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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者的足迹:王敬芳与中国公学

2019-11-27张晓东

江汉论坛 2019年8期
关键词:公学风潮胡适

张晓东

对中国公学的研究,学术界有两个明显的倾向:一是研究时段上多侧重于中后期,特别是1927年代以后的办学历史,意在突出其培养人才方面取得的成就,基本回避或淡化前期的办学历程,尤其在早期选址、校舍建设、资金来源、选聘教员、与京沪豫等地绅商学界乃至海外华侨精英的交集往还等诸史事,还多有语焉不详之处;二是研究对象上多关注少数文化或教育界名流,如胡适、舒新城、马君武等人,甚少关注与其密切相关、甚至更加重要的团体或者个人。①既有之研究,不仅无法完整还原中国公学的历史原貌,且由于主要经历者的缺位,导致历史事件出现碎片化倾向。诚如桑兵所言:“一些历史人物,在世时经历各种重大事件,始终处身时代漩涡中心,虽非显要,却是良好见证……身后因时势变化,其名愈隐而不显,其事甚至湮没无闻。”②王敬芳(1876—1933) 便是中国公学(以下简称“中公”)办学历史上贡献颇大而湮没最深的人。③收集相关史料和考证史实,寻找这位进步教育家开拓的足迹,考察其在中国公学建设和发展中的作用,不仅能够深化该领域的研究,也可矫正因史料、视野和观念的局限引发的偏差,增强对清末民初中国私立大学办学状况的了解和认知。

一、屡救中国公学难局的“主事人”

1905年冬季,日本文部省颁布取缔清国留学生规则,中国留学生闻之大愤,在浙江会馆集会,议论对付办法。时留学生分为激进与温和两派,前者主张即刻办理交涉退学,于沪上选址办学,以集体回国之统一行动洗刷日政府对华之侮辱;温和派则主张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俟学成后报效祖国。双方展开激辩,陈天华、秋瑾、田桐、王敬芳等人主张立即回国。留学生意见分歧,久议难决。陈天华一时愤懑难平无以自解,遂于是年12月7日投海自杀,其绝命书中劝勉留日同学“全体一致,勿忘国耻,坚忍奉公,力学爱国。”④陈氏之死,对一向视彼为同道知己的王敬芳刺激很大,归国办学意志更坚。1905年12月10日,中国留学生总会召开会议,推选王敬芳等四人先行抵达上海,担任招待,与沪上同志共商办学事宜。12月16日,王敬芳与姚宏业等人会合,决定在上海派克路成立留学日本学生总会事务所。此后数日,由日本乘船陆续抵沪的留日学生业已超过三千人。1906年岁初,归国各省留学生代表齐聚上海留日学生总事务所,讨论成立留日归国学生总会,其职责为“与各省同乡会相联络,相提携,招待归人,调查行踪,为计划兴学之基础”。⑤是会推选总会职员,王敬芳被选为总会会计员。在随后的各省代表会议上,王敬芳等归国派将筹办中的学校定名为“中国公学”。学校名称的由来,据后来入校学习的胡适推断:“因为这学校含有对外的意义,归国学生有十三省之多,故名为中国公学。”⑥

办学之始,无款可管的王敬芳主动担负起监学一职,负责讲堂和宿舍打理、校舍租定、选聘教员等具体事务。1906年3月27日,招来260余名学生的中国公学正式开学,当天召开职员选举会,口才颇佳,善于协调的王敬芳被推为外务干事。由于经济窘迫,教员工役薪资不能得到保障,在“求助于政府无效,求助于官府无效,求助于绅商学界又无效”⑦的境地下,人心思变,一部分归国办学人员选择了逃离。鉴于此,中国公学再次召开职员选举会,王敬芳被一致推举为正干事,为中国公学三干事之首,总揽中国公学总务。

作为中国公学的实际掌校人,王敬芳代表学校奔走于京沪之间,于1906年暑假在学部进行了立案,为公学争得了合法的身份。⑧后多次上书上海道、江苏巡抚、两江总督等人,希望官方能够批准校舍用地并拨款援建。在端方、张謇、郑孝胥等人的襄助下,建筑校舍的资金最终筹借成功,请拨官地供中国公学建筑校舍,也得到朝廷批准。⑨1909年春,中国公学吴淞校舍破土动工。经过一年多的紧张施工,中国公学初具规模,并于1910年秋季实现招生,之前在新靶子路租屋读书的学生也全部迁往新址。校舍边建边用,逐渐成为吴淞一景。在公学师生的追忆文章里,中国公学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气派庄严的主楼、高耸巍峨的钟楼、饶有兴趣的课余生活、个性迥异的教员屡被提及,成为“中公”人不可磨灭的人生记忆。⑩

