

“确定。我们每周四都见面。他来我家。如果他某一周错过了,我会记得的。只是,他妻子不知道,我丈夫也不知道。”

“你能报一下他的全名和住址吗?”

“克里斯·科德威尔。如果他还有其他名字的话,我就不知道了。”她一口气报上了他的住址。

“他周四什么时候在你家的?”

“他总是在午夜前离开。我丈夫周四从不会1点前回家,不过克里斯会早点离开,以防万一。他乘坐公交车,我有时也会开车送他回家。”

“谢谢你。你能一回到伦敦就和我联系吗?我们会安排你写一份正式的书面陈述,可以等到明天。但这很重要。”

“好的。还有,告诉克里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杰拉尔丁记录下对话的细节。当晚餐快好时,手机又响了。虽然她累了,但听到伊恩的声音还是很高兴。和他一起探讨案子往往很有收获。她把烤箱温度调低,开始讲述她正在调查的嫌疑人,还有他的不在场证明。

“是丈夫谋杀妻子的案子。”伊恩听完后说。

“伊恩,我很抱歉。你和贝芙还是很疏远吗?”

“当她和一个男人私奔,而且即将生下那人孩子的时候,不想疏远都难。”

“孩子出生后,你可以进行亲子鉴定。你不能确定这孩子不是你的。”

话题很快又转回到杰拉尔丁的案子上。

“那个女人可能以撒谎来保护他。”伊恩说。

“亚当就是这么想的。但事实是,两人的讲述完全一致。我没提及任何细节,她说的时间和他说的完全相符。”

“这说明不了什么。他们可能事先编好了。”

“他一开始根本不愿说出她。”

“但他还是说了。我猜想,一切都谋划好了,他们甚至预演过了。”

杰拉尔丁知道他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她当然不会轻信克里斯和路易丝的话。她打算第二天一上班就派人去调查:周四晚上克里斯有没有乘坐公交车出去;路易丝的汽车有没有被摄像头拍到在午夜时分送克里斯回家。

“麻烦在于,”她告诉伊恩,“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经得起调查,我们就又退回到原点了。此案还没有其他嫌疑人。”

第二十章

周三早晨,警局的气氛有些压抑。案件调查才几天,警探们本不应该在此时感到沮丧,但是一想到原以为告破在即的案子可能要从头重新开始,大家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是他,显然就是他,”杰拉尔丁无意间听到萨姆对一位警员说,“这事肯定是死者丈夫干的。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听上去好像天衣无缝,但是他在撒谎。他一定是在撒谎!”

“我们不要妄下结论。”杰拉尔丁打断她。

一位警员调查后证实,克里斯的牡蛎卡周四晚上7点40分使用过。公交车上的监控视频显示,一个看上去像克里斯的人乘坐了该趟驶向路易丝家方向的公交车。尽管这证实了他的说辞,但并不能证明那天晚上11点他还在外面。他有足够的时间返回家中杀害妻子。

另一路调查小组发现了监控拍到的路易丝汽车的镜头。至少有一段路程她是沿着霍洛威路开的,方向是离开她家前往克里斯家,时间就在午夜之前。但这并不能证明他和她一起在车里。他们所有的出行可能都是事先谋划好的,以提供克里斯那天晚上不在家的虚假证据。但不管怎么说,对克里斯的指控开始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他被允许回家了,只是要随时接受传唤。

“目前,他有罪的唯一生理证据是在受害人身上发现的创伤。毫无疑问她和丈夫搏斗过。证据无可辩驳:她指甲缝里有他的皮肤碎片;他的脖子上有划痕。但我们需要找到凶器。”亚当说,“见鬼,它到底在哪儿?”

“他可能把它埋在花园里了。”一名警员推测。

“他家的花园还是路易丝家的花园?”另一名警员问。

“它也可能沉入湖底了。”一位警官插话道。

亚当举起手,“够了。目前它可能在任何地方,但不管它在哪里,我们都要找到它。从她死亡到他周日报告她失踪,中间有两天半时间,在我们发现死者身份之前,他有足够时间处理掉凶器。”

“他也可能让路易丝帮忙把凶器处理掉。”一名年轻女警员高声说。

“我已经说过了,关于凶器在哪里的猜测已经够了。”亚当说。

“我只是說有这个可能。”女警员咕哝道。

“如果他的不在场证明站得住脚的话,调查将重新开始。”萨姆说。

“不管怎么说,死者的丈夫是头号嫌疑人,但我们不能冤枉任何人,”亚当总结道,“这意味着我们要找到证据。”

技术人员继续研究案发当晚的相关监控视频,希望能确定午夜后路易丝驾驶的车里有没有克里斯,杰拉尔丁和萨姆则再次回到修理厂去核对克里斯的轻客到底是哪天被取走的。特蕾西在接待处,她证实了经理上次说的话。从办公室出来,杰拉尔丁吃惊地看到她的车引擎盖打开了,一个身影坐在驾驶座上。

“你在干什么?”她一边跑过去一边喊道。萨姆紧随其后。

修理厂经理从车里爬了出来。见到她,他看上去很惊讶。

“是你?”他说,“我以为这车是送来维修的。”

“你是怎么进去的?我车子锁上了的。”

经理拨弄着一串钥匙,“希望你别指控我私自进入车内,”他尴尬地咧嘴笑道,“这是个误会。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杰拉尔丁耸了耸肩,“希望你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我刚刚打开引擎盖。”他说,拿开了铺在座位上的塑料保护膜。

杰拉尔丁和萨姆爬上车。她们的此次复查显然是在浪费时间。

“我们看看路易丝·马歇尔回到伦敦后怎么说吧,”杰拉尔丁冷冷地说,“看她是不是真的能给克里斯一个不在场证明。”

“她从哪里回来?”

“伯明翰。她乘坐的火车今晚7点15分到达尤斯顿火车站,我已经安排好等她到达后,在车站警察局与她见面。你为什么不一起去呢?不过你要回家的话,也没关系。”杰拉尔丁说,发动了车子。

“不,我当然要去。不管怎样,我们需要弄清楚这件事的真相。”萨姆坚定地说。

第二十一章

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在回伦敦的火车上路易丝却根本睡不着。接到那位督察的电话让她一直忧心忡忡。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想和克里斯说话,但他没有接她的电话。她不敢再次拨打他的手机,以免他妻子注意到而起疑心。她和克里斯有一条约定,他们一天之内联系对方不能超过一次。她不想让丈夫知道自己的婚外情,他也不想让妻子知道这件事。一个陌生号码的重复拨打足以引起怀疑。

前一天晚上和督察通过话后,路易丝想趁克里斯上班时给他打电话,可已经太晚了。早晨,她向培训班的一个女孩借了手机拨打他的号码,但他没有接。她试着打到他上班的地方,被告知他不在。这让她的担心又增加了一分。据她所知,她不在的情况下他没有调休计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不在他身边,没法帮他。

火车终于到达了尤斯顿火车站。当她通过检票口时,一名男子向她走来。他戴着一顶鸭舌帽,一脸的络腮胡子。

“是路易丝·马歇尔吗?”他生硬地问道。

“是的。”

“这边走。”

没等她反应,司机就抓起她的行李箱手柄,大步走开了。路易丝在他身后一路小跑。不需要自己去找警察局,这让疲惫不堪的她松了一口气。

“我有点惊讶,他们还派人来接我。这事儿一定很重要,”她说,“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司机有没有听见她的话。他走得太快了,她不得不赶紧跟上。等上车后再问吧。到达停车场,他快速走过入口处,领她走向一辆黑色轿车。车看起来很旧,但她想警方可能在节省一切开支,包括交通工具。最近新闻常常有政府在缩减开支的报道。考虑到目前形势,他们竟然还能派车来接她,已经很让人吃惊了。同时,这也增加了她的焦虑。督察一定是非常迫切地想见到她。

司机把她的行李箱扔进轿车的后备箱,为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下后,她再次感谢司机来接她,司机则叫她把手机关机。

“我能给我先生打个电话,让他知道我已经回到伦敦了吗?我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她真正的意思是不想让丈夫对她的行动产生怀疑。

“没必要,我们很快就能到警察局。你可以到那里再给他打电话。”

“我想只是打个电话……”

司机皱起眉头,平静地说:“最好不。”

他的声音有些隐约熟悉的地方,让她想起了某个人,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这是一辆没有标记的警车,”他补充道,“如果你开着手机,会干扰指挥中心的通信。”

“哦,对不起。”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关机,司机就侧身从她手里抢了过去。不顾她的抗议,他关掉了手机,熟练地取下SIM卡,然后把手机扔到他那边的车门储物格里。

“到了警察局会还给你的。”他向她保证,将车驶出停车场。

再也无法击退倦意,路易丝向后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不管克里斯遇上了什么麻烦,她很快就会到达警察局,一切都会弄清楚的。在这之前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尽量放松,但整个情形令人担忧。她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车到了哪里。他们离开停车场大约20分钟了。

“呃,昨天我和督察通话的时候,她告诉我会在车站警察局见我。”见司机没回应,她继续说,“所以我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

“如果他们只是想在车站警察局见你,就不会派我来接你了。”他终于回了一句。

“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只是想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司机不再回答。路易丝叹了口气,向后一靠,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到达时,会有人叫醒她的。

第二十二章

路易丝·马歇尔没有如约出现在尤斯顿火车站警察局,杰拉尔丁很生气,但并不过分吃惊。证人失去与警方交谈的勇气,或弄错了时间,甚至忘了见面的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试过拨打路易丝的手机,但是她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铃声,也没有转到语音信箱。没必要冲到她家对她大发雷霆。据杰拉尔丁所知,路易丝的丈夫对妻子的婚外情仍然一无所知。如果路易丝小心点,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杰拉爾丁不得不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联系她,迟一个晚上也没有什么关系。

当天晚上回到家,杰拉尔丁又试着拨打了路易丝的手机,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第二天早上还是一样。她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开车去了路易丝的家,离霍洛威路不远。没人来开门。路易丝为什么不愿意为克里斯的不在场作证了?

“不是多么了不起的婚外情嘛,”亚当询问她电话交谈的情况时,杰拉尔丁生气地嘟囔道,“她似乎是很想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的,可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卦了。”

“这意味着她很可能一开始就在撒谎,”亚当直言,“如果和你通话的真是路易丝·马歇尔,如果她真是他的情妇。我们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可路易丝和他说的一样。”

“我们还不能确定和你通话的女人到底是谁。”

杰拉尔丁决心把事情搞清楚,遂查到了路易丝的工作地址:那家美发店位于卡姆登大街。她把车留在警局,坐地铁去了那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接待了她,把目光投向她的头发。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杰拉尔丁没做自我介绍,只说想见路易丝。

“你是她的常客吗?或者是有人给你推荐了她?她今天不在,但还有其他理发师有空。”她又一次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杰拉尔丁的头发,“这是你想做的颜色吗?”

杰拉尔丁的黑色短发最近才修剪过,现在不可能再次理发。

“她一整天都不在吗?”杰拉尔丁问,“她明天在吗?我可以预约明天上午见她吗?”

女孩查看了一下预约簿,“明天上午10点,可以吗?”

杰拉尔丁做了预约就走了。如果第二天早晨不能在路易丝的家里联系上她,那就来美发店。

杰拉尔丁刚回到警局,一名年轻警官就拦住了她,说道:“我正要找你。”

“有什么事?”

他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样东西,“我使用了你昨天开过的那辆车。在向后调整座位时,我在驾驶座下面的地板上发现了这个,一定是你掉的。”

“是什么?”

“不知道。看上去像是婴儿监听设备。”

杰拉尔丁笑了,“那么这绝对不是我的。一定是在我用这车之前的什么人掉的。你得找出在我之前是谁开的这车。”

下班后,杰拉尔丁再次来到路易丝家,但按了门铃后还是没人来开门。她只得沮丧地驱车回去。快到家时手机响了,她一阵兴奋,赶紧接了,但不是路易丝打来的。

“我想知道你今晚有空吗?我们去餐馆吃晚餐好吗?”原来是萨姆。反正今晚什么事也干不了,杰拉尔丁就答应了。

点好菜后,萨姆问杰拉尔丁:“出了什么事,是你妈妈,是吗?”

“嗯,她死了,已经下葬了。”

“你想谈谈吗?”

“没什么可说的。她死了。不管怎么说,我甚至都不认识她。”

“我不认为这会让事情变得更容易。”

“不管怎样,不是这事。”杰拉尔丁犹豫了一下。

“那是什么?如果有什么事困扰着你,你真的应该找个人谈谈,不一定非得是我。”

看到萨姆这么担心,杰拉尔丁心软了,告诉了她海伦娜的事。“这事就你知道就行了。”她补充道。

“双胞胎妹妹?我的天啊!还是在你母亲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她?那一定很令人不安。难怪你心烦意乱,”她停顿了下,“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可能吧。”杰拉尔丁回答,“问题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冒险和她交往,这让人很尴尬。”

“但你难道不想了解一下她吗?找个常规的场合见见她?在葬礼上见面,感觉怪怪的。”

“有机会我会好好和她谈谈,”杰拉尔丁说,“但眼下我要全力侦办这起案子。”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杰拉尔丁又去了路易丝家。7点15分,她按响了门铃。开门的男人头发凌乱,看起来疲惫不堪。

“见鬼,你到底去哪里了……”看到门口站着个陌生人,男人收住了话。

“你是汤姆·马歇尔吗?”

“是的。你是谁?”

听了杰拉尔丁的自我介绍,汤姆变得焦急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和你妻子说几句话。”

他看起来一脸惊讶,“你什么意思?”

“你妻子在家吗?”

“不在。我以为……你出示警察证时……”

“她在哪儿?”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他长得粗犷而英俊,额头前凸,说话时方方正正的下巴一突一突的,“她告诉我她周一去伯明翰,参加美发培训。她本来应该在周三回家的,但她一直没出现,现在我找不到她了。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我想今天就去报警的。如果她病了,在伯明翰住院了,会有人联系我的,不是吗?她出什么事了?你觉得她和某个家伙私奔了吗?”他皱起眉头,“还有,你来这儿做什么?”

“恐怕我不知道你妻子在哪里,马歇尔先生。我来这里正是为了找她。”

在通知了伯明翰警方和英国铁路警察之后,杰拉尔丁再次来到路易丝上班的美发店。

“你好,警官,你还是要找路易丝吗?”上次接待杰拉尔丁的那个女孩一眼就认出了她。

杰拉尔丁屏住呼吸。

“恐怕她今天又不在。如果你想在周末之前理发,雪莉在的,她很棒。我相信你会对她满意的……”

“不用了,谢谢你。”她递上一张名片,“路易丝一出现就通知我。我必须找到她。这非常重要。”

“督察。”女孩接过名片大声读道,“警察找路易丝?我真不敢相信。”

“不,不,她不是嫌疑人。我们只是想请她做个证人。”

女孩默默地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兴奋之光。

见没什么好问的了,杰拉尔丁只得离开。回到办公室不久,萨姆过来找她。英国铁路警察已经确认路易丝·马歇尔登上了开往伦敦的火车,并于周三晚上7点15分准点抵达了尤斯顿火车站。

“他们确定是她吗?”杰拉尔丁问萨姆。

“是的,非常确定。列车员认出了她的照片,尽管他只短暂地看到过她,有可能弄错,但显然尤斯顿火车站的监控摄像头也拍到了她。”

“我想看看那段视频。”

“技术人员现在正进行这方面的工作。”

两人随即来到影像处理室。技术人员通过增强图像,并使用脸部识别软件,让她们在人群中找到了肉眼几乎无法认出的路易丝·马歇尔。只见她通过检票口,停了下来,和一个被鸭舌帽遮住大部分脸的人说话,帽子下清楚可见的只有黑胡子。

“这个人是否进行了伪装?”萨姆问。

“你认为他戴着假胡子吗?”技术人员反问。

“她接下来去了哪里?”杰拉尔丁关心的是路易丝。视频上,那人接过了路易丝的行李箱,她跟着他走出了车站。“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见面。”杰拉尔丁说。

“不一定,请看看这个。”技术人员告訴她,把视频倒回去一点,放大了几幅画面。可以看到那人把一张纸放进口袋。

“那是什么?”

“稍等一下。”

技术人员挑选了一幅画面,放大,直到他们能看出纸上的字。

“哦,天哪,他是在等她,”萨姆说,“他手里拿着写有她名字的纸牌,所以她不认识他。”

“一个陌生人接走了她。他到底是谁?他怎么知道她在尤斯顿火车站下车?他们去了哪里?”杰拉尔丁不耐烦地向前探着身子问道。

镜头从车站切换到街边的画面,显示他们横穿过了马路。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拖着行李箱,在拥挤的街道上不太可能追踪到他们的行进路线。有好几个行人拉着行李箱,杰拉尔丁不止一次意识到跟错了模糊的身影。几分钟后,目标进入一个停车场。镜头切换,技术人员再次挑选出两人的画面。他们上了一辆轿车,驶出了停车场。

“司机沿着北环线向西行驶,但在伦敦北部的埃奇韦尔区驶过几条街巷后就不见了,”技术人员说,“我们正在寻找。他不可能永远躲在视线之外。”

“能看到车牌号吗?”

“能的。”

萨姆立马去核查车牌信息,但很快就回来了,一脸沮丧。车牌号是几周前一辆报废汽车的,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杰拉尔丁随后向亚当报告了案情的最新进展。

“那么,我们对这个在尤斯顿火车站接走了路易丝的人到底了解些什么呢?”亚当问。

“我们只能从监控视频上收集信息。我准备估算下他的身高和体重,比较一下他和克里斯的姿势和步态,并核实汤姆·马歇尔的身高和体重,因为他知道妻子周三晚上在尤斯顿火车站下车。”

“路易丝的情人或丈夫,如果他们中的一个在车站见她的话,她肯定会认出来?”

“那是自然。但他们可能合谋了此事。我们不知道克里斯周三晚上在哪里,也不知道汤姆周三晚上在哪里。”

“所以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亚当说,“汤姆或者克里斯或者完全另有其人。她可能是自己选择消失,或者被带走了,了无声息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她怎么了。”

“我们知道她被开车带往埃奇韦尔区了。我们必须找到她此后的行踪。”

杰拉尔丁转身离开了亚当的办公室,又去和萨姆商讨了一番。

萨姆同意杰拉尔丁的观点,路易丝一定已经安排好人去尤斯顿火车站接她,这样她才能消失。她们仔细研究了各种可能性。路易丝的丈夫知道她7点15分到达尤斯顿火车站。杰拉尔丁推测他会不会乔装打扮后去接她,以免暴露身份。

“但她丈夫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呢?”萨姆问,“她起初不愿作证的原因不正是她不想让丈夫发现她的婚外情吗?”

“或许她承认了,又或许她编了个什么故事让丈夫乔装打扮后把她带走。我想知道的是,她临阵脱逃,到底是因为害怕被丈夫发现,还是因为她说的案发当晚和克里斯在一起是撒了谎?”

