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共舞
2019-11-25徐风暴
徐风暴
狼崽被偷,婴儿失踪。母狼哀鸣示威,村长抽丝剥茧。求好友,赎狼崽,以儿换儿;假援手,实骗财,狼心狗肺。母狼发怒,带甲村鸡犬不宁;村长行善,巧布局瓮中捉鳖。合村擒歹徒,了结人狼怨!
入冬的那场大雪纷纷扬扬,肆无忌惮地一连下了三天。厚厚的积雪已没过人的膝头,似棉花糖一样包裹着远处的山头和近处的田野与村庄。此刻的山乡,除了洁白的宁静,就只剩下宁静的洁白了。终于,厚重得如没洗干净的抹布一样的云层被撕开了一条缝隙,太阳露出了羞怯的半张脸儿。
这是一个上山打猎的好时机,动物挨过三天的饥饿,必然出来觅食,在雪地行走自然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猎人只要顺着动物留下的爪痕寻找,一定能大有斩获。
晌午时分,一个中年汉子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没膝的积雪,在一个山冈上艰难地行走。他肩上扛着一支双管猎枪,枪管下挂着一条黄鼠狼和三只肥硕的野兔,这是他一上午的战利品。他此刻心情极好,嘴里轻轻地哼着他最喜欢的那首《好汉歌》:“该出手时就出手啊!”他觉得这正是一个有经验的猎人该掌握的分寸。
中年汉子嘴里的哼唱戛然而止。他停下脚步,如炬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米开外的雪地上,那上面清晰地映现出一串爪痕。
他朝前迈了几步,蹲下身子,细心观察着动物留下的爪痕。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凭借动物的爪痕,他就能判断出是公是母。他断定眼前出现的是一条母狼,而且是一条怀孕的母狼。他嘴角扬了扬,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他从肩上取下双管猎枪,细心地检查了一番枪膛和扳机,又摸了摸插在靴子里的那把锋利的短刀,然后取下腰间的酒壶,拧开壶盖,高兴地嘬了一口里面的包谷烧,这才端起猎枪,像个出征的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循着母狼的爪痕追踪过去。他的眼前,映出一副诱人的画面:烟熏火烤得焦黄的土墙上,挂着一张上等毛色的狼皮,滚烫的火锅里煮着入口即化的狼崽肉。
他情绪高昂地进行着追踪,蹚过一条还没完全封冻的小河,又绕过一个不算太高的山头,再穿过一片枝叶茂密的松树林。然而,那爪痕仍在继续延伸,好像没有尽头。此时,他已累得满头大汗,但当他看见雪地上那连续不断的爪痕,便又来了精神。停下来在雪地上坐了一会儿,他又取下腰间的酒壶嘬了一小口酒,抖擞精神,继续追赶那条母狼。
翻过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他感到累了,抬头看看天空,先前的那一抹阳光又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凭经验他断定要不了多久还会有大雪下,估摸时间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了。
他的目光朝母狼留下的那一串爪痕延伸的方向掃去,只见爪痕弯弯曲曲地延伸到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斜坡后便没了踪迹。他握紧手中的猎枪,一阵窃喜,弓着身子十分谨慎地绕着圈儿向前摸去,渐渐地靠近了那个斜坡,枪口时刻对准那串爪痕的终点。
终于,他看清了母狼的藏身处。那是一个枯井一样的山洞。他大喜过望,心说看你还往哪里逃?便疾步朝山洞口奔去。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由于山体的斜坡坡度较大,再加上厚厚的积雪,他的腿脚使不上多少劲儿,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上,身子轱辘辘地向那个黑乎乎的山洞滚去。
糟糕!在身子滚进那个山洞口的一瞬间,他的心一下子跌进了谷底:完了!这下彻底完了!打狼不成反落狼口,自己就要成为那条饿急了的母狼的腹中餐了!这一刻,他感到时间凝固了,空气凝固了,他的思维也凝固了,雪白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漆黑……
“不好了!郭叔,出大事了!”
门外传来一声慌张而刺耳的喊叫声,把郭世雄的思绪从20年前那次惊险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他转过脸朝门口望去,叫他的是村里的一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立在门前,一脸惊慌之色。
郭世雄定定地看着小伙子,问:“咋的?你家房子着火啦?”
小伙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喘着粗气道:“不!不是!我家房子没着火,是包大军的孩子失踪了!”
一听这话,郭世雄“唰”的一下从躺椅上站起来,甩开大步火急火燎地朝包大军家赶去。尽管他已是年过花甲之人,但身体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点儿也不输给年轻人,仅十几分钟便赶到了包大军家。
包家院子里围了很多人,都是本村的村民,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见郭世雄到来,“哗啦”一下全朝他围过去,有人说:“老村长来了就有办法了!”
郭世雄任带甲村村长近20年,在村里威望很高,村民有个大事小事疑难事麻烦事都愿意找他解决,他似乎有一脑子用不完的智慧,总能想出办法解决问题。带甲村不大,是一个群山环绕而美丽的小山村,住着几十户人家百来口人。这里的人们虽然不富裕,但青山绿水的美丽环境,和睦相处的邻里,让村民们一直生活得十分安逸。
郭世雄走到包大军的媳妇赵丽艳跟前,询问孩子是什么时候丢失的,怎么丢失的。此时的赵丽艳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语无伦次地表述不清。一个村民接过话头,简要地向郭世雄述说了孩子丢失的过程。
傍晚时分,赵丽艳在厨房里做晚饭,因为天气晴朗,她便把不到1岁的儿子独自放在外面院子的草地上玩耍。她一边做饭一边侧耳听着外面,不时听见儿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她见厨房的柴禾已经不多,便转身去后面的柴房,可就在她弯腰抱起一捆柴禾时,忽然从院子里传来儿子尖厉刺耳的哭叫声。她立即扔下手中的柴禾,箭一般地奔出屋子,可到院子里一看,发现儿子已经不见了。她赶紧朝房前的大道跑去,也没发现半个人的踪影。真是活见鬼了,前后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不至于消失得这么快啊!
“我的儿子不见了!我的儿子不见了!”赵丽艳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呼天抢地的一声接一声凄厉地哭叫着。宁静空旷的山谷回荡着她揪心的哭喊,并一圈圈放大,瞬间就传到了周边村民的耳朵里。
正在吃饭或者干活的村民,犹如听到了出征的军令,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或干活的家什,立即蜂拥般朝包大军家赶过来,帮助四处寻找。
有村民猜测道:“会不会被城里来的人抱走了?”