吴淞校舍落成之后,王敬芳会同校内主事诸人商议学校办学定位,决定着重西学教育,以作留学之预备,努力提升办学质量和办学层次,梦想能与美国耶鲁、日本早稻田、英国剑桥等世界著名大学并驾齐驱。但限于当时的历史条件,只能从中学办起,后来陆续开设师范、理化、英文、算学等专修科。1911年夏,在郑孝胥、张謇等人的建议下,王敬芳决定添设工科大学预科,并积极筹办大学。但其宏大的办学梦想,却被国内硝烟四起的现实击得粉碎。学生或往投革命或避乱归家,校舍被军方征用,在革命的喧嚣声中国公学陷于停顿。

民初秩序初定,孙中山及黄兴等革命领袖对公学表示极大关注,力图在经济上给予大力扶持,但随着“二次革命”的失败,学校失去支持,正常秩序也遭受严重破坏。师生星散,校舍萧颓,校务一度无人主持,情势岌岌,不可终日。1913年初冬,中国公学学生代表李荫秾赴京,向国会议员王敬芳求援。当时,王敬芳正作为河南省代表在京与英商公司谈判交涉河南矿务问题。⑪由于在京艰难谈判,分身乏术,王敬芳决定在京重组中国公学董事会。董事会公推汤化龙为董事长,王敬芳为校长,这是王敬芳继1907—1911年之后的二次掌校。为了让中国公学尽快复课,王敬芳先后派刘星楠、张坤、张仲友等学界诸友南下,担任总务干事一职,代行校长职权,力促中国公学步入正轨。⑫然而,时局动荡加之人事更迭频繁,1914年,中国公学旧有政、法、商各班学生毕业后,中学仅剩下数十人,摇摇欲坠。王敬芳当机立断,召开董事会商议,决定停办中学,改办大学,将所剩学生分送上海各中学。1917年3月,中国政府与德国宣战并与之断交,德国在沪所办同济医工学校被租界当局强令搬迁。教育部与中国公学商量,将吴淞校舍借给同济临时之用,中国公学再度陷入危局。

1919年春,中国公学校友会呼吁,中国公学停办年余,应尽快复校。王敬芳与熊希龄等董事响应校友会号召,一边督促教育部协调同济尽快归还校舍,一边着手恢复中国公学。在王敬芳的推动下,“中公”对董事会进行重组,公推熊希龄为会长,王敬芳又一次被推选为校长,担纲大任。这是他在中国公学历遭劫难之后的第三次掌校。1919年9月10日,中国公学举行开学典礼,王敬芳在会上发出倡议,“希望旧董事和旧同学竭力联络,一致进行。对复校之结果,此至可欣喜者也。”⑬

为提升中国公学的社会影响力,1920年10月王敬芳通过梁启超等人邀请英国哲学大师罗素来华并在“中公”作题为《社会改造原理》的首场报告。⑭针对公学内部办学活力不足,教学方法陈旧的现状,在随后的几年内,王敬芳力排众议,放手用人,广延名师,大胆革新,中国公学成为新式教育的重要实践基地。“教育救国”思想在师生中成为共识,舒新城在中国公学推行“新教育运动”。⑮1922年开春,王敬芳聘请刚从美国留学归来的陈筑山为代理校长,继续筹办大学。在王敬芳等人的努力操持下,是年秋天,教育部下发批文:令准中国公学商科专门升格为大学。⑯经过多年的努力,中国公学终于挂上了大学的招牌,圆了中国公学先烈和同仁多年的梦想。

为解决图书馆图书资料匮乏问题,1926年6月4日,王敬芳以中国公学大学部校长的名义向中华教育基金申请图书馆拨款。在申请函里,王敬芳阐述了图书馆现状及募捐情况、在商科以外设立经济科的意义,勾画了“中公”图书馆的未来设想:五年内造成一专门之图书馆,不仅供本校师生研究之用,且可供校外关心经济问题者之用。⑰

1927年4月,北伐军进占上海,党化氛围日渐浓厚,王敬芳被当局目为立宪派要人而被置于边缘化的境地,中国公学则由国民党认可的何鲁接手。王敬芳虽被推选为公学校董,但此后再也没有走进学校的领导和决策核心,其发展商科和经济科以振兴实业,五年内建成专门图书馆的蓝图亦烟消云散,人去政息。经济窘迫,内心失落的王敬芳僦居京城寓所,与胡汝麟、梁启超、张东荪等诸友以探讨学问为乐,直到1933年逝世。

二、中国公学的“首席财政大臣”

1906年1月9日,在上海留日学生总会第一次各省代表会议上,王敬芳被选为会计员。从是日起,王敬芳就担负起为中国公学筹款的重任,堪称中国公学建校史上的“首席财政大臣”。

清末社会风气未开,一般人对新式学校皆侧目视之,赞助者既少,官府视为革命渊薮而避之不及,学生自掏腰包垫资办学无异于杯水车薪,眼见经费日复枯竭,公学主事人之一姚宏业留下几千字绝命书,愤而蹈江。对此胡适在《四十自述》里写道:“遗书发表后舆论都对他表敬意,社会受了一大震动,赞助的人稍多,公学才稍稍站住脚。”⑱