“我不认为是她的丈夫干的。”萨姆说。

“我们必须找到她。”

“她不能永远躲着。”

接下来,杰拉尔丁把路易丝的照片发到全英国所有的警察和保安系统。尽管她对亚当说了让他放心的话,但她实际上很担心。路易丝不愿站出来作证,就几乎等于判了克里斯有罪。

这样一来案子就算破了。杰拉尔丁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但是她仍念念不忘和一个自称是路易丝的女人的简短通话。

第二十四章

杰拉尔丁决定下班后去走访路易丝的邻居,万一她回伦敦后有人看见过她呢。与此同时,萨姆把克里斯接到警察局,拍摄他的走路姿态。一个小组则带着搜查令去克里斯家搜查。

傍晚的下班高峰期交通很堵,杰拉尔丁好不容易才把车停在马歇尔家门口那条街的尽头,开始挨家敲门。没人对她的话感兴趣,甚至有几个邻居根本不知道路易丝是谁。看来这次走访完全是浪费时间。

最后,她按响了马歇尔家联排小房子的门铃。汤姆立刻来开门了。

“你找到她了吗?”他急切地问道。

“我们正在找她。”

“我就不明白了,”他说,“路易丝周三晚上失踪,到现在快两天了。为什么你会对我妻子的失踪感兴趣?我认为你应该关注更重要的事情,比如寻找凶手。”

杰拉尔丁点头道:“你说得很对。寻找她通常是失踪人员事务局的事,与我们无关。如果不是因为她对一起案子的调查至关重要,我们不会调查你妻子的失踪。”

汤姆盯着她,“你说她是证人?目击犯罪的证人?现在她失踪了。”他的表情一变,向前迈了一步,“上帝啊,你不觉得是有人为了让她闭嘴而撞死了她?我还以为她和人私奔了。发生了什么事?她看见了什么?”

“不,马歇尔先生,你搞错了。拜托,冷静点。你妻子没有目击犯罪,也没人想让她闭嘴。我们只是想让她确认一名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汤姆停顿了下,思考着,“你是说有个女人被指控撞死了男友,她告诉你案发时路易丝在给她理发?”

“是的,差不多这样的情况。”

“发生在伯明翰吗?路易丝现在在哪里?”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但事实是,牵涉到犯罪,意味着她可能身处险境,而她不知道,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她一定出了什么事,不是吗?”他叫道,“天啊,就在需要给一个可怜的女人提供不在场证明时,她却失踪了。她有麻烦了,不是吗?你们得找到她。”

杰拉尔丁向他保证,他们会尽力。

“有几个问题你可以帮我们。”她小心说道。

他点点头,热切地盯着她,“什么?什么问题?告诉我!”

“首先,你能告诉我你多高吗?”

他一脸惊讶,“什么?”

“你多高?”

“6英尺多一点。为什么问这个?”

“你能说得更准确些吗?”

“什么?不是吧。你接下来是不是想知道我穿多大鞋啊?”

“沒错,那很有用。”

他皱起眉头,“11码。”

“谢谢!”

“这些跟我妻子有什么关系?”

杰拉尔丁尽可能含糊地解释说在监控视频上看到路易丝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好吧,我明白了。为了阻止她提供不在场证明,那个男人绑架了她,你想知道那人是不是我。”汤姆得出了结论。

“我们需要把你从嫌疑人名单中剔除。”杰拉尔丁承认道。

“好吧,那人不是我。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我想要你告诉我你们是在哪里以及什么时候看见她的。假如你们破不了这个案子,我会找到那个混蛋。该死的,你们都在干什么?去找到他!为什么你要浪费时间在这儿跟我说话?”

“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周三晚上7点到8点之间你在哪里?”杰拉尔丁问。

他板着面孔笑了笑,“我独自一人在家,等着妻子的电话,说她正在回家的路上,问我想不想去霍洛威路地铁站接她,帮她拿行李。哦,不,没有人能证实这一点,因为就我一人在家。”

她又问他第二天晚上是否也独自在家。那晚她来敲门可是没有人应答。

“周四?我和朋友在打牌。我们每周四都聚。”

他提供了三位朋友的联系方式,他们可以证实他周四晚上在哪里。杰拉尔丁谢过他,走了。

第二十五章

胡子拉碴、面色苍白、眼睛红肿的克里斯怒视着桌子对面的杰拉尔丁。杰拉尔丁很是感慨这个男人几天内形象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之前已经有警员拿着克里斯的照片去了汽车报废厂,那里的工作人员都不记得见过他,但这并不表明他从未去过那里。

“你从一辆报废的汽车上取走了牌照。”杰拉尔丁想试探一下克里斯的反应。

一脸困惑的克里斯摇摇头,沉默不语。律师俯身向他私语了什么。克里斯又摇摇头,喃喃回了几句。

短暂交流后,律师直视着杰拉尔丁,“我的当事人现在被指控偷盗汽车零件了吗?他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督察,接下来还有什么呢?你要指控他偷车兜风吗?他究竟要车牌号干什么?”

与吓坏了的克里斯不同,律师显然知道督察只是在诱供。如果有证据,她早该拿出来了。

“这项指控有任何证据吗?”律师步步紧逼。

杰拉尔丁转向克里斯,“你承认你取走了汽车报废厂一辆汽车上的车牌?”

“不,不,我没有,”克里斯说,“我从未偷过任何车牌。我从未偷过车上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未去过汽车报废厂。”

杰拉尔丁换了个话题,“你妻子怎么了,克里斯?”

他伤感地耸耸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怎么了,自从……自从她被带走了之后。”

“从你这儿被带走?”

“被杀害。”他平静地说。

“当你说她被带走了的时候,你脑子里想的是路易丝吗?”杰拉尔丁问。

“你什么意思?”克里斯看向律师,“路易丝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失踪了。”

“哦,我的天啊。你在说什么?路易丝也被杀害了吗?”

“我们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杰拉尔丁说。

“她可以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律师咕哝道。

“她在哪儿?”克里斯明显慌乱起来。

“我需要和我的当事人谈谈,”律师说,“如果他的证人失踪了,警方应该考虑谁会从中获益。”

“如果她真的可以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话。”杰拉尔丁回答。

“你知道她会的。你跟她通过电话!”律师咆哮道,“我需要和我的当事人谈谈。”

在他们起身离开前,杰拉尔丁告诉克里斯,他的家正在被彻底搜查。

“去找路易丝,”克里斯重复道,“求你了,去找路易絲。”

度过了紧张忙碌的一天,杰拉尔丁一到家,就拨打了妹妹的手机号码。没打通。她又试了一下母亲名下的号码。海伦娜接听了。

“是海伦娜吗?”

“你是谁?”

“我是埃琳。”尽管心中不快,但杰拉尔丁没有表露出来。

“哪个埃琳?”

“你姐姐埃琳。”

“哦,是你啊。你想要什么?她什么也没留下,没什么值得你要的。”

如果母亲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杰拉尔丁怀疑也早被海伦娜卖掉了。她皱起眉头,责备自己又过早地对妹妹下了结论。

“我什么也没想要。”她迅速说道。

“哦,是吗?那你打电话来干什么?”

海伦娜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可能是喝醉了。杰拉尔丁后悔打电话前没给自己倒一大杯酒。她不停地踱着步子。

“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为什么要见面?”

“因为我们是姐妹,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是双胞胎姐妹。我们以前从没见过,那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在她死后才知道还有个你。我只是想见见你,也许我们可以——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也许我们能见个面。海伦娜?海伦娜?你还在吗?”

她不知道海伦娜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

第二十六章

周六上午,技术人员向他们确定,在尤斯顿火车站接走路易丝的男人身高不到6英尺。监控视频中的男人不是身体前倾就是四处走动,很难准确测量出他的身高,但有三四个画面他明显站得笔直。此外,也可以测量出他的鞋码。

“你确定吗?”杰拉尔丁问,“确定他的鞋子尺码?”

技术人员解释说,男人身旁的物品尺寸是已知的,通过测量这些物品的尺寸,可以确定他的鞋子是11码。

克里斯身高5英尺9英寸,但他的鞋子是10码。汤姆穿11码的鞋子,但他身高超过6英尺。如此看来,这两人都被排除了嫌疑。

“你确定在尤斯顿火车站接走路易丝的男人身高不到6英尺?”亚当问。

“是的。他在几个画面里站得笔直,所以我们能把他的身高测量误差控制在1英寸以内。他身高大约5英尺10英寸。”

“大约?”杰拉尔丁怒道,“你对鞋码的判断怎么比身高还准确?”

技术人员微微一笑,“他的身高在5英尺9英寸到5英尺11英寸之间。这是我们放大画面后通过比对得出的比较精确的尺寸。”

“那么你确定他不到6英尺?”

“是的,很确定。”

“克里斯穿10码的鞋。”亚当沮丧地说。

“监控视频里的男子肯定不是你们正在审问的嫌疑人,”技术人员说,“我们比较了他们的步态,可以确信这点。要知道,一个人走路的步幅,抬头的方式,肩膀的倾斜度,手的移动,都是与他人不同的。”

“你有多确定?”

“足以上法庭作证。仅从步态上看,识别软件就有九成以上的准确度,再考虑到嫌疑人的身高,我可以说有绝对的把握。”

“见鬼。”亚当咕哝道。

“我们真的要重新寻找嫌疑人吗?”萨姆问。

亚当皱起眉头。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一致赞成排除对克里斯的怀疑。不管怎么说,克里斯带走路易丝并把她藏起来不合情理,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能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如果真是克里斯接走了路易丝,他会直接带她去警察局,确认他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

就在这时,一名警员进来,告诉杰拉尔丁有人要见她。杰拉尔丁赶紧来到接待大厅,惊讶地看到海伦娜坐在一排塑料椅子的尽头,双腿紧紧地交叉在一起,手臂抱在胸前。

“你来找我啦?”杰拉尔丁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很高兴,虽然她很紧张在工作时间见到妹妹。

海伦娜站了起来。她看上去并不比杰拉尔丁第一次见到时更健康。当她取下头巾时,杰拉尔丁看到她乱蓬蓬的头发已经修剪过了。化妆也未能掩饰她憔悴的面容,脸上还有痤疮的疤痕。只有她的眼睛像杰拉尔丁的一样,又大又黑,很吸引人。杰拉尔丁身材修长,不过体格健硕,海伦娜骨瘦如柴,但毫无疑问她们俩极其相似。

“你告诉过我你是个条子,所以我轻易就查找到你在这里。”她站在杰拉尔丁面前,咧嘴一笑,“这么说,这里是你的地盘?”

杰拉尔丁掩饰住心中的不悦,报以微笑,“是的,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现在是12点55分。杰拉尔丁看着海伦娜涂得像熊猫一样的眼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让妹妹站在这里,自己回去办公,几乎是不可能的。

“走吧,不远处有个不错的小餐馆,我们去那儿吃午饭吧。”趁还没人注意到她们,杰拉尔丁快速领着妹妹离开了警察局。

第二十七章

路易丝不知道自己被困在这个房间里有多久了,恐惧无时无刻不笼罩着她。但除了躺在床上昏睡,或者坐在床头哭泣,她什么也做不了。

自她被软禁在房间里,绑架者就没有说过一个字。比起蹲在散发着恶臭的铁桶上大小便蒙受的屈辱,他的沉默更令她不安。当他进来时,她对他脸上戴的廉价白色塑料面具感到战栗。这面具让他看起来没有人性,但她对此又感到些许欣慰。如果他不想让她认出来,这至少意味着他打算释放她。

门窗牢固得很,逃跑是不可能的。她所能做的就是等他回来。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没人来找她,她要么饿死,要么脱水而死。

她努力回想她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那个男人是在尤斯顿火车站拿着写有她名字的纸牌走近她的。他似乎知道她的火车什么时候到站。她绞尽脑汁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成了那人的目标。

起初她有点吓傻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无所谓生死。她太绝望了,不再感到害怕,恐惧变成了愤怒。一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站到门口,准备夺路而逃。

门慢慢打开,露出一个身穿黑衣服的人。他戴着黑色皮手套,脸和之前一样藏在白色面具后面。她尖叫一声,扑了过去。他没有躲闪,仅用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把她推了回去,然后转身反锁好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她气喘吁吁地说,悲愤交加,“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只要放我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求你了,求你放我走吧。我一刻也不能再忍受待在这里了。”

来人像个聋子似的没说一句话,只是缓缓将一瓶水和一纸袋食物放在地板上。当他转身欲离开时,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别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她哭喊道,“求你了,别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受不了。”

他掰开她的手指,转过身看着她,目光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小洞,显得格外阴森。

“你不是一个人,”他终于开口,“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你现在和我在一起了。你就待在这里,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不会让任何人吓到你。”

“你吓到我了。”

“你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为什么不让我走?”

“我必须保护你。”

“你什么意思?保护我不受谁的伤害?”

“来自你自己的伤害。别害怕。再也不会有伤害了。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在这里很安全。这里才是你的归宿,就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你。”

他毫无征兆地举起手臂猛击了一下她的头。她吓了一跳,向后倒在床上。

“别那样说!”他发出嘘声,“别再那样说!你就待在这里,这里最安全。和我在一起。”

她吓坏了,蜷缩着靠在墙上,坚硬的床垫随着门猛然关上颤抖了一下。几秒钟后她听到他咚咚下楼的重重脚步声。她侧身倒下,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

很明显,绑架者是个疯子。他声称认识她,可她根本没见过他。他一定是认错人了,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第二十八章

杰拉尔丁没带妹妹去警局附近的咖啡馆,她的同事可能在那里吃午饭,而是开车去了不远处的一家小餐馆。她以前和萨姆去过一次。

“这儿真不错。”两人坐下后,海伦娜取下头巾,环顾四周微笑道。

她看了一遍菜单,点了全天供应的英式早餐套餐,然后探身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杰拉尔丁。

“现在,重要的事先谈,我们先谈谈妈妈的遗嘱吧。”

听到海伦娜说起“妈妈”,杰拉尔丁感觉怪怪的,因为实际上她只跟生母说过一次话。她不安地点点头,盯着妹妹的眼睛。

“我收到律师函了,”海伦娜突然一脸严肃地说,“他联系过你吗?”

“没有,我没有收到任何人关于她遗嘱的消息。我不知道她留下了遗嘱。”

海伦娜气得脸都涨红了,“什么叫你不知道她留下遗嘱了?她没有……”她打住,紧咬嘴唇,随即皱着的眉头展开,“我不必告诉你任何事。如果律师找不到你,那你对此也无能为力,因为你不知道他是谁,或者他在哪里。反正一切都和我有关,和你无关。什么也没留给你。你甚至都不认识她,对吧?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突然现身,认为你应该分得属于我的东西。所有一切都应该是我的。这是她立的遗嘱。你不能违背她的遗嘱。”

杰拉尔丁叹了一口气,明白了海伦娜是希望独自继承母亲的财产。杰拉尔丁恰恰在最后一刻出现了,海伦娜担心姐姐有权继承母亲一半的房产产权。

“海伦娜,我对她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正如你说的,我甚至都不认识她。我只见过她一次。尽管这是她的选择,不是我的。”

“你一直都这么说。”海伦娜咕哝道。

“这是事实。但不管怎样,我想她也没留下什么。”杰拉尔丁说。

“可能对你来讲不算什么,但是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讲就是很多了。”

“好吧,都是你的,我什么都不要。海伦娜,我甚至从不认识她,我为什么要她的东西?拿她的东西对我没有情感价值,是吧?当然,如果你觉得没什么不妥,我想要几张她的照片。”

“你要照片干吗?”

杰拉尔丁耸耸肩,没说自己有母亲的照片。自从发现自己是被收养之后,她就把那张照片藏在了床头柜里。如果海伦娜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要几张母亲的照片,跟其解释是没有意义的。眼下她试图让海伦娜相信她并不想分母亲的遗产。

“我只是想知道她长什么样,仅此而已。”

“好吧,老照片倒是有几张。”

杰拉尔丁点点头,等着海伦娜吃完饭。

“好吃吗?”

“还可以。”

当海伦娜伸手去拿茶杯时,开襟毛衫宽松的袖子从肩上滑落,她快速拉了上去,但杰拉尔丁还是瞥见了她肘部内侧红色的刺青痕迹。

“她是什么样的人?”

“谁?”

“我们的母亲,”杰拉尔丁耐心地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海伦娜摇了摇头,“你想知道什么?”

“告诉我一些关于她的事,任何你能想到的。”

“我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个好妈妈吗?”

海伦娜苦着个脸,“她很严厉。”

“你什么意思?”

“她把钱藏了起来,不让我花,我是在她打电话时偷听到的。好吧,现在她死了,没人能阻止我得到属于我的东西了,”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她改变了口气,“也没什么钱,不够分的。总之,我不想说她的坏话。她是我妈妈,她死了,但你不知道她让我受了多少苦。她从没为我考虑过。”

想到母亲留给她的那封信,杰拉尔丁知道海伦娜讨钱是要买毒品,母亲当然要拒绝。她没有再问任何问题,不过还是等着听海伦娜还会说什么。海伦娜沉默着,盯着桌子,也许迷失在对母亲的回忆中了。至少她还有长长的回忆。杰拉尔丁有的只是一张褪色的照片,一封要求她照顾好妹妹的信,以及一次短暂见面的回忆。

“接下来做什么?”杰拉尔丁买单后海伦娜问。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开车送你到地铁站,但我接下来真的要回去工作了。”杰拉尔丁说。

第二十九章

周日下午,杰拉尔丁来到姐姐西莉亚家。西莉亚和女儿克洛伊都很高兴,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杰拉尔丁无法想象把海伦娜介绍给西莉亚一家会是个什么场面。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吧。

喝完茶,克洛伊上楼去了。

“她说她在做作业,”西莉亚说,“但她会煲电话粥,和小朋友一聊就是大半天。”

“哈哈,孩子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哦,对了,你现在情况怎样?”杰拉尔丁关心地问。

“唉,别提了。首先是医生,然后是助产士,不管他们说什么,塞巴斯蒂安都会小题大做……”

“你还好吧?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很好,至少不再一直觉得恶心了。”

“你听上去不太好。你确定你没事吗?”

西莉亞叹了口气,“我只是受够了非得那么乐呵呵的,告诉每个人我很好,而实际上我一直感觉筋疲力尽。如果我说了一点点暗示我不太好的话,塞巴斯蒂安就想开车送我去看医生。他的过度担心让我发疯。我是说,我什么毛病都没有。我怀孕了。怀孕不是病。但他如临大敌的样子真是让我受不了。”

“你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我知道。谢谢你来看我,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西莉亚说。

两人又聊了聊。杰拉尔丁觉得姐姐怀了二胎后,整个人非常情绪化,自己应该经常来看看她。

她没有留下来吃晚饭。西莉亚累了,克洛伊也在自己房间里。她借口必须赶回家完成当天的工作,就离开了。事实是,她也累了。

回到家后,杰拉尔丁简单做了些饭菜,很快就吃完了。她打开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播放一部叫《第三人》的电影,这让她想起拐走路易丝的那个神秘男人。她关掉电视,刚站起身来,手机就响了。

因为种种顾虑,杰拉尔丁没有向西莉亚提起海伦娜的事,至少等姐姐生完孩子再说吧。但现在一接到伊恩打来的电话,她立刻就吐露了这一秘密。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要和她建立任何关系。我是不是太没人性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杰拉尔丁。但不管怎样,她是你妹妹。”

“可我们现在仍然形同路人。我不能就这样邀请她过来和我一起住。她……”

“怎么了?”

