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让人毛骨悚然吗？

龙隐

每个人都曾与玩具为伴。孩子都希望将玩具变成真实的。

电影《安娜贝尔》中的娃娃。

用泥木制成的木桨娃娃（Paddle doll）。

150年前的维多利亚娃娃，拥有天使般的脸庞，却带着空洞的目光。

古老的瓷面娃娃。

波洛克玩具博物馆（Pollocks Toy Museum）是伦敦最可爱的小型博物馆之一，只占据两栋相连的二层小楼。打开那扇狭窄的小门，参观者可以看到，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低矮的天花板，破旧的地毯和陡峭的楼梯，仿佛进入了狄更斯笔下的贫民窟“兔子窝”。这处可以可追溯至二十世纪初的小博物馆里，摆放着大量古董玩具：锡皮汽车和火车;20世纪20年代的棋盘游戏;木头，塑料，铅皮质地的动物;油漆脱落，看上去晃晃荡荡的摇马;20世纪初的毛绒玩具熊;甚至还有一只据说有4，000年历史的用尼罗河黏土制成的老鼠。当然了还有各式人偶。

波洛克玩具博物馆内有各式各样的人偶娃娃：长着“能闭合的眼睛”，睁着大大的玻璃眼睛的，有着瓷质面孔的，有着“栩栩如生”的娃娃脸的布偶，还有拖把头是真发的，也有根本没有头发的。在博物館内，150年前的维多利亚娃娃，或表情愉悦或表情严肃的，或性格甜美或者英姿勃发的，与19世纪末期的荷兰木娃娃，还有穿着“传统”日本或中国服饰的东方娃娃，交相辉映。在博物馆房间角落的一个玻璃隔断里挤满了穿着19世纪英式服装的瓷面娃娃，它们坐在老式的马车上，就好像挤在一个小型的，嘈杂的维多利亚式孤儿院中。

但是，某些游客根本不敢穿过娃娃室，人偶收藏室是离开博物馆前要经过的最后一个房间。 有些游客不从这里出门，而是一路跋涉回到博物馆的入口离开。通常不能欣赏人偶收藏的是成年人，而不是孩子。路过人偶收藏室而不入的情况在冬季尤其常见，那时候太阳落山较早，房间内晦暗不明。对某些游客来说，这里就像鬼屋，可不是结束参观的好地方，如果说博物馆内其他收藏让人心旷神怡重回童年纯真岁月的话，那到了这里迷人而美妙的东西就都完全消失了。

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人们对娃娃的恐惧：人偶恐惧症（Pediophobia），在医学上，这种恐惧症被归类在更广泛的对人形玩偶的恐惧症假人恐惧症（Automatonophobia）和木偶恐惧症（Pupaphobia） 之下。

但是，在波洛克玩具博物馆的玩偶室里感到不舒服的人，大多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患有玩偶恐惧症，大多都会说：哦，我害怕玩偶，我看不得那些娃娃，我讨厌它们。听者也多是当作玩笑，一笑置之。其实对于人偶的恐惧与讨厌是完全不同的情感。

玩偶具有教学功能

玩偶已经成为人类游戏历史的一部分，2004年，在对地中海潘泰莱里亚岛（Pantelleria Island 意大利火山岛）的一次考古挖掘中，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个有4000年历史的石娃娃。大英博物馆收藏有一些用纸莎草填充的亚麻制成的古埃及布娃娃。几千年来，玩具娃娃跨过大洋大洲，超越各个阶层，每个孩童的手里都曾拿过一个人偶，这个人偶可能质地不一，有可能是木头，破布质地的，也可能是瓷器和乙烯基制成的。由于人偶是微型的，没有情绪的东西，因此人类很容易将想要的东西投射到玩偶上，就像人偶可以由任何材料制成一样，它们也可以被塑造成任何东西。

有一种说法认为，人类用娃娃来反映文化价值，以及我们如何看待孩子或我们希望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比如，到了19世纪末，许多父母不再将自己的孩子视为未成年的成年人，而是将童年视为应当受到保护的纯真时代。因此这段时期的娃娃的面孔天真，像天使般纯洁。