姚宏业的慷慨赴死,使王敬芳认识到中国公学要想在风雨飘摇、举步维艰的困境中生存下去,没有官方的支持寸步难行。由此,他由友人引荐拜谒了即将赴任两江总督的端方,得到了这位封疆大吏的积极回应,端方答应到任后设法帮助。⑲1907年春,王敬芳带领全体教职员和学生代表到南京旅行三日,携师生再次拜谒端方,受到后者的热情接待。⑳端方不但解决了“中公”常款难题,还帮助解决了校舍问题。他还亲自动员郑孝胥出任中国公学监督,并委托郑孝胥切实解决办学经费问题。

郑孝胥到任后,并不插手具体事务,仍依靠王敬芳、张邦杰、黄兆祥三干事维持学校日常管理,只是凭借其人脉关系,为中国公学争取实际利益,谋取官方常款和绅商捐助资金。如两江财政常款每年拨银1.2万两,两广官方补助款项拨银3000两,湖南、河南、四川等“中公”学生众多的省份学、绅、商界也纷纷为中国公学捐款。㉑尽管有了官款补助和社会捐助,但毕竟是白手起家,用钱之处甚多。经费困难到极点的时候,一度因两月付不起房租,被房东勒令即刻迁移。

为多方筹措办学资金,王敬芳把争取经费的目光投向海外。1907年,他以公学名义致函海外华侨胡竹园、林晴波,并寄去学校照片和募捐册。胡、林二人被王教育救国的举动所感遂为公学四处游说,动员海外华侨施以援手,遂得善款三数千之谱。王敬芳在1911年夏季赴南洋群岛劝募,所到之处受到当地侨商的欢迎,侨胞认捐银170余万元,将汇上海。彼时,国内民主革命风潮四起,王敬芳以大局为重,面谒正在南洋筹款的孙中山,毅然将自己募得的侨商捐款移作革命经费。此举受到孙中山的褒扬,许诺“此为暂时挪用,俟成功后,本党照偿原款,且更加补助。”㉒民国肇建,因感念王敬芳以及中国公学对革命之贡献,孙中山、黄兴等革命领袖加盟中国公学董事会,襄助复校事宜。1912年11月4日,孙中山以中国公学董事名义,亲自致电袁世凯,希望政府能够兑现当初承诺。㉓1912年4月到1913年5月之间,王敬芳也曾多次以中国公学董事会名义致电国务院、财政部、教育部申请这笔经费,孙中山等居间力推成全,但是北京政府却以“国弱民穷”为借口婉拒,“照偿原款”未能实现,“更加补助”也最终化为泡影。

中国公学自立校以来,一直依靠各省协助常款维持,辛亥革命后,这些常款纷纷停止。王敬芳四处求款不得,遂将一部分精力转向兴办实业,谋划教育、实业救国并举,以实业补助教育不足。1913年12月,受河南绅民委托,王敬芳和好友胡汝麟作为河南代表,与英国福公司代表在北京进行谈判。1915年6月,河南中原公司和英国福公司合组为福中公司,王敬芳出任总经理,同时兼任中原公司经理。王敬芳由此跻身中原实业界,成为河南名噪一时的“公司派”领袖。㉔在王、胡二人的主导下,福中公司每年设立专款五万元,除三万元襄助河南地方公益外,下余两万元作为公学办学专款。㉕“中公”得有常款,此为第二次,福中公司的捐助,解决了“中公”办学的燃眉之急。除常款捐助以外,王敬芳还敦请福公司补拨历年捐款,偿还欠债万余元,以余款四万元填补每年常款。熊克武回忆说:“自民国二年至民国五年,中国公学得继续开学,全赖王敬芳、胡汝麟两先生维持之功。”㉖

1922年,中国公学董事会呈请政府依据元年国务会议原案,“拨元年公债一百万元为补助金”,财政部于1923、1924年先后拨给公学整理公债票40万元。但由于此项债票未经指定底款付息,因而等于一堆废纸,全无价值。后来尽管领到一些利息,但杯水车薪难补公学办学资金缺口,而中国公学的日常运行,只能靠王敬芳东挪西借,勉强维持。为此,梁启超和王敬芳向财政总长王克敏(字叔鲁)几度争取,均告失败。1924年4月23日,亲历索款之难的梁启超无奈地给张东荪、陈筑山写信诉苦:“公学保息,依现在情形,恐难办到(往后希望亦甚少),吾为此及报馆事与叔鲁曾三度言之(公学暑校事,现时亦难回答,因内人之病,西医早宣告不治,现亦无甚起色,恐夏间决不能离家南下),毫无着实结果,抟沙(王敬芳字)为公学事几与彼挥拳矣。仰面求人,总不足恃,徒怄气奈何。”㉗