“首先,她抽烟。我怀疑她吸毒。她至少看上去很像。”

伊恩沉默了。杰拉尔丁可以想象他在电话另一端皱起了眉头。

“我是说,我想帮她,我当然愿意帮她。如果能把她送进戒毒所,我会立刻行动。但我也要保护好自己。这有错吗?”

“你当然没错。如果她真是个瘾君子,你肯定不能让她和你住在一起。”伊恩明确回答。

“我现在还不确定她是不是,但是……”

“别急于下结论。先找证据!这可是你过去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情况是,我十分确定看见了她身上的刺青,不过她很快就拉上了开襟毛衫,我又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问什么?她不会告诉我真相的。”

“你又不知道。”

“我知道。”

“你又在推测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不想跟她走得太近。”

如果海伦娜是个瘾君子,那么她很可能不用多久就会追随母亲进入坟墓。杰拉尔丁知道自己的私心太重,本能地觉得跟妹妹接触得越少越好。然而即便是在此时,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对妹妹不管不顾。

“哦,见鬼,伊恩,我在说些什么啊!她需要帮助。我不能这样决绝地拒绝她,不是吗?”

第三十章

周一早晨杰拉尔丁开车去上班,吃惊地看到海伦娜站在警局大楼外的大街上。她假装没注意到,车子开过道闸就进去了。海伦娜没有跟上来。杰拉尔丁心中疑惑,难道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海伦娜想和她发展关系,她本应感到高兴。但眼下她要集中精力找到路易丝,确定克里斯是否有罪,自己的家庭问题只能等一等了。

到办公室一个小时后,她接到了一位律师的电话,是关于她母亲遗嘱的事。工作被打断着实令人恼火,但事实上,对于进一步调查她也没多少事情可做。多组警员正在忙碌:走访路易丝的邻居、家人、同事和客户;全面彻底地搜查克里斯的家;仔细回看那个大胡子男人消失区域的监控视频。杰拉尔丁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各路人马的调查结果。

“今天下午晚些时候,如果你方便,我们想宣读你母亲的遗嘱。我知道这是临时通知,但是另一个受益人要急着完成这件事。”

既然这事牵涉到她,那就越早解决越好。一旦海伦娜继承了母亲留下来的一切,她也許就不会再出现在警察局门口了。希望以后她们的关系能发展到像正常姐妹那样亲密,但就目前来说,杰拉尔丁不想让海伦娜妨碍到自己的工作。她考虑过资助妹妹,但是知道不管给多少,海伦娜都不会满足的。如果她真的是在吸食海洛因,那么杰拉尔丁给的每一分钱最后都可能会变成毒资,这对姐妹俩谁都没有好处。

律师的办公室在东伦敦,杰拉尔丁驱车前往。路上一如既往地拥堵,她好不容易比预定时间提前几分钟到达。她跑上夹在两间商铺中间的狭窄楼梯,在三楼找到了律师的办公室。一个中年女人引领她进入里屋,海伦娜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房间里灯光明亮,照得海伦娜额头上的皱纹一览无余,让她比实际年龄显得老了一些。她一只手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看上去很紧张。杰拉尔丁进来的时候她转过身,但是几乎立刻就移开了目光,好像无法忍受直视对方。一个身着套装的年轻人坐在桌后,迅速翻阅着文件夹。杰拉尔丁进屋的时候,他抬起头,他的直视和海伦娜战战兢兢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啊,你就是埃琳·布莱克吧?”

“是的。抱歉刚好掐着点赶到,路上太堵了。”

“她压根儿不叫埃琳,”海伦娜插话,“她早改了名字。”

“我被人收养了。”杰拉尔丁解释,坐了下来。

“是的,我看到了,”律师说,低头扫了眼文件,“只有海伦娜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是的,”杰拉尔丁平静地回答,“她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医生以为她活不了多久。”

“一派胡言。”海伦娜说。

律师开始宣读遗嘱。条款非常简单:米莉·布莱克的房产平分给两个女儿。

“胡扯,”海伦娜爆发了,“妈妈说过把房子留给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给我的。”

律师扬了扬眉毛。遗嘱相当清楚。作为执行人,他解释说他会监督房产的分配。就在他说话的当口,海伦娜转向杰拉尔丁,满眼仇恨。

“她可以拿走我那份。”杰拉尔丁打断律师。

“什么?”

“一切都可以给她。”

“埃琳,虽然你妹妹声称母亲答应将一切都留给她,但是那与老人的遗嘱相违背,而遗嘱有她的签字,她订立遗嘱时神志清醒。海伦娜,我理解这让你很失望,但是遗嘱写得很清楚,房产将在你们姐妹两人之间平均分配。”

“我想都给海伦娜,”杰拉尔丁坚定地重复道,“我几乎不认识母亲,只有将一切都给海伦娜才是公平的。这是我的决定。如果你坚持要分割房产,我最后还是会把我的那份给她。我乐意为此签署你起草的任何法律文书。不用担心,”她补充道,转向海伦娜,“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她再次看向律师,“我从未期待过从生母那里继承什么,而海伦娜确实一直在期待,那就让我们成全彼此的愿望吧。这样更公平,会避免很多争执。”

“我只是严格遵照米莉·布莱克的遗嘱行事。”

海伦娜阴沉着脸,“反正,怎么着她也不会知道,是吧?”

律师转向杰拉尔丁,“你确定吗?”

杰拉尔丁点点头,“是的,我确定。我不会改变主意的。现在,很抱歉,我得离开了。请按照我的意思去做吧。到时请把法律文书发给我,我会随时签字。”

第三十一章

路易丝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她已喝完那瓶水,也吃光了面包。之前,她用身体使劲撞门,冲着窗户大声呼叫,但戴面具的男人始终没有出现。最后她颓然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后,头昏脑涨的她突然意识到自从被关到这里后,自己对时间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应该要把逝去的每一天记录下来。

她环顾房间,注意到床后面的墙纸破损了一块。对了,可以在墙纸上记录。她一阵激动,小心翼翼地从破损处撕下一块墙纸。有了纸,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她可以在纸上写下求救文字,塞进塑料瓶,然后从窗子的铁栅栏缝中扔到屋外。容不得更多思考,她咬破右手食指尖,用鲜血在纸上匆匆写起来。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她赶紧折好来之不易的纸片,塞进了牛仔裤的口袋。

他站在门口,像噩梦中的幽灵。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尽量平静地打量着他。他很高,尽管穿着夹克很难判断他的体格,但估摸着应该很瘦。他仍然戴着白色面具,但可以看出是白种人,灰褐色头发,有点秃顶。她努力记住对方的一切体貌特征,以便逃出后能给警方提供更多信息。

他的嗓音很难描绘,因为他只用沙哑的嗓音说话。她认为他这是在故意伪装自己的声音。也许她认识他。她抑制住想冲上去扯掉他脸上面具的冲动,但又害怕引来一阵暴打。很明显,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脸。一旦她知道他是谁,也许会招来灭口之灾。

“你到底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发抖。难道这次他要下毒手了吗?

“跟我来。”他低声说道。

“除非告诉我要去哪里,否则我哪也不去。”

他耸耸肩,“你真想待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里呢。”

“不!不!等等!不要走!我跟你走。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朝前走过来。她向后退去,盯住面具上露出眼睛的两个黑洞。

“你在害怕什么?”他好奇地低声问道。

“你是谁?”她大喊一声,突然跳起来,手指胡乱地抓向他的下巴。她知道这样做很鲁莽,但是她再也无法忍受这张面具。她想看到藏在面具后面的脸。她的手指刚碰到光滑的面具,腹部就挨了重重一拳。

“住手!住手!你会打死我的!”一阵剧痛袭遍全身,她大口喘着气。

“这是你自找的。”他也喘着气,但没再打她。

趁他放下手臂的一刹那,她不顾腹部的剧痛,一个箭步冲了出去,随手把门关上。

她在慌乱中冲下了楼梯,大门就在狭窄的门厅尽头。

然而就在她快要到达门口时,他追了上来,一只胳膊勒住她的脖子,一只手同时抓住她的两个手腕。

“开门!”他低吼道,把她往前推搡。

他松开了她的一只手,把她另一只胳膊扭到身后。

“开门!”

腹部的剧痛淹没了她,她动不了,够不到门把手。他把她脖子勒得更紧了。

“开门!”

他推了她一下,她终于够着了门把手,打开。他押着她出了门,把门关上。

外面很黑,只有路灯投下的橘色灯光照亮了一小块地方。两人蹒跚着穿过窄小的前院,就像一个笨拙的四脚动物一样。穿过敞开的院门,他把她推到外面一辆车子后部,这才松开她的手,打开后备箱。

“进去。”他命令道,胳膊仍然勒着她的脖子。

她挣扎着说:“什么?”

“进去。”

她奋力扭动脑袋,想找到可以用来还击的武器。什么都没有,只能看到他的脚。她哼哼着,也算是一种呼救。

他勒着她脖子的胳膊松开,用手捂住她的嘴,又重复了一下命令。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猛地用膝盖顶了一下她的腿,在她站立不稳时,把她塞进了后备箱。

她侧身蜷缩在漆黑的后备箱里,膝盖压迫着胸口,呼吸都很困难。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她感到车子颤抖了一下,开动了。

车子每一次颠簸,她都祈祷自己早点死掉,好从烧灼的疼痛中解脱。最后她昏死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周二早晨,杰拉尔丁在上班路上收到了一条紧急消息。搜查小组在克里斯的家里发现了凶器。他已经被直接带到警察局,正在等待审讯。杰拉尔丁想亲眼看看凶器是在哪里被发现的,于是掉转车头,向克里斯家驶去。

“凶器在哪里?”

凶器是一把凿子,已经被送去做法医鉴定了。一名警员兴奋地讲述了他是如何在搜寻工具棚时发现凿子的,凿子的刃口上还有干了的血迹。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警局发来消息说凿子上的血迹确实是人血,很快就会知道它是否与受害者匹配。

“如果不是她的血,那会是谁的?”警员说。

杰拉尔丁没接话,而是要求他带路去找到凿子的地方看看。

警员于是领她穿过草坪,走向花园尽头一个破旧的木棚。

工具棚里黑乎乎的。警员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可以看到有台割草机,几把叠放在一起的白色塑料椅子,还有各种各样生锈的园艺工具。除了割草机,其他看起来都好久没用过了。没有看见自己动手做的东西。

“告诉我发现凿子的确切位置。”

警员走上前,指了指,“就在这儿,在耙子和铲子之间的地上。你可以看到一些干了的血点。”

他拿手电筒直接照到那个位置。在门口是看不到凿子的,但只要踏进工具棚,任何人都可以一眼发现它。

杰拉尔丁和警员回到房子前,她环顾花园四周。草坪需要修剪,花坛长满了灌木和杂草。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那些园艺工具看上去好像有一阵子没有碰过了。

“描述一下凿子。”她对警员说。

“凿子全长约30厘米,刃口宽约4厘米,黑色塑料把手。”警员耸耸肩,“我认为,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凿子。”

杰拉尔丁点点头,“很好。让我们看看法医有什么要说的吧。”

当她到达警察局的时候,法医小组已经证实凿子上血迹的血型与受害者的相符。杰米头部的伤口宽度也与凿刃宽度一致。DNA检测结果很快就会出来。然而,在再次审问之前,还有一件事困扰着杰拉尔丁。她不明白,上周搜查克里斯家时为什么没有发现这把凿子。

“那时没人搜查工具棚吗?”她问萨姆,“帮我查一下。”

萨姆核实后确认工具棚上周搜查过。

“那么没人看见凶器吗?”

萨姆耸了耸肩,“答案就在你问的问题里。也许当时它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这一次搜查得更徹底。现在我们知道是他干的了。”

杰拉尔丁眉头紧锁。凿子其实根本就没有藏起来。

“当时没有证据表明克里斯谋杀了妻子。他只是因为是死者的丈夫才成为嫌疑人的。”萨姆指出。

“事实是,凶器就在那里,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杰拉尔丁反驳道。

但她假定萨姆是对的。凿子可能只是上周搜查时被忽视了。

“但他为什么会把它留在那里呢?”她补充道,“不是应该尽快把它处理掉吗?”

萨姆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我们已经搜查过工具棚……”

杰拉尔丁咕哝道:“那次搜查太马虎了。”

“如果是我,很可能把它放在警察不太可能再搜查的地方。他也许就是在我们搜查完工具棚后才把它放到那里的。”

杰拉尔丁认为萨姆的这个说法也有道理。

杰拉尔丁进入审讯室时,克里斯痛苦地抬起头来,那个肥胖的律师则几乎无视她的出现。

“下午好,先生们。”她友好地开场。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快点开始吧。”克里斯显然已经极不耐烦了。

“你在家自己动手做东西吗?”杰拉尔丁问。

克里斯瞥了一眼律师。律师仍微闭着眼睛坐在那儿,没有迹象表明他在认真听。但和以前一样,杰拉尔丁知道他其实正密切关注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明白你想知道什么。”

“你在家自己动手做东西吗?安装架子之类的木工活?”

克里斯紧张地笑了笑,“不,我不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我甚至不会给插头接上电线。可我不明白,这和我妻子的死有什么关系。”

杰拉尔丁把一个证物袋放到桌上,算是回答。

克里斯盯着它,“这是什么?”

“我想你很清楚这是什么。这是你用的凿子。”

“什么?”

“我们在你家的工具棚里找到的。”她俯身向前,“这上面有你妻子的血迹。”她坐回去,转向律师,“凿子刃口的宽度和受害者头上伤口的尺寸吻合。”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用过凿子。”克里斯惊恐地盯着凿子,喃喃说道。

律师皱起眉头,“我想和我的当事人谈谈。”

杰拉尔丁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要和他谈的。你好好跟他说说如何认罪吧。激情犯罪?好像不是。因为嫌疑人专门购买了作案工具。你不是一个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的人,是吧,克里斯?”

第三十三章

在狭小的拘押室里,克里斯凝望着白墙和金属马桶,心中一阵战栗。他无法想象如果真被定罪,他将如何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不能上街,不能去酒吧,不能去看足球比赛,更不能与异性有肌肤相亲。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体验?这样苟活在人间还有什么意义?

在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但即使在家里,没有了杰米的家也不一样了。他们结婚五年,之前同居三年。虽然和路易丝有了婚外情,但他并没有想到抛弃杰米,更没有谋杀她的念头。

现在,杰米死了,他却成了替罪羊,失去了自由。虽然这一切不是她的错,但也不是他的错。

路易丝的临阵脱逃更令人难以接受。她只要站出来,确认他的不在场证明,就可以让他摆脱嫌疑,但她却突然人间蒸发了。

“让我和她谈谈,”他恳求过警察,“我会让她明白她必须告诉你们真相。”

但没人听他的,因为没人在乎。在他们眼里,他就是凶手。体内的怒火越升越高,他担心总有一天这怒火会爆发。

严格来说,他和杰米不应该被一家交友网站匹配上。他不小心把年龄弄错了,多加了20岁。任何人只要细心些就该马上发现这点,但是网站竟然让它通过了。他的个人资料一上线他就注意到了,但他没把这当回事。他23岁,还没有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没指望这次征友会有什么结果。当一个挺有魅力的30岁女子有了回应,他几乎不敢应答。让他惊讶的是,当他承认自己的失误后,她似乎觉得很有趣,还笑称他是她的小男友。

这个绰号让他很不自在,但生性腼腆的他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就不再在意了,因为他爱上了她。刚开始,他对她百依百顺,觉得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虽然后来他渐渐对她有了新的认识,发现两人的感情实际上存在不少问题,但他已经陷得太深,无法自拔了。疯狂的性爱吸引了他,并最终把他引向一场灾难性的婚姻。

他早就预感到他们的婚姻不会有好结果,但从未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他被指控谋杀了她。他到现在仍然无法理解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第三十四章

这个案子实际上已经结了,亚当掰着手指列举出要点:“第一,嫌疑人撒谎说案发那晚他的轻客车还在修理厂。而事实上,那晚他就是用轻客转移了尸体。我们有证据证明车之前就被取走了,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有罪。第二,他的情妇本来想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最后却做了逃兵。我们已经找了五天,仍不见她的踪影。第三,我们在嫌疑人家的园艺工具棚里找到了凶器。现在,我倒是想看看律师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他咧嘴一笑,“干得好。尽管并非一帆风顺,我们还是以创纪录的速度破了此案。”

杰拉尔丁清了清嗓子,“请允许我唱一下反调。你知道,我们无法证明当时是他开着轻客转移尸体的。所以回答你说的第一点,轻客有可能不是克里斯而是另有其人驾驶的。其次,路易丝消失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丈夫知道她的外遇。她一开始根本不想说和克里斯的婚外情,直到我向她保证不会向外界透露。她说得非常清楚,案发时克里斯和她在一起。”

“谁能证明和你通话的那个女人就是路易丝·马歇尔呢?可能是其他女人用她的手机和你通话。或者是克里斯逼她这样说的,她最后只能选择消失。”亚当反驳。

“她和我通话的时候人在伯明翰,”杰拉尔丁指出,“两人不在一起,根本无法串通。”

“但你不能否认凶器是在他家的园艺工具棚里发现的。”

杰拉尔丁摇了摇头,“凶器是在第二次搜查时才发现的,而它是那么显眼地躺在那里。这其中难道没有蹊跷?”

亚当皱起眉头,“该死的,第一次搜查時都是些什么人?太无能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们真把我们害苦了。”

杰拉尔丁向亚当保证会查明此事,并对相关人员进行追责,随即前往审讯室提审克里斯。

“她是你的妻子,”杰拉尔丁和颜悦色地说,“在陪审团的心目中,你只是盛怒之下失手杀了人。我们都明白,你从没想过要杀害妻子。”她瞥了一眼律师,似乎也在替他说话,“事情只是失控了,不是吗?发生什么事了,克里斯?是时候把你心中的秘密说出来了。你不能永远否认真相。你们吵架了吗?她激怒了你?”

克里斯面无表情地坐着,双臂交叉,眼睛盯着桌子。

“我们知道你杀了她。如果你不坦白真相,陪审团肯定会往最坏处想。你将被判终身监禁,因为这是有预谋的谋杀。”

她停顿了一下,但克里斯仍然保持着沉默。

“我们从凿子开始吧,”杰拉尔丁继续说道,“你从没在家自己动手做过东西,你也没有其他木工工具,可你最近却买了把凿子。你对此有何解釋?”

克里斯惊讶地抬起头来,“我从没买过凿子。”

“你有证据证明是我的当事人买的?”律师问道,睁开了眼睛。

“我们在你家的工具棚里找到了凶器。”

“凿柄上有我当事人的指纹吗?”律师问。

“我从没买过凿子。”克里斯固执地重复道。

“不,你买了,我们会查找出你是在何时何地购买的。”杰拉尔丁毫不退让。

“如此说来,你们到现在还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我的当事人购买了凶器,更别说使用过凶器了。”律师说。

“我们一定会搜集到所有证据来确定你是有罪的。”杰拉尔丁坚定地说。

“那你无须再继续这次审问了。”律师讥讽道。

杰拉尔丁换了一种提问方式,“你妻子有没有威胁要告诉路易丝的丈夫你外遇的事?这就是你和她吵架的原因吗?你们打架了,事态失控了,是不是这样?还是你和路易丝合谋了此案?你妻子一直在威胁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克里斯抗议道。

“你告诉过我们,你妻子被谋杀时,你和你的情妇在一起。”杰拉尔丁说。

克里斯点点头。不知是出于羞愧还是恐惧,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你在那件事上也撒了谎,不是吗?就像你撒谎说案发当晚你的轻客在修理厂一样。事实上,你告诉我们的一切都是谎言,不是吗?”