玩偶还具有教学功能，通常用来强调性别规范和社交行为，比如说在18和19世纪，打扮玩偶，让小女孩有机会学会缝制和编织，女孩们还经常与玩偶们模仿社交活动，不仅可以模仿比较经典的茶话会，还可以模仿葬礼场景等更复杂的社交场合。

在20世纪初期，越来越多地妇女离开家进入工作场所，婴儿娃娃却变得越来越流行，据说，这些婴儿娃娃据说是为了让年轻女孩崇拜母性，回归家庭。在20世纪下半叶，芭比娃娃和她无数的职业和服装，可以让女孩们畅想自己的未来。最近让男孩疯狂的，身体比例奇怪的，消费主义的女孩娃娃风靡一时，也正说明了当前社会是如何看待女孩以及女孩如何看待她们自己的。

在20世纪初期，很多娃娃需要手工制作。

毛骨悚然背后的心理学

娃娃毫无意义吗？其意义非凡。但是，最近出现了一种看待娃娃相关相对较新的方式，那就是令人毛骨悚然（creepiness）。关于令人毛骨悚然的娃娃的研究很有限，这个词差不多是在19世纪中叶开始出现的， 1877年，《纽约时报》在讲述一个幽灵故事的时候用到了令人毛骨悚然这个词。

2013年，伊利诺伊州诺克斯学院的心理学家弗朗西斯·麦克安德鲁（Francis McAndrew）和他的学生发表了一篇研究令人毛骨茸然的论文，他们调查了1，300多人，结果发现，收集洋娃娃被称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嗜好之一。

麦克安德鲁说，令人毛骨茸然的根结在于不确定性。如果某件事显然令人恐惧，你会尖叫，然后逃跑。如果有些事令人作呕，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但如果某事可能会很危险，但不确定，那就有可能让你毛骨悚然。比如，有人超出了社会规范，站得离你太近或盯着你凝视，你可能就会感觉毛骨悚然，这种状态让你“保持警惕”。

娃娃之所以处于不确定的区域，主要是因为它们看起来很像人类，但我们知道它们不是。 我们的大脑总是读取面孔的信息，希望能够获取有关意图，情感和潜在威胁的重要信息，我们知道，娃娃可能不是威胁，但是在看到一张看上去像人的面孔但是却不是人的东西之后，我们最基本的人类本能产生了动摇，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谈及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偶，不得不提“恐怖谷理论”。人偶的令人毛骨悚然之处，与机器人和更早之前的自动机有一样之处。“恐怖谷理论”认为，人类对类人物有好感，但是当相似性达到一个臨界点的时候，人类的好感度就会越来越低。也就是说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细微差异，比如说笨拙的步态，不适当的眼神交流或语言方式，会加剧人类的不适，不安，厌恶甚至恐惧。

“恐怖谷理论”是日本机器人专家森正宏（Masahiro Mori）于1970年提出的，这一理论直接预言了机器人制造商将面临的挑战。“恐怖谷理论”与精神病学家恩斯特·詹奇（Ernst Jentsch）在1906年所探索的概念以及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1919年所描述的概念有异曲同工之处。

18世纪和19世纪之前的娃娃，不是那么像人类，对人类来说不足以构成威胁。只有当商品化的人偶越来越看起来像人的时候，娃娃才开始变得令人毛骨悚然起来，心理学才开始研究其背后的原因。

恐怖电影让娃娃更恐怖

娃娃变得越来越让人毛骨悚然，恐怖电影也难逃其咎。毫无疑问，好莱坞确实利用恐怖娃娃赚了不少钱。但是在好莱坞之前，娃娃已经变得令人毛骨悚然了。在18世纪和19世纪，人偶变得越来越逼真，而且自动机械越来越灵巧，几乎与此同时，艺术家和作家就开始探索仿真人偶的恐怖之处了。德国浪漫主义作家霍夫曼（E.T. A Hoffman）的的小说《沙人》被认为是第一部描写令人毛骨悚然的自动机械/人偶的作品。