办学资金捉襟见肘,王敬芳只得利用个人关系四处借债,他后来回忆1925年的情景:“我当那个时候,还有挪借的力量,除托上海福公司向浙江兴业银行、升和煤号各代公学借款数千外,又在北方向各方挪借之款约有四、五万元,内有陕西督军刘镇华君捐给梁任公先生之文化书院一万元,后因文化书院未办成,此款被公学挪用”。㉘

离任中国公学校长后,因“中公”办学急需,王敬芳以个人身份仍欠北京金城银行一万五千元、上海浙江兴业银行两宗数千余元、升和煤号五千元。银行再三催讨,王敬芳分别于1928年10月30日、1929年3月28日致信继任校长胡适,希望公学偿还自己经手的债款。㉙胡适除与浙江兴业银行商讨还债办法外,其余几笔均告有心无力,这几笔债务一直拖到胡适离开中国公学时都没有还清。中国公学还不起债,银行方面不断向王敬芳催讨,王敬芳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向胡适大倒苦水:“教我归还他们(笔者注:指讨款的三家银行)罢,我替公学赔款未尝不心安理得,但是我今天实无这种财力。教他们吃亏罢,不但他们不肯,这是我接手的事情,实在觉得问心也不自安”。㉚

在河南,由王敬芳担任经理的中原公司也发生了重大变故。随着北伐战争在河南的胜利,冯玉祥部进驻河南,他拒绝接受前任军阀时期地方与福公司达成的合作协议。中原公司虽逐步恢复经营,但是王敬芳和胡汝麟等人已经无法再继续主持大局。中原大战初期,冯玉祥退出河南,中原公司受到战争影响,被迫停产,其各种现款、股票、档案等均被地方军阀及其代理人抢掠一空,公司陷入困境,先后辗转于石友山、韩复榘等地方军阀之手。大战结束后,新任省主席刘峙委派其亲信接管,中原公司随即完全成为省政府控制的企业。㉛

从1906年算起,王敬芳为中国公学苦心奔走,四方求援,募捐和经手的款项多达几十余万,特别是他主持下的中原公司自1915年以来,每年捐助学款二万元,数年来总数不下十万元,一度成为中国公学最大的办学资金来源。但是也正是这位中国公学的“首席财政大臣”,晚年却窘迫不堪,举步维艰,其离世后,所欠外债超过15万元。㉜1928年9月间,梁任公在其家信中,曾经提及王敬芳赋闲京城之窘状:“新房子现租给中原公司,几乎连半价的租钱——百二十元——都纳不起(工部局却要照三百六十元收营业费),常常拖欠一两个月,我们早已决意要收回了。催搬不下十数次,王抟沙只是死赖着,交情上只得放松时日。”㉝

三、王敬芳与中国公学学潮

王敬芳主持中国公学期间,秉承“以习西学为主导”、“办学以良师为先导”的办学理念,从而导致过两次大的学潮。首次学潮发生在1908年9月,王敬芳是学生攻击的干事之一,是当日学潮的一个主要目标。㉞第二次学潮发生在1921年9月,王敬芳是“中公”校长,亦是学潮的主要化解人。通过对“中公”学潮史料的梳理,可以大致还原当事人王敬芳、胡适、梁启超、张东荪、舒新城等人对办学模式及办学方向的认知。

1908年9月间的风潮,王敬芳与胡适曾进行过书信交流。关于学潮的起因,胡适认为是一个事关学校性质即宪法的问题,多年后他还一直耿耿于怀而不能尽释心中块垒:

中国公学在最初的时候,纯然是一个共和国家,评议部为最高立法机关,执行部的干事即由公选产生出来。这种共和制度实行了九个月(丙午二月到十一月),就修改了。校章修改的原因,是姚烈士死后,政府与社会渐渐注意到这个学校。各省陆续有补助的捐款,端方作了两江总督,中国公学既有了官款,遂不能不承认两江总督所派的监督了。㉟

此种看法颇能代表公学激进派学生的观点。而在王敬芳看来,胡适似乎把中国公学取消评议部、三干事及改设监督等诸举措,与两江总督之官款补助,并为一谈,未免有时间上的错误。王敬芳认为共和制度修改的原因,主要在于:“其一是日本取缔规则风潮结果,原发起公学留学生有一部分仍回日本。而各省新考入的学生日益加多。学生内部的情况,与当初发起者完全不同。其二是当时政治上及社会上的人,均不以公学共和制度为然。其三是公学既无校舍,又无基金。公学之共和制度,既为政界及社会所诟病,若不修改,必为筹款最大障碍。”㊱