“那天晚上我是和路易丝在一起。我没有撒谎。你问她,她会告诉你的。她从不撒谎。她必须明白这有多重要。把她带来,让我和她谈谈。”

“她在哪儿,克里斯?”

他皱起眉头,再次说出那家美发店的地址,“她这会儿可能在上班。无论如何,去那儿找她谈谈。虽然她害怕她丈夫发现我们俩的事,但她会说实话的,我知道她会的。”

周三上午,警察局里一派繁忙景象。杰米·科德威尔被杀一案终于尘埃落定:克里斯·科德威尔因谋杀妻子的罪名被逮捕了。

杰拉尔丁试着分享大家的喜悦,但她做不到。路易丝还没有找到,这让她深感不安。

“她一定是躲起来了,”亚当安慰杰拉尔丁,声音里透着不耐烦,“没有证据证明和你通电话的女人就是路易丝。即使真的是她,谁能证明她说的就是实话?我觉得我们不用再考虑这个人了。”

杰拉尔丁只得表面接受案子已破的事实。尽管如此,她还是暗下决心找到路易丝。无论如何,路易丝的失踪不合情理。

第三十五章

杰里米·道格拉斯还没把他第二次失业的坏消息告诉妻子。在回家之前,他走进酒馆,决定最后一次放纵自己。从酒馆出来时,天空已经乌云密布,心情沮丧的他绕道穿过一个小公园。

一道长满杂草的斜坡往下通向儿童游乐场,一个女人懒洋洋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她似乎在看秋千和旋转木马,虽然没有孩子在上面玩。杰里米很好奇,走过她身边时观察了一下。她坐在那里,头耷拉在胸前,睡着了。他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下雨了,他转回身去。长椅上的女人姿势还和之前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注意到她没穿外套,便大声喊道:“你还好吗?”

她没有回答。杰里米犹豫了。雨下得更大了,他的衣服很快湿透,长椅上的女人也一样,但她还是一动不动。他不安地走过去,女人看上去很年轻。

“你没事吧?”他又问,“下雨了,你知道吗?你都淋湿了。”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摇了摇她的胳膊。女人立刻向前栽去,一头撞到了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她没有叫喊,甚至没有抽搐一下。

“哦,见鬼!”他大叫一声,吓得魂飞魄散。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其他人。他惊慌失措,笨手笨脚地摸出手机,结结巴巴地报了警。他不是医生,但他看得出来叫救护车没有任何意义。

在他感觉等了几个小时后,终于有一辆警察巡逻车停在了公园外。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跳下车,杰里米挥动手臂,冲他们大喊。他们发现了他,穿过草坪向他走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两个警察停了下来。一个警察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另一个则冲杰里米大叫,让他离女人远一点。他退后,看着警察跪在女人身边,把手指放在她的脖子上,看她是否还有呼吸。

“她——她会没事的吗?我没有叫救护车。我应该叫救护车吗?我以为她死了。她的脸看上去像是……她倒地就……”

他转过脸,颤抖着。

“叫救护车恐怕是来不及了,”警察说,站起身来,“她是谁?”

杰里米耸耸肩,“不知道。我只是路过这里看到她坐在长椅上。见雨下大了,我就关心地问她是否还好。我碰了她……”

“碰了她?”

“是的,我摇了摇她的胳膊,很轻,想把她叫醒。我以为她睡得太死,下雨了都不知道。”

他详细解释了自己轻摇女人的胳膊时,她是如何栽下长椅,向前摔倒的。

“我不知道她是谁,”他重复道,“我以前从没见过她。我只是想好心帮帮忙。”

他对女人的同情被恐惧冲走了。警察可能会认为一开始她还活着,他过来强奸了她。在反抗的过程中,她可能滑倒,一头撞到了地上。杰里米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被带到警车里避雨时,他打电话给妻子,解释了他为什么要晚回家。在他等待警察过来的时候,时间过得似乎跟蜗牛爬一样缓慢,现在却一下子变得飞快。就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冒出了一顶白色大帐篷。一群穿白衣的人出现了,很快就开始忙着检查地面,拍照,往证据袋里装东西。最后杰里米被带到警察局做笔录。幸运的是,他只喝了一杯茶就把事情讲述清楚了。

“我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纸张碎片痕迹,与她留给你的字条相符。那是种柔软的厚纸,实验室还在检测,但几乎可以肯定是墙纸。”

“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们无助地注视着尸体。

“她没法告诉我们了,”迈尔斯最后说,“但是也许可以通过相关技术鉴定破译它。”

“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第三十八章

亚当把杰拉尔丁叫到办公室,他看上去有点儿失望。

“因为与科德威尔案的关系,路易丝死亡案已经转给我们处理了,”他叹了口气,“我必须说,这会让事情变得复杂。无论如何,她再也不可能为克里斯提供不在场证明了。皇家检察署需要一份报告,有关你和一个自称是路易丝的女人的通话记录,但现在她死了,我们无法证明打电话的就是她。”

“这两起案件一定有关联,”杰拉尔丁说,“不管是谁杀了路易丝·马歇尔,我们必须把她和杰米·科德威尔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亚当点点头,“是的,一个男人的妻子和情妇先后被杀,这其中必有关联。那么,你有何见解呢?”

杰拉尔丁概述了她的各种推测,但除了大家已经知道的信息,她并没有说出什么新意。

“路易丝的尸体是在露天场所被发现的?”亚当皱着眉头,“附近就有一栋公寓楼,难道没人看到什么吗?已经有一组警员去走访了公寓楼的住户,但一无所获。有人停下车,从后备箱里搬下一具尸体,然后把它一路扛到公园长椅上,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一丁点儿,真是难以置信!难道每个人都瞎了吗?”

杰拉尔丁去过现场,所以向亚当描述了那里的场景。长椅离马路不远,在一道斜坡的下面,一排树木和灌木丛遮挡了公寓方向的视线,加上黑暗的掩护,把一具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扛到长椅上是完全可能的。

“那里没有一盏灯是好的,”她补充道,“只有路上的车灯和月色能提供一些亮光。”

接着杰拉尔丁又报告了现场发现的脚印是11码。“就是那个在车站接走路易丝的人,”亚当恨恨地说,“这事儿没完,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亚当随即召集专案组全体成员开会。几位警官认为路易丝的遇害与杰米的死没有关系。

“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克里斯有罪,为什么还要重新开始调查?”有人问。

“我们已经拘留了凶手,是他杀了妻子。现在他的情妇也死了,看起来也是他杀的,”另一个人补充道,“如果不抓他,他会不会再次作案?”

“路易丝的尸体被扛进公园的时候,克里斯在拘押中。”杰拉尔丁指出,“凶手应该就是在尤斯顿火车站接她的那个人,因为两者的鞋码一样大。”

“和汤姆·马歇尔的鞋码也一样大。”萨姆说。

“但我们知道他没去车站接路易丝,”杰拉尔丁补充道,“他和接站的那个人身高明显不符。”

“除非有确切证据,否则我们现在还不能断定两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亚当说,“可以假定,路易丝的丈夫发现了她的外遇……”

亚当的推测获得了专案组大多数成员的响应。杰拉尔丁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认为把路易丝一案单独调查会更容易。她确信路易丝的被害和杰米的死有着密切联系,远非大家想的那样孤立无关。她无法驱散两案为一人所为,而凶手绝不是克里斯的念头。问题是,她无法证明这一点。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法医实验室打来电话,技术人员要求和杰拉尔丁通话。

“有条信息是给你的。”

“什么信息?”

“来自路易丝·马歇尔的信息。”

杰拉尔丁想起了在路易丝牛仔裤口袋里发现的那张字条。“除了我的名字,后面的字因为纸张受潮看不清了,”她说,“你们搞清楚写的是什么了吗?”

“是的,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我们随后会发一份详细报告给你。总而言之,我们已经能够通过纸上留下的压痕读出它。幸运的是,纸相当柔软厚实,所以手指按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印迹,肉眼看不见。”

“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条信息是写给你的。”

“是的,是的,这我知道。但是上面写了些什么呢?”

“上面写的是:‘杰米被杀的那晚克里斯和我在一起。凶手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仅此而已。”技術人员回答。

“你能把这些发到我的电子邮箱吗?”

“报告里都会有。”

“但我希望你现在先把这部分内容发给我。”

“好的,我马上发。”

邮件一发过来,杰拉尔丁就直接去见亚当。

“‘杰米被杀的那晚克里斯和我在一起。”亚当大声读出来,“‘凶手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这说明不了任何事。”他补充道。

“她在确认克里斯的不在场证明。”

亚当皱了皱眉头,“或者她是在承认克里斯杀害妻子的时候,她也在现场?”

“不。这证明了和我通话的人就是路易丝·马歇尔。不然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想这可以作为她的书面声明,但并不意味着她说的就是真的。现在死无对证……”

“因为有人杀人灭口。”

“她是他的情妇,你不觉得她可能会为他作伪证吗?”

“我不相信一个女人行将死亡的时候还会拼尽最后力气写下谎言。”

“临终供认?”

“这不是供认。这是克里斯的不在场证明。”

“好吧,”亚当做了让步,“你可能是对的。我们要让每一份证据无懈可击。事实上,我们一直在接近一个目标。”

“那个穿11码鞋的人。”

“是的。杰拉尔丁,找到他,我们就找到凶手了。”

“那克里斯呢?”

“暂时还不能释放。我们要确定路易丝到底有没有撒谎。”

第三十九章

为了了解更多情况,杰拉尔丁来到在公园发现路易丝的杰里米·道格拉斯的家。

出来开门的是杰里米的妻子。听完杰拉尔丁的自我介绍,她大呼小叫道:“哦,天哪,还是关于他发现的那个可怜女人吗?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杰拉尔丁正要说话,一个男人提着行李箱从屋里走了过来。

“又是警察,杰里米。”女人扭头喊道。

“哦,见鬼,”杰里米放下行李箱,“不能没完没了吧,”他紧张地笑了笑,“我可不是要逃跑。”

“他又失业了,我要把他赶出去。”女人插嘴道。

杰拉尔丁走进门厅,“你一定知道我们还会找你问话的,为什么还要搬出去?”

杰里米焦虑地瞥了一眼妻子,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没打算消失。安顿好后我会打电话给警察局的。”

他们来到客厅坐下,杰里米又复述了一下事情的全过程。杰拉尔丁看过之前的笔录,发现两次陈述基本相同。他补充的唯一信息是他去公园散步的原因。

“我不想直接回家,你瞧,”他说,痛苦地看着妻子,“我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你希望我什么反应?半年内两次失业了!”女人闷闷不乐地咕哝着。

“你穿多大码的鞋?”杰拉尔丁问杰里米。

“什么?”

“你的鞋,”他妻子重复道,“哦,别傻了,杰里米。他们在尸体旁发现了脚印,想知道是不是你留下的。”

“我穿9码的鞋。”他脱下一只鞋,鞋底朝上伸过来,这样杰拉尔丁就能看到上面的鞋码了。

“谢谢,我需要知道的就这些。告辞了。”

杰拉尔丁穿过狭窄的门厅时,听到杰里米和妻子又吵了起来,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伊恩。

当天晚上,她在沙发上坐稳后就给伊恩打了电话。

“你过得怎么样?”他讲完自己的近况后问她。

杰拉尔丁谈了谈手头案子的最新进展。

“我以为已经结案了呢。”他说。

杰拉尔丁概述了一下路易丝尸体的发现。

“因为还不知道所有的细节,我不敢妄加评论,”伊恩听她讲完后说,“不过,从你刚才告诉我的情况来看,我想说,他谋杀妻子的罪名显然是不成立的。凶手可能谋划了全局,用克里斯的轻客来陷害他。见路易丝要为克里斯提供不在场证明,凶手慌了,急着要让她闭嘴。”

“可他为什么要等?为什么不立刻杀了她?”

“也许他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但是她失踪了。”杰拉尔丁指出来。

“她是为了躲避正在追杀她的凶手?”

“我们一直以为她是要躲我们,因为她不想让丈夫发现她的婚外情。”

话一出口,杰拉尔丁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婚外情对伊恩来说肯定是个敏感词,妻子的背叛对他的打击够大的了。她开始结结巴巴地道歉。

“不,没关系,”他缓慢而忧郁地说,“事情总会处理好的。我会朝前看。”

“没有和解的可能吗?”

“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杰拉尔丁。”他说,“我会克服困难的。生活还要继续,就那样吧。”

挂断电话后,杰拉尔丁仔细回顾了一下伊恩对案情的分析。伊恩没有参与杰米和路易丝两起谋杀案的调查,只是根据杰拉尔丁对案情的概述就断定两案有关联。下一步,她要找的突破口在哪里呢?不管怎样,两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一个用鸭舌帽遮着脸的人,一个用面具蒙住脸的人。

第四十章

杰拉尔丁和萨姆一大早就动身去见路易丝的丈夫汤姆·马歇尔。

路上,杰拉尔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有几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如果那个在尤斯顿火车站接走路易丝的人就是凶手……”

“他杀死路易丝是为了阻止其给克里斯提供不在场证明。而之前他可能杀了杰米,让克里斯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是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要等呢?路易丝周三晚上在尤斯顿火车站失踪,但是直到下一个周一才被杀。他为什么要等五天再杀她?”

萨姆耸了耸肩,“你总是想弄明白为什么凶手要那样做。你无法明白,杰拉尔丁。他们是疯子,所有凶手都是疯子。不管怎样,也许他花了几天时间说服她闭嘴。或者他根本没有想要杀她。他打了她,不是吗?但她在被塞进汽车后备箱的時候还活着。”

杰拉尔丁点点头,思忖着。萨姆说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我想弄清楚的是,凶手是怎么知道她会在周三晚上7点15分到达尤斯顿火车站的。一定是她认识的人。但我们查过她的通话记录,还有她住过的旅馆,检查了她所有的电子邮件,她唯一告诉了行程安排的人就是她丈夫。”

“还有你。”萨姆指出。

“非常古怪。”

“她丈夫一定告诉过别人。”

“你说得对。这是唯一的解释。我们看看他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她回伦敦的时间。”

听到有人敲门,汤姆马上过来开门了。他头发蓬乱,穿一件皱巴巴的T恤衫,光着脚,好像一周没洗没睡了,身上的体味老远就能闻到。

“你们找到她了吗?她没事吧?她在哪儿?”看到两位警官,汤姆呆滞的眼神闪过一丝亮色,连珠炮似的问。

“我们进屋坐下来说吧。”杰拉尔丁平静地说。

“她还好吗?”汤姆像抓到了一根稻草,更迫切地问。

“请你让我们进屋,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他叹了口气,哭丧着脸转身领她们经过厨房。杰拉尔丁瞥见水槽里堆满了脏盘子,铁架上是没洗的平底锅。他们来到房子后部一间杂乱无章的小客厅坐下。

“怎么样?”他又开始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找到她了吗?”

“汤姆,恐怕我们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杰拉尔丁说。

他张大了嘴,随即又闭上。听到路易丝已死的噩耗,他垂下眼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你说,他们在公园里发现了她?”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不明白。她在那里做什么?”

杰拉尔丁尽量柔声地解释说,路易丝不是自然死亡。

“你是说她是被杀?有人把她留在了那里?”

“是的。”

“是谁?你们一定要抓到他……”

“我们会抓到他的,一定会的,这只是时间问题。”杰拉尔丁向他保证,随即又说,“汤姆,我和你都知道上周三路易丝到达尤斯顿火车站的时间。我们需要找出还有谁知道她的行程。你有没有告诉过谁她从伯明翰返回伦敦的时间?”

“没有,”汤姆摇了摇头,低声说,“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杰拉尔丁迅速指出,“你妻子两个月前就报名参加了将在伯明翰举办的美发培训班,后来又预订了火车票。仔细想想,汤姆,你或者她,会不会告诉过什么人她回到伦敦的时间?想一想。”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她从没告诉过我。她说她到达尤斯顿火车站后会给我打电话,因为火车有可能晚点,她不想让我在霍洛威路地铁站等得太久。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我散步去地铁站接她,然后一起走回家。我知道她那天晚上会回家,但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她要去伯明翰。”

“你确定吗?”

“是的,我确定。我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皱起眉头,回想着,“我那晚一直在等她的电话,但始终没有等到。”

第四十一章

路易丝的父母住在英格兰中部城镇米尔顿凯恩斯,杰拉尔丁已让当地警方向他们通知了路易丝的死讯。两位老人当天下午起程前往伦敦,预计晚上早些时候就能到达。杰拉尔丁很高兴能有机会亲自跟他们谈谈。

在离开警察局之前,杰拉尔丁让萨姆成立一个小组仔细检查路易丝的电话记录和电子邮件,以弄清过去两个月里她所发的每一条信息。如果能找到知道她回到伦敦时间的人,也就意味着找到凶手了。

吩咐完毕,她又去拘押室见了克里斯。克里斯坚持说他不知道路易丝会在那晚7点15分到达尤斯顿火车站,“我知道她那天回来,但我们没有讨论过火车的车次,而且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从伯明翰回来。我从没跟别人提起过路易丝。我们对两人的关系是嚴格保密的。”

杰拉尔丁见问不出什么结果,遂前往法医鉴定中心。路易丝的父母已经手牵着手,并排坐在等候室的沙发上了。见杰拉尔丁走近,约翰逊夫人抽开手,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我们真不敢相信,”她低声说,“我们真不敢相信……”

她丈夫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面前茶几上的纸巾盒,好像他一动就会垮掉似的。也许他会的。

“约翰逊太太,你们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杰拉尔丁说。

“你什么意思?她是我们的女儿。”约翰逊先生第一次有了动静,“我想有没有可能——我的意思是,确定是她?”

“几乎可以确定。”

“那就别再闲聊了,我们去确认一下吧。这也许是个可怕的错误。”他站了起来。

“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不。如果可能,我宁愿现在就去看尸体。我们赶紧把这事了结吧。”

杰拉尔丁只得引领他们离开等候区,来到法医解剖室。见到台上冰冷的尸体,约翰逊夫人大叫一声,跪在旁边,边啜泣念叨着女儿的名字,边抚摸着她的头发。约翰逊先生出人意料地坚强,转身向杰拉尔丁点了点头。

“是她,”他说,“是我们的孩子路易丝。站起来吧,埃米,别这样。她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他抓住妻子的胳膊,扶她站起来,又搀着她走出了法医解剖室。杰拉尔丁和他们一起回到等候室,倒了两杯茶。

“到底发生了什么?”约翰逊先生问她,“你能告诉我们她是怎么死的吗?”

