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颂歌》是如何写成的

〔英国〕露辛达·霍克斯利

1843年5月，查尔斯·狄更斯应邀参加了一场慈善晚宴，为专门照顾老弱贫穷者的查特豪斯广场医院筹款。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大多数食客都是腰缠万贯的有钱人，他们在伦敦金融城大发其财。在写给朋友道格拉斯·杰罗德的信中，狄更斯轻蔑地将这些人描述为“穿着时髦、流着口水、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性情暴躁、喘着粗气的蠢牛”。

狄更斯渴望给社会带来真正的变革。在阅读了1843年议会一份有关英国童工悲惨现状的报告后，狄更斯深受打击，计划写一本名为《代表穷人的孩子上书英格兰人民》的宣传册，“当然要附上我的名字”。然而，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做法影响力有限。于是，他改变主意，打算写一些能够真正引起人们关注的东西，一些能够代表贫困儿童敲出“一记大锤”的东西，它会产生比政府宣传册高出“两万倍的力量”。

灵感来源于现实生活

1843年10月，狄更斯前往曼彻斯特的雅典娜协会发表演讲，那是一个面向工薪阶层的教育慈善机构。他的姐姐范妮和丈夫亨利·伯内特以及两个儿子哈里和查尔斯，都住在曼彻斯特。狄更斯去看望他们时，目睹了残疾外甥哈里所面临的困境，促使他思考贫困残疾儿童的现实生活，他们的生活比身体健全的兄弟姐妹会更加艰难。哈里是《圣诞颂歌》中小蒂姆的灵感来源。（不幸的是，与小说中的人物不同，尽管舅舅尽了最大努力请医生来救他，哈里·伯内特还是没能活下来。）

狄更斯漫步曼彻斯特大街小巷，惊骇地看到许多家庭的大人小孩在街头受冻挨饿的景象。后工业革命时期曼彻斯特的贫困程度令人不寒而栗。这是饥饿的19世纪40年代，英国正经历经济萧条，失业率呈指数增长，连续两年庄稼歉收，日常食品价格超出了许多人的承受能力。

狄更斯10月5日在雅典娜协会的演讲充满了改革的激情，他被所见所闻深深地震撼，言语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力感。他痛斥那些为富不仁的达官贵人：“……有多少次我们听到那帮人说‘懂得太少很危险。要知道，根据同样的权威论调，绞刑太少也极其危险。不过，两者的处理方法却大不相同，因为绞刑太少危险，他们就主张多判一些绞刑；而因为懂得太少危险，他们却干脆不让我们学到任何知识……”全国各地的报纸纷纷报道了他的演讲。

狄更斯回到伦敦后，知道自己需要写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10月24日，他在写给苏格兰学者麦克维·纳皮尔的信中首次提到了《圣诞颂歌》：“我开始着手一个小计划……并且邀请了一位画家来画插图。”这位画家就是狄更斯的好友约翰·里奇，后来作为《潘趣》杂志的主要漫画家闻名遐迩。

圣诞节即将来临

狄更斯花了6周时间写作《圣诞颂歌》，于12月2日完成了这部小说的创作，但他并没有松一口气，相反，窘迫的财务状况让他倍感压力和惶恐。他的银行账户已经透支，他的出版商查普曼和霍尔并不支持他写这部小说，认为这是个奇怪的想法。他当时正在连载的小说《马丁·瞿述伟》读者数量下降，出版商开始对这位明星作家失去信心。因此，他们拒绝支付出版《圣诞颂歌》的全部费用，剩下的费用由狄更斯自己支付。现在这本书已经完成，狄更斯对查普曼和霍尔几乎没有为这本书做任何宣传深感愤怒。不过，他们很快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圣诞颂歌》出版后销量一路狂飙，大获成功。1844年，查尔斯·狄更斯转向他们的竞争对手布拉德伯里和埃文斯出版社。

1843年12月19日出版的《圣诞颂歌》抓住了时代精神。多年来，人们一直怀念过去庆祝圣诞节的方式，不列颠群岛复兴圣诞节的时机已经成熟。小说中还强调，圣诞节作为一个慈善捐赠的日子，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意义。

《圣诞颂歌》的巨大成功让狄更斯本人都感到惊讶。12月19日印发了6000册，而在圣诞夜，狄更斯收到了出版商的来信，信中说：“由于全国各地的订单纷至沓来，很快就需要进行再版。”小说家威廉·萨克雷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评论，直言：“在我看来，这是一项国民福利，对每一个读到它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恩惠。”

巧合的是，1843年也是第一张圣诞贺卡进行商业化生产的一年。这个想法出自一个叫亨利·科尔的公务员，由于没时间写一封封圣诞长信，于是他打印了1000张贺卡，而那些不需要的就拿去出售。这激发人们开创了一种圣诞节新时尚。

《圣诞颂歌》从未绝版，它在全世界广为人知，每年12月报纸都会对它发表评论。狄更斯通过这本书表达了自己对社会的看法。小说一开始，吝啬鬼埃比尼泽·斯克鲁奇公开叫嚣，不能工作的穷人死了最好，可以“减少过剩的人口”。狄更斯相信他表达了许多读者对穷人的看法——他自己曾经就是这样的穷苦孩子，父亲因欠债被关进监狱。后来，那些话一直縈绕在斯克鲁奇的心头，他开始为自己把穷人看得一文不值深感愧疚。

狄更斯所认为的《圣诞颂歌》的精髓往往在改编版里被忽视。譬如书中的一些细节描述：当圣诞节的“现在之灵”开始变老并逐渐消失时，斯克鲁奇注意到了幽灵袍子下面的东西。他以为那是动物的爪子，但那是一只瘦骨嶙峋的人手。“幽灵从袍子里拎出两个可怜、卑贱、可怕、丑陋、悲惨的小孩……他们紧紧抓住幽灵的衣服……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幽灵，他们是你的孩子吗？斯克鲁奇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他们是人类的孩子，幽灵说，低头看着他们，‘……这个男孩叫无知，这个女孩叫贪婪，你要当心他们俩，以及所有他们的同类……”

这就是狄更斯创作《圣诞颂歌》的主要原因。他希望读者意识到，如果他们继续剥夺贫困儿童的生活必需品，如食物、住所、衣物、医疗和教育，他们将来会变成极其危险、充满暴力的人。出生在济贫院的孩子如果不像奥利弗·特威斯特那么幸运，或者贫穷的孩子不像小内尔那样夭折，长大后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比尔·赛克斯、费金、小爱弥丽或丹尼尔·奎尔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