依据王、胡信函可大体推知,中国公学延请郑孝胥、张謇等数十人为董事,董事会成立后修改章程,变学生自主管理模式为董事会为管理主体的说法,应该符合当时实际情况。

平心而论,三位主事人做出这样的改变,固然有稳定地位的考虑,但更多的还是从学校的长远发展考虑,希望学校能够尽早步入正轨,赢得官方和社会的认可与支持。依“中公”当时处境看,由评议制到董事会制度的转变,虽是无奈之举,却不失为一种解决自身生存问题的好办法。但取消了作为学校最高立法机关的评议部,相当于直接罢免了学生的选举权和决策权,自然会引起激进派学生的强烈抵触和反感。代议制性质的评议部被取消之后,学生们迅速组织了一个对抗性学生团体——“校友会”。在与校方协商无果的情况下,激进派决定退学,举荐干事筹备另创新校。到了风潮正烈的时候,胡适被举为大会书记,负责记录和起草宣言。校方在处理肇事学生的时候,胡适虽然没有开除,也在退学之中。胡适加入的新公学,由于财力维艰,在苦苦支撑一年两个月后寻求合并,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潮,终以双方和解圆满大结局。

当年决然追随新公学的热血少年胡适,曾经在《竞业旬刊》上发表《对中国公学风潮之感言》,生动记录当时冲突的情形,表达自己的激越和愤懑之情。㊲二十多年以后,他对这场风潮进行了客观、冷静的再思考,认为当年三干事修改章程十分有必要,在《四十自述》里胡适专门写到:

这一段是去年(1931)夏间写的,写成之后,我恐怕我的记载有不正确或不公平的地方,所以把原稿送给王敬芳先生(抟沙),请他批评修改。事隔二十多年,我们可以用比较客观的眼光来回看当年的旧事了。他看了之后,写来一封几千字的长信给我,承认我的话:“说的非常心平气和,且设身处地的委屈体谅,令我极端佩服”,又指出一些与当日事实不符的地方。他指出的错误,我都改正了。所以这一段小史,虽是二十年后追忆的,应该没有多大

的错误。㊳

由于立场和角度不同,胡、王二人对学潮的认识和评判存在分歧当属正常。显然,作为中国公学三干事之一的王敬芳的观察应更为真切,对问题的认识也更为客观。胡适后来曾多次提到这次学潮,言语中充满坚守信念、勇于献身的悲壮和骄傲,这段不寻常的经历对胡适影响深远,其一生坚持的民主、自由、自治等思想,想必也应该发端于此。当然,王敬芳对中国公学的情感与胡适相比丝毫不让于后者,在王敬芳写给胡适的回信中可见一斑:

第一,中国公学便是从闹学潮开辟出来的疆土。我是当时反对取缔规则最力的人,但是今日要问我取缔规则到底对于中国学生有多大害处,我实在答应不出来。你是当初反对公学最力的人,看你这篇文章,今昔观察也就不同的多了。我想青年人往往因为感情的冲动,理智便被压抑了。中国学校的风潮,无时无之,无地无之,怕大多数是这个原因……

第二,学校闹风潮的,往往是优秀分子,然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我同你都是闹过风潮的人,但是我往日本留学的时候,原来也想求点真实学问,到日本不过两个月,就遇到了取缔规则的风潮,回国招待,继以办学,从此就再没有逢到求学的机会,也没有自家研究一种有系统的学问。

第三,人类最容易犯的毛病,是主观的偏见。常有人因一时立脚点不同或者观察点不同,往往终身视为仇敌。你当公学闹学潮的时候,何尝不视我为罪大恶极的人。如今读你这篇文章,不但对于当时公学的当局有很多原谅的话,并且和恳切的托我校正当时事实上有无错误。这种雅量,实在令人佩服。㊴

胡适对王敬芳关于学潮的观感和反思表示理解,对王氏提出学潮中师生必须“运用理智”这一观点表示赞同。但作为当年学潮中坚分子的胡适,对学潮冲突双方在“运用理智”时,所担负的责任及具体能力问题,显然有自己的见解,颇有为青年学子开脱之意:“学校的风潮不完全由于青年人的理智被感情压抑了,其中往往是因为中年人和青年人同样的失去了运用理智的能力。专责备青年人是不公允的。中国公学最近几次风潮都是好例子。”㊵

1921年9月,中国公学发生驱逐代理校长和中学部主任舒新城的风潮。新旧教员之间的矛盾是风潮产生的诱因,矛盾焦点一是新旧文化的冲突,二是教员利益的纠葛。风潮中,由于张东荪等人处置不力,权威缺失,致使风潮愈演愈烈,而作为校长的王敬芳在风潮处理上务实、灵活且不失果断,调处颇有成效。