“不可能吧!这几年来村里踏青赏花的城里人不少,都很守规矩讲礼貌,不经同意他们连野花也不乱摘一朵。”
由于带甲村的自然环境保护得好,一向宁静的村子近几年也慢慢热闹起来了,许多城里人每逢休假的时候,纷纷像蜜蜂逐花一样朝乡下飞。倏然间,村民们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了,但村民们发现,城里人带来聒噪喧闹的同时,各家各户的手头也随风潜入夜地慢慢活络起来,因为那些以往被村民们弃如敝屣的花花草草、藤藤蔓蔓,却被城里人视为珍宝,掏出大把大把的票子买了回去。一向安贫乐道的村民接过红红绿绿的“伟人头”时,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不解道:“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也能值这么多钱?”
郭世雄寻思,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显然不会自己走失,只能是被人抱走的。这些年,村子里来的人很杂,大多是开车来玩的城里人,谁敢保证这些城里人中没有歪心眼的呢?
这样想着,郭世雄立即派了几名青壮年火速赶往村口唯一的出路把守着,同时让有摩托车的小伙子骑上摩托车沿路追赶。
天渐渐黑了,大山里黑得更早,村民们只好回家取出手电,或点上火把,继续分头寻找,可折腾到月上东山头,毫无结果。
村民们都迷糊了,因为他们知道,带甲村三面环山,进村只有唯一的一条九曲十八拐的公路,根本没有多余的路可走,别说是一个外人,就是土生土长的本村人,在这夜晚要想进入山间,稍不留神也会迷路的。奇怪的是,孩子几乎是在一眨眼的工夫不见的,难道真遇见鬼了?
一时间,村民们都束手无策。郭世雄埋头吸着烟,思考着答案。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天蓝如洗,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泻下来,将树丛花草描绘成千奇百怪的图案铺到地上。突然,一个狼形的树影跃入郭世雄的眼里。他心里一颤,抬眼朝院子后面的山上看去,立即拿起手电,朝院子后连接山脚的一块农田寻去。
村民们不知何故,站在院子里没动,只是远远地看着郭世雄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低着头,在那块农田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寻找着什么。
工夫不大,郭世雄回来了。他目光有些阴郁,声音低沉地说:“十之八九,孩子是被狼叼走了!”
赵丽艳闻听此言,犹如惊雷轰顶,嘶喊着:“孩子找不到,我也活不了啦!”便晕厥过去了。
村里人都知道,赵丽艳的丈夫包大军把这个儿子看得极其金贵,儿子就是他的命根子。包家一直香火不旺,到包大军这一代,就成了独苗一根。按照包大军父母临死前的说法,如果包大军后头没有带把儿的,那他们包家就彻底断了香火。
山里人注重传宗接代,包大军从小耳濡目染,脑子里也根植了要为包家延续后代的神圣使命。和赵丽艳结婚后,说句庸俗难听的话,包大军就一门心思放在和赵丽艳“造人”这件事情上。因此,当同村其他年轻人相继走出村子到外面闯世界时,包大军还一直安分地守在山里刨食,连外出打工的念头也不曾动过。但自从赵丽艳生下儿子后,包大军立即像变了个人,削尖脑袋挖空心思地出去挣钱。他对赵丽艳说:“你在家好好照看我儿子,我出去挣钱,要挣很多的钱,将来供儿子念书上大学、盖房子、娶媳妇,继续延续我们包家的香火。”
半年前,包大军一次去县城,发现山上长的一些在村民们看来根本不值一文钱的东西,城里人却视为珍宝,肯花大把大把的钞票购买。包大军是村里少数几个上过高中的人,有点儿文化,脑子活络,于是,他悄悄往山外倒腾山货,几趟下来,赚了不少钱。
包大军因为经常在外面跑,十天半月也难得回来一次。因此,包大军每次出门都要格外叮嘱赵丽艳:“丽艳,你在家啥事也别干,给我把儿子带好就行,想要啥,你尽管说,我给你买!”
包大军说到做到,这不,赵丽艳是村子里第一个脖子上戴金项链的,第一个用上手机的,家里的彩电也是全村最大的。赵丽艳平日除了带孩子,就是看电视,要不就是抱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在村子里转悠,让同村那些小媳妇既羡慕又嫉妒,恨不得都嫁给包大军,给他生一窝儿子。
就在昨天,包大军出门前还一再对赵丽艳说:“把我的宝贝儿子带好了,这趟从城里回来,我给你买个新手机!”
现在赵丽艳把儿子弄丢了,她怎么向包大军交代?她能不急得发疯吗?
众人扶着赵丽艳,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又是喂糖水的,一番手忙脚乱的施救。好大一会儿,赵丽艳才苏醒过来。有人说得赶紧给包大军打电话,把他叫回来。
对老村长的判断,多数村民都表示认同,但也有人提出异议,说现在连野兔獾子都很难看到了,哪里还有狼啊。
的确如此。带甲村四周群山环绕,过去不仅有狼,比狼更凶的野兽像狗熊山豹之类的动物也是司空见惯,不少村民就是靠打猎生活。可这些年来,随着城市不断向乡村扩展,公路修进山里,外人不断拥入,加上前几年为搞活经济急功近利地对树木毫无节制的砍伐,致使环境变化,村民们不仅很多年没看见过狼,连狼嚎的声音也耳生了。
村民们紧张忙碌了大半夜,开始是四处寻找孩子,后来因为无从寻找,就改为轮流守护赵丽艳了,因为大伙儿担心她自杀。
子夜过后,折腾得十分疲惫的人们陆续入睡。第二天凌晨时分,刚合上眼不多会儿的村民,突然被从村后的山崖上传来的一阵尖厉的嚎叫声惊醒。村民们仔细一听,那是一只狼的叫声,那叫声有些凄凉,有些哀怨,更有些狂躁,在这宁静的清晨却是响彻云霄、回荡山谷,令人心里直打寒战。
老村长郭世雄凝神听了一会儿狼叫声,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对老伴儿说:“这狼叫得很古怪,会不会跟包家丢失的孩子有瓜葛?我得看看去!”
他迅速穿好衣服,从大衣柜里找出那支已多年不用只是平常偶尔拿出来欣赏的双管猎枪,急匆匆地直奔包大军家而去。
包大军家住在村西头,离郭世雄家稍远,待他赶到包家时,有许多村民已经先到了。
郭世雄也不多说,立即挑选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携刀带棒呼啦啦地朝后山崖奔去。趙丽艳也要跟去,本来郭世雄不想带她去,但见她那两眼充血都要急疯了的样子,想了想便同意了。
毕竟长年在山上摸爬滚打,村民们个个都是爬山的好手,走山路如履平地,也就一顿饭的工夫,他们便来到了山崖下。这时天已经大亮,村民们仰着脖子循着狼叫声朝山崖上面看去,一下子全都吓傻了。
只见高高的山崖上,一条身高足有1米、体型硕大的大灰狼立在那里,扬着脖子对空长啸。它那毛色灰褐的两只前爪下,按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孩子。孩子嗓子已经哭哑了,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众人一眼便认出,那正是他们找寻了大半夜的包大军的儿子。
见此情景,赵丽艳失控了,哭喊着像疯了一样朝山崖上冲去。老村长郭世雄赶紧一把抓住赵丽艳,低声吼道:“干啥啊?还要不要孩子了?”接着他扭头对身旁的两个小伙子交代说,“摁住她,别让她轻举妄动!”
