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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逆流裹挟下的蓝蓝诗歌

2019-11-27李世鹏

文学教育 2019年21期
关键词:蓝蓝诗坛现代性

李世鹏

当代诗坛众声喧哗,诗歌质量良莠不齐。在出版和阅读变得越来越便捷的当下,诗人的门槛也变低了,诗人群体在不断扩大。当代诗歌史上著名的1986年,这一年出现的大小诗社数以千计,诗人和诗歌更是数不胜数。在这种诗歌创作成为如此庞大体量的背景下,当代诗歌的质量相较于现代诗歌变得令人堪忧。当代诗坛也缺少了像徐志摩、戴望舒等一系列“偶像型”诗人,徐志摩等人的诗歌带来的美感在当代诗歌中已鲜有涉及。新时期以来,韩东、于坚、伊沙等诗人名声大噪,以崇尚现代性的激进姿态为当代诗坛注入了新鲜血液。“现代性”这一命题在诗歌界和学术界都被引用无数,成为了人文社科的一大热门。马泰·卡林内斯库在《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中概括了现代性的五种形式:现代主义、先锋派、颓废、媚俗艺术和后现代主义。这五副面孔都能在当代诗歌中找到对应,可以看出诗人们对现代性的狂热和执迷。诗人蓝蓝的出现背离了这种现象,她以温和、质朴的创作心态登上诗坛。她少有偏激的创作,也绝不向商业大潮和不断抬头的虚无主义妥协。通过鉴赏蓝蓝的诗歌,我们能够明显看出她受了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思想的影响。这种提倡人与自然和谐、相融的诗歌创作,在当代诗坛中极为少见。

一.自然——“乌托邦”幻象下的挽歌

蓝蓝的诗歌经常涉及到自然图景,这在其他同代诗人的创作中极为少见。她眼中的自然不是带有落后意味的边缘地带,而是象征着人性之温良、一种原初的和谐。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是一片纯净、完满的地域,人在这种环境下是淳朴的、美好的、未被污染过的,而人一旦进入城市、脱离自然,就会变得自私、贪婪、卑琐。像沈从文的《边城》等作品一样,蓝蓝也用她丰盈的创作成果筑造了自然的“乌托邦”世界,为我们提供了得以净化浮躁心灵的诗意路径。然而这种强大的“乌托邦”体系也照样没能抵住外力的侵袭。在窥清自然的面貌后,诗人越来越沉浸在深重的忧患中,诗意地预感到了自然正在不断逝去的结局,为现代文明侵袭下的自然唱了一曲无可奈何的挽歌。

诗歌《正午》意象丰富,短短八个诗行包含了阳光、槐树、土路、老牛、麦丛、蝴蝶、苜蓿、微风、群山等一众风物。这些意象交织、堆叠在一起,营造的是一幅怡然的自然风景画。而在第三个诗节中,蓝蓝加入了自己对于自然的独特哲思——“小和慢,比快还快,比完整更完整”,这两行诗毫不遮掩地表露了诗人对于自然节奏的礼赞。在现代化的步伐飞速向前的当下,一切时间都被打上了“现代性”的烙印,求快、求效成为多数人的追求,我们很少有时间停下来关注像自然的演变这样慢节奏的事物。然而讽刺的是,像诗性自然这种看似无价值的事物,却往往包孕着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是现代性探索中所不具备的。

蓝蓝笔下的自然之所以是一个“乌托邦”,是因为它具有强大的自愈性和循环性。中国传统文化是成熟的圆形文化,自然也是一样,它在一定的限度内可以自愈自救,可以循环往复。诗歌《在小店》中,第一个诗节写去年的自然,第二个诗节写今年同一地点的自然,两相对照。这个自然系统在去年遭受了严重的盐碱灾害,但它的自愈能力令人瞠目。今年在同一个地点,槐花依旧顽强地“在沙里醒来”,“灰斑鸠又叫了”。《黄崖洞》的时间跨度更大,内涵更加丰富。古老的“人声”可以“从古代的海底”传出,自然的历史恰像一个圆环,连接起千百年前和千百年后的世界。正如诗人所说的,“命运在一个拐弯处迎面走来”。不像工业化时代需要强大外力的推动才能运作,自然是一个温熟、循环的系统,不需要借助外力,便能自己制造出一个个不经意的惊喜。

可悲的是,自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蓝蓝依旧不信任它在现代化进程中的命运走向,她用诗歌表达了对于自然将逝的忧虑。《其他……》中的自然是一处曲径通幽的所在,没有人注意,鲜有人涉足。通往那里的路是“孤零零的,消失在玉米地深处的小路”,那里的房屋在“野豌豆丛里”,且“久无人拜访”、“长满青苔”,周围树木的叶子“幽幽飘落”,渠水“死一样寂寞”。有房屋在说明曾有人在这住过,然而人类的活动却使这片自然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作为人类发明的技术性手段的图画中却充满了无限生机——“金黄的飞蝶”在“疯狂繁殖”,槐树叶在安逸地野蛮生长。人类无节制地破坏自然,最后企图在无用的追忆中做忏悔,为时晚矣。在浮躁、求新的当代诗坛,蓝蓝的这些自然诗歌对我们无疑具有巨大的警示意义。