1920年3月,梁任公游罢欧洲归来,一到上海便被中国公学请去演讲。时任校长王敬芳同时兼职福中煤炭公司总经理,不能两者兼顾,知道梁任公有意办学,便将校长一职相让。㊶梁氏亦跃跃欲试,但由于蒋方震的反对,只好作罢。蒋氏认为梁任公只宜教书,而不宜做校长。同时,王敬芳是“老同志”,公学的财力更非其支持不可。㊷梁任公既不能当校长,只有变更办法,让出于研究系的张东荪担任教务长,代行校长职权。张氏到任后,决意推行内部改革,力邀有擅长革新教育之名的舒新城全面负责中学部庶务。张东荪既是梁、王倚重之人,受二人委托,负责对中国公学进行改造,这与实际握有权力的事务长李挹清产生矛盾。

1920年7月,舒新城到校后,在王敬芳、张东荪的支持下即开始阔斧改革。他提出了高薪延聘新式教员的计划,随即登报招生,声言拟以新师资、新教法培养新学生。当月下旬,张东荪在上海《时事日报》发表舒新城亲拟之公学招生启事。不料,翌日该报即发布否认前日招生启事之特别声明。由此,“中公”内部管理层的矛盾公开化,报纸成为指摘对方的主阵地。㊸李挹清与张东荪在随后的共事中龌龊不断,难以调和。8月20日,在张东荪、舒新城的再三催促下,王敬芳抵沪料理分歧事宜。王敬芳力排众议,支持张、舒二人的革新主张。在他的调解下,这场新旧派办学之争,终以李挹清出洋游学,张东荪仍掌代理校长之职迅速作结。

舒新城到公学后,改革力度空前加大。他推行的道尔顿教学法是国内开展最早的教学改革。为确保道尔顿教学法的顺利实施,舒新城高薪聘请知名教员朱自清、叶圣陶等人来校任教,这些接受西方新思想,提倡新文化的新式教员,他们的教育观念、授课方式等与此前的旧教员大相径庭,新老教员在新旧文化上的冲突势所难免,一触即发。

舒新城聘请的新教员皆为专职教员,月薪100元,明显高于旧职员。一些旧教员相继离任,部分教员被约定半年聘期,利益攸关,生计使然,旧教员于是鼓动学生起而罢课。1921年10月11日,反对新教员的学生聚集一堂,攻击新教员到校后划分派系,辱骂、排挤旧学生,对其暗中记过、压制学分、扣发毕业证件云云。会上旧学生还发表宣言,列举舒新城罪状,提议成立纠察队,罢课驱舒。代理校长张东荪与罢课学生紧急交涉多次无果反遭学生辱骂。主张驱舒的学生认为“张氏既抱专制主义,吾等即不能认渠为代理校长。”㊹驱舒运动随即演化为驱舒逐张运动。

此次学潮使得张东荪、舒新城等人的办学信心受到挫伤,梁任公致信蒋百里、张东荪、舒新城三人,勉励他们要“持之以毅”地继续办学。㊺但风潮愈演愈烈,正常教学已无法进行,舒新城不得已采取退让容忍策略,带领全体新教员出走校园以避其锋芒。风潮学生以为大功即成,他们占据课堂,邀请旧教员返回工作,并计划改弦更张。张东荪闻讯,布告开除部分罢课闹事学生骨干,而布告贴出之后,旋即被学生撕去。随着风潮演进,新学生也被组织起来,他们反对旧学生对学校的把持主张恢复上课,二者冲突不断加剧,学潮有愈演愈烈之势。张东荪在无奈之下,开除肇事学生12人,此举不但无济于事态挽回反使风潮更为激化,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只得电请王敬芳回沪解决。

1921年11初,王敬芳抵达上海。11月10日,王敬芳邀请张、舒二人及滞留在外的教职员一同回校,召集全体教职员学生在学校礼堂开会。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间里,王敬芳首先带领大家向姚宏业烈士遗像行礼默哀,深刻检讨告罪。随后历数“中公”筚路蓝缕办学之路,情到深处泣不成声。待讲到陈天华、姚宏业、张邦杰诸先烈为筹办中国公学而悲壮赴死,英年早逝,台下听众无不动容哽咽,深受感染。在言及此次学潮之时,王敬芳强调“习新学”,“延良师”的重要性,表明中国公学办学之误全归自己的过错,张东荪不过代己实行并受过耳。最后,王敬芳结合时代大潮展望了公学前景,表达了全力变革促进公学发展以增荣光,续写“中公”创业史的决心。会议结束时,王敬芳郑重表示,有违反此主张及委托之掌校人与新职员者,即属违反学校董事会和他个人的意志,应以严厉制裁而不容姑息。为保中国公学名誉之神圣不容亵渎,即使全体解散,关闭学校亦在所不惜。学潮中心人物面临清退而托人转圜,王敬芳态度坚决不为谅解,毅然宣布旧职员数人旋即离校,肇事学生34人自请退学为结局。㊻

随后数周,王敬芳雷厉风行,会同代理校长张东荪到校办公,处理善后事宜。制定复课计划和革新校务方案,宣布中国公学因风潮罢课六周后正式上课。王敬芳还于11月25日登报,向社会通报事件真相及处理结果,以求学界及家长周知谅解。