后来讨论恐怖谷理论的恩斯特·詹奇和弗洛伊德都把霍夫曼的这个故事作为案例来研究。《沙人》这个故事发表于1816年，主角纳塔乃尔深深迷恋女子奥琳皮亚的美貌，结果发现他迷恋的对象实际上是一个聪明的发条娃娃，这个机械娃娃是一个邪恶的炼金术士的作品，这个邪恶的炼金术士还可能杀害了纳塔乃尔的父亲，发现真相的纳塔乃尔最终发了疯。这个故事的恐怖之处，不在于发条娃娃的谋杀能力，而在于这个女性人偶对男人的致命吸引力。

作为经典，这个故事体现了，在19世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人偶故事中，最大的坏人的是邪恶的制造商而不是人偶本身。

“ 恐怖谷理论”认为，人类对类人物有好感，但是当相似性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人类的好感度就会越来越低。

20世纪初，随着电影技术的发展，不会动的物品，在荧幕上也变得像活无一样行动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偶也随之变得更加凶残。此时，邪恶的玩偶身后依然站着一个邪恶的人类，比如说吸血鬼电影《德古拉》的导演托德·布朗宁（Tod Browning）1936年执导的电影《魔鬼玩偶》，在这部电影中，老牌巨星莱昴内尔.巴里莫尔饰演一名含冤入狱的犯人保罗，他跟一位疯狂科学家一起逃出魔鬼岛，之后，保罗将两名陷害自己的人变成小玩偶，以此复仇。

在20世纪60年代初播出的美国奇幻悬疑电视剧《阴阳魔界The Twilight Zone》的剧集里出现了一个杀手人偶“话痨缇娜（Talky Tina）”，话痨缇娜的原型是20世纪60年代初风靡一时的一种拉弦说话玩偶“饶舌凯西（Chatty Cath）”，饶舌凯西背后的拉环被拉出时会随机地说出了十一个短语中的一个 ，比如说“你爱我吗”，而这个杀人缇娜则是唠叨，“我是话痨缇娜，你最好对我好点”。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连环杀手的灵魂大肆进入了玩具娃娃中，比如说《玩偶杀手Dolly Dearest》《恶魔玩具 Demonic Toys》《血娃娃 Blood dolls》 进入21世纪，杀人的娃娃越演越烈，2005年，《鬼娃坟场 Doll Graveyard》里的人偶复活了，它想要邪恶青年的灵魂，还要他们的眼球。2007年，会口技的木偶假人在小镇四处走动，在《死寂》里拔掉人的舌头。

据说都是真事

而电影中最邪恶的娃娃应该是《安娜贝尔》中的安娜贝尔了，到2019年已经出到了第三部。这部电影将一个微笑的老式洋娃娃变成了一个咧着嘴笑的恶魔。从根本上来说，大多数洋娃娃都在模仿人类。但是它们缺少情感，只是躯壳，这个空心需要被填满，因此魔鬼就能寄居其中。

如果你要知道，安娜贝拉这个恶魔娃娃的故事是“基于真实事件”的话，是不是就更感觉恐怖了。安娜贝拉的原型是名叫安的破烂娃娃，据超自然现象调查人沃伦夫妇声称，原来的主人发现，这个名叫安的破烂娃娃，经常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沃伦夫妇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个娃娃被一个恶魔占据了。现在这个娃娃被装在特殊材料制作的防恶魔的盒子里，被封存在康涅狄格州的沃伦神秘学博物馆（Warrens Occult Museum）里，盒子上写着“警告：决不能打开”的字样。

沃伦神秘学博物馆拥有不止一个邪恶人偶。据说在世界范围内，还有许多拥有生命的人偶。其中美国的罗伯特娃娃（Robert The Doll）是比较有名的一个，罗伯特娃娃是一个古怪艺术家的终生伴侣，如今存放在西礁岛（Key West）的历史博物馆中，曾经被称为是最恐怖的手工制品，罗伯特娃娃被送到西礁岛的博物馆保存后，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而诡异的事情仍然持续发生。这些故事，就像现实中的小丑杀手故事让小丑变得更恐怖一样，使人偶变得越发吓人了。

但是恐怖电影，似乎并没有真正损害娃娃的销售，最近几年其销售额还是超过了车载玩具，工艺品和毛绒玩具的销售额，以及仅次于户外运动玩具的销量。看来令人毛骨悚然也有其独特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