“这是谋杀,不是吗?”他妻子悲愤地说,“不然警官为什么在这儿?”她怒视着杰拉尔丁,仿佛她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是他们女儿死亡的原因。

“她可能被困在了一辆汽车的后备箱里。”杰拉尔丁解释道。

“汽车的后备箱?她在后备箱里干什么?”约翰逊先生问。

“我说过了,这是谋杀,不是吗?”他妻子重复道。

“是谁干的?”约翰逊先生问。

“路易丝在尤斯顿火车站被一个男人接走,之后就失去了踪迹。我们得找到那个人。他知道路易丝从伯明翰回到伦敦的确切时间。”杰拉尔丁说。

“伯明翰?”约翰逊夫人一脸疑惑,“她去伯明翰做什么?”

“路易丝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她的行程?”杰拉尔丁问。

“我们甚至不知道她要去伯明翰,是吗,埃米?”约翰逊先生说。

他妻子也摇了摇头,“她从没说过。她去那里干什么?”

“她去参加美发培训。”杰拉尔丁回答,接着又问,“你们能想到会有什么人可能要伤害路易丝吗?”

“没有。”

“她的婚姻幸福吗?”

约翰逊先生皱起眉头,“听着,这显然是个意外。没人会想伤害我们的路易丝。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她只是个美发师,不是黑帮成员。”

第四十二章

杰拉尔丁又来到亚当的办公室,讨论案情的进展。他们都感到很挫败。

“路易丝被杀,一定是因为有人想阻止她给克里斯提供不在场证明。如此看来,克里斯那晚确实不在犯罪现场。”杰拉尔丁分析道。

“首先,我们没料到路易丝会被谋杀。我们知道她死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很可能是汽车的后备箱,虽然我们还没有追踪到那辆车。克里斯是在周二上午被拘押的,而路易丝是之前的周一晚上死的,所以他很可能就是凶手。”亚当说出自己的判断。

“他为什么要除掉能为自己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还有,怎么解释脚印的事?”杰拉尔丁提出两大疑问。

“他可能穿错鞋了,”亚当不耐烦地说,“我认为他在尤斯顿火车站接了她,她突然改口说不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了,因为这是克里斯在要求她撒谎。他一怒之下把她囚禁起来,毒打她,试图强迫她改变主意。最后他把她塞进了汽车后备箱,不管他是否真的想杀她。”

“缺乏证据。”杰拉尔丁指出。

“我们需要找到那辆车。”亚当说。

杰拉尔丁点点头。一组技术人员正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不幸的是,当时公园外面的监控摄像头都坏了,技术人员只能借助公园两边几英里外的摄像头拍下的视频查看。到目前为止,已发现四辆可疑汽车。

“她的死可能是个意外,”杰拉尔丁猜想,“有没有可能她是想躲开克里斯,因为她决定不为他撒谎了?她可能让一个朋友把她藏在后备箱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伦敦,因为她肯定知道他一定在找她。”

“她的这个朋友打了她?”

“不会,那一定是克里斯干的。她想逃离他,不料在后备箱里出了意外,她的朋友只得把她丢在了公园。”

“她的朋友为什么不报警?”

“也许她的朋友被吓坏了。”

“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亚当说,“我们需要更多证据。光坐在这里琢磨是不会让我们接近真相的。”

杰拉尔丁不想再争辩,起身离开了亚当的办公室。她决定再去找克里斯谈话。

克里斯静静地坐在拘押室里,下巴搁在膝盖上,瘦长的手臂抱着小腿。杰拉尔丁进来时,他只微微抬起头。

“你又来了。”他说,紧绷着脸,但并不敌对。

“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难道有彗星要撞地球了?还是有海啸要吞噬不列颠群岛?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比被指控谋杀你所爱之人更糟的了。”

“所爱之人?”

“是的,所爱之人。我爱妻子杰米,我也爱情人路易丝。上帝啊,帮帮我吧。我同时爱上了两个人。”

“恐怕路易丝死了。”杰拉尔丁突然宣布。

“什么?”

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出了什么事?”他面无表情地继续问。

杰拉尔丁犹豫了一下,然后解释说她目前还不能告诉他更多。

“告诉我她怎么了。”克里斯脸涨得通红,坚持道。

“对不起,克里斯。”

她转过身,敲了敲门。

“你就这样走了?”门打开时,他冲她喊道,“你过来就是要告诉我她死了吗?”

“我以为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她出了什么事。”

“恐怕路易丝被杀了。”杰拉尔丁轻声说。

克里斯瞬间崩溃了。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手里,抽泣起来。最后他终于镇静下来,抬起头。

“这就是她从未现身的原因。”他喃喃地说。

杰拉尔丁点点头,“是这样。”

“我以为……”他哽咽道,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你要知道你失去了能证明你不在场的证人。”杰拉尔丁柔声说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爱她们两个,”他低声说,“我爱她们。”

门砰地关上了,杰拉尔丁走了。

第四十三章

他茫然地盯著那张空床,再次意识到她真的不在了。他后悔自己的愤怒占了上风,打了她,让她冲出房间,最后令事态失控。

他无法相信她已经走了。他只是把她装进后备箱里几个小时。他的计划是开车把她偷偷带出伦敦,去赫特福德郡。

没有时间坐在家里发愁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去找到女儿。她可能迷路了,处于危险之中。他知道她有多需要他。

出发之前,他在厨房里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制订着计划。女儿是夜精灵,他要等到傍晚再出门。有几家酒吧和夜总会是她喜欢光顾的地方,但他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只记得她提起过卡姆登大街。卡姆登大街离家不远,他决定从那里开始。

喝完茶后,他把杯子洗干净。尽管只需冲一下即可,但他还是喷了点洗涤液。老习惯很难改掉了。女儿很快就要回来了,他想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净整齐。他会在卡姆登大街找到她,把她带回家。

他会保护她安全的。这一次,他们都会戴上面具,就像她还是孩提时喜欢的那样。戴上她制作的面具玩耍,曾是她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她总是那样聪明。他笑了,因为他们很快就会一起玩游戏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第四十四章

阿诺斯格罗夫地铁站附近的这家咖啡馆静悄悄的,光线暗淡。见面地点是海伦娜选的。里面只有六张小桌子,都空着。杰拉尔丁是唯一的顾客。柜台后面的店员给她端了一杯咖啡,她坐下来,等候着。20分钟后,海伦娜还是没出露面,她又要了一杯咖啡。

海伦娜最终迟到了40分钟。她在杰拉尔丁的对面坐下,一句道歉也没有。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头发看上去也是油腻腻的,脸上的浓妆更是让人不忍直视。那条红裙子对一个40岁的人来说短得令人尴尬,黑色T恤穿在她皮包骨头的躯体上还是显得太紧了。

杰拉尔丁主动给妹妹点了杯咖啡。海伦娜咕哝一声,伸手拿过菜单。当她靠在桌子上时,杰拉尔丁闻到了一股烟味。菜单在她手里颤抖着。

“我要吃这份全天供应的早餐套餐,”她对店员喊道,“嗯,这套餐很好,不是吗?”她转向杰拉尔丁,“你一点都不吃吗?这个地方不够好吗?我预料到你会去更好的餐厅。”

杰拉尔丁耸耸肩,“这个地方很好。我不饿,仅此而已。”

店员送来了海伦娜的早餐。看到海伦娜胃口还不错,杰拉尔丁松了一口气。

吃完后,海伦娜问杰拉尔丁:“你现在有什么安排?”

杰拉尔丁闪烁其词,不知道海伦娜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还有工作要做——”

“周日也工作?”

杰拉尔丁耸耸肩,后悔跟妹妹提起了工作,“是的。好吧,我们过一阵子再聚。现在我得走了。我去买单。”她站了起来。

“别走。”海伦娜也站了起来,伸手抓住杰拉尔丁的胳膊。

“海伦娜,我要去工作。”

“不,你不能走。先坐下来,”海伦娜急切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助?”杰拉尔丁问。两人重新坐下。

“别紧张,”海伦娜说,松开杰拉尔丁的胳膊,“事情是这样的,我遇到了点麻烦,需要向你借些钱。那些该死的律师不知在搞什么鬼,我一时还拿不到妈妈的遗产。”

“你在说什么?”

“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指望得到我的东西。现在他们说没人能得到妈妈的钱,直到律师同意。这他妈的真是个笑话。”

“所以,你想先向我借钱?”

“别担心,我一拿到属于我的钱就还给你。你知道我会有钱的,但是财产分给我之前你得接济我一下。我现在只能指望你这个姐姐来帮我。”

“你想要多少?”杰拉尔丁问,“要借多久?”

海伦娜耸了下肩,“你有多少?”

杰拉尔丁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一旦打开了这个口子,海伦娜以后的乞求会无休无止。

“我可以借给你100英镑。”她谨慎说道。

“哦,这点哪够。我需要现金,而且要尽快。你能弄到,对不对?”海伦娜讨好地说。

“多少?”

“5000英镑。”

这虽然不是个太大的数目,但杰拉尔丁还是感到有点吃惊。“很抱歉,”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保证,我会还给你的,但是我明天之前必须弄到这笔钱,否则我就死定了。实话告诉你,姐,如果你不帮我渡过这关,我就死定了。”

“什么意思?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海伦娜干笑一声,“是你不想知道的那种麻烦。”

“你欠谁这么多钱?”

“你最好别知道。”

“但是5000英镑——抱歉,只要我能帮你我会帮的,但至少我要知道你借这钱要去干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就帮不了你。”

“你必须帮我。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

“你为什么要借这笔钱?为什么要借这么多?”杰拉尔丁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妹妹。

“我欠的钱,”海伦娜咕哝道,“别担心,我又不是去冒险。我只是暂时缺钱,我保证还给你。你知道我会分到遗产的。我一拿到钱就会还给你。只是借钱给我的那些人,好吧,他们不愿意等。我一直东躲西藏,但还是被他们找到了。”她四处扫视着,好像有人在咖啡馆监视她似的。

“给你,”杰拉尔丁从钱包里取出200多英镑,“我刚去过银行。这儿是10张20英镑的,还有一些10英镑的,可以让你抵挡一阵子。”

海伦娜摇摇头,“这钱不够。我跟你说过了,我需要5000英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跟你借的。我找不到其他人能帮我了。”

“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可是你还有存款呀,不是吗?”海伦娜再次献媚道,“你可以再跑一趟银行。”

“拿着吧,”杰拉尔丁说,“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要么拿去,要么留下。”

“真是冷酷无情。”海伦娜瞪了她一眼,抓過桌上的钱,塞进包里。

“哦,那就这样吧,”她说,好像接受这些钱是帮了杰拉尔丁一个忙,“先借200多英镑。”

杰拉尔丁读出了“下次再借”的潜台词,但她不再多想,叫来服务生买了单。

“我们下次再聚。”海伦娜说。

“好的。”杰拉尔丁生硬地回答。

第四十五章

周一早晨,杰拉尔丁先去了办公室,然后乘地铁前往卡姆登大街,来到路易丝工作过的美发店。她想弄清楚路易丝之前有没有告诉过哪位同事她抵达尤斯顿火车站的时间。

柜台后面那个化了浓妆的女孩一眼就认出了杰拉尔丁,并直呼其名,和她打了声招呼。

“你的记忆力真好。”杰拉尔丁夸奖道。

“干我们这行的都这样。”女孩笑道,“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你还没有找到路易丝吧?很抱歉,她没有回来……”

“路易丝不会回来了,”杰拉尔丁轻声打断她,“她出事了。”

女孩惊愕地瞪大眼睛,“出了什么事?”

“恐怕她死了。”

女孩用双手捂住嘴,“哦,天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能告诉你案件的细节,只能说我们把这案件当作谋杀案在处理。”

“哦,天哪!”女孩又惊呼了一声。

“听好了,关于这次去伯明翰,路易丝对你或者哪位同事都说了些什么?”

女孩皱起眉头,努力回想着,“她说,重点是上色,主要是挑染和漂白。”

杰拉尔丁对培训的内容不感兴趣,但她还是耐心地听着女孩说下去。

“她对此行非常兴奋,”女孩总结道,“独自去伯明翰对她来说有点冒险。天啊,可怜的路易丝。我觉得她随时都可能再次走进店里。我真不敢相信她走了,永远走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现在还不便透露任何细节。”

“她被强奸了吗?”

“没有。不是那种事。”

“哦,我只是猜测一下。但是谁会干出这种事?对路易丝?她只是一个美发师!”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怎么去伯明翰?”

“没有。我猜她一定是坐火车去,因为坐火车最方便。”

“她从未提到过她的行程安排吗?”

“没有。她为什么要说啊?”

杰拉尔丁问了店里的其他人,大家的回答都一样。有两名发型师今天没来上班,前台女孩打了两人的电话,他们的回答也是否定的。

“她的客人呢?”杰拉尔丁追问,“她有没有跟哪位固定的顾客聊起过她去伯明翰培训的事?”

女孩摇摇头,“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人。”

问询一无所获,杰拉尔丁失望地谢过女孩,离开了。

“还不仅仅是这一点让我感到困惑。”下班后,杰拉尔丁拉萨姆去酒吧喝酒,向她吐露心声。

“至少我们已经抓到了杀害妻子的克里斯。”萨姆粲然笑道,尽管听上去显得底气不足。

“不管怎么说,路易丝的死亡让克里斯一案蒙上了一层阴影,因为看起来有人不想让他得到不在场证明。”

“但是我们已经找到了凶器。”萨姆争辩道。

“上面并没有他的指纹。”

“他可能戴了手套。”

“那么其他人也可以戴手套。听着,萨姆,我不是说他一定是无辜的。我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杀了杰米,然后陷害她丈夫,让他成为头号嫌疑人,凶器很可能是凶手事后丢在工具棚里的。记住,第一次搜查时,警方并没有在工具棚发现凶器。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萨姆点点头,“所以,当真正的凶手发现路易丝要站出来给克里斯提供不在场证明时,他就再次伸出黑手,杀了路易丝。”

“至少有这种可能性。这个案子中有太多的巧合。肯定有哪里不对劲。”杰拉爾丁说。

“那个在火车站接走路易丝的大胡子男人,”萨姆喃喃自语,“可能杀害了两个女人。他先杀了杰米,动机不明,但至少让克里斯成了嫌疑人。后来,为了破坏克里斯的不在场证明,他又杀了路易丝,”她点点头,“确实讲得通。这么说来,我们需要找到和杰米有过节的人。”

“是的,有人想要她的命。我们需要重新回到原点,重新审视第一起谋杀案,然后顺藤摸瓜侦破第二起案子。明天我去跟亚当沟通一下,再去跟克里斯谈谈。”

第四十六章

她站在街角等着,直到他把车停靠在路边。他探身打开副驾一侧的车门,大声喊道:“我还以为多难找到你呢。”

她笑道:“我就在这儿。”

“上车吧。”

他注视着她爬到副驾驶座位上,短裙紧紧裹着大腿。他没责备她。她太年轻了,还不晓得衣服散发出的信号。这是她妈妈的错,让她穿得像个妓女一样满大街跑。他以后要和维罗妮卡谈谈这事。现在,他只想把她安全带回家。

“我要给你买些新衣服。”他说道。

让他吃惊的是,她突然大笑起来,“只要能让你兴奋就行。”

他严厉地说:“我在和你谈论穿着。”

她没答话,只是耸了耸肩膀。他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廉价香水的味道,不禁皱起了鼻子。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车子开了近20分钟后,她问道。

“别担心,”他说,“我们回家。”

“好的,不过你得把地址告诉我。”

他瞥见她从包里摸出手机,便猛然伸手夺了过来。

“喂,还给我!你他妈的以为你在干吗?”她万没料到他会抢她的手机。

此时车子开到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上,他没有停车,而是摇下车窗,把她的手机扔了出去。

“你不再需要手机了。还有,别在我面前说脏话。”他补充道。

她像泼妇一样咒骂起来,使劲拉拽着门把手。不过他知道她会有何反应,早就锁死了车门。

“现在就放我出去!”她大喊,“停车,放我出去。”

她用拳头砰砰地捶击着车窗。

“别那样干!”他厉声道,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怒火。

她扭过身,撞击他的胳膊。

“再这样干,要出车祸的。”他警告她。

她继续攻击他。

他咒骂了一句,猛打方向盘,汽车在路边的公园门口戛然停下。他环视四周,公园的门关着,街道两头空无一人。

他抽下皮带,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不!”她哭喊道,“你不能这么干!我不想跟你走了。现在,开门!”

她抓起自己的包,在里面胡乱扒拉着。他伸手一把夺过,扔到了后排座位上。

“喂,还给我!那是我的包。”

她扭转身伸手去够包。他一只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用皮带捆了起来。

“现在,保持安静,别再大呼小叫了。我只是带你回家。到家后你就安全了。这都是为了你好。相信我。”

“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扔掉我的手机,捆住我的双手?”她歇斯底里地骂道,“你疯了。”

“哦,来吧,”他对她的敌意感到难过,“让我们成为朋友。你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你是疯子,”她愤怒地回答,“我们也不是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他露出友好的笑容,“现在,来吧,我先带你回家,然后我们一起做游戏。”

第四十七章

海伦娜借钱一事让杰拉尔丁始终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踏实。

第二天来到警察局,杰拉尔丁把这事放在一边,决定先弄清楚杰米生前有没有跟谁结怨。她带上萨姆,再次提审了克里斯。

“克里斯,我希望你在回答问题之前,仔细考虑清楚。你能想起来你或是你妻子跟谁有过过节吗?”

克里斯看了眼律师,律师点点头。

“如果你问的是有人恨杰米恨到想要杀了她,那没有,我想不到任何人。”克里斯回答。

“你确定吗?”

“我们只是普通人……”他情绪突然失控,但很快平静下来,“我们曾经是很普通的人,”他纠正自己的说法,“直到这一切发生。我们没恨过别人,也没人恨我们。我们跟千千万万夫妇一样。”

杰拉尔丁向前探了探身子,“克里斯,你口口声声说你们婚姻幸福,但我们都知道你有婚外情。所以,我们彼此还是开诚布公点吧。实际上,你们的婚姻是如此不幸,你一直千方百计地想摆脱掉妻子。你难道还不清楚我们会怀疑到底是谁想要杀了她?”

律师和摇着头的克里斯低语了几句。

“我认为这是可怕的误解。”克里斯说。

“她是在家里被杀的。”

“一定是窃贼闯入了我家。杰米想要阻止他,结果被杀。”

“门窗都是好好的,没有闯入的迹象。”

“很显然是杰米开了门。”克里斯把头埋入手里,痛苦地啜泣着。

“她知道你去和路易丝幽会吗?”杰拉尔丁继续问。

“不知道。”

“你怎么能确定她没有看见过你和路易丝在一起?也许某天她下班回家路上撞见过呢?”

克里斯摇摇头。杰米没工作,据他所知,她很少外出。

“哪怕外出一次,也有可能撞见。”萨姆不满地说。

杰拉尔丁示意萨姆不要插话,然后转向克里斯,“克里斯,杰米遇到什么问题了吗?一个你也无法帮助解决的问题?”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克里斯不耐烦地说,“杰米没有遇到问题。”

“克里斯,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们的吗?”