相对于1908年的学生风潮,王敬芳在此次学潮中可谓刚柔相济,调处得力。1921年11月舒新城致书梁任公,报告解决中国公学风潮情形:

公学事大体已解决,新聘诸教员除吴有训即须赴美,朱自清赴杭一师,叶圣陶回苏未返外,余如刘延陵、常乃德、陈兼善、刘建阳、许敦谷均回校供职。城与东荪亦定明日同抟沙一同入校,此事能如此解决,极佩抟沙之手腕,嗣后自当努力进行,不再言辞职矣。㊼

1921年十一二月间,梁任公致书张东荪、蒋百里、舒新城,论中国公学学潮问题之解决及王敬芳之功劳:

抟沙此次办得如此完美,真是最高兴的事(已有书往表示敬佩),尤其高兴者,是我们气味相投之人到底是不错,既已如此,我们自然要尽其力所能及,将此校办好。新城、南陔(已有书促南陔归国否)分任两科,兹局自可大定,我所希望的,是两君即将此校作为终生事业,谅来此后不致再有何种风潮,即有之但使抟沙地位不动,当易办理,两君稍积岁月,自然能使学生发生莫大信仰,以后事自易办矣。㊽

王敬芳通过调处学潮,使“办学必以良师为先导”的办学思想在中国公学得以进一步贯彻,其务实、灵活、与时代同步的办学风格对学校发展起到推动作用。王敬芳之所以调处得力,主因固然是私立学校治理方式及权力结构对于学潮的走向及结局有着决定性影响,但是体制外的因素,比如王敬芳在中国公学的特殊地位、刚柔相济的手段、以情感人的风格等个人因素也值得注意。

四、结语

王敬芳对中国公学情感深笃,视“中公”学务为第二生命。1876年出生于河南巩县的王敬芳,1933年病逝于北平寓所,一生不过57个春秋,而与中国公学的关联纠葛却有20多个年头。后世对他的评价是:“律己严,待人恕,好义急公”。㊾王敬芳生在封建末世,救亡与启蒙是当时交织不悖的主题,他一生以研习新学、实现宪政为圭臬,热心实务,提倡教育救国,曾倡言:“欲想挽救时局,必需先革新国民的思想。想革新国民的思想,除借教育文化的力量以外,没有第二种法子。”㊿为实现夙愿,他一生都在为之奋斗。据现有的资料来看,王敬芳作为主要创办人,先后创办的学校有中国公学、河南留美预备学校、中州大学、焦作福中矿务学堂、郑州中学、北仓中学、巩县高等小学堂、黑石关农桑学堂、强华女校、抟沙小学等十余所,对于这些学校他都曾经出钱出力,效力良多。但他本人“付诸心血最多,维护用力最勤”的实为中国公学。〔51〕其为“公学奔走尽瘁者廿有余载,代筹之款近三十万元,而本人既不支薪俸,又不支川资”,上下腾挪,竭尽全力。〔52〕辞世之前,虽在病中,犹致函胡适,谆谆以公学前途为念。正如他在致胡适的信中所言:“前接公学董事会函,仍推芳为董事。芳虽对于各项事务久经谢绝,然独对于公学但能稍效绵薄,绝不忍道辞之一字”。究其原由,依他自己所言,是因为“中国公学系芳(与)诸同志殉性命以建之者,芳视为第二生命”的缘故。

按照许纪霖先生的说法,王敬芳确乎可以归于晚清一代的知识分子。〔53〕这一代知识分子对国家的积贫积弱感同身受,对教育救国有着难以割舍的痴迷情怀。王敬芳早年问学于巩县乡间,接受过系统、良好的旧式教育,拥有传统的举人功名,曾因蒿目时艰,向光绪皇帝上万言书,历陈朝政得失,极言“非改弦易辙不足以应时代之需”。〔54〕王敬芳重视西学的价值,其西学新知悉数由日本转手获得,对这些新知一知半解,局部学习或者片面了解当属必然。从本质说,他们的思想认识还不能完全脱离“中体西用”的羁縻,其知识体系是新旧杂糅、非中非西的,更多时候只是徒有了西学的面子,而里子依然充满了中国传统的东西。尽管如此,他们毕竟是新旧嬗变和跨世纪的一代,既是中国历史上最末一代士大夫,又是新知识、新思想、新时代的先驱。他们中有“笔锋常带感情”的梁任公,更多的则是湮没不彰的王敬芳。