二.叩问“人之所以为人”

蓝蓝的诗歌中除了对自然的极力描写,还触及到了人的存在和发展问题。她认为健康的人一定是生存于自然中、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人,蓝蓝笔下的人是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处于庄子提出的“天人合一”的状态。那么,处于城市中的人有没有可能达到这种状态呢?蓝蓝做出了否定回答。《梦之轻》第一个诗节中,进入到了城市生活的诗人偶遇了一位乡下农人,“为了挣钱,他的脸上堆满愁苦”。“我”作为农人的对照,“站在楼梯口的廊前,下沉、下沉,连同承载繁华的混凝土”。在从自然走来的农人面前,“我”的看似高高在上的地位被解构了,一切自视甚高的骄傲都变得无意义。第二个诗节中,诗人转向审视自己的内心,追忆往昔的乡下生活,试图重拾作为人的纯朴、本真的状态。显然,蓝蓝不相信人可以在城市中保持住美好的人性。人从在自然中生活去往城市中生活的过程中,势必会遭受污染,失掉本心。在此基础上,蓝蓝更进一步地揭示出了“自然人”在商业化大潮和功利性社会中的困境——原先可以自给自足的“自然人”也不得不因为金钱而妥协和挣扎,回归自然的理想变得越来越渺茫。

如此,人失掉了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状态、迷失了自我以后,若重返自然,可否再重拾自我,重新达到和谐状态?这一次,蓝蓝给出了肯定答案。《大河村遗址》写“我”时隔几年回到大河村,这里的自然如同“一动不动的滔滔长河”,在这样的绝对性存在前,诗人立刻重新融入进了这幅和谐的画面里,下意识地感到“没有岁月之隔”。当然,蓝蓝对于人的迷失状态也并不全抱乐观态度,她在《令人心颤的一阵风》里表达了自己的消极看法。这首诗歌写得很有灵性,从题目就可以窥探一二。所谓“心颤”是人的一种感知状态,而这里令人心颤的是“一阵风”,说明人与自然之间达到了共情。然而这种共情是有限度的——风吹过,为什么“只有我被风吹动”?在诗的最后一节,诗人写到:“据说每个人都有心灵,但是,风呵,有谁听见并复述出,你敞开秘密的恩赐的布道?”诗人在此发出拷问:人与自然共情、达到和谐状态固然是找回自我的路径。然而,究竟有几人能够真正和自然共情呢?

三.逆现代性而行——工业、商业文明的焦虑

蓝蓝的诗歌礼赞自然,并诗意地提供了人能发现真我的途径。与之相对的是,她强烈地反对工业、商业文明大潮,认为工业、商业的过快发展会对人与自然造成伤害。无奈的是,她以一己之力无法阻挡现代化进程,只能借由诗歌表达自己的焦虑和愤懑。这种焦虑使蓝蓝在现代性步伐中处于逆行方向,以书写现代化可能带来的恶果不断警示国人。

《春夜》是一个充满了反讽的文本。诗人的理想是成为“一堆金黄的草”、“熟睡的小虫的窠”,与自然浑融一体。然而现实的情况是,诗人“在茫茫平原上”,跟随着“列车飞快地奔驰”。铁皮箱围剿了诗人的理想,车窗将诗人与自然分隔开,以至于经过村庄时,月亮和庄稼似乎近在手边却不能得。火车是工业时代文明的象征,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是从以蒸汽机为动力的火车等运输工具壮大的。然而这种令人类引以为傲的发明在蓝蓝笔下成了一种困境,人在火车中处于一种“恍然睡去”的萎靡状态,只能“随着车轮晃动”,失去了自身的生命节奏。作为生命体的人被工业文明异化了,且个体与个体之间越来越同质化。在这种困境的庸扰下,蓝蓝也在其它诗歌中表达过自己只想融入自然、对抗现代化的理想。《我只愿要一棵草》中,诗人希望“能从电梯间,或者公共汽车里跳下,倒向田埂渠水流过的草旁”。在她的心中,一切工业化的工具都像是牢笼,将人的本性紧紧围困。

蓝蓝的《柿树》是一个容量很大的文本,短短十行诗有着丰富的阐释空间,主旨依然是反对现代化的工业、商业文明。诗人将场景设定在“郑州商业区喧闹的大道”,这里充满了“汽车”和“人流”,是商业和工业文明的狂欢。不同于其他女诗人的身体欲望叙事,蓝蓝笔下的人宣泄欲望的途径是暴力。人的欲望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积压,借由暴力一泻千里——“排长队人们的争吵,警察和小贩争着什么”,这完全是个由暴力行为组成的“人间地狱”。这里的天空是灰色的、被工业文明污染过的,人群是熙熙攘攘的。在辽阔的天空和喧闹的人群的夹缝中生长着“五颗微红的果实”。这里的柿子不是密密麻麻的,而是零零散散的五颗,在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的双重压迫之下苟延残喘。诗人还说这五颗柿子是“这座城市的人性”,可见自然、人性在现代性的进程中已经无处逃遁、无可依存。至此,蓝蓝将自然、人、工业与商业文明整合在了一起,阐释了她独特的诗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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