郭世雄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那条大灰狼,小声对大家说:“你们看,这是条刚生了狼崽子的母狼。这个时候的母狼一旦发怒,比老虎都凶残,大伙儿都听我的,千万别蛮干!”
大家仔细一看,果然见那大灰狼腹部的奶子又长又大,红红的奶头像山里红一样耀眼。大伙儿明白,狼的身后就是百丈深渊,稍不留神或者狼一发怒,叼起孩子往下面一丟,孩子就会摔成烂柿子!可让大伙儿更为惊讶而又费解的是,这狼叼走孩子一夜,却没有吃了孩子,而且远远地看上去,孩子似乎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嗓子哭哑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老村长郭世雄,询问他怎么办。郭世雄从小在这山里长大,二十几年前是一个出色的猎人,对各种动物的习性了如指掌,据说他还懂得鸟语兽言。但对眼前的情形,他一时也没弄明白。他脑子中像电影蒙太奇一样闪现着各种假设的镜头,那两道已经有些花白的眉毛挤在一起,拧成了个大疙瘩。为防意外,他让大伙儿往山下退一退,然后独自一人悄悄往崖顶摸去。
郭世雄折了根大的树枝,遮挡着身子慢慢朝崖顶靠近。这时,太阳已经缓缓从山那边升起,初生的阳光绚丽多彩,似朝霞射到那条狼的身上。他不敢靠得太近,在离崖顶还有约百来米的地方停下来观察,发现这是一条年纪并不大的母狼,相当于人的壮年时期。母狼的两只眼睛里流淌著泪水,眼睛下面的两大块毛发已经被泪水浸透。他心里猛地一颤,心说这母狼一定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可它这样做是要干什么呢?
郭世雄倍感蹊跷,壮着胆子又悄悄向上摸去。近了,他趴在地上细看,见母狼爪子下的孩子一点儿也没有受到伤害。更让他惊愕不已的是,母狼一边朝山下嚎叫,一边低头用长长的舌头去舔孩子的脸蛋,而孩子好像也明白那母狼不会伤害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一边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边竟用一只小手揪住了母狼的一只奶子,朝嘴里塞。
天啦!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试想这母狼如果要伤害孩子,他还能活到现在?恐怕十个八个孩子也早没有了。猛然,郭世雄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便迅速往山下退去。
虽然狼不具有人类的智慧,但它却是非常聪明的动物,而且懂得有仇报仇、有恩报恩。20年前那次雪地里的生死奇遇,又浮现在郭世雄眼前——
那天,郭世雄坠入两米多深的山洞,却没有摔昏过去,用手一摸,发现身下有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垫着。片刻,等他眼睛慢慢适应了洞里的黑暗,才发现下面垫着的是他不舍追踪的那条和他一样不幸坠入洞底的母狼。要不是有这条又肥又大的母狼在底下垫着,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不死也可能要摔残。此时,那条母狼可能是先前掉下山洞,接着又遭到了他身子的重击,已经昏死过去了。
郭世雄挪开身子,从靴子里拔出锋利的短刀,举起来就要朝母狼的脖子上刺去。蓦然,他看见母狼的肚皮起起伏伏在蠕动,立刻明白了,那是几个狼崽在里面拱动。他数了一下,大约有4个,便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想杀死这条毫无攻击力的母狼了。为防不测,他拿出绳子把母狼的腿和嘴牢牢地捆了起来。
他舒了一口气,这才仔细地打量这个令他陷入困境的山洞。山洞有将近3米深,洞口直径大约1.2米,洞壁光滑而陡峭,犹如一口枯井。他绝望了,这样的一口“枯井”犹如一个天然坟墓,对于他来说决计是爬不上去的。他心底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同时对那条尚在昏迷的母狼产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恻隐之心。转而他又自我安慰起来,他想如果到天黑自己还不回去,儿子郭明浩一定会顺着雪地上的脚印找到这儿来的,他自然就会得救了。
可似乎老天成心和他作对,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不到半个时辰,洞底就新积起了一层雪,外面地上的脚印肯定全被大雪淹没了。恐惧再次袭来,这次他彻底绝望了。
大雪一直下个不停,天黑了,他没能盼来儿子的救援。为了抵御越来越冷的恶劣环境,他将仅剩的一块炕饼吃了,又将携带的烧酒喝得一干二净。之后,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时分,他被冻醒过来,冷得实在撑不住了,看到身边那条还未苏醒的母狼,便趴下身子紧紧地抱住它。他感到要暖和多了,在心底暗暗庆幸没有将母狼杀死。就这样持续到后半夜,母狼恢复了神智,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但他把它搂得更紧。一直到天亮,他就这样紧紧地、死死地搂着那条母狼。
第二天中午,飘飘洒洒的大雪终于停住了,一抹阳光从云层中筛落下来,透过洞口洒在郭世雄的脸上。晃眼的光线把郭世雄从浑浑噩噩的睡眠中惊醒,他又饥又冷,死死地抱着那条五花大绑的母狼。他感到母狼的身体越来越凉了,想到它可能是要饿死了,此时此刻他是多么不希望它死。他想起了打来的三只肥硕的野兔,于是用短刀把野兔切开,然后解开捆住狼嘴的绳子,把切好的野兔肉一块一块地塞到母狼嘴里。母狼稍稍犹豫,迟疑了一下,便猛吃起来,真正的狼吞虎咽,几分钟便把三只野兔吃了个精光。
郭世雄呆呆地看着母狼,知道没有外人相救,时间越久,他和母狼生存的希望就越渺茫。他抚摸着母狼那时不时被狼崽拱起来的肚子,心想反正自己是将死之人,就把母狼救出去吧,便看着母狼道:“伙计,我是出不去了,但也许能把你托出去!你要是懂我的心意,就别乱来,配合我行动。”
母狼似乎听懂了郭世雄的话,目光柔柔地看着他。他解开捆着母狼两条前腿的绳子,然后抓住它的后腿,托住它的屁股,把它举向高高的洞口。母狼看来是明白他的用意,不但不反抗,还努力地配合着用力往洞口爬。
费了好大的劲儿,郭世雄终于把那条母狼托出了洞口。母狼爬上洞口后很快就咬断了捆着它后腿上的绳索,但它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围着洞口下半边的斜坡来回地走动着,嘴里呜呜地叫着,不停地朝洞里张望。母狼那淡灰色的眼底流露出一种能让郭世雄读得懂的焦虑。
郭世雄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将剩下的那条黄鼠狼掷出洞口,作为送给母狼的晚餐。然而,母狼却没有吃,而是叼起那条黄鼠狼丢进洞里,目光哀婉而无助地凝视着他。在这样的大雪封山的雪地里,人和狼有了一次心灵的对话,母狼希望他吃点儿东西,保持住体力,以等待救援。
母狼在洞口边一会儿坐,一会儿转,呆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似乎无计可施,最后长嚎一声,离开了。
目送母狼离去后,郭世雄已是万念俱灰,不久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当他再次醒来时,时光已近黄昏,听到洞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看到了生的希望,便扶着洞壁的岩石极力想站起来。随着一阵熟悉的呜呜的叫声,他惊喜地看到那条母狼又出现在洞口。它的鼻孔里冒著缕缕热气,低着头、歪着脖颈用一种兴奋的眼神望着他。他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涌入心田,鼻腔一热,眼睛里有热辣辣的东西滚出来。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刺耳的枪声响起,只见母狼身子一抖,一个倒栽葱朝洞里栽下来。郭世雄悲怆地扑上前去,用双臂接住它。母狼用异样的目光最后看了他一眼,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儿子郭明浩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瞪着眼睛,紧握着猎枪向洞底探视。
“浩儿!我是你爹,快救我!”郭世雄朝洞口喊道。
郭明浩又惊又喜,赶紧将一条绳子的一头扔进洞里,让郭世雄系在腰间,把他拉了上来。离开洞底时,郭世雄双手抚摸着已开始变凉的母狼的躯体,满眼含泪地道:“伙计,你是为救我而死的啊!但我却只能永远地把你留在这里了!对不住啊!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伤害你的同类!”