克里斯再次被激怒了,咆哮道:“关于杰米,我没有任何事情没有告诉你,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老是以为我隐瞒了什么呢?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问题。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挺好的。”

律師把手按在克里斯的胳膊上,示意他冷静,然后转向杰拉尔丁,“我的当事人现在心烦意乱。他太疲劳,也太紧张了,需要休息一下。”

杰拉尔丁点点头,表示同意。

克里斯现在情绪失控,让他休息一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过了15分钟,审讯再次开始。

“听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克里斯说,“杰米不怎么外出,不过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喜欢宅在家里。那没有什么问题。她不外出工作。”

“她做什么呢?她有什么喜好吗?她有哪些朋友?”杰拉丁尔抛出一连串问题。

“她自愿做一个家庭主妇。她不需要朋友。我们在一起很幸福。”

“这么幸福,你还杀了她。”萨姆小声咕哝道。

“你又在乱扣罪名了。”律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抗议道。

第四十八章

“楼下有人找你。”一个警员站在杰拉尔丁的办公室门口说道。

“是谁?什么事?”杰拉尔丁好奇地问。

警员耸了耸肩,“她好像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她手机里有你的照片。她稀里糊涂的,说你的名字叫……”

“好了,好了,”杰拉尔丁赶紧打断他,“我知道她是谁了。”

海伦娜合眼斜靠在接待大厅的椅子上,听到杰拉尔丁叫她才睁开眼。她穿着黑色超短裙,亮红色细高跟鞋,简直像是来拉客一样。为了不让更多人注意到,杰拉尔丁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想带她尽快离开这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开我!”海伦娜反抗道。

“我没有邀请你过来,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杰拉尔丁不客气地小声说。

海伦娜没再反抗,被杰拉尔丁拉着进入一间会客室。

“你来这儿干什么?”两人坐下后,杰拉尔丁问妹妹。

“我有话跟你说。”

“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你不可以再来,否则恕不接待。”

“别介意。你得帮我。听着,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不到还有更好的地方。只有这里是安全的,他们不会跟过来。求求你了,埃琳,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才给过你钱。”杰拉尔丁没好气地说。

“我需要把欠债全部还给他们,否则我就死定了。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帮得上我。”

“你把我给你的200多英镑都挥霍在毒品上了,是不是?”杰拉尔丁问。

“那点钱根本不够用,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听着,海伦娜,我想帮助你,你明白我说的话吗?我想帮助你。”

海伦娜呆滞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是她没说一句话。

“我会帮你还清债务,所有的债务,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就不能无条件地帮我吗?”海伦娜咕哝道。

“我会帮助你,不管什么代价,但是我不会再给你钱去吸毒。”

“我借钱只是为了还清欠债,否则他们会杀了我的。”

“我会还清这些人的钱,不过不管他们是谁,我要当面还给他们。我不会让你拿一个子儿去吸毒。”

“这么说,虽然知道我是个瘾君子,你仍然愿意帮助我?”海伦娜兴奋地问。

“是的,我会帮助你,但条件是你去戒毒所。”

“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必须去戒毒所才能戒掉毒瘾。”

“不管用。一朝吸毒,一辈子戒不掉。我是个失败者。”

“这是我的条件。如果不去戒毒,你从我这儿一分钱也拿不到,就别想还清欠债,也别想摆脱毒贩子。”

海伦娜闭上眼睛,“如果我不还钱,他们会杀了我的。”

“你正在杀死你自己。你不同意去戒毒所,早晚都得死。听着,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海伦娜,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

“如果我不同意去戒毒所,你不会给我一分钱?”

“没错,这是先决条件。”

“哦,天哪,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海伦娜痛苦地闭上眼睛。

杰拉尔丁不再多说,开车将昏昏欲睡的海伦娜送往北伦敦的一个戒毒所。

第四十九章

直到前一天晚上上了这辆车之前,辛迪还算幸运。她干这一行时间还不长,也不打算干太久,等挣到了足够的钱就退出。

乍看上去,这个家伙看起来挺正常的。穿着体面,干净利落,车子也不错。如果怀疑他有问题,她是不会上他的车的。但是不久他就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虽然不是下流话。当她意识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这个家伙很强壮,抢走了她的包,还捆住了她的手腕。她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等待着逃跑的机会。

车子最后开进了一条死胡同,在尽头的一座屋前停下来。

“下车,我们到了。”

她没动。

“我说了,下车。难道你想让我把你扛进去?”

她四处张望,夜深了,周围没有一个人。他终于失去了耐心,冲上去用头巾塞住她的嘴,将她拖出车子,推进大门,进入一个狭小的院子。她企图反抗,但她的胳膊被紧紧钳住,根本无法扭动。他恼怒地叹了口气,把她提起来,用一只胳膊夹在腋下,快步走向房子。

“我们到家了。”他开心地说,打开房门。

虽然身体被控制住了,但她脑子一刻也没停着。“用膝盖顶他们的睾丸,”她认识的性工作者曾这样说过,“每次都管用。”

一旦找到机会,她打算就这样干。伤得他越重越好。

“我们上楼做个游戏。”他说,灿烂一笑。

她嘴里哼哼着,手臂挥动着,希望他能松开她。

“如果你答应乖乖的,我就松开你。”

她点点头。

“好姑娘。”

她突然意识到,他原来幻想着她是个小女孩。好吧,那就陪他玩玩,这没什么困难。男人们的性幻想是她熟悉的领域。他可能没什么危险,只不过是一个患有恋童癖的老男人。如果她能够让他平静下来,接好这笔活,她也许能扭转局面。他可能会成为她的常客,那她就无须再付皮条客钱了。他的需求越变态,他付费就越多。她要做的就是满足他的需要。她甚至还能让其他可怜的孩子免受侵害。

“走吧,”他说,“房间都为你准备好了。”

他转过身,登上了楼梯。她跟在他身后,嘴仍被堵着,手也捆着。不过,现在她不再害怕了。

他领她进入一个只摆有一张床的房间,窗户上安有铁栅栏。

“我们到了。”他说。

她再次哼哼,抬了抬被捆住的手。他点点头,松开她的手,又取下她嘴里的头巾。

“这样好多了,是不是?”他笑了,“现在你就舒服了。”

“谢谢你,仁慈的绅士。”

他看起来很吃惊,随即纠正她,“叫我爸爸。”

“谢谢你,爸爸。”

“在这儿等着,”他说,“我给你买了些衣服。”

她在床上坐下,脱掉靴子,解开衬衫,做好了准备。他还没有回来,她干脆脱下了衬衫和胸罩。不管怎么说,小孩子戴胸罩总是不太合适。如果想要成功地利用他,她必須小心地取悦他的性幻想。她躺在床上,伸开双腿,曼妙身姿一览无余。不过她仍然穿着超短裙,也许那会最先吸引他的注意。

门开了,那个男人进入房间。他戴着一副小丑的面具,还有一顶蓬松的橘黄色假发,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快过来吧,我等不及了,爸爸。”她说。

他愤怒地咆哮一声,冲上去,抓起毯子盖住她的裸体,拳头雨点般地落下去。

“你这个肮脏的小婊子。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是你父亲!”

在昏过去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小丑面具上那巨大闪亮的红鼻子。

第五十章

杰拉尔丁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她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戒毒所打电话。在得知海伦娜还在那里后,她的心才放下来。迄今为止一切还算顺利。她再三强调,一旦出现任何问题,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来到办公室后,杰拉尔丁努力全身心投入工作,却很难把妹妹的事抛到脑后,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我看你没什么问题吧。”亚当责备她说。

“我只是不百分之百确信这事是克里斯干的。”杰拉尔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微笑道。

“好吧,等你有了充足的证据,再来找我谈吧。”

杰拉尔丁知道亚当的要求合情合理。没有证据,她的判断就只能永远停留在直觉上。她决定再去找克里斯谈谈。

这不是一次正式的审讯,她独自去了拘押室。克里斯无精打采地坐在床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没有律师在场,他显得特别孤立无助。

“不是我干的,”他声音颤抖着说,“我没干。我做不到。你得相信我。为什么这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杰拉尔丁柔声说道:“克里斯,你一直坚称你是清白的。那我们就暂且假定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么你就要告诉我任何想要致你妻子于死地的人的名字。你必须停止假装她没有敌人,说没人对她可能怀有怨恨。”

“你在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手无助地举起来,怒气冲冲地盯着她。

“告诉我你妻子可能有的任何敌人。有谁可能想伤害她吗?”

“没有。杰米没有敌人。”

杰拉尔丁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克里斯是否理解她的意思,“但是有人想要她死。”

“没有。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没有人会想要她死。”

“但有人杀了她。”

“这只是一次随机杀人案,任意一个疯子……”

“但她是在家里被杀的。”

“他只是恰好闯进了我家……”

“凶手是个疯子,我同意你的说法,”杰拉尔丁打断了他,“但绝不是随机杀人。克里斯,凶手使用了你家的垃圾桶,并且把凶器放在了你家的工具棚里。这些都显示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案。凶手认识你妻子,而且特意选在你不在家的时候下手。好好想想,谁会这么干?”

克里斯摇了摇头,“没人会想杀死我妻子。她没有敌人。她足不出户,认识不了几个人。”

“那有什么其他原因吗?她是不是要躲什么人?她过去结怨的某个人?”

“你什么意思?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克里斯不满地说。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杰米……”他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头埋进手里,“她很温顺,人品也好。”

第五十一章

那天晚上,杰拉尔丁去见了她的前同事伊恩·彼得森。听说伊恩来伦敦开会,她很是开心,特意邀请他到一家印度餐馆吃晚饭。

两人首先各自介绍了近况,但都绕开了敏感的个人问题。

“你有没有再想过离开约克?”杰拉尔丁关心地问。

“没有,我打算继续留在约克。”伊恩回答。

“我还以为你已决定离开了呢。”杰拉尔丁怅然说道,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她一直希望伊恩能调回伦敦,这样他们就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事实是,我真的非常喜欢约克,这是个非常宜居的城市。”伊恩说,“而且,约克警察局正在筹建一个新的重案组,我眼下忙得不可开交。”

谈到工作,伊恩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杰拉尔丁知道,伊恩一心扑在工作上,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警察工作的热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想忘掉婚姻失败上的失意。

“现在我又恢复了单身,除了我自己,无须再对任何人负责。我重获自由了。”伊恩笑道。

杰拉尔丁随后把杰米和路易丝两案的进展跟伊恩简要说了一下。伊恩也认为两起谋杀案一定有关联,因为两名受害人都与克里斯关系密切。在尤斯顿火车站接走路易丝的男人比克里斯矮,所以不可能是克里斯。而那人举着写有路易丝名字的纸牌,说明也不可能是她的丈夫汤姆。

和亚当的看法一致,伊恩也认为,在发现路易丝的公园找到的那些鞋印可能无关紧要,“任何人都可以穿大一两码的鞋,”他补充道,“必要时,甚至会故意穿小一点的鞋。”

“是啊,这是个极其狡猾的家伙,隐藏得太深了。”杰拉尔丁感慨道。

杰拉尔丁本指望这两起案子在一个旁观者的点拨下会变得明朗一些。可是相反,离开餐馆的时候,她感觉更迷茫了。伊恩说的没错,这是两起扑朔迷离的案子,相互关联,却又找不到头绪。不过,这次聚餐至少让杰拉尔丁暂时忘记了让她烦恼不已的妹妹海伦娜。

第五十二章

周四上午,总督察亚当兴奋地叫来杰拉尔丁,说克里斯请求见他们。“这个案子终于要有突破性进展了。”他咧嘴笑道。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主意了。”杰拉尔丁疑惑地说。

“一定是他的律师让他想通了。”亚当不容置疑地说,随即和杰拉尔丁一起前往审讯室。

克里斯身穿一件深绿色的夹克,他那矮胖的律师就像一只巨大的蟾蜍。

“你说你有东西要和我们分享?”亚当冲克里斯说,声音里透出兴奋。

克里斯沒有回答。

“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慢慢讲。”亚当催促道。

克里斯转向律师,咕哝道:“我做不到。”

亚当有点不耐烦了,“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你坦白交代的话,法庭会对你宽大处理的。我相信你的律师建议你最好告诉我们真相。”

克里斯没有回答。

“你来这儿是要供认你杀了妻子。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我们都知道是你干的,但如果你利用这个机会解释一下,对你会有好处。如果你是在冲动之下犯的罪……”

“不,不,”克里斯脱口而出,惊恐地瞥了一眼律师,“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杀我的妻子。我已经告诉过你们我没有杀她。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亚当并没有试图掩饰他的恼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来听你供认的。”

律师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我的当事人从没表示过他要坦白任何事。”

“那他为什么要见我们?”

“他还有一条辩护理由想要公开。”

亚当绝望地向空中挥了一下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是想出一个我们迟迟没等来的不在场证明,现在又突然冒出一条辩护理由。为什么之前你都不说呢?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相信显然是你捏造的东西呢?”

“不管怎样,你还是先听听我的当事人说些什么吧。”律师慢悠悠地说。

“他什么也没说,”亚当咕哝道,“除非他坦白罪行,否则他说什么我们都不感兴趣。”

“这涉及我的当事人和他妻子的关系。”律师转向克里斯,点头鼓励他。

“克里斯,”亚当不客气地说,“我们知道你常打老婆。”

“不!”克里斯咆哮道,“你们根本不了解我和我的妻子,对我们的关系也一无所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杰拉尔丁催促他。

但是克里斯把头埋在手心里,喃喃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们知道你经常打她。”亚当继续说。

克里斯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没有,我碰都没碰过她一下。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事我都没做过。我不会做的。我爱她。”

亚当压低了声音,“克里斯,我们找到了你打人的证据。她的指甲缝里有你皮肤的碎片,显然是反抗你留下的。你脖子上有划痕。这点你不能再否认吧!”

“杰米不是在自卫。”律师说。

“打人的是她,”克里斯开口了,“是她在打我。不知为何,她像着了魔似的,暴力倾向越来越严重,虽然她也不想变成那样。事后她总是向我道歉,但是……”他再次垂下头,啜泣起来。

审讯到此结束。亚当率杰拉尔丁和萨姆离开了审讯室。

“这一定是律师教克里斯这么说的。简直太荒唐了。”亚当怒气冲冲地说。

杰拉尔丁则认为克里斯说的可能是实情,“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个性格懦弱的人,根本不像有暴力倾向。”

“除非是真事,否则没有男人会承认这一点。”萨姆也插话道。

“我这就去调查克里斯的为人,以及他和妻子的关系。”杰拉尔丁说。

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杰拉尔丁开车去了克里斯工作的地方。克里斯是名供暖工程师,主要负责安装和维修居民的中央供暖系统。他任职的公司在卡姆登区,是一个由老板及其儿子、办公室经理和四名工程师组成的小公司。杰拉尔丁在办公室见到了老板,提出想和每位雇员谈谈。老板50岁左右,秃顶,身体很结实。

“需要很长时间吗?”他的抵触情绪很明显,“工程师们都正要出工呢,我可不能让客户久等。”

杰拉尔丁简要说明了一下克里斯作为嫌疑人的现状,老板耸耸肩,“可怕。我简直无法相信发生了这种事。我们谁也不会相信。我绝想不到克里斯会干这种事。”

虽然杰拉尔丁对他的话很感兴趣,但因为老板整个上午都在办公室,而工程师们很快就要赶往客户家,所以她决定还是先和工程师们谈。

第一位工程师又高又瘦,回答起话来总是只有一个词。

“你见过克里斯有过任何暴力行为吗?”

“没有。”

“他跟你谈过他妻子的事吗?”

“没有。”

“听说他因涉嫌谋杀被逮捕,你感到惊讶吗?”

“是的。”

“关于克里斯,你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说说的?”

“没有。”

第二位工程师同样沉默寡言,只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告诉她“克里斯是个正派的家伙”。

第三位工程师则是个完全不同的人。他昂首阔步地走进房间,热情地伸出手来,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

“罗比,”他欢快地笑道,“我能帮你什么?”

杰拉尔丁心想,这人倒更像是一个推销员。她请他坐下,问他对克里斯了解多少。他耸耸肩,仍然微笑着。

“我对克里斯了解多少?”他重复了一遍,“我对克里斯了解多少?”

杰拉尔丁耐心等待着。

“他对自己的事真是守口如瓶,”工程师说开了,“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麻烦,我也从没听说客户投诉过他。刚才你说他打老婆,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像你说你用羽毛把我打倒在地。我的意思是,他并没有让我觉得他是那种有暴力倾向的人。不过我并不真正了解他。”

尽管这位工程师话很多,但他并没有比另两位提供出更多的信息。

对老板的询问同样没有什么结果。

“他很准时,”老板说,“是个好员工。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他会杀人。当然,你永远看不透一个人。我们看到的只是表象。”

老板的儿子长得极像父亲,说话语气也和父亲一样傲慢,杰拉尔丁还发现办公室经理就是老板的妻子。他们都说克里斯看上去温文尔雅,认真尽责,但同时也承认并不真正了解他。

接下来杰拉尔丁去走访克里斯的医生。

病人们在排队等候,杰拉尔丁焦急地左右看了看。“你有预约吗?”前台接待问她。

杰拉尔丁悄悄说明了来访目的,接待员说她可以下一个进去。五分钟后,杰拉尔丁来到一位年轻的亚裔医生面前。

“他是我的病人,是的,我们听说了他妻子的事,”医生说,“真的是他杀了她?”

杰拉尔丁告诉医生,目前警方正在调查此事。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警官?”他问,瞥了一眼墙上的钟。

“他或是他妻子有没有因为身体伤害来你这儿看过?”

医生犹豫了一下,没做正面答复,“那些伤并不总能诊断出是怎么来的。”

“但在你看来呢?”

“这可以当作证据吗?”

“是的。”

他翻阅了一下诊断记录,“克里斯来看过几次,因为他受伤了,伤势与被殴打的情况相符。第一次他告诉我他参与了酒吧斗殴。他的一只眼睛瘀青,嘴唇撕裂,很明显是打架了。第二次他坚称在家里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他妻子呢?她也是你的病人吗?”

医生又翻了翻诊断记录,皱起眉头,“她的医生是我的一位同事,但是这儿没有她受伤来诊的记录。实际上,她在我们这儿登记有五年了,但从没来看过病。她的就诊记录是空白的。”

“五年之前的情况呢?”

医生摇了摇头。在过去20年里杰米只因流感看过一次医生。

“对于一个人来说,20年里只看过一次医生是不是很奇怪?”杰拉尔丁问。

“这确实不同寻常。当然,有些人就是健康,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去看医生。”他笑了。

克里斯说过,他妻子基本上足不出户,也没有朋友。杰拉尔丁现在怀疑杰米患有广场恐惧症,甚至还可能有什么其他心理上的问题。

“医生,你们的这个病人被谋杀了,如果你能告诉我有关她的任何信息都是很有价值的。”

医生再次摇了摇头,“你对她的了解可能比我还多。虽然她在这儿登记过,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登记时是一个人来的吗?”

医生轻轻敲了几下键盘,在屏幕上查看,“她丈夫是同一天在我们这儿登记的,所以我猜他们是一起来的。”

杰拉尔丁谢过医生,离开了。与在同时,萨姆走访了克里斯的左邻右舍。根据两人的调查,可以确认的事实是:杰米是个足不出户的家庭主妇,而克里斯是个沉默寡言、彬彬有礼的懦弱男人。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杰拉尔丁去看病理学医师迈尔斯·费洛斯。迈尔斯很高兴杰拉尔丁来了,把她领进法医解剖室。

“就在这儿,”迈尔斯指着杰米·科德威尔和路易丝·马歇尔的尸体,“两具尸体上发现了相同的DNA痕迹,但与汤姆·马歇尔和克里斯·科德威尔都不匹配。”

“通过DNA分析能说明些什么吗?”