历史造化捉弄于人,留学日本的王敬芳因为中国公学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在与胡适的书信交往中,王敬芳坦言自己留学日本的初衷:“原来也想求点真实学问,但到日本不到两个月就遇到了取缔规则的风潮,回国招待,继以办学,从此就再也没有遇到求学的机会,也没有自家研究一种有系统的学问。”在盛赞胡适“努力猛进,成为中国有数的学者”的时候,王敬芳对系统接受西学新知的学者“如何惭愧,又何等羡慕”。〔55〕在求学与办学之间,王敬芳的抉择也许是矛盾和痛苦的,但在特殊的时代里,我们应该给予这一代知识分子充分的同情之理解,其弃学而办学之举,与其说是无奈,毋宁说是一种悲壮,湮没不彰的王敬芳与“中国有数的学者”梁任公、胡适们,以不同的方式,诠释着晚清一代知识分子的责任与担当。

中国公学是清末民初留日学生自主创办的一所私立大学。自1906年到1927年,王敬芳从归国招待到会计员,从庶务长到正干事,从主事人到公学校长,王敬芳服务“中公”时间最长,担任“中公”董事时间最久。二十多年中,中国公学历经坎坷,几欲夭折,王敬芳在危急关头数次力挽危局,对“中公”经济上的援助更是无人比肩,其中国公学创始人的地位应该得到认可。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作为早期大学教育的开拓者,王敬芳这个名字不应该被后来人遗忘。

注释:

① 中国公学的相关研究,代表性的论文有季维龙:《胡适与中国公学》,《华东师范大学学报》 (教育科学版)1993年第4期 ;涂怀京:《胡适出掌中国公学的实绩》,《安徽史学》2000年第1期等。

② 桑兵:《陈季同述论》,《近代史研究》1999年第4期。

③ 关于王敬芳的研究多集中于他的实业经历,主要成果有薛毅:《预科至正科的演进——从福中矿务学校到福中矿务专门学校》,《河南理工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9年第7期; 陈希亮:《王敬芳字抟沙非搏沙——〈梁启超年谱长编〉诸书勘误》,《江海学刊》2012年第3期; 杨玉东:《王敬芳与焦作煤矿》,《河南科技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8期等。

④ 陈天华:《绝命辞》,《陈天华集》,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34页。

⑤⑨ 郑孝胥编:《中国公学第一次报告书》,商务印书馆1907年版,第7、54—55页。

⑥ 胡适:《中国公学校史》,《胡适全集》第20卷,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146页。

⑦⑫⑯㉑ 《中国公学史略》,上海市档案馆编:《中国公学档案拾零》,《近代史资料》总第69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49、143—145、145、143页。

⑧⑲㉕㉟㊱㊴〔55〕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胡适往来书信选》 (中册),中华书局1979 年版,第 151、51、156、149、149、153—155、149页。

⑩ 舒新城:《我和教育:三十五年教育生活史(1893—1928)》,广东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178页;《朱自清致俞平伯》,见姜德明:《书边草》,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54页;冯友兰:《三松堂自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32页。

⑪㉛ 参见王守谦:《煤炭与政治:晚清民国福公司矿案研究》,华中师范大学2007年博士学位论文,第83—103、130 页。

⑬ 《中国公学开学纪》,《申报》1919年9月11日。

⑭ 《晨报》1920年10月17日。

⑮⑳章玉政:《光荣与梦想——中国公学往事》,浙江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05,139、79页。

⑰㉒㉓㉖㉘〔51〕 上海市档案馆 编: 《中国 公学 档案辑存》,《近代史资料》总第69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61、88、54、94、164、83页。

⑱㉞㊳㊵ 胡适: 《四十自述》,中国画报出版社2014版,第60、83、83、83页。

㉔ 河南新闻史志编辑室编:《河南新闻史志参考资料·清末民初报刊资料专辑》 (第2辑),第254页,本书为内部资料,出版社及出版时间不详。

㉗㉝㊶㊺㊼㊽ 丁文江 、赵丰田编 : 《梁任公先生 年谱长编》 (初稿),中华书局2010年版,540—541、640、573—574、495、495、598 页。

㉙ 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胡适往来书信选》 (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510—511页。

㉚ 《王敬芳致胡适函》,《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24卷,黄山书社1995年版,第407页。

㉜ 郭豫才:《胡石青事迹闻见录》,《河南文史资料》第28辑,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南省委员会1988年编印,第32页。

㊲ 胡适:《对于中国公学风潮之感言》,《胡适文集》第9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48页。

㊷ 张朋园:《梁启超与民国政治》,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7年版,第142页。

㊸ 邵力子:《适应社会与改造社会》,见傅学文编:《邵力子文集》,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97页。

㊹ 《中国公学风潮续志》,《民国日报》1921年10月14日。

㊻ 《中国公学风潮结束记》,《申报》1921年11月17日。

㊾ 周邦道:《近代教育教学先进传略初集:王敬芳》,中国文化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14页。

㊿ 王敬芳:《〈新群〉发刊词》,见《中国百年期刊发刊词600篇》,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第152页。

〔52〕〔54〕 王正中:《先父王公抟沙传略》,《河南文史资料》第14辑,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河南省委员会1985年编印,第81、78页。

〔53〕 许纪霖:《中国知识分子十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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