郭世雄得救后从儿子嘴里得知,他见父亲一天未归,天黑后就开始四处寻找,找了整整一夜,由于后续的大雪淹没了所有的脚印,根本无从找起。他猜想父亲可能出事了,所以也没顾上休息,第二天继续漫山遍野地寻找。就在他心急火燎之际,忽然遇到一条迎面而来的母狼。通常情况下,单独的狼见到有枪的猎人都会疾速逃走,可这条狼却远远地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他端着枪朝母狼逼去,母狼转过身子慢悠悠地走开。他因为急着寻找父亲,便不再追赶,可母狼又停下来远远地看着他,于是他再次朝母狼追去。就这样,母狼走走停停,引导他翻过了好几座山冈,来到这个洞口,他怕母狼跑掉,才开了枪。
回家后,郭世雄把自己与那条母狼在洞里的遭遇讲述了一遍。郭明浩听后唏嘘不已,更是后悔和自责自己开的那一枪。郭世雄父子俩约定,自此以后狩猎绝不向狼开枪。
离开山崖,郭世雄领着赵丽艳等人往村里撤,刚到村口,迎面碰见包大军领着两个扛枪的男人急匆匆地往山上赶去。原来,包大军接到电话得知儿子不见了,急得不行,骑上摩托车连夜往村里赶。天刚亮时他赶回家里,听人讲儿子被狼叼走了,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急着救儿子,他也没多想,马上给在城里倒腾山货认识的邻村的两个经常打野兔的小伙子打电话,请他们带上猎枪来捕杀那条母狼。
见郭世雄等人回来了,包大军急着问:“郭叔,我儿子怎么样了?”
“孩子暂时是安全的。”郭世雄把在山崖上看到的情况简要地复述了一下,扫一眼扛枪的两个小伙子,不认识,便问包大军,“他们是干什么的?”
包大军说出了救孩子的想法。
还没等包大军说完,郭世雄就连连摆手,说:“屁话!你想过没有,一枪打不死狼咋办?就算一枪打死了狼,若孩子受到惊吓,一骨碌滚下山崖咋办?”
这时,赵丽艳又哭喊起来:“大军,快去救我们儿子!快去!你们快去啊!”
郭世雄恼了,转过脸朝赵丽艳一声怒喝:“住口!”
赵丽艳被吓住了,停止了哭喊,呆呆地看着郭世雄。包大军和大伙儿也愣怔着,不解地注视着一向和蔼可亲的老村长。
郭世雄手指指着赵丽艳问:“你们两口子这些日子,做没做啥不干净的事?”
赵丽艳摇头道:“没有啊!我每天就是照顾儿子,啥事也不做啊!”
郭世雄两眼紧紧地盯着包大军,问:“你呢,你前趟回来都干了啥?”
包大军一时不明白郭世雄的意思,摇摇头说:“我,我也没干什么啊!”
郭世雄不容置疑地说:“大军,你一定惹过那只母狼,否则它怎么会独独叼走你的儿子?你是不是掏了它的狼崽?快说实话,否则我没法救你的儿子!”
包大军愣怔片刻,耷拉下脑袋,低声道:“我前天……进山里去掏了一窝小狼崽子。”
大伙儿一听,全都恍然大悟。
郭世雄赶紧问包大军:“狼崽子呢?”
包大军说:“我带进城里卖了。”
这几年,包大军往山外倒腾山货,不仅赚了些钱,开了眼界,也结识了一些城里人。他认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做生意少不了朋友的帮衬。
经人介绍,包大军认识了一个叫姜文军的青年人。姜文军30岁出头,中等身材,能说会道。他经常在各大市场溜达,和所有摊位上的人都熟,在包大军看来,这人简直神通广大,没有办不成的事。姜文军是那种见面熟的人,和包大军初次见面就聊得火热,交往几次,两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经常给包大军介绍买主,包大军对姜文军又感激又钦佩,把对方当成自己的伯乐。
一天,包大军问姜文军需要什么山珍野味,姜文军说,他有个朋友喜欢养猫啊狗的,问包大军山里有没有很特别的狗。包大军说:“山里人养的都是普通的狗,没什么特别的。”
姜文军突然问:“山里能不能弄到狼崽子?那可比城里人养的什么狼狗酷多了啊!如果能弄到几只,保准让你发一笔财。”
包大军为难地说:“早几年进山还能看到狼跑,现在别说是见到狼了,连狼的叫声都很难听到了,不过我下回进山可以去找找看。”
这事说过之后,就一直搁在包大军的心里,他也几次专门进山寻找过,可连泡狼屎也没找到。渐渐地,他也把这事给忘了。
两天前,包大军进山收购药材,在去一个村的山路上走累了,就坐在一片树阴下休息。忽然,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只狼叼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兔子,匆匆地朝山凹里跑。包大军心中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毕竟是在山里长大,他听老辈人讲过,叼着食物不吃的狼,多半是去喂狼崽的。于是,他顺着滴下的血迹一路寻找,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岩石后面的狼窝,更让他兴奋的是,狼窝里竟然有五只刚出生不久的狼崽子。
包大军潜伏在草丛中,等母狼再次出去觅食后,悄悄摸进狼窝,将五只毛茸茸的小狼崽子掏出来装进盛药材的口袋里。他不再去收购药材,像一个得胜回营的将军,嘴里哼着小调,兴高采烈地打道回府了。
听完包大军的叙述,郭世雄骂道:“我看你小子是想发财想昏了头!你从小在山里长大,难道不知道咱山里人的规矩,吃草还留条根哩!你怎么能打那些刚会眨眼的小狼崽的主意?现在遭到报复了不是?狼是有灵性的动物,你帮了它救了它,它会报恩,你伤了它害了它,它会报仇!”