“这个人是男性,白种人,棕色头发和眼睛。这可能并不能缩小调查范围,但可以排除一些嫌疑人。”

杰拉尔丁叹了口气。

第五十四章

周六上午,杰拉尔丁派出一组人马再去克里斯家的花园搜查,寻找DNA的踪迹。她想,如果是凶手事后把凶器故意丢在了工具棚,从而陷害克里斯,那么当初搜查工具棚没有发现凿子就说得通了。

此外,科德威尔夫妇到底跟谁结怨了呢?路易丝之死似乎是受到他们牵连的。凶手可能是为了阻止她给克里斯提供不在场证明。如果杰米没被杀害,杰拉尔丁怀疑路易丝也会活得好好的。

忙碌了一天后,杰拉尔丁决定把与案件相关的所有卷宗都整理一下,以便带一些回家接着看。突然,一份她之前没太在意的指控文件引起了她的注意。

克里斯被指控在考克福斯特地铁站外诱拐了一名年轻女子,这事发生在他妻子遇害前不久。失踪女子的父亲记下了克里斯輕客的车牌号,并报了警。这个指控克里斯的案子很快就被驳回了,不过读到这些记录,杰拉尔丁变得兴奋起来。克里斯从未否认他路过考克福斯特地铁站。他妻子说自己跟丈夫一起在轻客上。

杰拉尔丁就此想到了一种情形:失踪女子的父亲坚信是克里斯诱拐了他的女儿,他决定亲自处理此事。

这样一切就合理了。

有可能是他杀了杰米,然后嫁祸给克里斯,做出报复失去女儿的疯狂举动。

回到家后,杰拉尔丁刚把晚饭放进烤箱,手机响了。

“埃琳,是我。”

“海伦娜?你还好吗?”

“我需要帮助。”

“什么?你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不是在戒毒所吗?”

“不在。他们知道我在那里了,我必须逃走。埃琳,他们来找我了。你得帮帮我。如果我今晚不把钱还清,他们就会杀了我。”

第五十五章

杰拉尔丁同意在阿森纳地铁站外与海伦娜见面,然后直接开车去了那里。

等了大约20分钟,杰拉尔丁终于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匆匆走出了地铁站。她停下来,不确定地四处看了看。看到杰拉尔丁在朝她挥手,海伦娜急忙跑过去。

“你终于到了。”她一边说一边钻进车里,好像是杰拉尔丁让她久等了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离开这里。开车去你家。我们到了再谈。”

“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就坐在这里。”杰拉尔丁没有发动车子。

“如果你愿意,你就待在这里,但我告诉你,他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然后你也跟着完蛋。他不知道你是谁,也不在乎。毫无疑问,他会开枪的。”

见海伦娜真的是急了,杰拉尔丁发动了车子,从路边驶离。

“说吧,不然我们就直接回戒毒所,那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我交了一个叫本尼的朋友,这个人渣诈光了我所有的东西,现在知道我要继承妈妈的遗产了,就又来要,每一分钱都要。”海伦娜气急败坏地说。

“这么说他是你的皮条客和毒品供货商,你欠他一大笔钱。”杰拉尔丁挑明真相。

这样肮脏的故事,杰拉尔丁见得多了。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我不还他钱,他就要杀了我。”

“他只是想吓唬你。”

“好吧,他得逞了。但这不是游戏,姐姐,他真的会杀了我。我了解他,欠他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已经和他约好明天晚上11点在阿诺斯格罗夫地铁站附近还钱,但我手头的钱不够,还差4500英镑,你得给我补上。我已经躲他好几个月,再也无路可逃了。”

杰拉尔丁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眼下的首要任务是把妹妹安顿好,于是她开车送海伦娜来到索霍区一个可提供住宿的小酒吧住下,答应第二天再来。

第二天一早,杰拉尔丁先去银行取了5000英镑现金,装进手提包,然后乘地铁去了牛津广场站,出站后步行来到海伦娜所住的酒吧。

为了妹妹,她这次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因为她是要把钱交给一个瘾君子,而瘾君子又要把钱交给毒贩。这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行为呢?

她走到海伦娜的房门前,敲了敲门,没人应答。门没锁,她推开门,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冲到楼下,妹妹也不在餐厅。

海伦娜失踪了。

第五十六章

杰拉尔丁感觉胃里一阵不舒服,赶紧来到吧台打探海伦娜的下落。

“你是埃琳吗?”

“是的。有我的口信吗?”

吧台后面的女孩点点头,从收银机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她留了这个给你。她说这真的很重要。”

杰拉尔丁接过信封,难掩心中的不安。她点了一杯咖啡,在角落的一张小圆桌边坐下,这才打开信封。

“你必须这样做。我病了。他會在停车场。如果你什么都不说,他会以为你就是我。如果你不照做,我就死定了。”

杰拉尔丁读完信,呷了一口咖啡,陷入沉思。按理说,她应该把这事报告给缉毒队。但如此一来,她和海伦娜的关系就将跌入冰点,她将永远失去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双胞胎妹妹。为了海伦娜,她决定冒任何风险。

打定主意后,杰拉尔丁回了家。

晚上,她依照海伦娜的形象,换上一件旧牛仔裤和宽松的T恤衫,把脸化妆成苍白的样子,眼线弄脏,看起来像是眼睛下面有灰色的眼袋,再将头发搞乱。

当镜子前出现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海伦娜”时,杰拉尔丁长舒了一口气。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出了门,乘上前往阿诺斯格罗夫地铁站的地铁。

她提前五分钟到达了地铁站出口附近的停车场。这里除了车,没有一个人。她警惕地观察周围,突然注意到阴影处有点动静。

“海伦娜?”她一边向前走,一边低声呼喊。

很快,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一个穿着连帽卫衣的男人慢吞吞地走过来。

“带来了吗?”男人嘶哑地问道。

杰拉尔丁犹豫了一下。男人朝她迈近一步。他手里握着枪。

“海伦娜,”他咆哮道,“别惹我。你欠我的。朝我走三步,把包放下。”

“我不是……”杰拉尔丁突然打住,意识到了自己现在装扮的身份,“是你吗,本尼?”

“别耍我,你这个臭婊子。你以为会是谁?你觉得我会派个人来吗?”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如果你想活命的话,现在就把钱给我。”

杰拉尔丁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枪。本尼把她看成海伦娜了。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有可能开枪。

“把钱给我,”他重复道,“朝前走三步。”

杰拉尔丁别无选择,只得向前迈了三步。离本尼还有一英尺远时,她慢慢俯下身,把装有现金的手提包放在地上。没等她直起身,本尼就扑向了手提包。

“举起手来!不许动!”就在这一刻,一束刺眼的灯光打在了本尼身上,同时一个声音高喊,“双手举在空中,让我能看见。”

杰拉尔丁僵在原地。

“他妈的……”本尼咒骂着,迅速转过身。

“不要试图抵抗,本尼,”那个声音又喊道,“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所以你最好安静下来。现在把枪放下,把手举起来,让我能看见。”

本尼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是猴子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是不是?”他咆哮着,把枪放到地上,“我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个混蛋。”

杰拉尔丁刚想拿出她的证件,另一个声音命令她也举起手。她只得服从命令,并立马被戴上了手铐。

“等一下,”她喊道,“你们弄错了。”

一名警官大笑一声,“留到审讯时说吧。一旦你被指控,你想说什么都行。”

“是本尼,没错!”一名缉毒队员兴奋地叫道,“你好啊,本尼,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逮到你的,是不是?老实交代,包里是什么?”

“滚开,这是我的。把手拿开。我告诉你,这是我的,是我光明正大的钱。别碰它!”

不管本尼如何叫嚣,他和杰拉尔丁一起被押上了警车。

第五十七章

“你是认真的吗?”电话那头的伊恩听起来像是在竭力忍住不笑,“你在跟我开玩笑,不是吗?”

“不,我没开玩笑。”杰拉尔丁沮丧地说。

“他们真逮捕了你?”

“是的,我刚告诉过你了。事情就是这样。”

“天哪,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抓谁也轮不到抓你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你总是小心谨慎呀,而且……”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伊恩。我被停职了。”

“被停职了?”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杰拉尔丁深吸了一口气,“我将5000英镑交给了一个毒贩,是我刚从银行取出来的。”

“什么?你不知道他是谁吗?还有,不管怎么说,你交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别告诉我是现金?该死的,杰拉尔丁,你难道没查查……”

“我很清楚他是谁,我在做什么。交钱的时间和地点是之前约定好的。”

伊恩笑了,“你是气昏了头,故意在开玩笑?”

“我说的都是事实,伊恩。”

“我不相信。”伊恩坚定地说。

“我是认真的。我已经被停职等待调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认为我成了瘾君子吗?”杰拉尔丁苦涩地笑道。

“别瞎说了。我确信这背后一定有隐情,但该死的,我搞不清楚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这一定和你的双胞胎妹妹有关,是不是?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杰拉尔丁竭力忍住没哭,又深吸了一口气,“说来话长。”

“我整晚都有时间。”

杰拉尔丁告诉了伊恩事情的来龙去脉,总之,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帮助妹妹。“我想如果我付清了她欠毒贩的钱,她就会信任我,愿意和我发展好关系。”杰拉尔丁最后说。

“你以为你能买到亲情?”

“不管怎么说,我要努力尝试一下。”她无力地说。

“可现在弄到这个地步,该如何收场?”伊恩关切地问。

“我已经被停职了,正在等待总督察的处罚决定。我想即使我不辞职,他们也会赶我走的。如果我幸运的话,他们会低调处理这件事。”

“不,”伊恩急了,“你不能走。去和总督察谈谈,求他让你留下,哪怕降职也行。这也不算太糟,是吧?如果必须离开伦敦警察厅,你还可以去其他警察局。听着,我告诉过你,约克市正在筹建一个重案组,我们需要经验丰富的警官。你可以来约克工作。这地方不错,我想你会喜欢的。”

挂断电话后,杰拉尔丁开了一瓶红酒。伊恩的真切关心让她心里充满了暖意。

第二天早上,杰拉尔丁打电话给亚當,希望接下来能继续工作。

亚当一听就怒了,“不管是为了帮助妹妹还是什么原因,你都不可以藐视法律。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杰拉尔丁顿时感到心灰意冷,但现在克里斯的案子正处在紧要关头,他曾被指控诱拐女子一事可能与此案有关,这一线索必须深挖下去。她又给亚当打了电话,想跟他谈谈这事。

“你不再处理这个案子了。”亚当厉声说。

杰拉尔丁知道没法说服总督察,只得又给萨姆打电话。萨姆没有接,她生气了,又试了一次,这次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杰拉尔丁怀疑小组每一位警官都被警告不要与她说话。

她正在考虑还有什么选择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接了电话,是萨姆打来的。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杰拉尔丁脱口而出,明显带着怨气。

“你知道我不能接。”

“那你为什么又打电话给我?”

“你给我打电话,我不能坐视不理啊。作为朋友,我只想知道你没事就好。在你接受调查期间,我们被警告不要跟你说话。”萨姆难过地说。

“你在哪儿?”

“我在埃玛的办公室,借用了她的手机。杰拉尔丁,你还好吗?”

“是的……不。哦,你觉得呢?”

“杰拉尔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都听说了什么?”

“没人透露半个字。我们只知道你被停职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什么了,杰拉尔丁?快告诉我实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杰拉尔丁简要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这太离谱了,”萨姆怒气冲冲地叫道,“你只是在帮你妹妹,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帮助别人。”

“先不说这些。我现在需要你为我做点事。”

“别让我做任何违法的事。”

“不,我不会的。别傻了,萨姆,我怎么会让你做违法的事。”

“你想让我做什么?”

杰拉尔丁三言两语说清了她所需的东西。“不要发电子邮件给我,”她继续说,“明天下午6点,国王十字车站,麦当劳的洗手间见。那儿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如果被发现向你私传信息,我的工作就难保了。”萨姆担心地说。

“那你最好确保不被发现。”杰拉尔丁安慰她,挂断了电话。

第五十八章

当他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时,为时已晚,毯子下面的女人停止了挣扎。

他扯下面具,小心地盖在她的脸上,遮住扭曲的面容。她蓬松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锁上门。事态失控了,但这不是他的错,谁叫她上了他的车,让他把她当成了女儿。

对,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女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贝萨妮还没有回来。他必须去救她。他试着给她打电话,但是打不通。

他又心生一计,打印了一张她的近照,塞进钱包。他打算以后每天晚上都去卡姆登大街,把女儿的照片展示给每个路人,直到打听到她的下落。不管花多长时间,他都要找到她。

第五十九章

杰拉尔丁坐在能看见女洗手间的地方,焦急地等待着,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下午6点整,萨姆走进店内,开始排队购餐。

不像杰拉尔丁只买了一杯咖啡,萨姆买了汉堡和薯条,看来是真把这顿当晚餐了。杰拉尔丁等待着,心中忐忑不安。她们虽没有坐在一起,但在店里待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咖啡杯,焦急地等待着。萨姆终于吃完了,去了洗手间,杰拉尔丁立刻离开座位,跟了过去。萨姆见洗手间里没有其他人,赶紧递过去一个塞得满满的马尼拉文件夹。

“都在这儿。”她低声说。

杰拉尔丁知道,这是萨姆冒着风险把自己所要的文件都打印了出来。她把文件夹放进包里,一言不发就离开了。逗留是危险的。

回到家,她先煮了一壶咖啡,然后才坐到沙发上打开文件夹。

警方掌握的克里斯所有资料都在这里,杰拉尔丁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打破僵局的线索。

她注意到,克里斯没有案底,从未和警方打过任何交道,直到两个月前,他因为一名年轻女子的失踪而被问询过。是一位忧心忡忡的父亲报警说女儿失踪了。女儿贝萨妮午夜时分从考克福斯特地铁站打电话给他,说她在地铁上打盹坐过站了,希望父亲开车接她回家。他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但到了车站后却没见到女儿。他注意到一辆轻客正好驶过那里,就记下了车牌号,并将这一信息报告给了警察。

杰拉尔丁把整个报告看了好几遍。那辆轻客登记在克里斯·科德威尔名下。他坚称车里的女人是他的妻子,贝萨妮父亲误认为是其女儿了。

杰拉尔丁隐隐感觉到,贝萨妮父亲对克里斯的指控和杰米的死之间也许有某种关联。

第六十章

第二天下午,杰拉尔丁打电话给埃玛,让她转告萨姆下班后回个电话。

晚上,萨姆用埃玛的手机打来了电话。

“萨姆,我需要你帮忙在数据库里查到一个女人的地址。”杰拉尔丁说出了这个女人的名字。

“她是谁?”萨姆问。

“跟案子有关,我想亲自去找她谈谈。”

“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你最好对此不知情。”杰拉尔丁回答,“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只是想澄清一个问题。亚当已经说了,我不可以再插手此案,所以你必须声明这是你的调查。”

“我很好奇!”

杰拉尔丁几天来第一次笑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按照萨姆给的地址去找那个女人了。

维罗妮卡住在伊灵区汉格巷的一栋公寓里,离北伊灵地铁站不远,所以杰拉尔丁决定乘地铁去。一路上,她尽量避免面对监控摄像头。

来到维罗妮卡家门口,杰拉尔丁按响了门铃,但没有人应答。她回到地铁站,先在一家咖啡馆等了几个小时,然后又挪到不远处的一个酒吧继续消磨时光。她都是选择坐在不起眼的地方,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晚上7点,她再次来到维罗妮卡家门口,按下门铃后不久门就开了。

“是维罗妮卡家吗?”

“找我吗?”站在门口的女人一脸困惑地盯着杰拉尔丁,“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伦敦警察厅的督察。”杰拉尔丁面不改色地自我介绍。虽然被停职了,但严格来说,她的职务还在。好在女人没有要求她出示证件,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我在调查你的继女贝萨妮。”杰拉尔丁随即说明来意。

维罗妮卡的脸拉了下来,“她出什么事了吗?”

“据我所知,贝萨妮很好。是关于她父亲丹尼尔·桑德斯的。”杰拉尔丁让她放心。

维罗妮卡摇了摇头,“丹尼尔不在这里。我们几年前就离婚了,而我又再婚了。你最好进来吧,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吧,里面谈。”杰拉尔丁说,跟随维罗妮卡进了屋。

“丹尼尔是个可爱的人,但他在对待女儿方面有问题。我想这个问题始于他妻子的去世。那時贝萨妮还不到6岁,你能想象,这对他们两人打击都很大。”维罗妮卡面露忧伤之色。

“真是令人悲痛。”杰拉尔丁附和道。

“之后他们两个相依为命生活了四年。当我遇见丹尼尔的时候,我想我能帮上忙。我是说,我爱上了他。嫁给他意味着也要接受这个孩子,而贝萨妮很难对付。我为她感到难过,毕竟这个可怜的孩子早早失去了母亲。但最终我发现,丹尼尔才是她一切问题产生的真正原因。”

“你什么意思?如果有任何虐待……”

“哦,不,”维罗妮卡打断她,“至少不是那种方式。他就是从小溺爱她,纵容她,让她最终变成了一个离经叛道的问题少女——毒品,酗酒,男人——你可以想见。他很绝望,但是从来不加以干预,任其在歧路上越走越远。我试过了,尽力试过了,但继母能做的毕竟有限。不管怎样,我和丹尼尔还是分手了。”

“我为你们感到难过。”杰拉尔丁安慰道。

“事实上,丹尼尔对贝萨妮的爱护是专横的、病态的。他想知道女儿生活的一切——去了哪里,和谁见面,什么时候回来——一直持续到她20多岁。我们离婚时,她23岁,但他还是一直对她喋喋不休:‘我失去了你妈妈,我不能忍受再失去你。好像她一旦离开了他的视线就意味着有生命危险。而贝萨妮越来越想挣脱父亲的束缚,两人的争吵也随之愈演愈烈。到最后,贝萨妮对父亲说不上几句真话了。”

杰拉尔丁同情地点点头。

“他疯了,”维罗妮卡继续说,“她都20岁了,他对她还像6岁的孩子,始终无法摆脱和她儿时在一起的时光。我不是精神病医生,无法解释这一切。总之,她的成长之路完全被他扼杀了。如果我早知道这些,我根本不会嫁给他。他娶了我后,很快卸下一切常态的伪装,坚持让我跟他一样疯狂。当然,我拒绝了。我从没想过她会勇敢地离开他,但她做到了。”

“发生什么事了?”