包大军满脸无助,哀求说:“郭叔,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母狼叼走了你儿子而没伤害,这说明什么?它等着你拿它的孩子换你的孩子!眼下没有其他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赶紧给你朋友打电话,把那五只小狼崽弄回来!”郭世雄几乎是在吼叫。
包大军见无其他办法,只好立即给姜文军打电话,然后骑上摩托车火速进城。
他在一家餐馆门口找到姜文军,讲明原委,恳请姜文军务必把那五只狼崽还给他。
姜文军听了他的讲述,双手一摊,显得十分为难地说:“如果狼崽现在我手里,我二话不说,立马还给你!问题是我已转让给一个朋友了,怎么好往回要?出尔反尔,我以后就没法在朋友圈混了!”
包大军几乎是哭着说:“姜哥,无论如何你得帮帮我,我是要用狼崽子救我儿子啊!麻烦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我愿出双倍的钱!”
姜文军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只好做回小人了!”然后转身到外面打电话去了。
过了许久,姜文军才从外面进来,忧心忡忡地对包大军说:“真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啊!我朋友说,那些狼崽被森林公安局的警察发现并没收了,说狼现在也是保护动物,买卖和捕杀都犯法!我朋友还被罚了不少的款。”
包大军一听,顿时像遭电击一样,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这可怎么办?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没救了!报应啊!這是我作孽的报应啊!”
姜文军上前拍拍包大军的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这样吧,你我朋友一场,看在朋友的分上,我去想想办法,找找关系,看能否把那几只狼崽子赎出来!”
犹如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包大军一把紧紧抓住姜文军的衣袖,生怕他跑了似的,急切地说:“谢谢你,姜哥!你真是我的恩人啊!只要能救出我儿子,多少钱我都愿出,就是倾家荡产我也不在乎!”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银行卡,“要多少钱?你说,我马上去取!”
姜文军仗义道:“这事实在是太紧急了,要搁平时,我也不用你破费。这样吧,你先取三万,不够的我先垫上,到时候多退少补!”
“行!一切都仰仗姜哥了。”包大军不敢有丝毫怠慢,立马和姜文军一道去银行取钱。
拿了钱,姜文军拍着胸脯保证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放心,我保证把事情办好,等我消息!”
姜文军还真是神通广大,两个小时不到的工夫,他就拎了只小铁笼子回来了。包大军一看,铁笼里面装着五只狼崽子,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对姜文军是千恩万谢,就差给他下跪了。
姜文军说:“别这样了,朋友嘛,有难时就该两肋插刀!你赶紧回去,救儿子要紧!”
“姜哥,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时候尽管言语,我万死不辞!”包大军慷慨激昂地道,然后骑上摩托,火速赶往山里。
带甲村全体村民的心都被孩子的命运牵挂着,山民们淳朴善良,不管是过去嫉妒赵丽艳的小媳妇,还是和包大军闹过别扭的汉子,此时都聚集在一起,翘首以盼,忘记了田中农活,忘记了饲养牲口,忘记了生火做饭,焦急地等待包大军的归来。当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从村口传来,人们踮着脚,看清是包大军后,大家伙揪得老高的心总算搁了下来。
将摩托车停下,包大军从车后座取下小铁笼交给一个村民,有气无力地说:“快!给郭叔送去,救我儿子!”说着,他的身子就像一条松软的面袋一样瘫软在地上。
这一番折腾,包大军已经累得身疲力竭了。他将近一天一夜没休息,来回往返城里三趟,而且是水米未进,又急又累,可谓身心俱疲,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哪还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村民接过包大军手中的笼子,飞快地朝山上奔去。
郭世雄一直在山崖下观察母狼的情况,接到送来的狼崽,并没有急着行事,而是冷静地安排怎样营救孩子。他们面对的绑架者不是人,而是一只狼。他决定自己提着笼子上山,接近母狼后,吸引它离开孩子,然后由另一个身手灵活的青年,从旁边迅速攀上山崖,抱回孩子。为防万一,他又安排一名枪法准的村民,做好开枪救人的准备,但一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允许向母狼开枪。
安排部署完毕,他们悄悄朝山崖爬去,在接近崖顶后便分头进入各自的位置。
此时已是下午5点多钟,西斜的阳光照在林间,透过浓密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斑驳驳的金色光点。为了让母狼看清送回的小狼崽,郭世雄没有用铁笼子,而是打开笼子,将五只狼崽抱在怀里。这些狼崽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颠簸折腾,现在都昏昏欲睡,显得特别温顺。他一边向山崖攀爬,一边举着手中的狼崽,冲上面示意,以吸引母狼的目光。同时,他也在观察周围的环境,想尽量把母狼引向山的西面,好让东面的人上去救孩子。
对老村长郭世雄的话,包大军深信不疑,但他还没想好如何对付姜文军,他的儿子便出了状况。
可能是孩子在饥饿中吃了狼奶,也可能是孩子被狼叼去的夜晚受了风寒,回来后就上吐下泻,开始发烧,出现惊厥症状。包大军和赵丽艳赶紧抱着孩子连夜去乡医院治疗,经过输液打针,孩子的病情很快稳定下来,又留院观察了一天,孩子已无大碍。次日傍晚,他们一家离开医院回家了。
一踏进家门,包大军就立刻觉得情况不妙。他停放好摩托车,首先到后院的圈舍察看,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圈舍里养的两头猪和三只羊都死了,再察看鸡舍,五只正下蛋的母鸡也死了。它们的死状都一样,脖子全被咬断了,一看就是狼的杰作。
入夜,令包大军一家更加恐惧。子夜刚过,赵丽艳首先从睡梦中被那头母狼的悲嚎声惊醒。那叫声听起来是那么凄惨,就像一个失去骨肉亲人的妇人在哭诉,声嘶力竭。寂静的夜晚,那声音像一把尖利的刀子一样切割着她的心。她害怕不已,赶紧叫醒熟睡中的包大军。当狼嚎声再次传来时,包大军也吓得一激灵,和赵丽艳几乎同时从床上蹦起。那母狼的嚎叫声由远而近,由山顶渐渐移到了他们家的房前屋后。孩子也被狼叫声惊醒,顿时惊恐异常,大哭不止,浑身蜷缩着,时而颤抖,时而痉挛。幸亏他们家是年前刚修建的钢筋水泥楼房,窗户也安装了铁栅栏防盗网,阻挡了母狼的攻入。
赵丽艳完全支撑不住了,精神几近崩溃,揪着包大军哭叫道:“你若不把那些狼崽弄回来,我们迟早会死在那条母狼口里的!”
好不容易熬过这个恐怖之夜,待到天光大亮,包大军只得去向郭世雄求救。
一夜下来,包大军整个人都脱了相,脸色苍白,眼圈發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见他那没精打采、满脸憔悴的样子,郭世雄心软了,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办法有两个,你自己选吧!”
“郭叔您说,我全听您的。”
郭世雄吸了口烟,说:“一、你举家搬到城里去住,离开带甲村。那狼再怎么凶狠,也不可能到城里去找你的麻烦。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你们家留在带甲村一天,那狼就不会放过你们。”
包大军沉思了一会儿,摇着头说:“这办法不行,郭叔!这几年我倒腾山货是赚了些钱,但都修建房子用了。这次为了救我儿子,又被姜文军那狗日的诓去了三万元,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一家人搬到城里去,住哪儿?靠什么生活?总不能去上街乞讨吧!”
“那第二个办法就是你把那五只狼崽弄回来,还给母狼,这冤仇也就解了。”
这次血的教训让包大军认清了姜文军的本来面目,知道要从他手里弄回那五只狼崽绝非易事,想了想,试探地问郭世雄:“郭叔,能不能想办法把……”
郭世雄一眼看穿包大军的心思,生气地截断他的话,斥责道:“把那母狼杀死?愚蠢!是你有错在先,它有什么错?想想,它把你儿子叼去一天一夜却没伤害,只是想换回自己的孩子,而你呢?竟有这样歹毒的想法,我看你还不如那条母狼!趁早打消这个念想,你要真那么干,我们村里人谁也不会帮你!”
思前想后,包大军再无良策,只得接受郭世雄的第二个办法。作为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他得担起拯救家庭的责任。他想进城找姜文军算账,但姜文军死不认账怎么办?那是人家的地盘,自己孤身一人,肯定斗不过人家,就算把姜文军杀了,也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没有那些小狼崽,他们一家还是不得安宁啊!
经过苦思冥想,包大军终于有了主意:既然姜文军能编瞎话骗我,我为什么不能编个瞎话骗他?只要把他诓到带甲村,那时就由不得他了!
包大军讲了自己的想法,郭世雄听后蹙了蹙眉头,点头同意:“这办法不怎么厚道,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看来我这辈子的名声就要全毁在你小子手里了!”
于是,包大军打电话给姜文军,装作非常高兴地说他儿子顺利得救,那条母狼也被打死了。为了庆祝儿子大难不死,也为了感谢姜文军的大力帮助,决定在家里摆狼肉席宴请他。包大军最后说,不仅带回来的那五只狼崽完好无损,而且在山里又发现了一窝狼崽,有四只,打算一并送给姜文军,作为谢礼。
姜文军平生吃过许多野味,但就是还没有吃过狼肉,很想尝尝鲜,加上又有四只狼崽的诱惑,便爽快地答应了包大军的邀请,当即约好了进村的时间。
由于县城的班车只开到乡里,按照约定,包大军骑着摩托车到乡里的汽车站接姜文军。见到姜文军,包大军心里恨不得一口活吞了这个混蛋,但脸上是笑容可掬,热情地招呼道:“姜哥,你来啦!”
姜文军下车后,从汽车货物厢里取出一个大包裹,递给包大军说:“喏!给你儿子买的玩具!”
包大军接过包裹,假意谢道:“谢谢姜哥!让你破费了!”
俩人上了摩托车,包大军将车发动,用力一扭手柄上的油门,摩托车像箭一样向村里射去,吓得姜文军连声喊:“兄弟,慢点开!慢点开!”
大约半个多小时,摩托车驶进包大军家的院子。包大军停好摩托车,领姜文军走进家门,见屋里坐着好几个村民,姜文军以为是包大军请来陪他喝酒的,便摆出一副见过大世面的城里人的派头,打招呼道:“乡亲们好啊!”
屋里的村民都不搭话,只是毫无表情地看着姜文军,仿佛看一个外星人似的。包大军让他在一张沙发上坐下,然后对郭世雄介绍道:“郭叔,他就是姜文军。”
郭世雄点点头,挥了挥手,一个村民将那几只死狗崽拿来,扔在姜文军的面前。郭世雄这才开口说话:“小伙子,看看这是什么?明白我们请你来的意思了吧?”
姜文军看一眼地上的那几只死狗崽子,心中叫苦不迭,暗恨自己思量不周,上了包大军的当,不该来赴这个“鸿门宴”。但他毕竟是个城里的混混,不肯轻易认输,佯装糊涂道:“你们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郭世雄问:“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两天前包大军从你那里拿回来的?”
姜文军假装认真地看了看那几只死狗崽子,答:“是啊!这不是那五只小狼崽吗?大军兄弟说要救儿子,我费了好大周折才从森林公安局赎出来的,怎么都死啦?”
包大军见他还在编瞎话,气得咬牙切齿,就要上前去揍他,被郭世雄拦住了。
郭世雄克制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地说:“小伙子,做人不能丧失起码的良知!你知道吗?你偷梁换柱拿来五只狗崽子,差点儿害死两条人命啊!”说着,让一旁的张德福拉下衣服,手指他肩上包扎的纱布,“你看看他肩上的伤,被狼咬去了一大块肉,这次不仅孩子险些没救回来,他也差点儿命丧狼口!”然后把那天在山崖上发生的惊险一幕简述了一遍。
姜文军翻翻眼珠,狡辩道:“你们这是血口喷人,栽赃陷害!这就是包大军给我的五只小狼崽。你们说我偷梁换柱换成了狗崽子,有证据吗?包大军你有吗?没有证据就是诬陷!我懒得跟你们这群法盲理论!”说完,站起身要走,但被站在他身后的两名健壮的村民摁回到沙发上。
郭世雄斩钉截铁地说:“事情不解决,你休想离开带甲村!”
姜文军不肯服输,大叫道:“你们这是绑架,绑架是犯法的,要坐牢的,知道不知道?你们再不放我走,我就打电话报警!”说着掏出手机。
郭世雄冷然地看着他,轻蔑地笑笑,不紧不慢地说:“小伙子,你以为就你懂法?那我问你,诈骗犯不犯法?买卖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犯不犯法?你想报警就报吧,我们不拦你!”