“大约三个月前,她来找了我。”

维罗妮卡讲述了贝萨妮是如何请求自己帮她逃离父亲的。

她想马上走,离开这个国家,但是她一个人办不到。她担心如果预订飞往国外的航班机票会被父亲发现。维罗妮卡同意尽自己所能帮助她。贝萨妮想去纽约,她在那里有个朋友。

“我没问太多。她27岁了。在我看来,如果她想去纽约,她完全有权去。我非常乐意帮她逃走,过她自己的生活。她告诉我,如果不快点逃走,她会死在父亲的奴役下。所以我给她买了机票,并开车送她去了机场。据我所知,她现在在纽约。祝她好运!她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对丹尼尔来说确实有点残忍,但我还是认为贝萨妮离开是正确的。否则她永远无法逃离他。他绝对不会放她走的。我告诉你,他在对待女儿方面完全就是个精神病。”

“她父亲不知道她在哪儿?”杰拉尔丁问。

维罗妮卡用力摇了摇头,“她让我答应不告诉他。她担心他会追到纽约,把她拖回家。”

“如果他以为她死了呢?”

维罗妮卡看起来很严肃,“我想这正是她希望的结果。这是她可以过上自由生活的唯一办法。”

杰拉尔丁点点头,转而问道:“那么我在哪里能找到丹尼尔?”

“你得先答应不透露贝萨妮在哪里我才能告诉你。”维罗妮卡提出要求。

“我不能做出这样的承诺。”杰拉尔丁说,“如果你拒绝给我他的地址,我可以从相关部门查到。”

“好吧,我说。”维罗妮卡无奈地叹了口气。

杰拉尔丁记下了地址,起身准备离开。

“你还可以在他工作的汽车修理厂找到他。”维罗妮卡补充道。

听她说出修理厂的名字,杰拉尔丁吃了一惊。

第六十一章

根据所掌握的情况,杰拉尔丁推断,很可能是丹尼尔杀了杰米,然后陷害克里斯,因为他误以为是克里斯诱拐并杀害了贝萨妮。

但丹尼爾不是杀害路易丝的凶手,因为他不可能知道她那晚7点15分到达尤斯顿火车站。杰拉尔丁很想去问克里斯,他或路易丝是否认识丹尼尔。恼人的是,她现在被停职了,无法做到这一点。

没办法,只能再次请萨姆帮忙了。她拨通了埃玛的手机,对方马上让萨姆来接听。

“我不能再去复印了。”萨姆谨慎地说。

“不用再复印了。我打电话来是想谢谢你。”

“不用谢。你还好吗?”

“是的,我很好。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克里斯现在装聋作哑,一句话也不说,但亚当不在乎,认为我们的证据足够了。老实说,案子毫无进展,克里斯甚至都懒得抗议了。”萨姆说。

“他认罪了吗?”

“没有,但他也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行。”

不否认有罪与认罪是不一样的。

“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杰拉尔丁说。

“我不确定我是否应该……”萨姆犹豫了。

“这是最后一件。”杰拉尔丁诚恳地请求。

“哦,那你说吧。是什么事?”

“你去问问克里斯,他认不认识一个叫丹尼尔·桑德斯的人。”

“丹尼尔·桑德斯?”萨姆重复了一遍名字。

“对,问问克里斯对他了解多少。”

“怎么扯上了丹尼尔·桑德斯这个人?现在让克里斯吐出一个字都难。”

“听着,萨姆,我翻阅了所有案卷,注意到丹尼尔·桑德斯曾指控克里斯诱拐了他女儿。”

“哦,是的,我记得。指控被驳回了。”

“没错,那个指控最后没有结果,但我推测,丹尼尔可能不接受法庭的这个判决,坚信克里斯诱拐了他女儿,并决定私下解决这事。他去了克里斯家,发现只有杰米一人在家,就残忍地杀害了她,并栽赃克里斯,达到报复的目的。”

“好吧,我想这个动机是成立的,虽然听起来太疯狂了。”

“巧合的是,丹尼尔就在克里斯的车送去维修的那家修理厂工作。仇人送上了门,丹尼尔高兴坏了,很快就实施了报复计划。那晚他开着轻客去了克里斯家,杀了杰米后,又用轻客转移了尸体。”杰拉尔丁说出自己的完整推测。

“但是谋杀发生在周四晚上,而克里斯那天已经取回了轻客。”

“这只是修理厂维修单据上的时间,它可能在我们离开后被窜改过。”

“噢,我现在终于跟上你的思路了。”萨姆兴奋地说。

“但我还有一个搞不懂的地方。如果为了阻止路易丝给克里斯提供不在场证明,丹尼尔不得不除掉她,他怎么会知道路易丝从伯明翰回到伦敦的确切时间呢?”杰拉尔丁说出自己最大的疑问。

“是啊,路易丝到达尤斯顿火车站的时间只有你和我知道。”

“除非他认识路易丝,所以我想让你问问克里斯,还有路易丝的丈夫汤姆,也许汤姆也在那里修过车。”

“好的,我明天上班后去问克里斯。”萨姆说。

杰拉尔丁笑了,“谢谢!明天问出结果后打电话给我。希望这次能找到突破口。”

第二天上午,杰拉尔丁一直心神不宁地等待着萨姆的来电,但直到午餐时间,她的手机才响起。

“你跟他谈了吗?”

“是的,我试过了,”萨姆回答,“但是没啥收获。他完全没有反应,好像已经放弃了希望。”

“你提到丹尼尔·桑德斯的名字时,他有反应吗?”

“没有。他现在对任何问题都没有反应。”

“你还可以帮我做一件事,”杰拉尔丁说,“与案件无关。”

“什么事?”

“海伦娜离开了戒毒所,不知去向,希望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她的下落。”

“好的,没问题,我会尽力的。”萨姆让她放心。

杰拉尔丁再次谢过萨姆,挂了电话。百无聊赖中,她突然想起有段时间没跟姐姐西莉亚联系了,于是又拿起了手机。

第六十二章

在周二接到杰拉尔丁的电话让西莉亚感到很惊讶。

“我闲着无事做。”杰拉尔丁承认。

“一切都还好吗?”西莉亚关心地问。

“哦,是的。只是今天下午没什么事,我想过来看看你。”

“今天下午?那太好了!”西莉亚高兴地说,“我整天坐在家里,无聊得像一头搁浅的鲸鱼。虽然医生让我别紧张,但你无法想象整天无所事事是什么样子。”

杰拉尔丁由此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心中不免一阵刺痛。半小时后,她驱车向西莉亚家开去。

西莉亚见到妹妹很高兴,滔滔不绝地向杰拉尔丁讲述了最近一次去医院检查的情况。

“我没有让你厌烦吧?”讲完后她问。

“怎么会呢,我很想听每一个细节。”杰拉尔丁微笑道,“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经历怀孕这件事了,所以听你讲讲挺好。”

西莉亚听了很欣慰,话题又转向孩子出生之后的事,并坚持带杰拉尔丁上楼去看看儿童房。

“所有东西都是新的,”她指着墙纸、小衣橱、婴儿床等说道,“克洛伊小时候的东西都扔了。我想让孩子一出生就面对一个全新的世界。”

杰拉尔丁仔细参观,对房内的装饰和家具连连称赞。突然,她注意到一个像是监听装置的东西,不禁打了个激灵。

“那是什么?”她脱口问道。

“那是婴儿监听器。”

“噢,监听器。”杰拉尔丁若有所思地低语道,“对不起,西莉亚,我得走了。我刚想起来我还有点事。”

“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西莉亚说,“克洛伊一小时后就放学到家了,她一定想见到你。”

“对不起,这事真的很急,我必须马上就走。”

杰拉尔丁心怀愧疚地留下一脸困惑的西莉亚,匆匆来到屋外,上了车。一回到家,她就迫不及待地翻阅文件和记事簿,但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最后她想到了薩姆,于是赶紧拿起手机。

“就不能等到明天吗?”埃玛这次显然有些不情愿。

“不,这事等不及。拜托了,埃玛,请让萨姆来接电话,我只需要和她说件事,就一会儿。如果不重要,我不会求你的。”

“只要你不让她陷入麻烦。”

“不会的,我保证。”

“好吧,我这就把手机给萨姆。”埃玛松了口。

萨姆听上去很烦,“我问过克里斯了,他什么都没说。我打算明天联系路易丝的丈夫,但这并不容易……”

“现在不用管那些了,”杰拉尔丁打断她,“你还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去的修理厂吗?或者说,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的?第二天有位警官告诉我,他在我们开去修理厂的那辆车里发现了一个监听装置,落在驾驶座下面。请你去找到那位警官,问那个监听装置现在在哪里。”

“杰拉尔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出去了。”萨姆听起来生气了。

“如果那个监听装置在我们离开修理厂时开着,那可能就有人偷听到我们在车内的谈话,从而知道路易丝将到达尤斯顿火车站的准确时间。”

“是的,我想起来了,确有这件事。”萨姆也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我来追查这事。”

第六十三章

第二天上班后不久,萨姆就找到了那位警官。听完萨姆说明来意,警官很惊讶,他记得是在驾驶座位下发现了那个装置,并认出是婴儿监听器。

“我试着调整座位,但座位动不了,所以仔细查了查,结果发现了这东西。我把它拿给杰拉尔丁督察看了,但她不要,说以前从未见过。”他压低了声音,“听说她被停职了,真是遗憾!”

“先不提这事,”萨姆说,“我现在想知道那个监听器怎么处理了。”

“我问了许多人,没人说是自己的,就放到失物招领处了。你去那里看看还在不在。”

萨姆谢了他,匆忙去了失物招领处。幸运的是,除了手表及其他小物件,监听器也静静地躺在那里。她小心把它放进证据袋,直接送去进行指纹检查,并标明了“紧急”字样。

午餐过后,萨姆收到一条消息:从监听器上提取到了一枚沾有油污的指纹,但在系统中没有找到与之相匹配的。萨姆觉得有必要取得丹尼尔的指纹,就向埃玛借了手机,偷偷打电话给杰拉尔丁,说明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杰拉尔丁支持萨姆的想法,建议她找到丹尼尔当初交给警方的轻客修理单据原件。如果那上面的指纹与监听器上的指纹相匹配,可以立刻提审他。此外,继续从监控视频入手,确定那晚驾驶轻客转移尸体的人是谁。还有就是查清轻客的修理情况,案发那天,轻客到底是被克里斯取走了还是仍在修理厂。

“如果我们能证明轻客修理单据上的时间被窜改了,那就真的太有帮助了,”杰拉尔丁说,“但在我们拿到搜查令、查封修理厂的所有记录之前,我们需要他犯罪的证据。这都靠你了,萨姆。”

第六十四章

指纹鉴定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丹尼尔·桑德斯寄给警方的修理单据上有枚清晰指纹,与婴儿监听器上的指纹相匹配。他碰触了这两样东西。

“你确定吗?”萨姆问。

“确定,两枚指纹完全匹配。”技术人员肯定地回答。

萨姆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一块石头落了地。下午4点半,亚当开会回来,萨姆立即去找他。

“我还要处理一下手头的事。”亚当不想这时有人来打扰。

“这很重要,不能再等了。”萨姆急吼吼地说。

“不会是有关杰拉尔丁的事吧?”

“不是。我想提请逮捕杀害路易丝·马歇尔的凶手。”萨姆的眼睛里放出亮光。

“什么?”

“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有证据。希望你下令逮捕他,并颁发搜查令搜查他的住所和工作地点。”

亞当扬起了眉毛,“好吧,你详细谈谈情况。”

萨姆率队到达的时候快5点半了,修理厂就要关门了。办公室的灯已经关掉,只有车间的门还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三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汽修工正在修一辆车。当一个汽修工放下扳手时,另一个抬起头来。这时,一个从办公室出来的女孩小跑着冲向大门。一位女警员拦住了她。

“办公室刚关门。”女孩说。

一个汽修工大步走出车间,一边用油腻的抹布擦着手一边喊道:“怎么回事,特蕾西?”

“我不知道。来了一大批警察。”办公室女孩说。

萨姆走上去,“你是丹尼尔·桑德斯?”

他转过身,皱起眉头,认出了她,“你以前来过这里,不是吗?这次又是什么事?你的车需要修理吗?”

话音未落,他突然从她身边闪过,冲向出口。萨姆早有提防,一个箭步跨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扭到背后,并迅速给他戴上手铐。

“我现在宣布,正式以谋杀杰米·科德威尔和路易丝·马歇尔的罪名逮捕你。”萨姆义正词严地宣布。

对丹尼尔的审讯随即展开。丹尼尔拒绝警方给他提供律师。他坐在桌后,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看着对面的萨姆和亚当。

“我们有足够的证据抓你。”亚当说道,“现在,我们要搜查你的办公室,寻找你窜改修理单据上日期的证据,此外还要搜查你的住所……”

“不!”丹尼尔突然激动地喊道,“你们无权踏进我的家!”

亚当向站在门口的警员点点头。他走出房间。

丹尼尔颓然垂下双肩,喃喃道:“他带走了我的女儿。他罪有应得。”

“你女儿叫贝萨妮?她在纽约,你不知道吗?”萨姆问。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丹尼尔叫道,“她早就被那个混蛋杀害了。我亲眼看见他开车带走了她。我的指控有人理吗?所以当我在修理厂看到他的轻客时,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命运的安排!”

“如果你不相信我,”萨姆说,“你可以问问你的前妻。贝萨妮在纽约。她去那儿是为了摆脱你。”

“一派胡言!”丹尼尔怒道,“一切都是该死的谎言!我女儿需要我。我要找到她,我要带她回家。”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着。

萨姆瞥了一眼亚当,亚当点点头。她把手机放在桌上,打开免提。

手机里传来一个声音:“是的,我是维罗妮卡·詹姆斯,贝萨妮的继母。我签署了一份声明,确认贝萨妮在纽约。她去那里是为了摆脱她父亲,是我帮她走的。这对他俩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斯蒂尔督察来见我时,我向她解释过这一切。”

“斯蒂尔?”亚当脱口而出,一脸惊讶。

萨姆装作没有听到。

“但是,别担心,丹尼尔,”那个声音继续说,“贝萨妮很好。不用太久她就会和你联系的,我确定。她只是需要一些空间。”

萨姆注意到丹尼尔神情黯然地流下了泪水,口中喃喃念叨着女儿的名字。

这时,有人敲门,一名警员朝里面看了看。

“有要事?”亚当问。

“搜查小组传来消息,在丹尼尔的住处发现了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女人……”

“戴着小丑面具的女人?”亚当皱起眉头,“好吧,把她带进来。她可能是证人。”

警员摇了摇头,“恐怕办不到。她已经死了。”

第六十五章

杰拉尔丁收到戒毒所打来的电话时如释重负。

“海伦娜回来了,她想见你。”

杰拉尔丁立马开车赶过去。海伦娜坐在一个小接待室的扶手椅上,没化妆,穿着牛仔裤和T恤。杰拉尔丁一进来,她就站了起来。

“我想戒毒,”不等杰拉尔丁开口,她就急忙说道,“我一直都想的。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想尝试一下。”

杰拉尔丁惊喜交加,泪水湿润了眼眶。“哦,我不哭。”她喃喃自语。

“我也不哭。”海伦娜憔悴的面颊上也挂满了泪水。

“问题是……”杰拉尔丁犹豫了一下。

如果她说出自己已失去工作,以后将难以支付戒毒所的费用,海伦娜可能会改变主意。不过她可以把公寓出租,搬出伦敦。她自由了,可以去任何地方。她凝视着妹妹惊恐的眼睛,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你知道我会支持你的。”她坚定地说。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去见本尼了,被捕了。”海伦娜苦涩地笑了笑,“你冒了丢掉工作的风险去帮我。为了我!以前从没人为我做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有人在乎过我……”

“妈妈是爱你的。”

“那么说,你现在知道妈妈的一切了?你说过你甚至从没跟她说过话。”

“她写给我的那封信是关于你的。当她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你是她唯一要见我的原因。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她的信。”

“你说你把信扔了。”

“哦,我没扔。听着,信是我从她那里得到的唯一东西,我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但重点是,她写信给我是为了求我照顾你,所以她把积蓄的一半留给了我。她知道光靠钱是不可能拯救你的,因为以你的习性,你很快就会花光钱财。她总是不顾一切地来帮你。一旦她离开人世,她想让我来照顾你。”

海伦娜摇了摇头,转身望向窗外。

“我不会允诺什么,”杰拉尔丁继续说,“你才是唯一能够安排好你自己生活的人,但我会尽自己所能帮助你。”

“见鬼,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杰拉尔丁耸耸肩,“我想,因为我们是姐妹。”

海伦娜转过身来,久久地盯着杰拉尔丁,“我们不仅仅是姐妹,”她最后说,“为了你,我也要戒毒。我想让你有一个健康向上的双胞胎妹妹。”

“我们比姐妹更亲近,”杰拉尔丁同意道,“我们是双胞胎姐妹。”

“没错。”海伦娜笑了。

“现在,对不起,我得走了。”杰拉尔丁有点不舍地说。

“工作?”

杰拉尔丁点点头,在海伦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离开了。

原来是亚当让她回趟警局,向克里斯宣布释放的通知。

“你一直认为他是无辜的,”亚当在电话中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就可能抓错人了。”

“你迟早会发现真相的。”

亚当知道这是杰拉尔丁在给他台阶下。

杰拉尔丁走进拘押室,告诉克里斯,他可以走了,“我们已经找到了殺害杰米和路易丝的凶手,就是那个指控你诱拐了他女儿的人。”

克里斯耸了耸肩,无精打采地抬头望着她。显然,这个消息并没有让他打起精神。

“走吧,克里斯,站起来,”见他没有动弹,杰拉尔丁说,“你可以回家了。”

“回家?”他慢吞吞地重复着,好像这个词他不熟悉。

杰拉尔丁一阵难过,不知道这个可怜的男人要花多长时间才能从失去两个挚爱女人的创伤中走出来。

她悄悄离开拘押室,走向亚当的办公室。

亚当很客气地请杰拉尔丁坐下,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很关心你妹妹,但警察是最不能感情用事的一类人,我们的任何行为都不能超出法律允许的范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私下里把5000英镑交给毒贩……”

“确实不合法,”杰拉尔丁插话说,“我知道,我知道。”

“真的是相当愚蠢。”亚当揶揄道。

“特别是还被抓了。”她苦笑着补充了一句。

“那么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我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她没有直接回答。

“但是从情感上来说,你也许做得没错。作为姐姐,你不顾一切保护双胞胎妹妹,确实让人心生敬意。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人有权谴责你。”

“你真是宽宏大量。”

“你妹妹现在怎么样?”

“她又回到了戒毒所。”

“你觉得她能挺过去吗?”

杰拉尔丁耸了耸肩,“天知道,但至少她去试一试了。”

亚当点点头,停顿了一下,“还是说说你的事吧。约克警察局的一位朋友告诉我,那儿可能有个职位适合你。他们那里正在筹建新的重案组,急需经验丰富的警官。好像那儿有人推荐了你。我们必须悄悄做这件事,而不提你离开伦敦警察厅的真正原因,”他又停顿了一下,“只是这意味着你的警衔要降级。”

“没问题,我不在乎这点。”

“你必须先正式申请辞职,然后离开。”

“好的,我明白。那会看起来奇怪吗?”

“不,一点也不,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当然,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事的话,你是担任更高职位的理想人选……”

杰拉尔丁笑了,“我去哪儿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侦破了案子。”

“我很遗憾失去你,”他说,“希望这工作能适合你。你应该得到……”他叹了口气,“好吧,你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我没事的。”她说,带着新的希望离开了亚当的办公室。

(李红侠: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邮编: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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