姜文军知道,真要惊动了警察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便收起手机,但仍坚称眼前的死狗崽子就是包大军给他的狼崽。
郭世雄又笑了笑,说:“小伙子,你在城里长大,不了解狼的习性和特点。狼不仅聪明,还是非常有灵性的动物。它懂得报恩,但也知道报仇。你帮了它,救了它,它会加倍补偿你,甚至不惜舍去自己的生命;但你若是耍了它,害了它,它也会穷追不舍地玩命地找你报仇!”
郭世雄看着姜文军说:“小伙子,你不是口口声声向包大军要证据吗?实话说他没有,但那条母狼会拿出证据的,因为你接触过它的狼崽,就会留下气味。狼的嗅觉是非常灵敏的,哪怕你洗了澡换了衣服,它还可以嗅出来。”
姜文军瞪大眼睛问:“你们想干什么?”
郭世雄手指院子里的一棵大香樟树,淡定地说:“到了晚上,我们把你绑到那棵树上,等那条母狼来了后,你自己和它谈吧!”
姜文军终于怕了,垂下头乞求道:“大叔,求求您放了我吧!是我不对,拿狗崽换了狼崽。我愿意退还大军兄弟的三万块钱,但那五只狼崽我实在是没办法弄回来了。”
包大军恨恨地说:“不行!三万块钱和五只小狼崽都必须还回来!”
当晚,郭世雄并没有把姜文军绑到院子里的树上,而是让包大军把他锁在二楼的一间房里。他要先让姜文军感受一下几天来村民们夜晚遭受的那恐怖的氛围,彻底击垮姜文军的心理防线。为了让姜文军增加恐惧感,包大军将关他的房间的电闸也拉了,这样,整个房间便黑咕隆咚的了。
随着夜色的降临,整个小山村一下子像被一块巨大的黑布包裹起来似的,先是四周那黑黝黝的群山,鬼魅一样压过来,接着是风吹松树、竹林发出的奇特的响声,像是有无数妖怪在狂欢。
夜半时分,当那只母狼悲嚎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时,姜文军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母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最后似乎来到了他的窗下。他隐隐觉得,那母狼不断地用爪子敲打着窗下的墙壁。难道母狼真的嗅到了狼崽留在我身上的气味?他越想越怕,身子紧紧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心里大骂:“该死的包大军,你害苦我了!”
第二天早上,郭世雄来看姜文军,见他脸色发青,眼圈发黑,白眼珠上布满血丝,揶揄道:“小伙子,你昨晚睡得还安逸吧!”
姜文军求饶道:“大叔,您放我回去,我保证在今天天黑之前把狼崽和钱送来!”
郭世雄说:“求人不如求己!你还是赶紧给你城里的家人和朋友打电话,让他们来救你,否则,今晚你就真的只能和那只母狼去谈判了!”
甩下這句话,郭世雄等人便不再理姜文军。整整一天,除了按时三餐有人给他送水送饭外,再没人和他说一句话。
转眼间又到了晚上,吃过晚饭,郭世雄这次来真的了,他让包大军等人把姜文军绑到院子里的那棵大香樟树上,便不管不顾了。姜文军大叫着救命,可包大军却和几名村民在一起打麻将,门窗紧闭,任他呼爹喊娘,根本不予理会。
然而,到了后半夜,赵丽艳迷迷糊糊之中感到外面忽然没了动静,而且那条咆哮了几个晚上的母狼嚎叫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整个山村安静得像一汪深潭。
赵丽艳用脚踹包大军,因为这些日子太累了,包大军竟没醒。赵丽艳掀开窗帘往院子里一看,只见外面月光似水,亮如白昼,再一看那棵大香樟树,不禁大叫起来:“大军快起来,人不见了!”
这一叫,包大军和几名村民也立马惊醒过来,开门一看,绑在树上的姜文军果然不见了。
有人嘀咕道:“会不会被那只母狼吃了?”
一听这话,包大军一下子紧张起来,要是真闹出人命来,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他赶紧叫人去通知老村长,然后和另几个人拎着猎枪,攥着棍棒,围着院子四周转悠,仔细寻找每一个角角落落,可没有姜文军的影子。
包大军用手电筒照照大香樟树的周围,说:“这地上没有一滴血迹,不会是被狼吃了。看来是有人救他,这家伙肯定跑了,快追!他们不熟悉村里的路,肯定跑不远!”
几个人纷纷骑上各自的摩托车,迅速朝村口追去。还没到村口,包大军就隐隐听见远处有汽车的行驶声。这时候会有谁开车到山里来?肯定是救姜文军的车子!转过山口,就见前面的盘山路上,有灯光在或上或下地扫射着,那是因为山路颠簸的原因。妈的,决不能让那小子跑了!包大军心说。
这时,载着郭世雄的摩托车赶来了。郭世雄知道要坏菜,当机立断,把人分成两组,他和包大军一组抄小道去拦截来救姜文军的车,另一组去叫更多的村民前来增援。
由于郭世雄和包大军的摩托车走的是小道,也是近道,很快就在前面的一处弯道上截住了来救姜文军的面包车。面包车见有人拦截,只得将车停下。灯光中,姜文军已经看清截车的是包大军。
姜文军将车门“呼啦”一下打开,从里面钻出来,洋洋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土老冒!这么客气啊,还这么远来相送啊!”
这时,又从车里下来四个人,齐刷刷站在姜文军旁边,冷冷地看着郭世雄和包大军。
包大军说:“把骗我的钱和那五只狼崽还我,然后走你们的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看见包大军身上背着猎枪,但姜文军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在乎,破口大骂道:“老子这一夜差点儿没被你折腾死,你还敢耍横?当心我们揍你个半死不活!”
包大军从背后取下猎枪,指着姜文军道:“你看看我手里的家伙,这是霰弹钢珠猎枪,我一抠扳机,能把你们和这车子打成马蜂窝!”
面对粗黑的枪口,姜文军有些怕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万一逼急了,他来一枪怎么办?
这时,一个高个汉子上前一步,帮助打圆场道:“听说大军兄弟也是跑买卖的人,而且为人豪爽,大家都是朋友嘛,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包大军吼道:“我没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你们不配!”
高个汉子说:“大军兄弟这样说就不仗义了,我们知道你是因为那几只狼崽和那只母狼才受了许多惊吓,我们来就是给你解除后顾之忧的,你看看车里是什么?”说着他摁亮手电筒,朝车内照着,“你的冤家已经被我们拿下了,从此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郭世雄和包大军朝车内一看,不由得呆住了:车内一个大铁笼子里,那条母狼正和五只小狼崽依偎在一起,五只小家伙叼着乳头,十分安详。那母狼的一只前腿耷拉着,上面凝结着紫黑的血痂,此时,它正用舌头舔着伤口,血红的眼睛里依然残留着悲切的泪痕。
郭世雄点点头,诚恳地说:“小伙子,我想请教一下,你们是怎么抓到它的?”
姜文军哈哈一笑,得意地说:“大叔,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城里人到底见多识广,比你们乡里人有办法噢!”然后以带着炫耀的口吻讲述了他们捕捉母狼的办法。
前一天晚上,姜文军天黑后听到那可怕的狼叫声,当时就吓坏了,于是赶紧打电话给买下狼崽的“奇犬俱乐部”的会员,把带甲村发生的情况和自己的处境诉说了一遍,求他们带上狼崽来搭救自己。那几个俱乐部的会员这几日也正在发愁,因为他们自买下那几个狼崽后一直没办法喂养,给狼崽喂什么它们都不吃,眼看就要饿死了。听姜文军这么一说,他们觉得这条母狼太特别了,要是把它抓到,不仅可以继续喂养这几只狼崽,如果经过驯养,今后还可以和其他种犬交配出奇异后代,那可太有意思了,更是一条发财的门路。于是,几个人决定诱捕这条母狼。
他们经常诱捕野狗,方法很简单,做一个铁笼子,底板上设置一个机关,放上诱饵,当狼钻进铁笼,踩到机关,铁笼上的门就会落下关闭。由于捕母狼的诱饵是那五只小狼崽,考虑到它们会跑动,为防止小狼崽误触机关或者从打开铁门的笼子里跑出来,他们对铁笼进行了改进,在里面安装了一个活动的隔栏,等母狼钻进去,铁笼门关闭,再抽掉隔栏,母狼和小狼崽就到一起了,一切就算搞定。
天刚黑定,他们的面包车就进了带甲村,为不惊动包大军和村里的人,他们将车停在路边的树林里,等候姜文军的通知。他们知道狼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顺风一里开外也能被其他狼嗅出,便先用衣服蒙住铁笼子。
半夜之后,他们接到姜文军的电话,说已经听到母狼开始嚎叫了。他们摇下车窗玻璃,侧耳倾听,果然隐隐听到从山崖那边传来狼的叫声。而铁笼中的五只狼崽听到母狼的叫声,立即躁动起来,耸起了耳朵,也发出尖锐的叫声。
他们将车发动,开到离包大军家约半里路的地方停下,把铁笼子搬下车,突然揭去蒙住铁笼的衣服,人迅速撤到车内。狼崽的气味和叫声立即吸引来了那条母狼。月光下,他們看见瘸着腿的母狼从小树林里蹿出,嘴里发出吧唧声,迅速走近铁笼。可能是思念儿女心切吧,它没有顾及危险,毫不犹豫地一头钻了进去,“啪”的一声,铁笼的门落下来关上了。
他们走下车,从外面抽掉铁笼里面的隔栏,让小狼崽和母狼团聚了,然后将铁笼抬上车,俩人守着,俩人悄悄来到包大军家的院子里,把姜文军解救出来。
听完姜文军的讲述,郭世雄说:“聪明!可惜你们的聪明没有用到正道上!”
姜文军不答郭世雄的话,商量似的对包大军说:“大军兄弟,你儿子已经得救,威胁你的母狼我们也抓到了,现在你已无后顾之忧了,我们各自让一步好不好?我诓了你三万块钱,是我错了,但我的这些朋友为抓母狼,做铁笼啊租车啊,也花费了不少钱,这都得算到我的头上。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退还你两万,你放我们走,明天上午我就把钱打到你的银行卡上,你看行不行?你我一笑泯恩仇,日后你到城里做生意,若遇到什么难事了,尽管来找我,哥绝不说二话,当鼎力相助。”
包大军听出了弦外之音,姜文军的话是软中带硬,虽然他不打算再交这个所谓的朋友,但以后还要在城里做生意,还是不要和他们结上死仇为好。这样想着,他收起猎枪,挪开摩托车,冷淡地挥挥手,说:“你们走吧!”
“这就对了,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姜文军显得很大度,招呼其他人准备上车。
“等一下!”郭世雄叫住了他们。
姜文军转过脸来,问:“大叔,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你们人可以走,但得把母狼和狼崽留下!”郭世雄说话的语气很硬,硬得像铁块一样。
姜文军冷然一笑,不屑地道:“这是我和大军兄弟之间的事,好像和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吧!”
郭世雄说:“不错,是和我没关系!但这事和国家法律有关系。先前你不是口口声声拿法律说话吗?那你应该知道,私自捕杀或买卖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是犯法的。既然让我碰到了,那这事我就得管!”
双方再次陷入了僵持对峙中。
眼看天已大亮,鸡叫声犬吠声从村子里此起彼落地传来。那个高个汉子显然失去了耐心,恼羞成怒地冲郭世雄吼道:“老家伙,你我前世无冤今世无仇,何必多管闲事!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的闪开道让我们走,否则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说着一挥手,其他人就要上来搬开郭世雄身边的摩托车,试图硬闯过去。
这时,从村口那边传来急促的汽车引擎声。郭世雄朝村口方向看去,晨光熹微中,一辆警车闪着耀眼的警灯,正飞速地朝这边驶来。
“哈哈哈!”郭世雄爽朗地笑了,随即双手一摊,满脸春风地道,“警察立马就到了,现在即使我放你们走,你们也走不了啦!”
姜文军等人也看到了警车,知道大势已去,一个个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吧了。
原来,郭世雄得知姜文军无缘无故不见了,那条母狼也突然停止了嚎叫,联想到白天整整一天也不见人送小狼崽来,而姜文军似乎也并不那么害怕着急的情况,他猜测,姜文军他们肯定是以小狼崽为诱饵抓住了母狼。所以,他当机立断,给在乡派出所当所长的儿子郭明浩打了电话。
眨眼间,警车来到跟前,郭明浩和几名警察从车上下来,对姜文军等人教育了一番,从面包车上抬下铁笼,搁到警车上,然后放姜文军他们走了。
在郭世雄的引领下,警车径直开到离山崖不远的山脚下,郭明浩等人从车里抬出铁笼子,放到路旁。郭世雄上前用枪管挑开插销,支起铁门,然后迅速撤到一旁。
母狼看了看四周,似乎明白了,它用嘴拱了拱几个狼崽。五只小家伙小心翼翼地走出笼子,母狼等它们出来了,才最后跨了出来。它瘸着腿,领着狼崽缓缓地走到树林边,却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定定地看着郭世雄一行人,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钻进了密林。
次日黎明时分,带甲村的人们又听见了从山崖上传来那条母狼的叫声,但声音舒缓轻柔,透着喜悦,没有了前几日那样的离情别绪和悲愁。
(注:该作是根据一位在北方某地服役多年的转业军人的亲身经历编写,并非杜撰。)